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沒有人回答她，原本緊緊揪著她手臂的手，驀地滑了下去。

她收拾了不多的行李，與他連夜出逃，然而他們沒能逃走，太子帶人守在城門口，他像是已經料到了他們的全部心思。

她停在江家大門口，顧不得女兒家的矜持，衝進江家便喊：「小石頭，我回來啦，快出來見我！」

她拖著凍僵地雙腳，蹭到了他身邊。

他被她丟中了額頭，那裡火辣辣的疼。他看她哭的那麼凶，有些手足無措，他撿起那顆小石頭放進她的手裡，輕聲說：「那你再丟我吧，只要你不哭了。」

「小枝。」他溫柔地笑，一如小時候的模樣。

「我不要，我不要這樣。」她的心很疼，疼得眼淚怎樣都停不下來，「小石頭，我不要愛你了，如果我的愛讓你這麼痛，我寧願不愛你！」

「嗯。」他輕聲答，原本想要觸碰她額頭的手，驀地停在了半空，「小枝，你願意嗎？」

她咬的很用力，然後他動了，他猛然抱住她，他發了瘋似的吻她，他什麼都沒有說，但她已經得到了答案。

他們騙的她好苦，好苦。

江淮欽找太子，他說：「如今太子已經登基，臣也可以功成身退了，望太子成全。」

「好好養身體，我先走了。」他站起來走到門邊，洛枝再也忍不住將空碗砸在他腳下，破碎的青瓷濺起來，割傷了他的手背，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

隔著一排琉璃宮燈，她看見他胸口開出一片曼陀羅，他竟然還在對她笑，他朝她伸手，像是想要抓住她。

他想要問點什麼，他喃喃的貼在她耳邊，無意識地問：「是不是……是不是……」

騙子，大騙子！

或者只是活下來了而已，她的心早就死了。從那個人變成姐夫的那一天，她的心就從未停止過疼痛。

她曾問過姐姐，她問她喜不喜歡江淮欽，那時候姐姐回答的是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趙無宴忽然有些恍惚，不知是不是快要死了，這一路走來，他和她互相攙扶著，傷害著，卻又深愛著，他竟然算不清，他到底認識她多少年了。

那時候她身後是大團大團錦繡妖嬈的牡丹開成海，她娟秀白皙的面龐上，紅暈未散，看上去明艷動人，他心裏猛地一痛，他沖她笑了笑，然後揮了揮手，輕聲囑託：「一路走好，小枝。」

「小枝，你要好好活著。」爹爹用力拽著她的手，他將她的手放進了江淮欽的手心裏，他轉頭看向江淮欽，緊緊盯著他的眼睛說，「淮欽，你這個當姐夫的，不能丟下小枝不管。你要好好照顧她，連同我和她姐姐的那一份。」

「別恨他。」她輕聲對洛枝說，「小枝別恨他，也別恨爹，你要恨只恨我一個人就好。姐姐活不了多久了，但姐姐希望你能快樂一些。」

「我恨你！江淮欽我恨你！」她在後面哭的撕心裂肺，可他到最後也沒有回頭。他怕回了頭，一切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洛枝心裏咯噔一下，「你什麼意思？」

「這一次，一定來得及跟你說的。」他吃力地抓住她的手，像是想將她牢牢抓在手心裏。

「呵。」他低低笑了笑，他支著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視他的眼睛，「那麼小枝，你想嫁給誰呢？」

院子里很多人，爹爹眼睛紅紅地坐在那裡，江淮欽坐在床邊，細心地照顧著姐姐。她的心裏像有根針在細細地扎，她強忍著掉頭就跑的衝動，在眾人驚愕的眼光里，走到了姐姐榻前。

太子說到這裏，哈哈笑了兩聲，他對洛枝說：「江淮欽是不是傻瓜？他竟然想要離開朝堂，這樣的一個人才，我怎麼可能讓他離開朝堂！並且離開的理由，還是一個女人！」

洛枝抱著已經斷了氣的趙無宴，她已經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學的時候她才發現，這些東西姑媽曾教過她，她學了整整三年，怎麼可能不會。

