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戰鬥在櫻花之國
第四十九章 京都浩劫(3)

武士靈魂今何在?
這原本想是給幕府嫡系部隊爭回一口氣,長上一回臉,不曾想結果卻是屢屢失利、死傷慘重。最後實在是熬不下去,三井銀次只能將猛攻戰術改為長期圍困,留下少數倒霉鬼看場子,自己率領大部隊灰頭土臉地撤退回京都休整,順便也帶上了仙台藩派來湊數的這一千多老弱病殘……隨即剛好趕上了倒幕聯盟響應朝廷號召在京都起事,一頭扎進了鋪天蓋地的戰火之中。
沿著街道矗立的那兩排房屋,此刻都已經被他們遠遠地拋在了身後,腳下這段道路的兩邊,只有一片平坦而空曠的田野,以及幾座早已被潰兵撞翻踩塌的破爛帳篷——想要埋伏士兵都沒地方藏。
為了掩飾這一極其難堪的羞愧,艾克林恩很快便臉色潮|紅地舉起了馬鞭,指著眼前不知死活的老年痴獃武士,音調高亢地怒吼一聲。
那麼問題就出來了,既然沒有任何後手,本身又只是一個病怏怏的尋常老頭,他又憑什麼站在這裏,獨自阻攔上百名騎兵的去路?莫非這老頭真是患上了老年痴呆症?
即便透過稀疏的雨簾極力掃視,艾克林恩也只是在遠處的莊稼地里找到幾個逃跑不及,正趴在泥濘里瑟瑟發抖的潰兵。為了確認這一切都不是魔法製造出來的幻象,他還悄悄施放了一個針對性的法術,真實視野(True Seeing)……結果發現一切如常。
看到這種詭異的情形,艾克林恩的心中一時間疑竇大起,不由得抬手示意部隊暫停前進,同時抬頭打量起了附近的環境……但隨即卻愈發感覺到完全摸不著頭腦。
本次策動的東瀛島國軍事政變,雖然投入的人力物力不是很多,卻是薩馬斯特大人親自籌劃多年,關係到全局戰略的重要任務,因此圖坎汗國方面也對此非常關注。
「……Demonic Fear(恐懼術)!見鬼,早知道這樣就不浪費一個法術了!」
事實上,這支由老年痴呆症患者負責領導指揮的老年乞丐隊伍,沒有在半路上集體跳海或掉進山溝里,而是能夠千里迢迢地從仙台藩一路走到長州藩戰區,就已經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哦,不對,還是有人站出來阻截了……艾克林恩微微皺起了眉頭,眯縫著眼睛,望向前面那位讓人感覺頗為怪異「勇士」——遍地的狼藉與混亂之中,只見一位身形傴僂、白髮蒼蒼的老人,穿戴著一套笨重而華麗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古老鎧甲,眼下正顫巍巍地拄著一把武士刀,艱難地矗立在道路中央。
就讓眼前的這些窩囊廢,成為自己功勛表上的第一塊踏腳石吧!
莫非此人是什麼傳說中的武林高手,還是敵人在這附近設有埋伏?
「……全速衝刺!從他們身上碾過去!烏啦!」
「……長生天……呃,不對,神龍保佑!烏啦!」
雖然對外已經被宣傳包裝成了忠勇無雙的沙場英豪,但是仙台藩這隊老弱病殘的裝備與訓練水平,其實至今仍舊是沒有得到一丁點兒的改善和提高。因此,三井銀次至始至終都沒有過動用他們參戰的想法。為了避免這些連做炮灰都嚴重不合格的傢伙突然冒出來添亂,司令部早早地就把他們打發到了後方,名義上是去看守通往大阪城的道路……事實上就是被趕出戰場範圍之外,作為「萬年替補隊員」去坐冷板凳。
雖然此時正值晝長夜短的夏季,但由於在午後突然下了一場短促的雷陣雨,不但撲滅了京都市區的余火,隨之而來的漫天陰雲,也讓光線一下子黯淡了許多,使得稍遠處的景物看上去都顯得模糊不清。
而籠罩于整座京都古城的浩劫,也由此降臨。
然後,當這些仙台藩兵好奇地從民房或帳篷內探出腦袋,試圖觀察外面動靜的時候,便看到了無數把利刃反射出的攝人寒光,聽到了一連串異國語言的高亢喊殺聲!
