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戰鬥在櫻花之國
第五十六章 暗流涌動的大江戶(上)

刺眼的陽光盡情灼烤著大地,樹冠上傳來陣陣不知疲倦的蟬鳴。頂著令人睏倦乏力的炎炎烈日,依舊睡眼朦朧的市民們被迫強打起精神,為了全家人的生計走出房門,開始了又一天辛苦的奔波操勞。
短暫的沉寂之後,和室內霎時間一片混亂,爆發出一陣噼里啪啦的物體墜落之聲。
然而,再怎麼深厚的情誼,也抵不過實實在在的根本性利益衝突。
「哪裡哪裡,菊子小姐您說得實在是太誇張了。」
「這個消息我已經知道了,毛利新一這傢伙今天早上就乘坐軍艦抵達了江戶,還專門跑到幕府政所來哭訴過呢!哼哼,面對家臣叛亂,卻一槍不發就落荒而逃,居然還好意思出來見人!」
「……酒井大人,您可是好久沒來賞光啦!」
儘管如此,在這座全世界數一數二的百萬人口大都市內,其實也早已是暗流涌動。
「……連近畿佛寺也不支持朝廷了?這怎麼可能?!」
「因為京都那邊的人心不齊啊。」德川長樂神色淡然地解釋說,「……扣掉那些不成氣候的散兵游勇,支持朝廷方面的部隊,本來是以島津家的薩摩軍為最強。而最初的時候,也確實是由薩摩藩主島津怒志在擔任全軍總帥,掌管所有軍務,號令聚集在京都的各路兵馬。
但是隨著長州、土佐兩家強藩的加盟,陸續有一些藩國派兵進京,不再是薩摩軍一家獨大。再考慮到薩摩藩在先前戰事中的慘重摺損,這些生力軍也紛紛起了爭權奪利之心,不願意向島津怒志俯首帖耳。朝廷為了防止薩摩藩尾大不掉,也有意挑撥離間,結果就是各路軍隊遲遲無法整合……再加上奈良、比睿山各大和圖書寺院最近集體和朝廷鬧翻,幾乎釀成武裝衝突,京都方面自然是沒有力量發動新一輪進攻了。」
距離朝廷公開發布倒幕檄文,並且於京都舉兵起事,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
在德川長樂的角度看來,自己只是比較傳統地沉溺於酒色,而沒有嘗試著抽大麻嗑藥,在眼下就已經算得上是很健康的人生態度了,完全對得起祖宗那個「水戶黃門」的崇高名號……可想而知,當前那些更不成器的武士,究竟又該是怎麼一副可怕的衰樣。
「……既然局面已經崩壞至此,朝廷又為何要按兵不動呢?即使是戰後休整,也不需要這麼長時間吧!」
酒井直政反問道,「……江戶這邊一時也湊不出更多的軍隊過去增援了,以朝廷眼下聚集在京都的數萬兵力,完全可以直取近在咫尺的大阪孤城,然後揮師東征,與幕府展開決戰。為何卻坐吃糧餉,遲遲不見行動呢?」
※※※
「……首席老中三井銀次的大軍在京都潰敗之後,整個關西地區的形勢就徹底崩潰了。」
而另一名被紅綢帶捆紮成龜甲縛的半裸少女,則是吊在房梁下邊一陣尖叫,無助地懸空轉著圈圈。
擅自闖進來的中年武士——幕府次席老中酒井直政,忍不住長嘆一聲,以手加額,露出一副已經見怪不怪的無奈表情,「……算了,搞得這麼亂,一時半會兒也弄不幹凈,還是換一個地方繼續說話吧!唉~~~你好歹也是堂堂一藩之主,還是大名鼎鼎的水戶黃門的後代,怎麼就如此的放浪形骸,不肯把功夫放在劍道、槍術、兵法等等這些武士正道上去呢?」
他深吸一口氣,徑直上前,https://m.hetubook.com.com「嘶啦」一聲用力打開拉門,同時大喝一聲,「……德川君,別來無恙啊?!」
一位容貌清矍、服飾素雅的中年武士,笑呵呵地從轎子里走了出來,雖然一看就是身份高貴之人,態度卻是異常的溫和有禮,「……那位從西國回來的客人,現在已經到了嗎?」
「……關西地區其它藩國的態度嘛,簡單來說,就是牆倒眾人推啊。」
唯有遠離京畿戰區千里之外的江戶城,暫時還保持著一貫以來的繁華和喧囂,除了持續暴漲的物價,和日益增多的流民之外,暫時還看不出什麼悲慘末世的徵兆。
「因為咱們的這位仁孝天皇腦子進水了啊!」
也怪不得酒井直政會感到如此驚訝,因為京都朝廷與周邊寺院僧侶的關係,一向都是非常非常的親近,平時的供奉獻禮暫且不說,高級朝臣在退休之後,通常都是直接出家的,由皇子擔任僧官的情況也很普遍,而天皇出家當法皇,更是自古以來的慣例。
「……這個,真是抱歉啊,酒井閣下。我在這裏空等了好久也沒見您過來,就忍不住消遣了一下……請您再稍微等一會兒,我這就叫人過來收拾……」
各自落座之後,剛剛秘密前往京都探聽消息的德川長樂,便從袖子里摸出一個小本子,對次席老中酒井直政介紹說,「……一度降伏的長州藩各大豪族,再次宣布倒戈易幟,加入倒幕陣營;前去接收領地的毛利新一藩主剛剛下船,就和奉命留守的少量幕府軍被一起驅逐了出來……」
她一面熟絡地伸手掀開轎簾,攙扶裏面的貴客出來,一面隨口寒暄著,言語間看不出半絲生和*圖*書疏,「……這些日子世道不太平,想必您一定是過得很辛苦吧!」
