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夏諾將本子合上，放到一邊的書桌上，白羽看見，在本子邊上，有一本病例本子。
「大概這就是白頭如新，傾蓋如故吧。」白羽說。
見到夏諾的時候，他靠坐在病床上，手背上插著輸液管，另一隻手擱在一本書的扉頁上。
10
白羽望向窗外，天空藍的像海洋，「這個女孩兒，堅持了十年，她將自己與疾病鬥爭的事情，寫給一家雜誌社，你知道嗎，她的病讓她握筆都握不穩，她堅持十年是多麼了不起的事情。這個女孩兒感動了很多人，就算她最後死去，也是無怨無悔的。」
「好，正好我也睡不著了。」許薇薇說著，下了床推開房門走了出去，白羽跟在她身後，她伸手拽住了她的衣擺，就這麼跟著許薇薇往前走。
那瞬間，她的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她用力抱著那幅畫嚎啕大哭起來。
地面鄒然消失，她陷入了天與地都不存在的黑暗，在那裡她急速下墜，跟著她猛然坐了起來。
她最終沒有告訴許薇薇，在圖書館見到她的一瞬間，她幾乎脫口而出喊她「媽媽」。
「有一個女孩兒，在她15歲那年，被確診得了這個病。這個病會讓身體機能逐漸喪失，更殘酷的是對智力毫無損害，但會變得不能走路不能說話，直至死亡。」白羽深呼一口氣，緩緩說，「最殘忍的是，這種病目前為止沒有一個治好的病例。」
「太好了！」白羽說著心裏卻有些擔憂，因為就算在2014年，要治愈白血病都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但既然醫生那樣說了，就說明夏諾的病還是可以治療的吧。
出了照相館，他們一路走一路逛，一直到天黑，路燈亮起來，白羽才驚覺一天約會已經結束了。有種失落浮上心頭來，她忽然有些不太願意鬆開夏諾的手。
「那傢伙，比宋超還厲害呢。」許薇薇的聲音里失去了那份活力，有些吶吶的，「喜歡他的女生，比喜歡宋超的還要多。他邊上的那個女生，是我們學校的校花哦，校花都喜歡的男生呢。」
「唔。」夏諾想了想說，「好像我去的時候，你就已經趴在那裡睡著了。怎麼了？」
白羽只能看見一個背影，但她看到在那個少年右手邊，一個非常非常漂亮的女孩子，正側著頭和那個少年說著什麼，那個女孩子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目了然的崇拜之光。
某種情感在心裏瘋長，瘋長。
許薇薇搖了搖頭，「他一定不會想認識我吧，因為那麼多……」
「是不是太辣了？」許薇薇關切地問，「我給你倒杯水。」
「我們去拍張照吧，白羽。」夏諾指著路邊的一家照相館，微笑著看著白羽，「這樣印在膠片上，才有實在感不是嗎？」
她忽然有些分不清到底此時是夢境，還是剛剛的一切是個夢境。
她跳回房間，關上窗戶，透過朦朧的窗戶玻璃，可以看見夏諾還站在窗戶前面，雨霧暈開他的眉目，恍然夢境一樣的不真實。
那瞬間福至心靈，她將書翻至扉頁，這本書的作者，名叫「失諾人」。
「看什麼看，人家妹妹抱一下哥哥有什麼好看的。」許薇薇大聲說著，將白羽拉到自己身邊，「好了好了，別圍觀了，畫你們的畫去。」
「你不會明白的，你又沒有喜歡過誰。」許薇薇翻過身背對著白羽，黑暗中，白羽似乎聽到了一絲哽咽，她哭了嗎？因為喜歡一個覺得永遠都追不到的人而流淚嗎？
她將畫捲起來，在黑暗中摸索著爬上許薇薇家的閣樓，然後將畫放進了閣樓的小柜子里。
眼前的少年有一張過分蒼白，以至於有些病態的臉，看上去清清秀秀的，眼神很清澈。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少年身上的校服很奇怪，灰黑色的中山裝套在他纖瘦的骨架上，顯得很寬鬆。
