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毀滅的號角
第四十五章 前哨戰的前哨戰

回答他的是一陣鬨笑聲。
伴隨著水鳥的鳴叫聲,一層層波濤翻騰著白沫,朝著沙灘緩緩逼近,溫柔地拍打礁石,沖刷著堤岸。遠方的巍巍雪山倒映在湖中,山腰間浮動著迷濛的白雲。雲霧之上的冰川彷彿鑽石般晶瑩,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閃爍著璀璨的光芒。
月亮湖西岸的狹長平原上,到處都是廣袤無邊的草場。夏日傍晚的和風拂過這片綠色的海洋,在沒過膝蓋的野草中盪起柔和的波浪。碧綠的湖水繼續向西涌動,流進了波瀾不興的麻麻里河,並且將要一直奔向遙遠的熱帶海洋。在下游百余裡外的庫斯科城大峽谷中,它就會變成湍急的滔滔激流。但是在這裏,河水依然靜謐平緩,彷彿一條色彩絢麗的飄帶,繞過草原、樹林和山丘,一直飄向不遠處的昌昌城——精靈軍此次入侵的進攻終止線。
小隊長用他唯一懂得的耐色瑞爾語詞彙叫喊著,身體還在彷彿篩糠般地抖個不停。
不過,和山區中那些時刻處於土著人槍口威脅下的同難袍澤相比,麻麻里河口的這個哨所至少還要安全一些,但也更加無聊。絕望頹廢的哨兵們每時每刻都在罵娘,他們自稱寧可死在戰場上,也不願意在這種難耐的寂寞中繼續煎熬。遺憾的是,除了一點完全不能果腹的變質軍糧之外,他們找不到任何東西來訴說自己心中的痛苦,倒是整天腹瀉得不亦樂乎。
DR1992年3月26日,修復一新的祥瑞號自蒂華納科城起錨出航,並且運載著全部三萬名印加禁衛軍,順利進抵麻麻里河口的昌昌城,還在途中殲滅了精靈軍布置在月亮湖中的全部五艘輕型戰艦——反攻庫斯科城的www.hetubook.com.com前哨戰……的前哨戰,就此以勝利告終。
「投降!」
一陣陣涼爽的晚風迎面撲來,夾雜著青草和野花的香氣,但他卻更希望聞到酒精、煙草和女人脂粉的刺|激性味道。遺憾的是,這些東西和他的距離都非常非常的遙遠,遠到他不曉得自己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次品嘗的程度。
一艘外表五彩斑斕、體型更是超出他們想象能力的超級巨艦,正從太陽落下的方向躍出水平線,朝著他們這邊急速飛馳而來,桅杆頂上懸挂著耐色瑞爾帝國的六芒星國旗船身的陰影之中,陸續有艦炮轟擊的火光在閃耀。在這艘戰艦的上空,還有一大一小兩條巨龍盤旋飛舞,時不時俯衝下來,低沉地咆哮上幾聲。即便距離尚遠,哨兵們還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股令人戰慄的龍威。
於是,從調動駐防於此的第一天起,他們的軍紀就開始急劇頹廢,從遲到早退漸漸發展到了徹底曠工,短短兩周后便已經糟糕得可以上軍事法庭了。而補給水平的惡化速度,甚至比軍紀的崩潰還要快上一些:軍餉和津貼拖欠了差不多半年,彈藥還得自己掏腰包賄賂軍需官才能搞到手;煙草、酒類、罐頭、糖果之類「奢侈品」配給,從來都不曾在他們的手中出現過;土豆沒有一塊不發芽的,只能埋到地里耐心等待下一季的收穫;軍用麵包硬得像石頭,需要用斧頭才能劈開,而且在數量上總是短缺了許多;至於申請讓隨軍妓|女到哨所來慰勞的報告,更是每一份都被直接駁回,並且往往還會加上一通訓斥。
和他們往日常見的那些衣衫襤褸、武器破爛的和-圖-書游擊隊不同,這些黑暗精靈全都身穿一色的新式迷彩服,手裡端著斥候們最喜歡用的連發十字弩,弩機大張,淬過劇毒的箭頭泛著幽幽藍光。大概是出於對哨兵的輕視,他們沒有先發制人,而是故意顯露出身形,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嘲弄表情,慢吞吞地圍了上來。
在這個戰亂動蕩的時代,無數強者能人都在描繪著心中的宏偉藍圖,認為自己終將成為歷史舞台的主角,整個世界都會以他們為中心而旋轉。
這點兵力部署在如此漫長的邊防線上,平均每個哨所攤不上十個人,更沒有火炮和魔法師。充其量也就是能起到一點預警的作用,連阻截游擊隊甚至走私商販進出都完全沒有可能。而且,克魯澤元帥出於排斥異己的考慮,調過去的還儘是些不怎麼可靠的雞肋部隊。根據軍中流傳的小道消息,等到造反大軍向東回師之後,這些倒霉鬼多半會被丟下來斷後,任其自生自滅……這等境況之下,邊防哨兵們的士氣之低落,可想而知。
於是,野心與野心相撞擊,意志與意志相較量,謀略與謀略相衝突,摩擦出一串串耀眼的火花……最終導出若干讓人哭笑不得的結果。
望著這些一步步逼近的死亡威脅,幾名哨兵勉強按捺住心頭的恐懼,回頭瞟了一眼還掛在窩棚中的火槍,以及更遠處那個已經被敵人控制的簡易烽火台,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便作出了決定。
儘管這些強者中的每個一人都自負無比,覺得世間萬物盡在掌握之中。但是一旦事到臨頭,卻總會愕然發現,一切計劃到了執行的時候,就一定會被實際變化攪得支離破碎――然而,他們還是要繼和_圖_書續制定,繼續驚訝,繼續哀嘆。