一直等到圖坎鐵騎摸到了身邊,這些「戰地旅遊團」才驚覺大勢不妙……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對於這種連當炮灰都不夠資格的隊伍,幕府自然也不願意在他們身上浪費白米與軍餉。於是,老年痴呆症患者伊達正信大人剛剛帶著部隊抵達前線,幕府首席老中三井銀次就親自過去慰勉一番,然後命令他們獨自對長州叛軍的防禦陣地發起進攻——從最初就不指望他們能夠取得什麼戰果,即便半路嘩變潰散了也不可惜,但若是能夠讓敵人為此消耗掉一些子彈,便已經是賺到了。
七十馬下真豪傑!
這都是艾克林恩前不久以薩馬斯特的書記官的身份,出使圖坎汗國的時候,設法從帖木兒可汗手頭拉到的援助——早在數十年前這位可汗陛下統一草原的初期,薩馬斯特的龍巫教就逐漸開始關注和投資這隻潛力股。時至今日,依靠可汗的大力支持,龍巫教已經初步融合了草原上原有的和圖書薩滿教,成為了圖坎汗國的官方信仰,影響力幾乎遍及整條絲綢之路,並且正在隨著圖坎鐵騎的馬蹄,進一步向四面八方飛速擴張。
事已至此,無論三井銀次心中是多麼的別捏,也只能捏著鼻子將伊達正信等仙台藩軍官大肆表彰一番,把他們樹立為幕府當前的宣傳典型。然後,這位滿肚子鬱悶的首席老中閣下,便帶著麾下的幕府新軍和諸藩聯軍主力揮師猛進,開始連日強攻困守在功林寺的最後一股殘餘叛黨。
奧羽悍卒齊逃奔。
這一天的黃昏時分,幕府軍中第一個遭遇襲擊的,是仙台藩海防奉行伊達正信麾下的「功勛部隊」。
※※※
據數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目擊者聲稱,當是時,眾軍皆驚惶潰逃,無一人敢與敵騎刀劍相對。伊達正信大人卻凜然不懼,雖僅有一人一劍,仍矗立當道,先聲奪人,怒喝討敵……怎奈眾寡懸殊,儘管伊達正信老大人的劍法高明,還是被敵騎當場撞飛至十五尺(約5米)高的半空,摔落地面七竅流血而死。隨即又被至少七十匹馬踐踏而過,連屍身都碾成了肉泥,事後幾乎無法裝殮……
即使是在這個軍事水平早已嚴重退化的武士之國,他們依然是一支很有特色的部隊,具體來說就是以老弱病殘與窮光蛋為主,由未經任何訓練者占絕大多數,空手或抗木棍的傢伙比拿著像樣軍械的還多,並且有超過一半的士兵是六十歲以上的老頭。至於他們的指揮官伊達正信大人,更是一名年近八旬、說話漏風、走路打顫、思維不正常的老年痴呆症患者。這些衰人明顯是被仙台藩伊達家打發出來湊數的,根本連當炮灰的資格都不夠,怎麼看都像是仙台藩在甩包袱……
儘管由於浩瀚海洋的阻隔,草原上的遊牧民無法大規模發兵相助。但那位慷慨的帖木兒可汗,依舊贈送給了艾克林恩一百五十多名精銳騎兵,護送他前往那個大海對岸的陌生島國。
偏偏獃人有呆福,這些被仙台藩當做廢物甩掉的傢伙,剛剛磨磨蹭蹭地挪騰到了前線,就趕上了佩里提督指揮耐色瑞爾帝國遠東艦隊炮擊馬關,大破倒幕派聯合海軍,並且派遣登陸部隊直搗叛軍大本營……於是滯留在正面戰場上的長州藩叛軍,一時間士氣徹底崩潰,紛紛不戰而降,讓伊達正信的一干老弱輕輕鬆鬆地就撿了大便宜——等廣島大本營的三井銀次收到消息時,伊達正信已經在用幕和_圖_書府軍戰區指揮官的身份,接受一眾長州藩豪族的「悔改反正」,並且給他們大發「安堵狀」(赦免文書)了。