是不是也是上帝聽到了她的願望，所以帶她來這裏，遇見許薇薇，遇見夏諾呢。
「將來，我們會相遇，只是那時候你們都已經變成大叔和大嬸了，畢竟我們之間差了24歲啊。」白羽看了一眼許薇薇說，「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們會在24年後相遇，到時候老朋友見面，你們可不許嫉妒我年輕哦。」
許薇薇拽著白羽往操場邊上走了走，然後挑了個有陰影的角落站著，她笑嘻嘻地看著白羽，賊賊地問，「你是不是……」
白羽頓時鬆了一口氣，在知道這是1990年的時候，她最擔心的就是沒飯吃沒地方住。
只是看著看著，她的眼皮子開始打架，最後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白羽捂住她的嘴巴，她說，「不要擅自去決定啊，什麼都沒有說，怎麼肯定他不願意認識你呢？」
白羽沒坐穩，從長凳上摔了下去。
晚上，白羽和許薇薇一起睡，白羽盯著屋頂睡不著，許薇薇翻了個身，她小聲問：「白羽，你睡了嗎？」
「不是說找到配對的骨髓就好了嗎？」白羽追問，「找到了，就不會死了吧，會好起來的吧。」
「我才不喜歡這種用籃球吸引女孩子目光的浮夸的傢伙呢。」許薇薇十分不屑地說，「我可不是那些女生。」
白羽蹲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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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諾的病情穩定了下來，白羽和許薇薇將夏諾從醫院偷偷帶了出去。許薇薇假裝是夏諾躺在床上，而白羽帶著夏諾，去1990年的街道正式一天的約會。
「真重啊你。」許薇薇嘀咕了一聲。
白羽忽然變了話題，她說，「陪我出去走走吧，我睡不著。」
她輕輕打開那幅畫，畫上少女安靜地趴在圖書館的桌子上睡著了，雨絲落進來，打濕了她的衣擺，畫上有個落款，落款被蟲子蛀掉了一點，只留下一個諾字。
「我來幫你寫，什麼題目。」白羽燦爛地笑了一下，那時候她身後的白色窗帘被微風吹起來，盪啊盪，最後印在了夏諾的眼睛里。
「看，就是他。」許薇薇緊緊抓著白羽的手臂，她說，「他叫宋超，打球超好的，好多女生都暗戀他呢。」
夏諾接過本子，他很認真地看著，很是意外，「白羽你的作文竟然寫的這麼好，不像我，每次寫作文都要寫好久。」
「原來如此。」許薇薇恍然大悟地說，她圍著白羽轉了一圈，「嘖嘖，外國貨，果然很好看。」
「我真希望你沒有追到他。」白羽眼圈有些熱，她伸手捏了捏許薇薇的臉。
「好啊。」白羽翻了個身，「我轉學手續還沒有辦好，我想去學校圖書館看書。」
白羽心臟越來越沉，她忽然不想聽夏諾繼續說下去。
因為他死於1991，她生於1998。
「沒有沒有，很好吃。」白羽連忙說，「剛剛只是吃到了一粒花椒，真的很好吃，阿姨下次再做給我吃啊。」
第二天，白羽是被許薇薇搖醒的，匆匆喝了一碗粥，白羽跟著許薇薇一起叫上夏諾去學校。白羽跑到圖書館，這裏和14年的時候差別不是很大，甚至很多書都還保留著。
有種強烈的直覺蔓延而來，白羽忽然轉身對著許薇薇和夏諾揮了揮手，她說，「我在未來等你們，一定要活著來見我啊。」
夏諾沖白羽揚了揚手，他手裡握著一支筆，另一隻手裡是一個筆記本，「老師讓寫的作文，還沒有寫完。」
只是白羽已經的注意力已經全部轉到了報紙上，她撲過去一把將報紙從少年手裡奪過來，沒有看錯，頭條的確是關於十一屆亞運會的。
