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論如何,我一定會讓你幫忙的

爸爸的話沒有說完,抬起頭看了一眼神情鎮定的語冉,沒有再說下去。
成績單上慘不忍睹,最高分的是語文——30分。沒有一門課達到了及格線,英語甚至只有8分。墨希低下頭,成績單越捏越緊,但臉上還是一副無所謂的神情。
面對曾墨希突變的表情,語冉感覺心臟猛地被人揪了起來。她怔在原地,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教室門口。
「語冉就是。」班主任的一句話就把墨希的希望給粉碎了。
其實,她只是害怕看到爸爸媽媽失望的樣子。有些感情深埋得久了,就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了,於是乾脆沉默著。
翻開課本,這是第一次她完全看不懂書上的字,於是又合上了課本,站在窗前看著院內的蒲公英,它們已經變成了黃色的小花,再過不久就會變成白色的絨團,就可以隨風飛舞了。靠在窗前,她習慣性地伸手去撫摸脖子上的痕迹,這麼多年過去了,它的顏色變淺了,卻沒有完全消失。
聽完老師的話,墨希覺得好像最後一絲陽光也被黑暗吞沒了,他不可思議地看著語冉,心想是不是真的啊?她居然每科成績都是第一名,她是神吧!
語冉緊咬著牙齒,眼睛有些發漲:「一個經常逃學,不把學業放在眼裡的人,有資格在這裏說三道四嗎?」
可是一直到高中,他發現不論自己如何優秀,總是無法達到爸爸的期望,一次又一次的失落,他終於不願意再努力了。於是他變成了現在這樣,不想上課,不想再讓自己像上了發條的機器人一樣,努力去達到爸爸的期望。
「什麼?」簡單的四個字,讓曾爸爸再一次暴跳如雷。
「爸,我回房間了。」沒有繼續聽下去,語冉繞過他,回到了房間,她將自己狠狠地摔到床上,用被子矇著頭。她多想和爸爸說一聲對不起,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每當她想要說這些話的時候,喉頭就像有東西噎住了似的,張著嘴吐不出聲音。
隨著前面同學的討論結束,大家也已經到了學校。語冉摘下耳機,不自然地又拉了拉自己的領口,輕呼了一口氣,但願真的如剛才那個同學說的,明天就是小考,希望他能夠來上學。
「你怎麼了?臉色那麼難看?我並沒有說什麼啊!」曾墨希看到語冉瞪著他的眼神,有些心虛,嘴裏卻不肯饒人,「不過,那塊胎記真的很醜很嚇人,以後還是不要隨便露出來了。」
「嗯,我知道了,那我先去上學了。」打斷了爸爸的話,她拎起書包,往耳朵里塞進耳機,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為什麼不是第一名?雖然他的心裏有小小的失落,但他還是努力地讓自己爭取到第一。後來不論是什麼樣的比賽,只要他參加了就一定要往第一名衝刺。終於,在第二年的奧數競賽中,他拿到了第一名,他想這一次爸爸一定會開心的,一定會像別的家長那樣,稱讚自己是一個令他驕傲的兒子。
語冉的神情微變,但立刻又恢復了正常,淡然地聽著爸爸繼續往下說。
「喂,是樂美嗎?」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父女倆很少安靜地坐下來談話。爸爸為了工廠四處奔波,而語冉也每天埋首在功課里。她不僅每門功課都是全校第一,各種演講、畫畫等比賽,也都是第一名。她卻很少笑,甚至從小就沒有像其他孩子那樣在父母的懷裡撒嬌。
