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葯吃完了要去配?」
「嚇死人了你!還好沒一頭栽在馬路上,否則睜開眼看到的就不是我們,而是你老爸了你知不知道?」
李洛繼續留在那兒陪了他一會兒,一直到十二點多才離開。
他開始穿衣服,安雅和劉明對望了一眼,覺得留在這裏不太合適,就先回客廳去了。
「你別誤會我不是要……」
她又開始掉眼淚,李洛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喂?」
「問睡眠中心的人,是他們告訴我你的,這費了我不少功夫,你也知道一般情況下……」
「你這麼看著我,我怎麼穿?」
也說不清楚。
「小時候都是我在幫你洗澡,你以為我稀罕呀?」
他緩緩張開,光線溫和地滲透進來,不覺刺目。
現在,他獨自一人坐在老位子上,原先的WAITER不在了,換了一個更年輕的小夥子,看上去手腳比先前那個還要靈活。
就在這時,客廳的電話響了。
李洛不知道該怎麼對他們解釋,於是,只好低下頭去。
「差不多快兩個禮拜了。」
說完,一把掀開他的被子,把牛仔褲扔到他臉上。
「哦,好的。」
他皺皺眉,有點不太相信剛才那句話是從他的電話筒里傳出來的。
「我想跟你見個面。」
「睡了那麼久,哪裡還記得。」
「我睡了多久?」
「請問你是李洛么?」
數秒后又出現了一次。
「我不是故意打斷你的我是想……」
有人走了https://m•hetubook.com.com進來,很熟悉的女人的影子。
劉明把溫水遞過去,馬上又意識到他手指眼下還沒什麼力氣,於是掏出早就預備好的麥管送到他嘴邊。
「他們是不會讓患者知道志願者的名字的。」
「電話!」
很輕微,像被清風驚擾的微塵。
所謂日久生情大約也就是這麼回事。
「有小鬼和書蟲的消息么?」
他微笑,因睡眠過久而麻痹的四肢瞬間恢復知覺。
「我還是這裏的義工,有人醒,就有人睡,放心好了,我很快就回來了。」
「不客氣。」
「我沒事,葯也沒忘了吃,醫生老早就說過沒有百分之一百的事,反正也就是多睡了兩個禮拜,我現在不是好好的?」
他繼續搖頭,除了搖頭真的無話可說。
「我記得。」
「我沒誤會,我只是……」
下頜的上方是他的臉,側面是光線投射下五官的陰影,額、眼、鼻、唇呈一條完整的曲線,溫度持續入侵,原本只是在肌膚的表層移動,到了眼窩處便停留下來。
她竟然當著他們的面,眼淚汪汪起來,李洛看著她,覺得很抱歉,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能學她的樣子把手放在她濕漉漉的臉頰上。
「我的天,終於醒了。」
李洛飛快地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鐘。
「我就是。」
安雅忍不住問。
她似乎先一步穩住了自己的情緒。
李洛忍俊不禁。
「我基本對他失去信心。」
「和_圖_書禁止狡辯!」
李洛盯緊他的眸子,再看看CANDY和安雅,立刻明白他把「午間乾洗」的怪事跟她們講了。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走過來問李洛,李洛很有耐心地重複著相同的話,如果他等下再來,他還會這麼回答他。
「好。」
她終於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體溫,溫暖而活躍,和沉睡時完全不一樣,她內心頓時湧出滿腹安定。
「是冬天了么。」
CANDY伸手去摸李洛的臉,熱熱的,感覺好極了。
李洛隨便披了一件外衣走出去。
他馬上回答,心臟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
「天氣怎麼變那麼冷?」
李洛無比贊同。
是安雅,她的臉就在眼前,驚喜若狂的,她不斷地對卧室外喊,接著,另外兩個也進來了。
「就今天,就現在,可以么?」
他樂不可支地笑起來。
「很冒昧,打電話給你,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不過,接受眼前的事實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既然他覺得睡著比醒著快樂,那就讓他繼續睡好了,不招誰惹誰的你說多好。」
他的手心開始冒汗,黏乎乎濕嗒嗒地在話筒柄上來回滑動。
「你到是說話呀,到底怎麼回事?你那天忘了吃藥?」
「可是,你怎麼會倒在睡眠治療中心的大廳里?」
「說的也是。」
夢裡的房間更單調,只有白棉紗和斜條紋,但寧馨得讓人捨不得醒來。
他不容她考慮就脫口而出。
她忽然不說話了。m•hetubook.com.com