「真的送我？」白羽很驚喜，還從來沒有男孩子給她畫過畫，也沒有男孩子送過她東西，這種小說里才會存在的情節，白羽沒有想到會真的發生，「謝謝，太棒了！」
烏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臉，怎麼也難忘記你容顏的轉變。
白羽默默轉過身去，她悄悄擦了擦眼角，她怎麼告訴他呢，1990年，距離她來到這個世界上，還要8年那麼久啊。
2
「嗯。」夏諾笑著點頭，白羽發現，夏諾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彎成月牙一樣的形狀。
一個小時后，白羽才不得不接受這個可怕的事實。
「同學你真奇怪。」少年眼眸里，像是矇著一層霧氣一樣，朦朦朧朧的，「今天就是1990年，9月22號啊。你睡糊塗了嗎？」
不過這個時候，是不是可以打聽到那個作者呢？
「好。」白羽沒有拒絕，事實上她已經不太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像第一次約會那樣緊張，羞澀，就好像她真的是他的女朋友，他們很相愛一樣。
「晚安。」白羽嘴角彎了彎，緩緩說出這兩個字。
白羽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她拽著畫的手心裏，已經浮上了一層細汗。
「那就努力活的久一些，假如是今天，那就努力活到明天，活到下一個明天。」白羽眼神很堅定，她靜靜地望著夏諾，「夏諾，你聽說過，脊髓小腦變性症嗎？」
白羽忽然想起那本書，她跑到那個角落，卻看到完全不一樣的書放在那裡，她這才想起來，那本書的出版時間是91年，現在才是90年，是不可能會有的。
許薇薇放學來看夏諾的時候，白羽正在同夏諾講述那個15歲少女的故事。正講到要列出表格，將要做的事情寫下來，一件一件去完成。
「白羽白羽。」許薇薇在窗外沖她招手，「跟我來。」
許薇薇拉著白羽繞過人群走到那些畫架後面，粗略看了看，那裡大概有七八個學生。
一滴冰冷的水珠落在她的臉上，她這才發現外面下雨了，窗戶沒有關，雨水打濕了她半邊衣衫。白羽看了看時間，竟然才睡了半個小時而已。
她連忙關上窗戶，回頭看了坐在她右後方的少年一眼。
「這個女孩兒……現在怎麼樣了？」夏諾問。
輕飄飄的舊時光就這麼溜走，轉過頭來看看時已匆匆數年。
白羽愣了一下，她搖了搖頭說：「喜歡的人啊，還沒有出現呢，你呢？」
許薇薇很爽快地笑起來，「哈哈你好你好，你的衣服真好看，最新款？我都沒有看到有人穿過呢ｈｔtｐs://ｍ.heｔubｏoｋ.ｃom•ｃｏm。」
哐當——
「可是……」許薇薇還是很難接受她的說法，畢竟這也太匪夷所思，「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你應該知道很多將來發生的事情。」
「我是外地來的轉校生，但轉校手續好像沒辦好，是我舅舅幫我轉學的，他讓我來學校找他，可就在剛剛我才知道他出差了，我們正好錯過了，舅舅還要好幾天才能回來。」急中生智，白羽忽然想起那本書里女主角第一次見男主角的時候，自我介紹的話。
「好，我努力見得到你。」夏諾說。
4
有些茫然地看著周圍的人。
「白血病，那種病……」許薇薇說著，卻說不下去了，「從五歲吧，查出有這個病，後來好長一段時間沒有發作，他是慢性白血病。但醫生說，慢性的，一旦開始發作，會比急性的更糟糕，發作了就離死不遠了。」
「哈哈誇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許薇薇在白羽身邊坐下，她從枕頭下面取出一個小鐵盒，打開來，裏面放了些水果糖，她拿起一個遞給白羽，「給你，一會兒我媽媽就回來了，先餓一會兒。」