安媽媽看著女兒的背影,心裏就像有一根長長的針扎在裏面,拔不出來,隱隱作痛。她沒有告訴女兒,她之所以流下眼淚,是因為她心疼自己的女兒。她的女兒總是這麼要強,甚至連一句柔軟的話也不肯說。她更清楚自己的女兒,要不是有讓女兒無法忍受的事情,女兒是絕對不會衝動的。
「那我回去了。」他露出一點兒也不介意的神情。明明是所有學生都害怕的事情,在他眼中卻好像完全不在意。
語冉悄悄拉開門,看見爸爸躺在沙發上閉著眼睛,短短几個星期,爸爸看起來老了好幾歲,她忍不住有些心酸。
回到家中,爸爸已經在家裡了。最近他總是回來得很早,以前在這個時間是看不到他人的。語冉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這是第一次吧,爸爸親手做的飯菜。心頭一顫,她咬了咬牙,將湧上心頭的感覺硬壓了下去。
「喂,你擋住我進教室的路了!」墨希沒有抬頭,只是聞到那股獨特的氣息,他就知道是語冉。那種淡淡的如梔子花一般的清香,在空氣中瀰漫著。剛從家裡受了一肚子氣的他,想起這次小考她是第一名,自己卻只能墊底,就想沖她發泄一下。
也正是為了她,他才願意繼續在這個學校里待下去。
「啪!」
爸爸的聲音越來越大,墨希的臉色有些蒼白。黑玉般的眼眸帶著迷離,他倔犟地看向爸爸,然後輕聲說:「我不想學。」
傍晚,火紅的霞光透過淡紫色的風鈴草落在庭院,微風吹過,風鈴草像一個個小鈴鐺似的在風中舞m.hetubook.com.com蹈著。鵝卵石的小路直通向那棟仿古的別墅樓,樓內是現代化的歐式風格。
曾墨希努了努嘴,摸了摸被她打得有些痛的臉頰。其實他在她出手之前看到她受傷的神情時,他就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了。他以為她會哭著跑開,可是沒有想到她居然沒有離開,反而教訓起自己來了。他不由得對她產生了好奇,於是勾起嘴角看著她說:「還真是倒霉,先是被老師逼來考試不夠,居然還被一個莫明其妙的醜八怪打了一拳,看來以後應該要離你遠一點兒!」
「就在我們班,今天見面了。」語冉輕輕地說。
收好考卷,語冉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邁開了腳步走到他的身邊,禮貌地說:「你好,我叫安語冉,你轉校的那天,我正好去參加比賽所以沒有見到……」
清澈的眼睛升騰起霧氣,不知道過了多久,語冉低著頭疾步朝家裡走去。她沒有了往日的從容,耳機一直垂在肩膀上,她重新將耳機塞好,把音量調到最大,關閉一切來自外界的聲響。
「閉嘴。」曾爸爸打斷了他的話,但語氣軟了很多,他轉身繼續說道,「無論如何,這次你不要反抗,想都不要想!」
中學的時候,他捧著獎狀興高采烈地跑回家,告訴爸爸自己奧數拿了第二名。爸爸在忙碌中抬頭瞄了獎狀一眼,嘴唇緊抿著,眉頭皺了很久之後才冷冷地問了一句:「為什麼不是第一名?」
「知道了。」她低下頭,輕輕地說,然後隨意吃了幾口飯菜,就放下碗筷回了房間。
周邊圍觀的人發出了驚訝的吸氣聲。
直到鈴聲響起,班主任抱著厚重的試捲走進來時,她心中最後的一點兒期待也隨之消失了,他不會來了。於是收拾好心情,她拿過試卷后認真地答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除了班主任來回走動的聲響,整個考場都是靜悄悄的。