洛枝在房內請了伶人回來唱戲，唱的是西廂，小時候她很喜歡聽戲，總是為戲里人落淚歡喜，可如今，她竟覺得那戲里的痛，比不上她半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洛枝，你哪裡都去不了。」太子目光陰沉可怕，像只被激怒的雄獅，「帶著太子妃潛逃，可是要狠狠治罪的。」

「姐姐你不要喜歡他哦。」她說的很認真，「因為小石頭是我的，他是我的。」

「你說不要嫁給我。」他平靜地說，「而且洛小姐你誤會了吧，我從未說過喜歡你的話，也不曾說過江家提親，是要娶你的話。」

她站起來跑出去，她一路跑回洛家，她在自己的房間里，見到了對著她發簪發獃的江淮欽。

爹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她嫁給江淮欽，姑媽言語里透露出來的那些，再明白不過，是她太天真，傻傻的忽略了。

洛枝想過很多種理由，可唯獨這一個，她怎麼都沒有想過。

「嗯？」她回頭看他。

「他是我姐夫。」洛枝冷靜地辯解，「我與他毫無干係！」

「對不起啊，小石頭，我總是來晚一步，總是來得太晚。」她聲音有些破碎，聽得人心裏呼呼的疼。

那之後的三年，他做到了和太子約定的事情，三皇子已經徹底不成氣候，太子之位穩如泰山不可撼動，洛丞相這才意識到，他被江淮欽算計了，但此時大勢已去，他氣病了，並且病來如山倒。

「嗯。」姑媽眼神有些閃爍，她提她順了順額前的發，「小枝，你須知道，女人這一輩子，要嫁便嫁這世上最好的人。」

像十八年前，她同太子大婚那天，聽聞他即將凈身入宮，她沒命的跑，可是等她在全然陌生的皇宮裡終於找到他的時候，一切都太遲太遲。

「爹爹，你是不是答應了江家的提親？」她忍不住問。

然而這個時候，江淮欽去了太子府，他跟太子做了個君子協定。

三天後，她與太子大婚，紅蓋頭下，她的眼淚沒有停下來過。她想知道為什麼，她和他愛的這麼苦，這麼痛，她不過是想好好愛他，只是這麼卑微的願望都無法實現。

他怔怔的看著她，她曾經很愛笑，可是現在的她，與曾經嬌蠻任性的洛枝，全然不似一個人。

「天冷要多穿衣，宮裡爾虞我詐，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她絮絮叨叨地說著，像個嘮叨的老太婆m.hetubook.com.com。

「不管是誰啦！」她氣惱的很，惱他怎麼就不知女兒家的羞赧與彆扭，她一跺腳，扭身就走，「我要去蘇州了，就是來跟你道個別！」

他正坐在書房裡與人說話，見她急匆匆地來，他屏退左右，走上前替她擦拭汗濕的額頭，「這麼急匆匆的來，也不怕摔著了。」

「可我的快樂，已經被你奪走了啊。」洛枝痴痴笑了起來，「洛枝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得到快樂了。」

這一次，他沒有糾正她的叫法呢。

他怔住了，他走馬燈一般混亂的腦海中，她的話，宛如一顆巨石投入平靜的水面，他用力抓著她的手臂，他扭頭看了一眼，立在一邊神色漠然地太子爺。他忽然想起來，她生這個孩子的時候，正巧是大雪飄飛的冬天，洛枝住的寢宮簡陋無比，就算她有了孩子，皇上也從來不聞不問，全當這個孩子不存在。那時候他只當皇上憎恨洛枝，卻從未想過也許皇上那樣做，是因為別的緣故。