在幕府軍本陣後方,仙台藩援軍的集結地,這些「萬年替補隊員」們看了一天熱鬧之後,由於仍未收到撤退命令,便紛紛意猶未盡地找地方躲雨兼住宿。此處雖然是城市郊外,但畢竟是繁華的商業要道,大道兩側房屋甚多。凡是稍微有點身份的軍官,基本上都能徵發到民房入住,只有最底層的士卒,才不得不動手搭建不怎麼耐用的油布帳篷。
圖坎鐵騎的蹄聲,如同悶雷一般,敲碎了雨簾下的寧靜。
就在這位「七十馬之神」在幾百隻蹄子的狂踩之下,含笑踏上了登天封神之路的同時,聚集於京都郊外、眼下正進退無措的最後一支幕府軍主力,也終於迎來了毀滅的時刻。
而在這支圖坎騎兵小隊的最前端位置上,則是一位身裹黑袍的西洋魔法師。
但到了這個勝局已定的時刻,艾克林恩終於按捺不住,決心讓他們顯露一下身手。這既是出於自身軍事能力的自信,更是對那些不可靠盟友的一種警告——如果自己這個援助者只有錢而沒有兵,那麼絕對會被人當成冤大頭狂宰的……在最近幾天的會談之中,已經有這種不好的苗頭出現了。
而這也是他身邊唯一可靠的直屬兵力,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幫三心兩意、甚至心懷鬼胎的臨時盟友了。因此在這之前,艾克林恩始終都小心翼翼地珍藏著這路奇兵,安排他們躲藏在京都郊外的一處皇家莊園內,無論戰局再怎麼惡化,也不肯放到戰場上輕易消耗掉——他還指望著依靠這些死士突圍逃跑呢。
眼下都什麼年頭了,還想玩騎士單挑?這人怕是看古代英雄傳說中毒了吧!
於是,他們得以在下午的攻勢失敗中幸免於難……但這隻是暫時的。
江戶市井遂有流言嘆曰:
按照費倫大陸騎兵突擊的慣例,剛剛進入攻擊範圍之內,艾克林恩就搶先放出了一個蓄勢已久的恐懼術,試圖動搖當面之敵的戰鬥意志,免得他們組成長槍陣來阻擊——這條路雖然是交通要道,但也不過十幾尺的寬度,而且此處正是一座為商旅提供食宿服務的小集鎮,道路兩邊不是店鋪、客棧、飯館就是民居,騎兵隊想要迂迴攻擊都沒處繞路。
他們並非出身於這個遠東島國的居民,也不是近來縱橫四海的費倫大陸列國殖民者,而是西邊隔海相望和圖書的卡拉圖大陸上,世世代代統治著廣袤草原的圖坎人遊牧民。
此詩流傳甚廣,舉國皆知,故伊達正信又被贊為「七十馬之神」。
在這一剎那,龍巫教特使先生不禁為自己方才的疑神疑鬼感到羞愧。
在他的身後,一百五十余名騎兵也全都俯身加快了馬速,發出了戰鬥的吶喊。
唯有奧州仙台藩海防奉行,長州平叛之役的戰爭英雄,老當益壯的伊達正信大人,于貼身近衛盡數逃亡之際,毅然拔刀獨自拒敵,遂不幸遇害,享年七十六歲。
當日傍晚時分,朝廷秘遣飄洋渡海而來之圖坎鐵騎一百五十余騎,迂迴至敵陣後方,趁雨突襲幕府軍大營。其時一千仙台藩兵正奉命把守幕府軍後路,卻先是疏於防範,繼而不戰即潰。
因此,如果有十個以上的敵人在道路中央列成長槍方陣,甚至只是抓緊時間拖出幾具拒馬來堵路,艾克林恩的這隻小部隊就有大麻煩了——他既沒有時間也沒有本錢在這裏進行纏鬥,打一場不划算的消耗戰。
只有赤|裸裸的強悍武力,才能真正懾服那些早已丟失了祖先的武功軍略,卻依舊桀驁不馴的東瀛武士!