看著墨希不以為然的樣子,曾爸爸生氣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搶過他手中的成績單說:「從今天起,你必須每天準時上課!周末自由時間取消,我已經和你們老師談好了,以後會安排人給你補習的!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這樣的成績我都替你臉紅!你還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你怎麼這麼不長進!到底從什麼時候起,你變成這樣了!」
一時間,這個貼滿了獎狀的房間里充滿了尷尬的氣氛。
走在前面的是安語冉班上的同學,那個轉校生來了之後就立刻成為了班上同學討論的熱點話題。可那個轉校生自從轉校當天來過學校,做過自我介紹之後就再也沒有來過了。而那天,語冉正好去參加學校的演講比賽,所以一直沒有見過這個從一轉校就被安排和她同桌的同學。
「他還是沒有來,明天是小考,也許會來吧。」她知道爸爸一定會問,乾脆先說出答案。她洗了手坐在桌前,看著飯菜,卻突然沒了胃口。
夜晚,大雨剛停,天空看起來也灰濛濛的,院內的蒲公英上掛著幾顆晶瑩的雨珠。門外漆黑一片,牆上的時鐘已經顯示十一點了,媽媽仍然斜靠在沙發上等門。
好不容易鈴聲響起,考試的時間結束了。語冉不經意地瞟了一眼他的試卷,上面除了大大地寫著他的名字,一個字也沒有寫。
那天吃過早飯後,爸爸叫住了她,他額頭上的皺紋深深地擠在一起,神情凝重且異常正式地對語冉說:「小冉……」
走出辦公室后,墨希一臉的不自然,他懷疑地盯著身邊神情自若的語冉,怎麼也想不通。這個傢伙的腦袋裡到底裝的什麼,怎麼可能門門都是第一名?而自己……自從決定自我放棄,就再也沒有把心思放在課本上,幾乎把所有學過的東西通通還給老師了。
八歲那年,因為一點兒小事,爸爸和語冉的媽媽發生了爭吵,爭吵到激烈的時候,不知道是誰的手一甩,將一碗熱湯打翻。滾燙的湯汁一大半落在了一旁試圖勸開爸爸媽媽的語冉的稚嫩的脖子上,劇烈的疼痛感讓她尖聲哭了起來,直到父母意識到她的哭聲尖銳得與以往不同時,才發現她脖子上已經燙傷了一片。送到醫院以後,醫生說傷口很難愈合,顏色也只會慢慢地淺下去。
可是,依舊忙碌的爸爸又只抬頭看了一眼,嘴唇依然緊抿著,淡漠地問:「為什麼不是滿分?」
「我也巴不得以後不要見到你!」語冉不明白自己心中為什麼會有失落感,一種又酸又澀的感覺隨著血液蔓延至身體的每一個部位。
「謝謝。」相比同學的熱情,語冉反而冷靜了許多,就好像得獎的人並不是她。她隨手翻開課本,筆尖並沒有隨著老師說的重點而走,因為她從來不需要畫重點。
關上門,熄掉燈,黑夜中她翻轉著身體,很久才睡著。
墨希閉上眼睛,轉過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聽到她的回答,墨希開心得手舞足蹈,但下一秒笑容就從他的和-圖-書臉上消失了,他聽到了老曹招呼爸爸回來了的聲音,於是急忙對著電話說:「樂美,你一定要等我哦,我先掛了,再見!」
「打賭就打賭,明天可是小考,如果他明天來上課的話,你就幫我整理下次考試的所有重點!」
夜涼如水,點點燈火,蒲公英散發出微香,在夜間隨風輕輕擺動。萬物都在寂靜和安詳中悄然沉睡,只有語冉站在窗前,閃爍著光芒的眼睛,看著朦朧的月光,堅定的神情——曾墨希,無論如何,我一定會讓你幫忙的!
