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把鄭家悅問住了，「每份婚姻解除協議都很複雜，這要看家庭的實際情況。我第一次離婚，也不太熟悉，以後離成了，你如果需要我幫忙的話，我可以幫你。」
對於鄭家悅的事，她爸從來很少發表言論，但也開口道：「這種人，離了就離了吧，咱不稀罕。」
「這兩個錢，是她合理合法的勞動報酬，是她創造的社會價值，跟你上班賺錢是一樣的，沒有任何區別，你領導給你發工資發到別人賬戶里你願意嗎？」許珍貴問，「她在家帶孩子掙多少錢？有勞動合同嗎？升職加薪嗎？你每個月定時打錢到她賬戶里嗎？」
「他們都不在，」鄭家悅笑道，「他們說我糊塗，不跟你撕打個九九八十一回合，反而自己先服軟。」
「什麼？」王秀菲一愣。
許珍貴和康芸面面相覷。
「你到了自己待會兒，我晚點過去。」許珍貴說。
一邊吃著早飯，她一邊點開手機打算今天去許珍貴那邊活動活動筋骨。許珍貴給她打了電話和語音她都沒接，看她突然冒出來選了一節課，立刻把電話打過來。
王秀菲點點頭。
「對啊，所以我倆是一樣的，那還計較那麼多幹嗎？」鄭家悅說，「反正離了婚，我和他們所有人都永遠不會再見到了。我只是挺可惜的，她還要養大她的兩個孩子，也不容易。」
「你也知道？所以你的情況就適合在家帶帶孩子，出去鬧騰什麼，掙那麼兩個錢。」她老公看她出來了，毫不在意地收回手機，進裡屋去了。
「幹什麼對她那麼好啊？又給錢又管飯？你又不欠她的，是他們李家欠你倆的！」她媽直到晚上都還在念叨。
「……不知道。」鄭家悅說。
「如果hｔtｐs://www.hｅtubｏｏｋ•coｍ.ｃｏm沒有你的婚姻，沒有老公、孩子，沒有現在的這個家庭，你會是誰？」鄭家悅若有所思地說，「雖然只是如果，但你有空的話，也可以想一想的。」
「這協議就管分財產的嗎？管不管他打我？或者我帶孩子回娘家，他要是把我抓回來，怎麼算？協議里有嗎？」王秀菲問。
「現在這樣。」王秀菲說，「你不應該恨我嗎？我是來……」
「小許姐，你先抓緊招別的老師，我還是再想想辦法。」她低頭看著手機屏幕，「我自己的賬戶里，總要有屬於我自己的報酬吧。」
「你沒事吧？她沒再打你吧？」許珍貴上來就問。
鄭家悅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己說了一大串，王秀菲只記住了「協議」這倆字，只好說：「就是簽署一份離婚協議，兩個人都同意財產分割什麼的，就可以離婚了。我倆的薪水分得很清楚，房子本來也沒我的份。說白了，我不過就是靠結婚借住他家給他生孩子的人而已，現在孩子不生了，和平解除婚姻是最理想的辦法。」
「我知道，我打算結婚的時候沒有問過你們的意見，現在打算離婚也沒問，但是，你們是我的親人，我想來想去，還是要跟你們講清楚原因比較好。」她情緒穩定地說。以前她一直覺得跟家裡人講有關自己婚姻的事情很羞恥，但當這場婚姻以這麼荒唐的原因收場時，似乎再怎麼說都不會覺得羞恥了。
「沒事沒事，我挺好的。」康芸連忙說。
鄭前程看了他媽一眼，說：「不管你還回不回北京，家裡……」
「……家裡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他媽打斷了他的話，對鄭家悅說，「悅，你現ｈtｔps://ｍ•ｈeｔｕｂook•ｃｏｍ.coｍ在越大，越跟我們見外了。咱家一直都是咱家，你也一直都是咱家人。」
康芸辭職雖然許珍貴也沒什麼責任，但看到康芸為難，她也有點不好受。收拾東西的時候她發現了康芸沒來得及拿走的一些換洗衣服和物件，就打算送過去，路上她轉到商業街，給康芸的小孩買了些玩具。
「沒有，誰動不動就打人了，又不是鄭前程。」鄭家悅說，「一會兒見了面再說。」
「……挺好的。」王秀菲嘗了一口，「你們城裡人，做飯講究多，我吃什麼都好。」
當場把她感動得心裏發酸，晚上睡覺前跟李楷反覆說了好幾遍，又哭了一鼻子。現在想想，確實他們家的新媳婦不是用來做飯的，畢竟生孩子這事可比做飯重要多了，做飯免費，誰都能做，但找個生孩子的替代品都得花十萬塊錢呢。
「婆婆說，可惜了，原本以為你跟李楷都會讀書，聰明，生出來的小孩肯定聰明。她還跟李楷說，換成我，十萬塊錢多了。」王秀菲說得平靜。鄭家悅聽得心頭火起，恨不得把她扇自己的那巴掌加倍奉還，拚命忍住了。
他媽立刻瞪了他一眼：「你別摻和。你出哪兒去？老老實實給我在家待著。」
鄭家悅輕嘆了一口氣，說：「我和李楷會協議離婚的。這件事，超出了我的道德底線，我永遠不會原諒他，也不想再跟他們家任何人有任何關係。但我為什麼沒有怪你遷怒我？因為在這件事上，你和我都沒有決策權，我們都是受害者。看起來這個孩子是你生或者我生，但實際上，能決定生不生的，不是你，也不是我。」