她翻開外面堆著的東西，最終輕輕打開了那個抽屜。
只是這個年代，約會，要做些什麼呢，白羽一點都不知道。
外面下著很大很大的雨，她一點都不介意，她忽然覺得害怕，睡著的半個小時，只是個夢嗎？
這瞬間，白羽心裏很難過，難過的像是都不會好起來了。
颱風過境，原本燥熱的天氣，一下子變得舒適起來。
3
「夏諾，經常會這樣嗎？」白羽喃喃的問，腦海中，夏諾總是微笑著的，過分蒼白的臉色，讓她心裏微微有些疼。
青山高中四個字，是綉在左邊衣領下面的。白羽就讀的高中，正是青山高中，但她不記得他們學校有這樣奇怪的校服。
8
1
白羽心裏很忐忑，因為這個自我介紹完全不靠譜兒。
「哈。」許薇薇笑了起來，「那未來的我，到底有沒有追到白浩言？」
外婆見她風風火火地跑進來，有些擔心，「小羽怎麼了？」
「隨便畫的，當是你幫我寫作文的謝禮。」夏諾說著，將畫從畫板上取下來，抵到她面前，「給你。」
「白浩言。」許薇薇輕聲說。
「咦，夏諾！」白羽驚訝地不小心喊出了聲音，在畫畫的人中，有一個男生正是夏諾。
如果說她講給他的那個故事，少女堅持十年寫作是為了鼓勵活著的人，那麼夏諾，明明寫作文都那麼困難的他，寫下這本書，是不是只是為了跟她進行一場盛大的道別？
「白羽好像在我們學校找人，你要找誰，我讓薇薇幫你一起找找看。」夏諾說。
白羽也的確渴了，之前的一個小時，她跑遍了整個高中，想找到一點蛛絲馬跡來證明夏諾是騙她的，但最後她沮喪地發現，雖然這裏的確是青山高中，但是和14年的高中，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
「是啊是啊，最新款呢。」白羽隨口胡扯了一句，「是我姑姑從國外帶回來給我的。」
「還沒睡啊。」白羽問。
「呸呸呸，什麼最後的最後。」白羽抬高聲音說，「一定會好起來的啊你，一定會遇見更多傾蓋如故的朋友，一定會比現在更加幸福啊。」
許薇薇帶白羽去的地方，是學校的大操場，這個時候的操場上鋪的是黑黑的煤渣，只在操場中間才是水泥澆灌的籃球場。這個時候，有一群男生在那裡打籃球。
在1990年，她和自己的媽媽約定2014年再見，可她在那後來的第八年就離開了。
她低下頭，被她壓在手臂下的那本書，正翻開在103頁，那一頁上，男主角懷著最後訣別的心情低下頭，吻了女主角的額頭。
許薇薇坐起來，像是已經習慣了，「夏諾又發作了吧，欸」
許薇薇的眼神瞬間就亮了起來，她高興的跳起來，「哈哈，這個時候我期望你真的是來自未來，因為這樣的話，就說明我真的追到白浩言了！」
夏諾微微笑著說：「不用謝，你是在找人嗎？需要幫忙的話，我可以讓我的朋友幫你一起找。」
她感覺到渾身開始顫抖，一種巨大的恐懼拽進了她的心臟，她沒有回寢室，她冒著瓢潑大雨，一口氣跑去了外婆家。
「咦，這是……」白羽驚呆了，她瞪大眼睛看著夏諾，畫上的少女，無論是髮型還是臉蛋兒，衣服還是姿勢都太眼熟了，這根本就是她嘛！
「謝謝你，陪我約會。我很開心，陪我的人是你。」夏諾輕輕鬆開了她的手，「上帝一定是聽見了我心裏的聲音，所以將你帶到我身邊，讓我毫無遺憾地離開。」
「沒跟你開玩笑。」許薇薇很認真地說，「像一對情侶一樣，去約會吧，夏諾。」
6
許薇薇沒有繼續窘她，她拉了拉白羽的手臂，指著離夏諾大概兩個人https://m.hetubook.com.com
之外的那個少年，「看到沒有，就是他。」
「白羽，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啊。」許薇薇忽然問。
許薇薇睡著之後，白羽躡手躡腳地下了床，對著月色，她細細看著夏諾送給她的那幅畫，少女安靜地沉睡者，在夏諾的筆下，她竟然也可以這麼安靜恬淡。