曾墨希走到大門口,曾爸爸的司機老曹迎了上來:「墨希少爺,老爺交代了,讓你回家后在家裡等他。」
「哈哈,生氣了,醜八怪生氣了!」見她終於有了反應,墨希抬起頭挑釁地看著她。
時間好像突然變得慢起來,做完了考題后,語冉微微側過頭打量曾墨希。他穿著整潔的校服,沒有像其他「問題學生」那樣染著誇張顏色的頭髮,此刻他正漫不經心地轉動著手中的筆,手支著下巴發獃。像是發現有人正在盯著他一般,他回過頭對上了語冉的眼,露出明媚的笑容朝她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收回了目光,苦惱地盯著試卷上他一點兒也看不懂的題目。
吃晚飯的時候,爸爸又出去了。
墨希站在門口,看著在座位上坐下的語冉,她清麗的臉龐在明亮的陽光下顯得那麼白皙細膩,看起來沒有一絲瑕疵,連脖子上的傷痕似乎也沒那麼刺眼了。
幾天後。
「爸爸的工廠遇到了一點兒麻煩,必須要籌備足夠的資金才能夠渡過難關。現在能夠幫助我們的,只有曾家。以曾家的財力,如果他們肯幫忙的話……」
「好,一言為定!」
「啊!」爸爸回過神來,搓了搓雙手,「聽說曾家的少爺最近轉學到你們學校了,他叫曾墨希。爸爸希望你可以幫忙打聽一下,如果有機會……」
「怎麼樣?打聽到了嗎?曾家的少爺在哪個班上課?」爸爸緊跟在她的身後。
第二天小考,不少同學臨時抱佛腳,都抱著書恨不得將書中的內容啃進肚子里。語冉低頭看著身邊的空位,馬上就要打鈴了,今天,他還是不來嗎?就連小考,也不放在眼裡嗎?
「嗯!知道了,知道了!」帶著無奈但又開心的語氣,樂美哄著他。
「你……」墨希生氣地指著她,想要反駁可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話,只能氣鼓鼓地看著語冉向教室走去了。
「你……」語冉滿臉通紅,生氣地瞪著他。雖然她已經努力讓自己忍耐,可是他也太過分了吧!
墨希以最快的速度掛斷了電話,然後乖乖地待在客廳里等著爸爸。從老曹的語氣中他已經猜到了,一定是老師把他小考的成績告訴了爸爸。
「是嗎?要打賭嗎?他今天肯定還是不會來。」
門一直在響,語冉用被子矇著頭,可是媽媽一直在敲門,過了很久她才開門讓媽媽進來。
一夜輾轉反側,墨希想了很多方法去反抗爸爸的強硬。可是第二天,他還是在爸爸的強迫下來了學校。
陽光透過玻璃窗在黑板上折射出正方形透明的光影。
「喂,我可要告訴你,」當語冉的身影即將完全消失在他的視線里時,墨希提高聲音喊道,「即使以後你幫我補習,也不代表你就可以對我指手畫腳、呼來喝去……」
這樣的笑容……似曾相識。
又是這樣!每次他提到媽媽,爸爸就會急忙地打斷他的話,然後丟下命令般的話,就頭也不回地走了。看著爸爸的背影,墨希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濃密的睫毛下,那雙眼眸像是失去了光澤的黑玉,眼神哀怨。
許多回憶的片段朝語冉湧來,那些曾經嘲笑過她的孩子們,就像是一場無休止的夢魘纏繞在腦海的深處。不論她如何努力做到最好,都無法掩蓋這一塊小小的傷疤。
「我說你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說完,語冉驕傲地笑了起來,「你一定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了。」
辦公室里,班主任察覺到了兩人之間奇怪的氣氛,但她什麼都沒說,直接切入正題:「我叫你們過來,是有一件事想和你們說一下。墨希,從今天起,語冉會幫你補習。我想你爸爸應該跟你說過了,為了讓你更快取得進步,你一定要好好向語冉學習。語冉,以後你要好好幫助墨希,讓他在最短的時間內進步一些。」
前一段時間,安爸爸突然找語冉談話,從他臉上擔憂的神情語冉知道,爸爸的工廠一定出了問題。這幾天,他總是回來得很晚,甚至常常一個人喝悶酒,話也變得極少。雖然她心疼爸爸每天承受這麼多的壓力,但依舊沒有開口安慰或是詢問。
電話接通了,他眯起眼睛,就像見到了她似的,笑得有些孩子氣。