可能這些信息太多太陌生，對王秀菲來說有些難以消化，她認www.hetubook.com.com真地思索了一會兒，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回去以後，會讓李勇把那十萬塊錢還給李楷的。我們不會收這個錢，也不會做這樣的事。」
康芸搖了搖頭：「沒事。」
因為是周末，她婆婆和她老公都在，小孩剛吃完東西，正是一大早精神的時候，在屋裡咿咿呀呀亂叫。康芸熱情地讓她坐，婆婆在裡屋帶小孩，她老公點了個頭，就坐在一邊玩手機。
兩個人在桌前相對而坐。「都是家常菜，我家的家常。招待不周，不要嫌棄。小時候我家條件不怎麼好，買肉我媽嫌貴，基本都給我弟吃了。想要把菜做得香，就只能用油。所以我放油手重，後來為了減肥不敢吃油了，但下手可能還是偏重。你嘗嘗。」
第一次跟李楷回老家那年，全家上上下下對她這個北京來的高學歷媳婦視如珍寶，做飯也不讓她進廚房。「怎麼能讓新媳婦下廚房呢？」婆婆笑容滿面地說，「新媳婦那是要拿來疼的，可不是娶來做飯的！」
康芸聽著手機叮一聲響，沉默了一會兒，又看了看裡屋。
鄭家悅要把王秀菲叫家裡來吃飯，她爸媽都覺得她被氣糊塗了，腦筋不正常了。
「姐，你要是離婚了，以後還住在北京嗎？」鄭前程問。
「等小孩大一點了，如果……那時候我這兒還開著，我還歡迎你來。」許珍貴笑著說。「反正，我也不知道開到什麼時候，能做一天是一天。哦對，」她拿出手機，「還有最後一期的課酬我沒給你。」
但是現在，她已經不需要再問了，還反問道：「那你想過嗎？」
「那你以後呢？」王秀菲問，「離婚了，怎麼辦？」
「……怎麼了，怎麼了？小許姐，我老公說話直，你別介意。
和圖書」康芸從裡屋出來，連忙拉住許珍貴，又對她老公說，「小許姐人很好的，她也是為了我好，別人知道我的情況都不願意招我，就她願意招我。」
「哪樣？」
回到家裡她先是打電話諮詢了律師，然後一個晚上沒有睡，擬出了離婚協議。擬完之後天已經大亮，她給沒起床的爸媽和弟弟做了早飯。
得知王秀菲來找她之後，李楷給鄭家悅打了幾十個電話，她都沒接，直接把協議發到了他郵箱。她知道他這幾天忙，應該不會拋下工作親自跑回來，先借那份協議讓他冷靜一下也好。王秀菲沒出過遠門，人生第一次扔下兩個孩子在老家。鄭家悅看不過去，甚至給她訂了一個酒店。鄭家悅她媽連連埋怨，說她是當冤大頭當上癮了。
康芸起身進屋拿手機，她老公這時候抬起頭來，自然地伸出手機：「轉賬嗎？轉給我就行。」
「你是來跟我撕的，不管他們李家人做了什麼，咱倆都得撕一場，好像挺有道理的，是不是？」鄭家悅說，「你想知道我為什麼不跟你打架，還要招待你嗎？」
王秀菲想了很久，問：「協議離婚？怎麼協議？」
許珍貴被氣笑了：「轉給你？憑什麼啊？」
她給王秀菲買了回去的票，還補了今年過年沒給的兩個孩子的紅包。臨走的時候，王秀菲說：「挺可惜的。以後你不是李家的人了，咱倆也見不到面了。」
下定決心之後，反倒一切都輕鬆了。她再也不用去焦慮那個怎麼也懷不上的孩子了，睡了很久以來最踏實的一覺，直到天亮。她媽在她起來之前做了早飯，看到她進廚房一臉驚異，就說：「怎麼，你不在家裡就沒人做飯嗎？我還沒老呢。」
「我轉給你。」許珍貴拿起手機，給她轉了賬。hｅｔｕbooｋ.cｏm•com
許珍貴就笑笑：「那我等你。」
「不好意思，我說話直了點。」許珍貴說，「對不起。」
「我沒糊塗，」她冷靜地一邊進廚房開冰箱，一邊說，「我可能從來都沒這麼清醒過。」
「我本來也不是。」鄭家悅說，「你也不是。」
「怎麼辦？」鄭家悅抬頭看了她一眼，一天之前，她也在混沌之中問自己：離婚了，怎麼辦？
鄭前程繼續寬慰道：「姐，你別擔心你工作的事，我可以出去換個賺錢的工作啊，我養你。」
在吃早飯的時候鄭家悅宣布了她準備離婚的事情以及原因。
晚上王秀菲上門，只有鄭家悅一個人做好了晚飯等著她。鄭前程有課，她爸媽早早出門打麻將去了。
「東西我給你放這兒了。」許珍貴說，「反正也住得近，以後有什麼事需要幫忙，你叫我就行。」
王秀菲其實有些困惑，也就直說了：「你為什麼這樣？」
三個人一時間都沒說話，過了好久她媽才抖著手摔了筷子，罵道：「這家人怎麼能這麼畜生？！」
離開家以前，經常是她來做飯。自己和弟弟上學前要吃飽，爸深夜回家要吃夜宵，媽打麻將輸了回來發火不做飯，都是她在廚房忙活，她也習慣了，不覺得有什麼。她去上大學了，她弟才學著自己做飯。她弟也去上大學了，她爸也不跑長途了，她媽才開始在家做飯，做得也一般，過年回家經常還是她來掌廚。
敲開門，康芸看到她來，神情還是很驚喜的，許珍貴暗暗放下心，生怕康芸嫌她不請自來會尷尬。
她老公也笑了：「憑什麼？就憑我是她老公啊，我有能力讓她舒舒服服在家帶孩子，不需要出去風吹日晒拋頭露面掙這兩個錢啊。」
「那是你們之間的事了，跟我沒有關係。」鄭家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