他們都在她還不曾睜眼看見這個世界的時候就離開了，以至於只是簡單的一個遇見，都是那樣奢侈並且遙不可及。
「那你有告訴過他你的名字嗎？」白羽就著微弱的月光看著許薇薇的臉。
「不用說對不起啊。」夏諾抬起頭來，他的眼睛里，是晶瑩地笑意，「看出來了吧，我的確是生病了。」
夏諾愣了一下，隨即低下頭去，白羽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問錯了話，她忙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沒有騙。」白羽低低地說，「我真的從2014年來的，我身上穿的那件超短裙，是14年的最新款。我也是青山高中的學生，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趴在圖書館里睡著了，醒過來就到了這裏。」
「所以，夏諾也要加油，醫學也在進步，只要夏諾堅持，一定可以等到治好病的那一天的，我等著你！」白羽脫口而出，說完她和夏諾都愣住了。
她也渴望像別的孩子一樣，和媽媽撒撒嬌，和媽媽睡一個被窩說悄悄話，拽著媽媽的衣擺走路，走得累了就撒嬌讓媽媽背著。
「我想和你談場戀愛。」白羽喃喃地念了一遍，然後又念了一遍，最後她發了瘋一樣跑出了圖書館。
白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那樣的話，只是她不想夏諾就這樣安心想要離開。
——《戀曲1990》
「你是哪個班級的啊。」白羽下意識的問了一聲，她的視線掃到他手裡拿著的報紙，那是一封都市日報，大大的頭條是「祝賀第十一屆亞運會在北京召開」。
白羽有些意外，「不是他啊，那你來這裏看什麼？」
「唔，那戀愛吧。」許薇薇語不驚人死不休，「白羽，你陪夏諾約會一天，怎麼樣？」
「那邊。」許薇薇悄悄指了指操場邊上，那裡立著好幾個畫架，似乎是學美術的美術生在那裡畫畫。
因為白羽，許薇薇的媽媽特地多做了一道水煮魚，水煮魚狠辣，辣的白羽眼淚都落了下來。
「本來是安排我住校，但現在手續沒辦好，我不能住校。」她說。
「那夏諾，你最遺憾的是什麼呢？」許薇薇放下書包，走到白羽身邊，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問。
此時，夏諾的病房裡，許薇薇不可思議地看著白羽，「你說，你是從2014年來的？開什麼玩笑，白羽你就算要騙夏諾，也編個靠譜兒的理由啊。」
放完畫，她回到床上躺好，然而才閉上眼睛就聽到一陣喧鬧聲，她從床上坐了起來，隔壁夏諾家燈火通明，她下床站在窗戶邊上，看著夏諾的家人抱著夏樹，飛快的往外跑。
白羽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說：「同學你不要騙我，1990年的報紙，怎麼可能是今天的。」
夏諾清澈的眼神落在白羽臉上，帶著溫暖的笑意，她一下子妥協了，「好吧，為了朋友的願望，豁出去了！」
「對，傾蓋如故。」夏諾點點頭，深以為然，「哈哈，最後的最後，還能遇見一個傾蓋如故的朋友，應該是非常非常幸福的事情吧。」
「無怨無悔嗎？」夏諾下意識的重複了一聲，「大概吧，明知道要死去，所以反而更珍惜活著的每一天。寫東西……這倒是個不錯的提議。」
只一眼，白羽就愣住了。
「白羽。」夏諾輕輕喊了她一聲。
「夏諾。」白羽喊了他一聲，她走進病房，在他身邊坐下，「我來看你啦。」
「同學醒醒，麻煩把窗戶關上好嗎？」一個屬於少年，略帶沙啞的聲音傳進她的耳朵里。
「嚴重嗎？」白羽看著他蒼白的有些發青的臉。
「寫完了。」白羽把筆一丟，將本子放在夏諾的面前，「當做你今天陪我走了那麼久的謝禮。」