她怎麼可以這樣對他,一副高高在上、愛理不理的樣子,她跟別的女生一點兒都不一樣,真是氣死他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語冉讓他心裏生出一種奇怪的和_圖_書感覺,他似乎越來越在乎她的態度,想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哦。」輕輕地應了一聲之後,曾墨希直接往二樓走去。
「就是呢,要不是現在是大白天,一定會被她嚇死吧?怎麼也不把脖子藏好,不要出來嚇人嘛!」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後面的幾個男生突然吵鬧起來,一張被揉搓成團的紙扔到了語冉的脖子上,正好落在了她的領口裡。
「那……那我的數學是最差的,總不能讓她來幫我補習了吧!」墨希不服氣地說。
走進校園裡的大片竹林里,語冉停了下來,清香的竹葉氣息飄進她的鼻子,她輕輕地呼吸著,冰涼的指尖撫上了脖子上的傷痕。
因為心情不好,一大清早,墨希的臉色很難看。那些跟在他身後的女生們都不敢靠近打擾他,只能遠遠地擠成一團,猜測著是什麼事讓她們「天使」的臉上增添了憂傷。
班主任挑著畫得精緻的眉毛,有些不滿地說:「不要?為什麼不要?你看看你每一科的成績,有哪一科是可以拿出來見人的?你還不虛心學習,就算考不到好的成績,至少也應該及格吧?」
「好漂亮!你的脖子上有一隻『紅色的蝴蝶』,很特別,不是嗎?」
曾經有一次,他鼓足勇氣問爸爸,如果我拿了第一名,拿了滿分,你會對我微笑一整天,並且帶我出去玩嗎?可爸爸只是沉默著,背對著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似乎在努力抑制著什麼。最後,爸爸還是沒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朝門外走去,關門時丟下了一句話,你這次的成績,退步了。
「就算要找人為我補習,也應該找最合適的同學吧?我的英語最差,一定要找英語第一名的同學為我補習!」墨希知道自己逃不掉,一想到自己這幾天對她的取笑,如果讓她來為自己補習的話,一定會被她整得很慘吧?雖然她生氣的樣子還蠻可愛的,可是脾氣好像很不好,而且——墨希打量了一下身邊這個臉上露出嘲笑表情的語冉,又默默地加了一條——很會記仇!
「你!還不進去!」班主任頓了一下,最後紅著臉喝道。
每當她安靜的時候,就會想起這句話,紅色的蝴蝶,很特別。特別的是他吧?語冉露出純真的笑容,他是唯一一個不對這塊傷疤露出嫌惡眼神的陌生人,只是,她再也沒有見過他。
「我打了他一拳。」語冉打斷了爸爸的話。
周圍發出一陣唏噓,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麼直接地揭過語冉的傷疤了,也沒有人知道這傷疤下還流著血。
「你是在挑釁我嗎?」曾墨希被她說到痛處,臉色變得陰沉了很多,「我逃學關你什麼事?你是我什麼人?輪不到你來管教我!」
「啊,是墨希,你有什麼事嗎?」電話那頭的人似乎也很愉快,帶著大姐姐的口氣。
「同學們,我要宣布一個好消息,在全校的演講比賽中,我們班的安語冉同學榮獲第一名!她也是全校唯一一個有資格代表我們學校,去參加演講比賽的同學!」
語冉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可是,她連一句解釋的話,也不肯說。
到家時,爸爸已經焦急地等在家門外了。這些日子的擔憂讓他的頭上增長了不少的白髮。語冉心裏一酸,低著頭,摘下了耳機。
「語冉……」
重重的一拳打過去,五個手指的關節印清晰地印在那張帥到令人痴迷的臉上。
回到學校的第一年,小朋友們開始嘲笑她是有胎記的怪物,是長不大的醜小鴨,都不願意和她玩。交不到朋友的語冉開始不想上學,甚至拒絕開口說話。直到十歲的時候,她的臉上突然有了笑容,轉校之後的她每天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學習上。漸漸地,同學們說到她的時候,不再稱她為有醜陋胎記的安語冉,而是各科成績都是第一名的安語冉。但是,她也變得越來越冷漠,不論什麼事都不再告訴父母,在家裡也是沉默地埋頭學習,幫他們做家務活。因為她和父母越來越少談話,有時候就連父母都不知道她的心裏在想些什麼……