「不要老是讓我搖頭好不好,我會昏。」
「再等一下,我朋友還沒來。」
睫毛輕顫。
「喂?」
「別唬我哦,一個人在這兒可真無聊。」
光線依舊停留在原地,持續加溫。
劉明插嘴。
李洛很好奇地看著小強自得其樂的臉,他似乎越來越擅長與老闆相處了,不難看出,他們之間已經醞釀出了類似小鬼和書蟲,李洛和美人之間的那種「深厚的感情」。
「不不沒有,我沒這種嗜好,我的意思是我……」
CANDY追問。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病情變嚴重了么?要不然你去那裡幹什麼?」
「要點菜么?」
李洛只能搖頭。
現在,只有老闆一個人的床頭堆滿雜物,文件、手機、商務電腦、掌上遊戲機,還有,各種和女人有關的玩意兒。
「你怎麼找到我的?」
「別這樣,總有一天他會醒的。」
直到,蓋住心口殘缺的一角。
他叫她。
她似乎有些猶豫。
「媽。」
他們約好十二點半在那裡見面。
小強假裝哀怨地對李洛說。
他約莫確定這是自己的家。
「方便,為什麼不方便?我是說,我沒理由拒絕你。」
「你…經常喜歡這樣打斷別人說話么?」
「然後呢?然後突然就發病了?」
如今,407就剩下老闆和小強兩個人了。
「CANDY!CANDY!他醒了,醒了!」
她閉上眼,在心中默念。
「你說什麼?」
小強高興和*圖*書極了,一個勁地對李洛傻笑。
「我是韓珍智。」
李洛決定這就下床,他必須證明給他們看,一切都已經恢復正常了,否則他們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然後,電話里忽然什麼也沒有了。
「我看不是。」
那個字像棉花雲一樣輕飄飄、慢悠悠地落下來。
非常沉、非常近、非常非常熟悉。
不久,視野便完全清晰了:黑白的傢具,黃色的窗帘,七彩琉璃的吊燈。
她忽然輕聲說道。
「書蟲還沒找到工作,不過據說『家庭主夫』做得還不錯,現在他每個周末都去看小鬼練球,他們兩個從頭到尾連一句話都沒說過,這才半個月的功夫就變成死黨中的死黨了,你說奇怪不奇怪?」
「今天可以么?」
「沒關係,我只是隨口……」
她只回答這一個字。
安雅把話筒遞給他。
「不過醫生強調……」
「你什麼時候再來看我?」
李洛喉嚨里憋緊的那股氣終於順暢地從鼻腔衝出來。
「聽說書蟲說服了小鬼的父母讓他繼續打橄欖球,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以前在這兒的時候連個屁都懶得對我們放,你說這世界變化得是不是也太快了一點?」
小強鬍子一歪,很不以為然。
「意料外的事總比意料中的多,這是真理,沒人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些什麼。」
她別過身體,李洛只好從背後抱她,和她臉貼臉。
她強硬至極。
「我是韓珍智。」
「哦,你就是那個義工?」
三個人果然同時閉嘴。
m.hetubook.com.com就剩下喘息,一吸一吐,一吐一吸。
「你覺得方便么?」
「謝謝你。」
感謝上帝!
他們幾乎同時強迫自己停下來。
「你穿啊。」
「打斷我也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我的意思是……」
CANDY擦乾眼淚,站起身。
之前,他去了一趟對面的407,想看看小強還在不在。
是光線,被半掩的窗帘遮蓋,無規則地晃動。
「我只是路過那裡,好奇才走進去的,純屬意外。」
李洛走進簡餐館是十二點十六分。
「這個人打的可真是時候。」
安靜到讓他有種橫躺在此夢與彼夢之間的幻覺。
「我的意思是……」
「他們把你搬回來的時候,是我幫你換的衣服,現在嫌棄已經晚了。」
「你先出去一下我要穿褲子。」
CANDY依舊不依不饒地盯著他。
顫動越來越頻繁,緊跟著瞳仁無規律的旋轉,如同淹埋在海底沙石中的蚌殼,在不知不覺中悄無聲息地開了口。
她很清楚地重複了一遍。
只是,為什麼那麼安靜?
餘熱微曛,慢慢地從桌到床,從床到枕,從枕到頜。
「很快。」
「說的也是,如果都知道了,那還需要我們這些社會研究者幹什麼?」
劉明打趣地補充道。
「我知道,絕不會再有下次,我保證。」
她緘默了一會兒。
「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還沒有來。
「誰知道?」
「你老爸已經沒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以後不許再這麼嚇我。」
和夢裡的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