抽屜里，靜靜地躺著一隻卷著的畫紙，儘管時隔24年，紙質早就泛黃變脆弱，但白羽還是認了出來。
現在不是2014年，而是1990年。那個蒼白的少年名字是夏諾，和他的人一樣，是個很清秀的名字。
「原來是這樣啊，你是外地的啊，不過你舅舅出差了，他有幫你安排住的地方嗎？」許薇薇很熱心地問。
儘管她對媽媽這兩個字的全部認識，都來自於媽媽的照片，但在見到許薇薇的一瞬間，她還是認出她了。24年前的1990，她的母親十六歲，也曾在青山高中念書。也是在那一年，她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那個人，然後經歷七年漫長的戀愛，結婚，在生下白羽的那一天，永遠離開了人間。
白羽下意識地握緊了手心，「活下去的那個人，才是最難過的吧。」
然而這不是重點，當白羽將許薇薇的臉仔仔細細看過之後，有兩個字幾乎在一瞬間要衝破她的嗓子，她低頭喝了一口水，笑著對許薇薇說，「你好，很高興見到你。」
寢室里有些吵，白羽抱著和*圖*書
書從寢室逃了出去。其實換做以前，白羽絕對是寢室里最活潑的一個，但自從一個星期前，她無意間在圖書館角落的書架上，看到那本名為《我想和你談場戀愛》的書之後，她就完全陷進去了。
「不謝不謝。」許薇薇揮了揮手說，「不過，作為謝禮，你要是讓我穿一下你的裙子。」
「有個讓我很在意的傢伙呢。」許薇薇的聲音變得有些溫柔，「明天，明天我帶你去看看他。」
9
白羽不禁有些莞爾，原來在這個時候，女生就會這麼奔放地暗戀男生了啊。不過這種在籃球場上看自己喜歡人的事情，大概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發生吧。
「太好看啦！」白羽說，「比我穿起來好看多了！」
「沒問題！」白羽說。
「抱歉抱歉，早知道就不燒這麼辣了。」許薇薇的媽媽一臉歉意，「都是阿姨不好，沒有先問問你。」
她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許薇薇的臉上，她渾身洋溢著，屬於16歲少女的活力，像個天然發光體一樣。
那天夜裡，許薇薇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她很沮喪，「那麼多美好的女孩子都喜歡他，他大概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夏諾聳聳肩說，「白血病，很小的時候就有，不過醫生說只要找到匹配的骨髓，手術后就可以痊癒了。」
「喜歡吃就好。」許薇薇的媽媽放鬆了下來，這時候許薇薇端了一杯水過來，白羽兩隻手上都有油，許薇薇端著杯子讓白羽就著杯子喝了一杯水。
「背背我吧。」白羽站在原地，語氣像是在撒嬌，「我走不動了薇薇。」
那是個穿著運動衫的少年，個子高高的，頭髮頗有小虎隊的風采，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汗珠折射著陽光，活力四射的樣子。
5
「你等會兒。」白羽說著，爬到窗台上，然後順著屋頂走到夏諾的窗戶邊上，她從窗台上跳了下去，在夏諾發愣的眼神里。
白羽剛想說不用了，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腳步聲，「呀夏諾你在這裏，你一下午都不見人，就知道你泡在圖書館。咦，這位同學好眼生，我好像沒有見過你，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吧。」
第二天，白羽問許薇薇的媽媽，夏諾在哪個醫院。