敗下陣來的墨希,知道事情已經成了定局,他苦惱地望著窗外灰濛濛的天空,大氣壓好像陡然變低,他有些無法呼吸了。
安爸爸愣了一會兒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他繞到語冉的面前,大聲說:「你打了他?語冉,你難道不知道他對我們家有多重要嗎?你沒有去討好他,居然還……」
「一個考試成績連10分都達不到的笨蛋,真是虛有其表啊!」離辦公室很遠了以後,語冉又忍不住說了一句。
醜八怪?這三個字徹底刺傷了語冉,她的神情錯愕而傷心,內心憤怒的焰火已經暗暗燃燒了起來。
「語冉,我是媽媽,快開門。」
那些過往就像是一條繩索緊緊地勒住了他的脖子,每次回憶起這些來,他都有呼吸困難的感覺。於是,他放棄了,他卻連自我放棄的資格都沒有。
其實她真的不醜……這樣一想,墨希的臉突然和*圖*書有些發燙起來。
「爸?」語冉看著爸爸爬滿了皺紋的眼角,輕輕地叫了一聲。
語冉清澈的眼中多了一絲憂愁,如果她能夠解決一切,讓爸爸不用這麼為難,該多好。
語冉沒有心思再吃晚飯,於是回屋去複習功課。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你自己看看吧。」曾爸爸的語氣冰冷,眼神像是鋒利的匕首,盯得墨希渾身不自在。
語冉回到桌前,看著上面的學習資料,她露出了堅毅的神情,爸爸這麼勞累,她朝曾墨希低頭又算什麼呢?希望明天可以找機會跟他和解,但願他會出手幫忙。
「曾墨希!你不知道遲到超過十五分鐘,就不可以進考場嗎?」班主任因為生氣而顫抖的聲音,刺進每個人的耳朵,嚇得同學們趕緊低下頭認真答卷。
媽媽的眼中閃著淚花,坐在她的對面,看著她突然就哭出聲音來。
「嗯!」他用力地點頭,笑容更加燦爛,用無比堅定的語氣說,「我一定會考上樂美你那所學校的,一定會的!樂美,你一定要等我哦!」
語冉回頭對他翻了個白眼,跨進了教室。
剛才看見爸爸時,她心裏已經後悔自己的衝動了,語氣卻還是很強硬。
厚重的大門打開了,就像是潘多拉的魔法盒被開啟了一般。嚴厲的父親走了進來,緊繃著臉。
「媽媽。」見媽媽這樣,語冉有些驚慌失措地起身拿紙巾給媽媽,然後拍著她的肩膀,「我會求他的,一定會好起來的。」
話音剛落,下面的同學們就立刻小聲地議論起來,語冉的表情卻沒有什麼變化,似乎這完全是她意料中的事。周圍的同學小心地探過腦袋,歡喜地叫道:「語冉,恭喜你,你真的好厲害!不管什麼都是第一名!」
「報告。」
被咬得略微紅腫的唇瓣微微顫抖著,墨希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落寞,良久,他抬起頭看著爸爸憤怒的神情說:「反正不論我怎麼努力,都無法達到你的期望,不是嗎?自從媽媽過世……」
已經連續好幾周了,爸爸一直為工廠的事情忙碌著,常常半夜了才回家。語冉低下頭,桌上是準備好明天為墨希補習的學習資料,她已經將重點都畫了出來。疲憊的感覺慢慢襲上語冉的眼皮,在她漸漸合上眼帘時,突然聽到一陣響動,她驚醒過來,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
「老師,我不要坐她周圍!上課常常看到這麼嚇人的傷痕,會影響學習的!」
他拿起電話,滿心歡喜地給林樂美打電話。他已經有好久沒有見到她了,想念像是蟲子在他心中不停地爬行,恨不得下一秒她就在他的眼前出現。
十五分鐘,語冉已經答完一半了,帶著自信的微笑,她不緊不慢地在試卷上寫著答案。
「還是語冉。你沒有看到小考後學校貼出的百名榜嗎?語冉是我們全校的第一名,各科成績都是。由她來為你補習,是最合適不過的了。」說起語冉優異的成績,班主任就忍不住喜上眉梢,有這樣優秀的學生,真的很讓她安慰啊!