她到底做不到鐵石心腸，在隔了三個月之後，她終於再一次踏進了姐姐住的院子。

洛枝用手按住他心口的傷口，可血還是沁出來，她抓著太子，懇求他：「喊太醫，皇兒快喊太醫。他不能死，無宴他不能死在這裏！」

他看著洛枝，最終輕輕點了點頭，洛枝便讓他走了，她想與她的小石頭單獨待會兒。

她生病了。

那場寒徹心扉的大雪，在她心裏從未停歇地下到了現在，從此她度過的每一天，都是寒冬。

「是。」洛枝聲音沙啞破碎，有種絕望的味道，「所以不要死啊，不要死啊。」

「不是你來的太晚。」江淮欽努力地想要笑一笑，「一點都不晚。」

這麼多年，他也老了，原本烏黑的發都灰白了，他為了她，操了一輩子的心，在最後走投無路再也無法護她周全的時候，他將自己作為最後的嫁妝，陪她嫁入這深宮。

姐姐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最終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撥著輪椅走出了她的房間。她將頭靠在床沿上，也不知是什麼時候沉沉睡去了。

洛枝皺了皺眉，她從他言語里聽出了他的身份，她有些驚訝，「我以為我們並不認識，你以為你了解我什麼？」

說是住幾天，可她這一住，便是三年。

「不喜歡。」他飛快地答，「回宮裡去小枝，快回去。」

他視線已經十分模糊了，他想要仔細地看看她，再好好看看她。

「對不起小枝，對不起，」他閃電般推開她，將她留在屋后陰暗的角落裡，一個人走掉了。

「小姐，您快去見見老爺吧，老爺快不行了。」丫鬟急匆匆跑來喊她，「小姐，不管怎樣，那都是您親爹啊。」

留下江淮欽，石頭一樣立在原地，窗外風雲舒捲，鳥鳴啁啾，洛枝羞赧的表情，他滿心喜歡，喜歡的整顆心臟，一緊一緊的抽痛。

「怎麼會這樣……」洛枝徹底呆在了那裡，她想說一定不是這樣的，可是太子為什麼要騙她？

她爹爹說，她值得嫁給比江淮欽更好的人，要成為人上人。

因為回憶的盡頭，只有揮之不去的痛，痛的他站不直身子，痛的他眼淚都落下來了。

原來十八年，是這樣短暫的時光，只不過是一個回首，就全都過去了。

「我們，重新來過。」

次日，收拾妥當了，姑媽送她到渡口，她站在船頭沖她揮手，她心裏無比雀躍，三年未見小石頭，他變成什麼樣了呢？回去了……就可以嫁給他了吧，她想著，臉上驀地紅了。

小太監急匆匆跑進梓橦宮來，他喘著熱氣對趴在軟榻上淺睡的洛枝說：「娘娘，皇上駕崩了！太子爺和無宴總管起了爭執，在鍾離宮裡鬧的不可開交，太子爺說要殺了總管大人！」

她永遠記得那一夜，雪也同今天一樣大，他躺在窗邊的木板床上，眼神很平靜，聲音淡淡地，「從今天起，我是太監趙無宴，你是太子妃娘娘洛枝，以後可不能這樣冒冒失失跑到這裏來了。被有心人撞見，會說不清楚的。」

「小枝，我把自己送給你好不好，這個嫁妝會不會太寒酸了？」他苦笑了一下，「原諒我小枝，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深宮很冷我知道，唯有這樣，我才能陪著你，一直都陪著你。」

「怎麼會這樣？」她想哭又想笑，「不是這樣的……」

「哪個姐夫，會為了小姨子做到這樣的地步。」太子冷冷道，「三年前，他為了阻止我要皇上下旨將你賜婚給我，他娶了你的姐姐，將你遠遠地送走遠離是非。三年後，他想帶你遠離烏衣巷，哪有那麼容易？」

四歲大的洛枝頑劣調皮，那天她推著腿腳不方便的姐姐在花園裡跑，叫一顆小石頭絆了一跤，她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姐姐坐在輪椅上急的不知所措，也跟著大哭起來。