她高興壞了，她張開雙臂，用力抱了夏諾一下，周圍頓時安靜了，白羽頭腦一下子就清醒下來，她飛快地鬆開夏諾，臉上像是有把火在燒。
「哈？」白羽嚇了一跳，「你不是開玩笑吧。」
「的確。」夏諾笑著說，「才幾天嗎？為什麼我會有種，我們已經認識很久的感覺啊。」
白羽沒有多想，時間已經不早了，她爬出窗戶沖夏諾搖了搖手，「我回去睡覺啦，明天學校見。」
「嗨。」對面窗戶里傳來夏諾的聲音，白羽遁著聲音望過去，就見夏諾也站在窗戶邊上，燈光下，他蒼白的臉色也染上一層昏黃色。
白羽有些糾結，她不知道該如何跟眼前的兩個人說明她目前所處的狀況，如果她說她是來自2014，估計夏諾會覺得她腦袋壞掉了。
「嗯。」許薇薇輕聲說，「睡吧，晚安。」
「真的！」白羽激動地跳了起來，「太謝謝你了！」
白羽一下子清醒過來，這才發現外面下起了大雨，她邊上的窗戶沒有關，大雨打進窗子里來，濕了半張桌子。
他畫的是個趴在桌子上沉睡的少女，雨絲透過開啟的窗戶落下來，少女卻恍然未覺，睡得很沉。
夏諾聞聲轉過頭來，見是白羽，就沖她招了招手，白羽走過去，夏諾面前的畫板上，已經畫好了一幅畫。
許薇薇瞪圓了眼睛，「喂喂，別撒嬌，我又不是你媽！」
過了一會兒，白羽聽見許薇薇平緩的呼吸聲，她應該已經睡著了。白羽怎樣都睡不著覺，她下了床，推開窗戶，微風吹進來，毛毛雨打在臉上有些癢。
「他叫什麼名字？」白羽下意識的問。
「三年七班。」少年微笑著回答她。
「沒有呢。」白羽說，「你也睡不著啊。我們說會兒話吧，我還沒有試過和朋友躲在被窩裡說話呢。」
「好不好看！」許薇薇換好衣服跑到白羽面前，她很興奮，以至於兩頰都是紅紅的。
「你不會離開！」白羽大聲說，「我保證你沒有死，你還活著，一直到2014年，你都還活著！」
在1990年，她喜歡過一個人，她對他說，在2014年會和他談一場戀愛，哪怕那時候的他是個大她24歲的大叔。可他在離別後的第二年就離開了，只留下那本《我想和你談場戀愛》，當做最後的告別。
「白羽，我身邊的人，好像一直在說著和你一樣的話。」夏諾仍然微笑著，「說的多了，好像就可以讓自己相信一樣。明明這種病，輕易是治不好的。對我來說，也許今天，也許明天，也許是下個月，下下個月，隨時都會死掉啊。」
「嗯？」她稍稍仰頭看他，便是這時，他低下頭來，輕輕在她額頭上印下淺淺的吻，白羽心中那根弦，叮一聲斷裂了。
「沒事，我只是忘記一樣東西沒有帶。」她飛快的樓上跑，
m.hetubook.com.com最後用力推開閣樓的門。這裏很久都沒有人來了，被推開的一瞬間，塵埃四起。
照相館里，照相師傅讓他們手牽著手，並排站立，他的手纖瘦柔軟，掌心有汗沁出來，她將頭朝他靠了靠，咔擦一聲閃光燈過後，畫面定格在了膠片上。
夏諾回頭對她微微笑了笑，就像是那天在圖書管理，她第一眼看到的笑容一樣，乾淨溫暖，「謝謝你來看我。」
「沒什麼，怪不得我晚上睡不著，原來是白天睡太多。」白羽將話題帶到別的地方，她指著夏諾桌上的病例問，「你生病了嗎，夏諾？」
「哈哈一般一般啦。」白羽揮揮手說，「對了夏諾問你一件事情啊。」
「哪那麼容易啊。」許薇薇嘆了一口氣，「人真的很脆弱吧，死亡是很殘忍的。」
「不要說謝謝啊。」白羽說，「雖然我們認識才短短几天而已，但我已經把夏諾你當成很好的朋友了，朋友之間，不需要說謝謝吧。」
「哦，她是白羽。」夏諾連介紹說，「這是我朋友，許薇薇。」
「而你，夏諾。」白羽沖他眨了眨眼睛，「到那時候，和我戀愛吧。」
「謝謝你啊。」她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我想唱首老情歌給你聽，用老式的留聲機，咿咿呀呀陳舊的唱腔，只唱給你聽。