雖然他每天都遲到和早退,可學校里幾乎每一個人都認識他。不論他走到哪裡,都可以聽到女生們的尖叫聲,他表面上顯得有些得意,可他知道,他心裏只有一個人——林樂美。
曾爸爸還沒走到墨希的跟前,就把一張成績單扔在了他的臉上。墨希扯下成績單,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但是內心翻湧不已,儘管這樣的成績早已經在他的預料之中。
「喂,我還沒有說完!」墨希剩下的話堵在嗓子里,氣得直跳腳。
「如果你的父母沒有教你怎麼尊重別人的話,那麼這一拳就是讓你知道不尊重別人的後果。」語冉冷冷地說。
清晨,陽光細碎地灑落在去學校的路上,兩排高大的梧桐樹中間的柏油馬路散發出特有的味道。同學們三三兩兩地走在一起,歡聲笑語地討論著什麼。
「吃飯了嗎?我去為你熱點兒湯。」面對爸爸的責備,媽媽好像沒有聽到似的,起身走向廚房。
班主任一說完,墨希就跳了起來,拉開自己和語冉的距離,指著她大喊道:「我為什麼要向她學習?我不要!」
墨希渾身一顫,轉過頭瞪她,怒道:「醜八怪,你說什麼?」
語冉的心隨著「曾墨希」這三個字顫抖了一下。她看著他在她的右邊坐下,一股清新的氣息飄了過來,語冉不自然地側了側身子,將脖子往衣服里縮了縮。
他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啊!你脖子上是什麼東西?是胎記嗎?怎麼這麼大一塊,好嚇人哪!」
突然挨了一拳的曾墨希,難以置信地捂著自己的臉,他吃驚地看著語冉,似乎還沒回過神來。
「如果明天他還是沒來,你就想辦法吧。總之,小冉,你一定要幫爸爸。」爸爸似乎有些生氣,連日來的東奔西跑讓他有了走投無路的感覺,如今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聽到她無奈的回答后,希望再一次落空,也許是期待得太多了,所以失望也就越和*圖*書大。
「不是讓你不要等門了嗎?困了就早點兒去休息,我又不是沒有鑰匙。」是爸爸回來了。
門外的少年懶懶地將書包拎在手上,陽光灑在他的臉上,有種魅惑人心的感覺,嘴角迷人地勾起著,分明是不耐煩的表情卻好像依舊帶著笑,隨著女生們的低呼,他露出略微得意的笑容。
「語冉……」
「是嗎?太好了。那你……」
只是——那個轉校生曾墨希,還是沒有來嗎?她的眼裡有一絲的失落,看著身邊的空位,她想就再等一天吧,如果他明天還是沒有來,那麼她只好採取別的行動了,甚至去一趟曾家也行!
