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賀堯跟她說話,說了好久,被嚴老師抓回來了。」
鄭家悅在心裏算了一下,說:「開業那天也是余多出獄的日子,確實是幸運的一天。」
「從操場上抓回來的,看台後面。」
「她情緒不好也不全是因為我吧,」許珍貴說,「她肯定也記著的。今年,余多要出來了。」
她不甘心,緊緊地盯了賀堯好幾天,連他第幾節課課間去廁所都摸出規律來了,終於發現有天午休的時候賀堯和余多都不在教室。控制不住自己莫名的嫉妒心理,她去了操場。她沒有繞過看台去背面,而是直接跨上看台,走到最頂端,這樣從欄杆上俯身下去,看台背面的牆后一覽無餘。
余多轉過身,似乎對祝安安毫無禮貌地突然發問有點意外,旋即點了點頭,表情顯得稀鬆平常,滿不在意。
「你也沒讓我說啊。」鄭家悅說,「我是覺得她情緒不好,等以後再跟她說你開店的事。」
「這是剛才來家裡的那個姐姐。」祝寧寧說。
「我也沒有想過,十年以後我會活成現在這個樣子。小和-圖-書時候那些茁壯成長的生命力,怎麼長著長著,就沒了呢?」鄭家悅仰著頭看著,自嘲地笑了一聲,說,「我知道不該這麼活著,但我不知道該怎麼活著。她們也這麼想吧。現在想來,你果然還是我們中間最幸運的那一個。」
祝安安低頭去看,祝寧寧打開的是鄭前程的朋友圈,發了九宮格的圖,說朋友的新店即將開業,歡迎大家到訪。
似乎是為了印證她的猜測,那天下午的活動課,她聽到後座兩個同學說,嚴老師正在走廊里罵人。
許珍貴沒有接話。
兩個人一起信步走回去。站在樓下往上看,窗里的吊環安靜地掛在原處。
祝安安疑惑地換了一個問法:「賀堯?跟你?去操場看台了?」
但他可是賀堯啊,怎麼能跟那些人沒什麼兩樣呢?祝安安覺得自己蕩漾的春心裏瞬間被投進了一塊千斤重的石頭,砸得什麼美夢都碎成了渣。
操場看台後面是早戀的小朋友們最愛去也是教導主任一抓一個準的地方。看台背後有面牆,到處都是用粉筆m.hetubook•com.com和石子寫上去的違紀的戀愛語錄,據說教導主任經常拿著拖把和抹布去義務掃除。祝安安不禁覺得離譜,賀堯是何等人物,哪能跟她們這般俗人一樣跑到看台後面去偷偷說小話?就算有也得跟她,不能跟別人。
「對她來說,過得太慢了。」許珍貴說。
「那不,還在走廊呢,就她一個,賀堯不知道哪兒去了。」
余多長得黑瘦黑瘦的,剪一頭比男生還短的短髮,平日里散漫邋遢,完全不像家裡條件很好的樣子。班裡沒人跟她做朋友,但也沒人惹她,倒也是平日里獨來獨往的狀態,連老師都不怎麼在意她,好像知道她是被塞進來的,索性放棄管理。這樣的一個人,和次次考試拿第一名、下課都不出去玩的賀堯,明顯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種人。祝安安想,就算現在按著這兩人腦袋說他倆早戀,都沒有老師和同學會相信。
余多其實也是她們宿舍的,但跟祝安安不對付,倆人從沒說過話。祝安安嬌氣又愛美,即使天氣還不夠暖和,早晨也要提前十hetubook.com.com五分鐘起來去水房洗頭,有時會看到余多也早起,但互相併不在意對方去做什麼。那天早上祝安安沒忍住好奇,其實是對賀堯的好奇,就在水房裡把余多叫住了。
「哪一天開業?」鄭家悅問。
這麼想著,她就忍不住溜出教室去上廁所,順便看一眼到底是何方神聖。
不看不要緊,一看她就覺得更離譜了。站在走廊被嚴老師訓的女生叫余多,是她們班著名的問題學生,成績吊車尾,紀律從不遵守,總逃晚自習去網吧,違反宿舍紀律半夜私自出校門夜不歸宿,才半年多已經被學校通報批評了好幾次。至於她為什麼還能留在這裏,據說因為她爸是當地有點名氣的企業家,給了學校一筆不菲的贊助費。
她搖搖頭,挪到沙發旁邊。看她拒絕,祝寧寧就沒站起來,低頭看了一會兒手機,突然抬起手,把屏幕轉向祝安安。
十年了,她不需要老同學的提醒,也知道今年已經十年了。高中時學校的整體氛圍格外壓抑,畢業之後,大家迫不及待地散去,沒有同學要求留下聯www.hetubook.com•com繫方式,也沒有人再提過相聚,似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想要快速忘記這段時光。在他們模糊的記憶里,她和余多沒什麼兩樣,都是上了社會新聞的丑角。
得知了賀堯和嚴老師的關係之後祝安安消停了好多天。許珍貴說得沒錯,如果她再去招惹賀堯,不用等到分班被踢出去,嚴老師就能親手把她大卸八塊。
她點開放大了看,覺得許珍貴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但又有些東西彷彿沒有變過。可能是沒心沒肺的傻樣。她扯了扯嘴角,扯出一個自己覺得有點陌生的笑容。
起床鈴已經響了,大批同學湧入水房洗漱,但祝安安還沉浸在她的困惑里。余多是胡說八道的吧?怎麼可能呢?明明賀堯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優等生,他媽又是嚴老師,全天下的女孩都配不上他吧,他會跟別人去看台打情罵俏?別人也就算了,怎麼會是余多呢?
「你剛才為什麼不讓我說?」出來的路上,許珍貴問鄭家悅。
後來那些美夢在她的生活里消失殆盡,再也沒有出現過,而她也從少女時期跋扈到讓人討厭的和*圖*書「小公主」,變成了現在這個閉門不出的廢人。
「真的假的?倆人?」
她默不作聲地打開房門,她媽在廚房裡忙碌,祝寧寧坐在客廳沙發上看手機。見到她出來,祝寧寧先是謹慎地觀察了一下她的表情,覺得她情緒很平靜,就指了指她屋裡被她砸壞的東西,小聲說:「姐,我收拾一下?」
然後就看到了令她印象深刻的一幕。賀堯和余多一起坐在牆根底下,頭碰頭肩並肩,小聲笑著說著什麼,俯視下去,只能看到倆人的小腦袋靠在一塊,笑得縮起了肩膀。就和那些會在牆上寫戀愛語錄的小朋友們沒什麼兩樣。
「說了好久?在哪兒?」
「時間過得太快了。」鄭家悅說。
事到如今,能想起來看她的,也就只有許珍貴和鄭家悅。
「哎。」她濕著頭髮,手裡拿著倒了一半的暖水瓶,問,「你那天真跟賀堯去操場看台了?」
余多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就走了。
「下周一。」許珍貴說,「本來我不信那些,我媽找人算了,非要我選這個好日子。她說,希望我能和小時候一樣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