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多·月光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緊接著，他就聽到了火炮射擊的轟鳴聲。

——很遺憾，今天的麵包依然是用混合面烤制，不過好歹又多給了一個土豆。

唉，眼下正是秋收時節，新的一批麥子就快要上市了，福利糧店的麵包是否也該要改善一下質量了呢？

就算不奢望達到上次國會大選前夕的標準，每天都能免費派發摻了雞蛋、牛奶和葡萄乾的白麵包，最起碼也應該有純糧食烤制的黑麵包，而不是那種摻入木屑和人造粉的「混合麵包」了吧！

今年的天氣相當反常，才到了九月份，本應氣候溫暖的永聚島，就已經冷得讓人難熬。

不知是誰萬分驚惶地喊了出來，這些排隊的市民便慌慌張張地一鬨而散。接下來，維克多還沒來得及把自己的一份食物包裝收好，就愕然看見一發實心彈劃出長長的弧線，朝著這處店鋪呼嘯著砸落下來！

黃昏時分，剛剛從首都皇家兵工廠下班的月精靈助理工程師維克多·月光，捏著剛領到的薪水和這個月的福利票，神情疲憊地走在王城琉希帕的破敗街道上。

此時此刻，維克多就偶然看到一群衣衫破爛、削瘦得脫了形的人ｈｅtｕbｏｏｋ.ｃｏｍ.cｏm類勞工，扛著鏟子鐵鍬從街邊踉蹌而過，到另外一處對他們這些「下等人」開放的配給站，前去領取那一份菲薄的橡子面或者人造粉。

——哪怕是以維克多·月光身為兵工廠助理工程師的「優厚」收入水平，即使他狠心拿出半個月的薪水，在市場上也只夠買到一瓶酒、一罐蜂蜜和兩塊白麵包，外加幾個蘋果或桔子……若是當真如此的話，他在暢快地享受了一頓好飯之後，就得連續餓上十幾天的肚子了。

在經過一條餐廳和俱樂部密集的街道之時，他忍不住聳了聳鼻子，卻沒有聞到一絲一毫糕點和水果的甜美香氣——時局艱難，就算是高消費場所也沒有多少好東西。

空曠的街道上，森森的秋風呼嘯吹來，讓排隊的市民們凍得直跺腳。維克多裹緊了脖子上的圍巾，踮起腳尖眺望著隊伍盡頭的小窗口，腦子裡不住地胡思亂想，藉此來轉移注意力，逃避寒冷和飢餓。

——在連續啃了幾個月腐朽木屑口味的「混合麵包」之後，都讓可憐的維克多懷念起以前的黑麵包了。

而更加難熬的，則是每一位窮困的首都居和圖書民，永遠都是那麼飢腸轆轆的肚子。

然而，維克多的幸福僅僅持續了不到一分鐘——因為在幾十秒后，不慎擋住了牆洞的他，就被幾隻粗壯的拳頭從背後打翻。然後，更多飢腸轆轆的瘋狂市民，同樣踩過維克多的身體，湧入這間被炮彈砸壞的食品店鋪，爭搶著將裏面的各種食物一掃而空。

伴隨著一聲巨響，店鋪的厚實外牆轟然倒塌，凹陷進去一個大洞，磚石瓦礫四下迸飛，砸破了好些倒霉蛋的腦袋……待到維克多抱著腦袋昏昏沉沉地站了起來，就看到剛才那位女售貨員癱倒在牆角邊，雙腿呈現出不正常的扭曲，披頭散髮，滿臉塵土血污，正在痛苦地呻|吟著求救。

不過，直到被踹暈過去為止，維克多一直死死地抱著手中的蜂蜜，嘴角還流露出一絲幸福的微笑……

他嘆息著摸出錢幣和福利票，伸手遞給那位永遠板著臉孔，彷彿別人都欠了她幾十萬的女售貨員，眼角的餘光卻掃過了旁邊另一個裝飾較為華美的小窗口——在那處櫃檯的後面，擺滿了誘人的白麵包、果醬、酸奶、糖果、蜂蜜、豌豆、大米、橄欖油、冰凍鮮魚、啤酒和葡萄酒……可惜這都是給和-圖-書貴族、議員和官員的特供品，一般市民沒有關係和門路根本別想嘗到——否則就得花費根本承受不起的大價錢。