「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語冉問,她知道,如果不需要她的幫忙,爸爸是不會向她開口的。
語冉轉過頭,看著墨希驚異的神色,譏諷地說:「原來只是一個虛有其表的笨蛋哪。」
「好啊你!」曾墨希氣得大叫起來,「你這個醜八怪,你還來勁了!我就是得0分怎麼了?你有本事開除我啊!」
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人這樣說了,可是,安語冉,為什麼這一次會有痛的感覺呢?不想讓自己繼續難堪,她拎起書包,在眾人吃驚的注視下離開了。
語冉避開媽媽詢問的目光,她眼裡的關切讓語冉有些自責,不等媽媽開口,她就說道:「媽媽,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找機會彌補今天的過失,請求曾墨希幫助我們的,請不要擔心。」
他愣怔地看著爸爸的背影,獎盃滑落在地,雙眼逐漸變得濕潤,像是冬天清晨的霧氣一般,薄薄的,叫人看不清。他多想爸爸開心地稱讚他一句,哪怕只是一句「墨希真棒」,也足以讓他滿心歡喜。
還是搞砸了……
「醜八怪,快點兒給我讓開!」墨希叫罵著,心裏暗暗奇怪,為什麼她沒有反駁自己?
也就是從那天起,安語冉每天都會盯著右邊的那個空座位發一會兒呆。他一直沒有來上課嗎?那麼要怎麼請他幫忙呢?這個叫曾墨希的男生,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囂張嗎?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從轉校第一天做了自我介紹之後,就再也沒有來上過課。她無意間聽到其他同學在討論時說,那個轉校生就連第一天來上課的時候,也在最後一節課時從後門偷偷地溜走了。這樣算來,他連一天的課都沒有上滿,想起爸爸蒼老的臉,她想,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他,請求他幫忙。
「是嗎?你好意思交白卷,可我替你臉紅!你這樣會拖累我們班的平均分!」語冉不甘示弱,生氣地指著他手中的空白試卷。
語冉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回應他的話。
一個從不來上學的問題學生,據說是有錢人家的少爺,笑起來時足以迷惑所有人的人。對於這樣的傳聞,語冉是不感興趣的,但最近她也開始關注這個問題學生了。
太多的回憶翻湧而來,她總是小心翼翼地藏著所有的情緒,冷漠地出現在眾人的面前,可是當曾墨希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揭開她心裏最痛的傷疤時,她終於失控了。
鈴聲響起時,班主任捧著課本站在了講台上,第一節課是班主任的課。今天,她看起來心情很好,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突然,一個慵懶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大家都驚訝地抬頭,想看看是誰居然會在考試時遲到。隨著大家的驚呼聲,語冉也抬起頭。
正當兩個人又要開戰的時候,一個同學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說班主任讓他們兩個一起去辦公室一趟。語冉和墨希對看了一眼,想要從對方眼中尋找答案,但對方同樣是茫然的眼神。於是收起戰火,兩個人一起到了辦公室。
語冉皺起眉,微微掀開衣領拿出那團紙。曾墨希的目光卻定格在她的脖子上了,白皙的皮膚上顯露出一塊大大的傷痕,因為時間很久而呈現出暗紅色,與她白皙的皮膚相比,顯得有些刺眼。
安爸爸愣愣地站在原地,眉毛皺得更緊了,他渴望從那個叫曾墨希的人身上,找到一點兒轉機。可是看著女兒拉起領口的樣子,他的心有些酸。他都沒有發覺是從什麼時候起,語冉變得非常努力,那些獎盃、獎狀被她捧回來后,像是不值一文的垃圾,隨意地扔在一旁。他更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她變得和同齡的孩子不同,她是那麼冷靜、果斷,甚至有些冷漠。
「呀,你快看,看她的脖子上,好醜啊!」
其實從他第一次見到語冉的時候,她身上那種恬靜和孤傲的氣息就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一種淡然獨特的美,他從來沒在其他女孩身上發現過。可是無意中看到她脖子上的傷痕之後,他確實嚇了一跳。在挨了她一拳后,他總是有意無意地叫她醜八怪,也許是因為她生氣的樣子別有一番味道吧。
只有安語冉,她一個人形單影隻地行走著。這似乎已經成為習慣,不論是上學或是吃飯,她不喜歡出沒在人群里。她走路時雙手插在口袋裡,耳朵里塞著耳機,校服的領子不安分地立起,神情冷漠地走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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