※※※
前線軍中的暗流涌動,他們這些底層士兵也略有耳聞,但基本上都是抱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態。那個只知道貪污軍需和剝人皮的變態老元帥,想要造反就造反吧。那位將他們趕到這鬼地方來送死的女王陛下,該下台就下台吧。反正他們都已經是被命運和上司共同拋棄了的一群人,爹不疼娘不愛的,處境已經是絕望得不能再絕望。什麼忠誠榮譽對他們來說都是狗屁,只有如何想辦法活下去,才是唯一正經的事。
雖然在回師造反一事上,克魯澤元帥近日的舉動差不多已經是昭然欲揭,根本就沒有進一步深入高原,和印加人繼續糾纏死戰的意思。但出於謹慎起見,同時也是為了堵截敵軍滲透東進的道路,防止他們進一步支援平原地區的游擊隊。元帥大人還是在進攻終止線附近修築了一系列邊境哨所,然後又像灑胡椒面一樣,零零散散地布置了一千多名士兵。
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吵醒了其餘幾名士兵,這些傢伙蓬頭垢面地從窩棚中鑽出來,第一眼就發現他們的同僚正目瞪口呆地望著遠方湖面,彷彿著了魔一般。與此同時,一陣更加清晰的隆隆炮聲從湖上傳來,促使他們也順著同僚的目光扭頭望去,隨即同樣變得呆若木雞。
於是,在黑暗精靈們頗為詫異的目光中,哨兵小隊長將劇烈顫抖著的左手伸進懷中,掏出一條早已準備好的白布,高高地舉了起來。白布在暮色下的柔風中微微舞動,分外地顯眼奪目。
當然,目前已經開始的,最多只能算是前哨戰的前哨戰而已。
但無論是菲里還是特庫姆塞,甚至還有深淵中和-圖-書的格拉茲特,都未曾想到過,他們將要面對的,是怎樣可怕的敵人。
晚霞之下,幾個身穿草綠色軍裝的半精靈哨兵,正東歪西倒地躺在簡陋的棚子里,望著眼前一成不變的單調景色,無精打采地打起了哈欠。對他們來說,又一個無聊的日子結束了,而下一個日子只會同樣無聊……如果不是更加無聊的話。
麵包好幾天沒送來了,剩下的還不夠喂老鼠,而發芽的土豆也實在吃不得。早上從湖裡釣來的魚還剩一條,摻點野菜進去應該可以勉強湊出一鍋魚湯……哨兵翻檢著哨所中那點兒可憐的庫存,昏昏沉沉地思索著。突然間,他驀地感覺到背後一陣發涼,某種陰冷的寒意順著頭皮一直竄到尾椎,使得他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差點兒一屁股癱倒在地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莫非是自己睡相太差,以致於著涼感冒了?哨兵納悶地揉了揉鼻子,然後又聽到了一陣奇怪的噪音。他轉過身去,抬頭望向暮色籠罩下的湖面,隨即便愣住了,連鍋子和菜刀砸到腳面也沒有察覺到。
沒等哨兵們對海軍同僚的不幸命運發出任何感嘆,一串細碎的沙沙聲忽然從他們身邊傳來。下一刻,他們就因為極度的恐懼而睜圓了眼睛——不知什麼時候,草叢中冒出了近百名身手矯健的黑暗精靈女戰士,正呈現半包圍的態勢,向這個可憐的小哨所一步步逼來!
這裏名義上算是最前線,實際上卻是荒涼得一無所有,連個人影都看不到。河口的西面是浩瀚無邊的月亮湖,圖盧斯元帥的內河艦隊正在那裡耀武揚威,將印加人的小筏子嚇得不敢下水;北面是隔河相望的金牛部落,他們早已在庫斯科城陷落的第和*圖*書一時間向精靈軍投誠,並且尚未發現自己被無情拋棄的悲哀事實;南面的平原被延伸進湖水的懸崖絕壁所隔離,向東面滲透的游擊隊更樂意走山路,從來不屑於光顧這種偏僻地方;西面不遠的地方,倒是有一座規模頗為不小的昌昌城。但哨兵們寧願到野外找地方露宿,也不願意在城裡呆上哪怕一個小時,住在那地方是絕對要做噩夢的……
就這樣,按照或脫離了無數人制定的計劃,作為爭奪整個世界的前哨戰,精靈軍和印加人的又一輪激烈較量就此展開,並且被摻雜進了數不清的黑手。
不過,這艘花皮巨艦固然聲勢駭人,炮術卻實在不怎麼樣。一排排炮彈震天般地響了足足一刻鐘,連近失彈水柱都將之浪沉的三艘20噸級雙桅快船,居然還剩兩艘浮在水面上。唯一的那艘戰果,也是轉舵不及,一頭撞上對方船頭而被碾碎的……當然,無論敵艦炮手的素質如何低劣,這支精靈艦隊的覆滅已經是註定了的——其中一條巨龍已經飛臨河口上空,徹底堵塞了他們的唯一歸路。
巨艦前方的水面上,三艘掛著精靈綠葉旗的雙桅快船扯足了滿帆,冒著傾覆的危險以最高速度走著「Z」字形航路,拚命想要逃離致命的炮火,但依舊是徒勞一場——那艘巨艦雖然體型龐大,速度卻絲毫不見遲緩,甚至遠在逃跑的雙桅快船之上,以至於還有心思繞著這幾條雙桅船兜起了圈子,彷彿戲弄耗子的貓咪一般。
望著漸漸墜落的夕陽,一名哨兵揉著惺忪的睡眼,摸著癟癟的肚子,滿心不情願地站了起來,打算去找找看還有什麼可以吃的東西。
橘紅色的夕陽漸漸西沉,緋中帶紫的火燒雲映紅了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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