正當他們毫無秩序地聚集在各處避雨場所,一邊嗤笑著幕府軍同僚今天的可恥表現,一邊互相吹噓著自己先前在長州藩平叛戰場的「光輝戰績」之時,不遠處的大道上,突然響起了一陣隱隱約約的馬蹄聲,以及幾聲極其不詳的悠長號角。
一口帶著濃重奧羽地方鄉音的喝罵聲,在無人的曠野中孤寂地迴響……效果讓在場唯一懂得東瀛語言的艾克林恩霎時間石化——原來這活寶真是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啊!
「……爾等無知蠻夷!仙台藩海防奉行伊達正信在此參上,誰來與我一騎討(單挑)?!」
然而,艾克林恩的恐懼術還沒發出,他的下巴就差點跌到了地面上,並且幾乎因為過度驚愕而導致法術反噬——看到這麼多異族騎兵舉著雪亮的馬刀,大呼小叫著迎面衝來,非但堵在近處大道上的幾個傻帽,拔腿溜得比他施放法術還快,恐懼術都沒打過去就縮進了屋子裡。即便是遠在他的法術攻擊範圍之外,那些因為好奇而走出房屋或帳篷,站到街道上翹首遠觀的傢伙,也已經面無人色地紛紛掉頭潰逃了。
而且,通過另外幾個偵測魔法和自己的經驗,眼前這個老頭既無施展任何法術的能力,更沒有發達的肌肉……相反,倒是明顯可以看出哮喘、痛風、骨質和圖書疏鬆等一系列慢性疾病的痕迹。
幕府為激勵士氣,在戰後為之設公祭致哀,並曉諭關東諸國,以示表彰。仙台藩聞之,亦為伊達正信老大人立廟祭祀,追封其為「仙台大明神」,以求其在天之靈保佑故土,代代多出勇士。
因為,另一股同樣可怕的敵人,已經盯上了這隻軟到不能再軟的軟柿子。
關東健兒皆怯懦,
雖然名義上有一個看守後路的職責,但是除了那位患有老年痴呆症、沉浸於英雄幻想之中的伊達正信大人之外,這些仙台藩兵其實都很清楚,自己是被打發出來坐冷板凳的。再加上本身的裝備和素質實在低劣,軍官又儘是缺乏基本軍事常識的外行人,這支部隊根本連斥候和崗哨也沒有分派,就全都縮進了民房或帳篷內休息,更沒有在道路上和營區邊緣布置什麼障礙物……
己方能夠提供的財政援助和外交聯盟,如今都已部署到位,是時候應該要展示一下龍巫教的武力了!
蓄勢已久的衝鋒卻撲了個空,眾位騎兵忍不住鬱悶兼詫異地伸手勒緊韁繩,逐漸放緩了馬速。抬頭四下里張望,沿著這條大道的兩側,綿延近半里的幕府軍後衛營區,居然沒有一個人膽敢挺身攔截。在艾克林恩的視野內,前方彷彿是發覺城管隊突襲的違章集市一般,除了散落在地面上的若干爛草鞋、破木屐、碎布條和殘舊刀劍之外,那可真是叫一個空曠!
艾克林恩還在原地駐馬思索,對方就自己給出了答案——只見那老頭慢吞吞地將右手按在刀柄上,勉強支撐住身體,然後左手瀟洒地一捻鬍鬚,隨即猛然前伸,指向著對面的圖坎騎兵開口怒喝。
而在這位老年武將的身後,卻看不到一兵一卒相隨助陣,甚至連一個抗大旗的親衛都沒有。
仁孝三年七月上旬,朝廷于京都舉兵倒幕,幕府發兵討伐失利,不得已退守京郊鄉野。
迎著漫天飛揚的雨絲,望著道路兩側驚慌失措的敵人,艾克林恩低頭深深吸了一口潮濕的空氣,隨即從袖子里抽出自己的魔杖,在劇烈顛簸的馬背上念起了拗口的咒語。
「……直接衝過去!把那個擋路的老瘋子給我踏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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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約一百五十名身穿輕便皮甲的異國騎士,手舉著鋒利的短矛或馬刀,毅然衝破尚未停歇的稀疏雨幕,正在牛角號聲的指引下,氣勢洶洶地從仙台藩兵的背後殺來!
而此刻阻擋在他們面前的仙台藩軍隊,卻是處於徹底的茫然無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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