看了看店門口那兩位臉色黝黑、目光犀利的精悍衛兵，曾經跟一位老盜賊學過藝的維克多，不得不打消了偷偷撈一把的犯罪念頭——顧客排隊的地方跟貨櫃之間，隔著一層密密的鐵柵欄，外面還有兩名荷槍實彈的警衛嚴密看守，想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做一票實在太難，除非立刻爆發什麼不得了的事情，能夠把他們的注意力都給吸引走……

「……炮擊～～～～～～轟隆！！！！」

於是，在下一瞬間，維克多果斷地丟開了牆角邊那位呻|吟求救的女售貨員，只是一門心思地衝進坍塌的店鋪內，徑自踩過倒在地上血流潺潺的衛兵，抓起一罐黃橙橙的蜂蜜，就往自己的嘴裏倒了進去！

一陣凜冽的海風迎面吹來，讓這位中年月精靈的銀髮隨風起舞，也凍得他打了一個噴嚏，只得把身上的布衫更加裹緊一些，心想明天是不是要把棉衣穿出來。

諸如此類的場景，伴隨著槍炮的轟鳴，在全城的每一個角落不斷上演——難熬的物質匱乏和飢餓，讓每一位最善良www.hetubook.com.com的市民都成了瘋子和暴徒，而趁火打劫之勢，也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所以，維克多還是只能每天拿著限量福利票證，排隊來購買用橡子面甚至混合面烘烤而成的平價麵包。

緩緩蠕動的隊伍，似乎怎麼樣也排不到盡頭，為了打發漫長而又無聊的排隊時間，維克多設法向後排的某個傢伙借來一份《自由黨日報》，就著尚未西墜的落日餘暉，眯眼閱讀起來。

突然之間，他似乎感受到了地面的微微顫抖！

由於戰爭同樣影響了紙張的供應，和幾年前相比，任何報紙的版面幾乎都縮小了一半，紙張的質量也變差了好多，一拿起來就感到油墨沾手。至於內容則更令人感到厭惡——民生如此艱難，每一位市民都在為如何填飽肚子而發愁，可國會討論的議程中卻偏偏沒有平抑物價，反倒是為了議員的身份相當於哪一級別的貴族，以及女王駕臨國會的時候是否要集體下跪迎接之類雞毛蒜皮的問題，而在會場里整天大打出手。

霎時間，一股久違了的甘甜味噴薄而出，瀰漫在他的口腔，讓他激動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不過，在這座悲哀的戰時首都，精靈市民的生活還不是最凄慘的和*圖*書——那些從各處海外領地強行徵發而來的人類和矮人勞工，其伙食標準更是慘得不能再慘，每天只有一頓橡子面或者人造粉，外加若干樹皮草根，幾個月下來，據說每一百個人裏面至少要餓死二十個，而活著的人甚至還偷偷吃過死人肉……

維克多剛剛下意識地過去把她攙扶起來，卻忽然透過瀰漫的灰塵，看到了扭曲倒塌的鐵柵欄後面，那一堆堆自己不知多久未曾嘗過的「高級食品」，就這樣毫無遮攔地散落在眼前：白麵包、果醬、酸奶、糖果、蜂蜜、啤酒、葡萄酒……

雖然如今的「民選國會」已經做主取消了配給制度，理論上每一位精靈公民都可以盡情採購自己想要的東西，但一年暴漲四五十倍的瘋狂物價，卻讓這一開放市場的「民主紅利」徹底變成了笑話。

更前方的平價福利糧店門口，此刻和往常一樣，正排著塞滿整整半條街的可怕長隊。維克多·月光見狀嘆了口氣，也只得耷拉著腦袋，默默地站到了隊伍的末尾。

耐著性子讀完了這份滿篇空話、廢話和假話的黨派刊物報紙，天色已經漸漸暗淡下來，而維克多也發現自己終於排完了隊，可以購買自己今天的這一份平價福利食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