迄今為止,幕府在近畿以西地區的勢力範圍,差不多已經只剩下了大阪這一座孤城。而且守備部隊不足三千,整日里人心惶惶,誰也不知道能在敵軍圍攻之下堅持多久……」
藝伎微笑著答道,隨即起身在前領路,而中年武士也急忙跟上。兩人匆匆走過裝飾著各種浮世繪的長廊,又轉過一座流淌著清泉的假山,最後終於在一處頗為豪華的和室門前停了下來。紙拉門的隔音效果似乎不是很好,在外面就可以聽見室內有年輕女子嬌媚的呻|吟,中間還夾雜著幾聲男子的放肆大笑。
一名衣衫半敞的年輕藝伎驚呼一聲,猛地從榻榻米上跳了起來,雙手遮掩著前胸縮到了牆角,卻怎麼也遮不住暴露在外的大片肌膚,更遮掩不住白皙肌膚上的嫣紅痕迹。
最後一名臉色青白,眼神浮散,明顯是酒色過度的青年公子哥兒,正左手提著一壺酒,右手握一根點燃的紅蠟燭,傻呼呼地不知如何是好。在他身旁的榻榻米上,還有殘留著若干可疑的白濁液體,並且散落了一些外形更加可疑的條狀、蛋狀、棒狀情趣物品……
在大隊扈從的簇擁下,一頂裝飾豪華的描金轎子,被前呼後擁地抬出了江戶城堡,穿過一條條車水馬龍的繁華街道,越過一家家理髮室、裁縫鋪、料理屋的店面,最後伴隨著隨從的吆喝聲,在一座雕樑畫棟的豪華妓院門口緩緩落了下來,一名早已等候多時的盛裝藝伎見狀,趕緊熱情萬分地迎上去招呼。
「……正在後面的雅間等候呢,請隨我來吧!」
隨著最後一場梅雨的消散,八月的炎熱酷暑,和圖書終於降臨到了這個多災多難的島國。
在起身換了一處空房間之後,兩位江戶幕府陣營中的實權人物,總算開始了針對當前時政的密談。
「是是,在下行事過於輕佻了……」
德川長樂舉起酒杯,微微冷笑道,「……我也是在近畿見到了安國寺長卿大僧都之後,方才曉得,為了獲取西方一個什麼龍巫教提供的大筆海外援助,朝廷居然和黃泉之神月讀命勾搭到了一塊兒——這豈不是要刨全天下和尚們的命|根|子么?」
領路的藝伎似乎有點難堪,想要出聲提醒,卻被來客伸手制止了——聽到那個熟悉的放肆笑聲,姓酒井的中年武士不由得微微鬆了口氣,「……磨蹭了這麼長時間,京都那邊總算是有個准信過來了,我原本還擔心這混賬把時間都浪費在了詆園花魁的肚皮上呢……」
自從有了幕府這個玩意之後,朝廷每一次想要推翻武家政權,都是用這些寺院的僧兵打頭陣作先鋒。雖然彼此之間也免不了會有一些矛盾與衝突,但是如果到了公武雙方正式攤牌動兵的時候,這些寺院始終都是朝廷最忠實的追隨者。
此時此刻,在東瀛島國的三大名都之中,最古老的京都被戰火和毒氣反覆折騰,已經是遍地瓦礫、滿城屍骸,幾乎可以用荒蕪和死寂來形容;而最富庶的商業中心大阪城,距離京都不過六十里路程,眼下也同樣是處於軍管戒嚴之中,城外深壕固壘,城內人心惶惶,商業貿易瀕臨癱瘓,一副貌似朝不保夕的樣子。
酒井直政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先說說關西地區其它藩國的態度,還有朝廷方面究竟是誰在執掌實權?唉,京都血戰已經結束了一個多月,卻https://m.hetubook.com.com仍舊看不到朝廷有任何明確的政治舉措,也沒有任何展開下一步軍事行動的跡象。這種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僵局,還真是令人糾結呢!」
還有一名全身赤|裸的妙齡少女,此刻正玉體橫陳在一張朱漆几案上,全身擺滿了各種生魚片、壽司和糕點,顯然是鼎鼎大名的東瀛特色土產——女體盛……比起另外兩位,這位女體盛容器小姐的素質似乎要高上許多,即使看到有人闖進來,也依舊保持著靜卧不動的姿勢,絲毫不顧忌春光外泄的問題。
「……你啊,唉~~~~~」
在對方談到倒幕各藩內部鬥爭的時候,酒井直政的神情還很淡然,似乎對這種局面早有預料。但是當他聽到連寺院僧侶們都和朝廷翻臉的時候,卻是一下子驚訝地瞪圓了眼睛。
德川長樂有些惆悵地感嘆,「……九州島基本上成了島津家的地盤,幕府在那裡的唯一據點長崎奉行所,已經被九州各藩聯手強佔。幕府在西國地方的其餘一些直轄機構,包括最重要的生野銀山和廣島造船廠,也都被鄰近各藩『臨時代管』。四國島上最強大的土佐藩,最近公然宣布加入倒幕陣營,派遣大批軍隊進入京都,而其餘藩國也都宣布『局外中立』。別說那些外樣大名,就連親藩和譜代都動搖了。
被訓斥的公子哥兒——新近繼位不久的水戶藩主德川長樂,嘴上對著這位長輩諾諾稱是,心中卻很是不以為然:這年頭在江戶城裡的旗本和親藩武士,雖然表面上個個牛氣衝天,對自家的血統身份傲得沒邊,但暗地裡又有哪一個不是對看不見摸不著的所謂「武士正道」嗤之以鼻,而對看得見摸得著的歌舞伎、女體盛和麻醉品之類更有興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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