操場邊上站著很多圍觀的女生，她們的眼睛都亮晶晶的，跳動著興奮的光彩。白羽回頭看許薇薇，她的視線筆直落在籃球場中間的一個人身上。
許薇薇的媽媽回來的很快，許薇薇的父親在許薇薇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她是媽媽一手帶大的。許薇薇跟她說了白羽的事情，她很熱情地表示歡迎白羽住在這裏。
不知道為什麼，白羽腦海里忽然浮現出那個擁抱，那失去節奏的心跳，似乎有回來的趨勢。白羽閉上眼睛，她強迫自己什麼也不要去想，她不屬於這裏，她一定會回去2014的，她有很強烈的直覺。
「白羽同學你沒事吧？」夏諾有些擔心地看著臉色一陣白一陣青地白羽，他倒了一杯水遞給白羽，「喝口水吧。」
白羽抬起頭來，就見到了這個叫做許薇薇的女生，她臉上掛著細密的汗珠，整個人透著一股健康勁兒，跟夏諾站在一起的時候，有種強烈落差感。
夏諾不知道白羽要說什麼，只是搖了搖頭，眼神有些迷茫。
「是啊，活下去的那一個，才是最堅強的。」許薇薇說。
「我不餓。」白羽接過糖，剝開放進嘴裏，糖很甜，有種幸福的滋味從舌尖蔓延到眼睛里，白羽覺得自己的眼睛熱熱的，「糖很好吃。」
「唔。」許薇薇略一思考，說，「那你跟我回家吧，我和夏諾是鄰居，我可以收留你到你舅舅回來為止。」
「好，我一定努力活到和你戀愛。有你在前面等著我，好像我不努力一點，就是一種罪過呢。」夏諾笑著說。
7
轟隆隆地雷聲從頭頂響起，白羽連忙躲進圖書館，周末的圖書館人少的可憐，她找了一個靠近窗戶的位置坐下，順手翻開那本書的第一頁，打算最後再看一遍，因為今天是還書給圖書館的日子。
「我在圖書管理睡了多久……我是說，你是什麼時候去圖書館的，你去的時候我已經在那裡了嗎？」白羽問。她得想辦法回去，不然她的家人和朋友會擔心的，而且，她所謂的轉學謊言，也會隨著時間的流走而被識破的。
「老？這是今天的報紙啊。」少年詫異地看著白羽，「同學，你沒事吧。」
夏諾仰著頭想了想，緩緩說，「最遺憾的，大概是沒有戀愛過，沒有約會過吧。」
這個念頭剛剛浮起就被她自己否定了，現在是90年，網路沒有普及，還沒有人在網上寫小說，況且那個作者只寫了那一本小說，現在就算是打聽也什麼都打聽不到吧。
反反覆復看了五六遍，白羽對這本書是愛的不得了，溫暖的文字，悲傷的故事。她本來想從網上買一本來收藏，可惜的是這本書出版於1991年，在2014年的今天，已經不可尋覓。她也試著搜索過那本書的作者，但那個作者並沒有什麼名氣，似乎只出版了那一本書，並且除此之外，毫無線索。
路過夏諾家門的時候，白羽看見他的家門都沒有關上，走的該多急，才會忘記將門關上呢。
白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個時候，她聽見頭頂傳來轟隆隆的雷聲，她走到窗戶邊上，外面夕陽西下，倦鳥正歸巢。
白羽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的確，這件雪紡超短連衣裙在1990年，應該是很特別的。
「你呢？」白羽笑著問許薇薇，「你是不是也喜歡他啊。」
「不是不是不是啦。」白羽飛快地否認，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否認什麼。
「我們學校還有這麼老的報紙啊。」白羽感慨地說，她知道十一屆亞運會是1990年9月份舉辦的，那本《我想和你談場戀愛》裏面，就有提到這個事件，所以她才會對這張報紙感興趣。
白羽笑了，眼淚猝不及防地砸落在地上，她跳上許薇薇的後背，雙手圈住她的脖子，將臉埋在了她烏黑的長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