繫上了安全繩,抱住了沙袋,年輕中尉第一個走到了決口邊上,他回頭望去,看見董萬瑞中將那堅毅挺拔的身影筆直地站在雨中,正一眨不眨地注視著他,渾身上下全都濕淋淋的,只是隔著雨幕,看不清他臉上此刻的表情。
喊「不行」的,自然是警衛排長,而喊「報告」的,卻是一位剛剛氣喘吁吁跑上堤來的年輕中尉。
年輕中尉忍不住了,一個健步沖了上來,一把拽住了董萬瑞的胳臂,制止了他正在往身上系保險索的動作,隨即又立刻意識到有些不妥,馬上鬆了手,一個立正敬禮道:「報告首長,剛才我來之前已經和全排的兄弟們都商量好了,他們委託我向首長請戰,我們,43651團3連1排全體指戰員向首長請戰,我排申請突擊,第一個跳下去堵缺口!」
「報告!」
年輕中尉沒有猶豫,他快步跑下了堤壩,很快,他的身影就又重新出現,身後跟著一個排快和_圖_書步跑來的戰士。
「什麼?不行!」
堤壩上,所有人都行動了起來,他們不能浪費戰友冒著生命危險爭取來的這個機會和這一點點時間,一根根木樁被樹立起來,接著是齊聲呼喝的打樁聲,木樁被一點點釘入地下,逐漸分擔了水中戰士們的壓力;一根根鋼筋被橫向綁在了木樁上,構築起了一張阻攔網,接著,無數沙袋被投了下來,這一次,沙袋被木樁和鋼筋阻擋,終於能夠留在決口中不被沖走了……
「你說的辦法我們正準備試。」警衛排長急忙插話道:「就是首長也準備跟我們一起跳下去。」
還沒等年輕中尉將「可是」後面的話說出口,董萬瑞已經不再理他,轉身衝著警衛排長喝到:「準備好了沒有?準備好了,就執行命令!」
封堵決口的戰役取得了勝利,但戰鬥卻並沒有就此結束,雨,還在不停地下,從上游而來的洪峰在流經洞庭湖、鄱和*圖*書陽湖之後,又匯聚了長江中下游巨大的水量繼續浩蕩而下,宜昌水文觀測站報告的水位再次刷新紀錄!
「報告首長,」年輕的中尉調整好了呼吸,鏗鏘有力地答道:「剛才決堤的時候,我和排里的戰友們商量了一個辦法,想來向首長彙報一下,看能不能行。」
「我們排剛才討論過,覺得現在缺口的水太急,沙包扔下去很快就被沖走了,根本起不到堵口子的作用,那不如派人抱著沙袋跳下去,這樣用人力暫時穩一下,然後堤上的人用最快的速度向下扔沙袋,同時下幾根大樁,說不定能堵住。」
決口已經越收越小,他們知道,他們的努力,他們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為什麼不行?我也是一名軍人,而且,我們華夏軍隊的指揮官,從來也沒有縮在隊伍後面的道理!」
董萬瑞終於沒能控制住自己心中激烈翻湧的情感波濤,他情不自禁地向前跨出了一步,同和圖書時伸出了手,就好像要抓住那個年輕躍下的身影,同時嘴裏輕呼了一聲:「小志……」
說完,他便不再猶豫,轉過身來,抱緊手中的沙袋,縱身一躍,跳入了那渾濁而湍急的江水之中,而在他的身後,是一個又一個毅然躍下的年輕身影。
董萬瑞暫時沒搭理警衛排長,他轉向了中尉,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神色,瞬間又隱去了,恢復了滿臉的嚴肅,沉聲喝問道:「什麼事?」
話音未落,他已經一頭栽倒在了董萬瑞的懷中,沉沉睡去……
凌晨時分,大堤決口處終於合攏,守堤的戰士們情不自禁地爆發出了一聲震天的歡呼,年輕的中尉也終於筋疲力盡地從泥水中爬上了岸,他看見了來迎接自己的董萬瑞中將,這一次,他沒有再用上下級正式彙報的口吻,而是嘴角咧開,露出了一個調皮的表情:「老爸,這次我的表現還不錯吧?」
「是!」
「不行,首長,你不能
hetubook.com•com去!」
兩個聲音幾乎在同時響起。
「等一下!」
年輕中尉的臉一下漲得通紅,大聲喊道:「首長您肩負這整段堤壩抗洪搶險總指揮的重任,怎麼可以做這麼危險的事!」
「可是……」
這一次的決口不算大,還能勉強堵得上,但,下一次呢?
董萬瑞站在九江大堤上,望著渾濁的江水不斷沖刷著腳下的大堤,不禁憂心忡忡。
「說。」
天,越來越黑了,但在這段堤壩上卻依舊燈火通明,戰士們忘記了飢餓,忘記了乾渴,身體早就越過了疲憊的極限,手上的泡也起了遍又一遍,磨破的皮肉不斷沁出血水……然而那又怎樣?
32名英勇的戰士用自己年輕的身體組成了一道血肉堤壩,他們不斷承受著奔涌而入的滔滔洪水的衝擊,這衝擊力是如此的巨大,讓他們的身體不斷搖晃著,彷彿隨時都有可能被湍急的水流沖走,但他們沒有一個人願意放棄,而是手挽著手,咬緊了m.hetubook•com.com牙冠,努力屹立著,就像一枚枚釘子,將自己牢牢釘在了決口!
年輕中尉的臉上忽然綻放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這笑容是如此的陽光而燦爛,滿天的烏雲和瓢潑的大雨都無法將其遮擋,他扯開了嗓子,衝著那個不動如山的身影大聲喊道:「老爸,你自己保重,別忘了按時吃藥!」
「是的!」
他們又一次守衛住了大堤,守衛住了大堤後面成千上萬的百姓,他們正用行動踐行著自己入伍時的誓言!
董萬瑞點了點頭,沒再猶豫,大聲喝道:「好,現在我命令,43651團3連1排,十分鐘準備,然後……」不知為什麼,話到了此處,他的嗓音忽然變得異常沙啞,而且聲音中竟然有些抑制不住的顫抖,不過,最後他還是下達了命令:「跳下去,堵住這個缺口!」
董萬瑞的身體不易察覺地顫抖了一下,眼中掠過了剎那的猶豫,可隨即又恢復了沉穩和嚴肅,他轉過身,沉聲問道:「這是你們排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