姐姐面色一僵，「怎麼忽然問這個問題？」

那天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飯，吃到一半，爹爹放下筷子道：「小枝，你蘇州的姑媽來信讓你去住幾天，順便讓她調|教你些規矩禮儀，後天你就去吧。」

伴著她爾虞我詐，伴著她勾心鬥角，她從太子妃，一路做到貴人，貴妃，最後是皇后。

直到——

「我會的岳父大人。」江淮欽溫聲道，「我會將她當做自己的親妹妹一樣。」

「朝堂上，並非洛丞相一個人支持三皇子，若是太子你願意放棄洛枝，我便助你蕩平朝堂上三皇子的黨羽，這是你娶洛枝無法做到的事情。」他不卑不亢地對太子說，「我助你登上皇位，你別動我的洛枝，成交嗎？」

「哈哈，姐夫？姐夫！」她嗓子口一甜，在巨大的憤怒與悲傷之中，硬生生嘔出了一口血，跟著她便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好。」他允她ｈtｔｐs://wｗw.ｈｅtubooｋ.ｃｏm•ｃom。

「江淮欽！」她喊道，她撲過去緊緊抱住他，她用力咬著他的肩膀，近乎絕望地說，「可不可以誠實一次？哪怕只是一次？你喜歡我嗎，江淮欽？」

洛枝湊近他耳邊，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輕聲對他講：「十八歲，沒有晚。小石頭，從我進宮以來，皇上其實都沒有碰過我哪怕一次。所以小石頭，一點都不晚。」

長安的雪足足下了三天三夜。

她一口氣跑到了鍾離宮，她用力推開厚重的殿門，鍾離宮裡燈火如晝，所有人都回頭看她，包括被她的皇兒，一劍穿心的趙無宴。

她趴在桌上傻傻地笑，笑著笑著便怎樣都笑不出來了。她踉蹌地起身，幽魂似得去到爹爹病榻前。她覺得自己仍舊不夠狠心，對姐姐如此，對爹爹也是如此。

「不想讓你走。」他笑了笑，他明明鬢角已經有了白霜，可他的眼神，清澈一如少年時光，「你走那天，我追到渡口，想帶你走的，可是我去晚了，去的時候，船已經看不見了。」

「嫁妝。」她輕聲道，「你答應過我爹，會給我天下第一的嫁妝，不要忘記了。」

「十四歲。」他視線有些模糊，看不清她的樣子了，燈火如晝，像是春光三月。她來同他道別，春花在她身後開如烈火，有那麼一瞬間，他想撲過去拉住她，就這麼不管不顧地丟棄一切，帶她逃離那年繁花如錦的烏衣巷。

她未置可否，事實上不能嫁給江淮欽，她覺得嫁給任何人都沒有差別。

「小枝，我知道你怨我，姐姐也不想傷害你。」她怔怔落下淚來，「可是我已經嫁給了江淮欽，我已經是他的妻子，這是無法更改的事實。」

「母后你糊塗了？」太子像看瘋子一樣看著洛枝，「趙無宴他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大奸臣，死有餘辜，喊太醫做什麼？」

洛丞相一直想讓洛枝與三皇子聯姻，所以當江淮欽提出要娶洛家癱瘓在輪椅上的大小姐時，他沒有反對，只要江淮欽放棄洛枝，洛丞相願意讓出洛家大小姐。

「本小姐的名字你不許問！」她眼見著又要暴跳如雷，但看見他這幅淡定模樣，她就氣不起來，「江淮欽一點都不好聽，你就是個石頭！都不知道哄小枝開心。石頭石頭，小石頭！」

可是老天爺似乎聽不見她的聲音，她在大雪裡跑了很久，一身紅妝濕透，她終是尋到了那個地方。那個破敗簡陋的地方，他像個破敗的玩偶一樣，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窗外的雪時不時落進來，他的一邊身子已經被雪掩埋了。

他臉上掛著一絲奇異的微笑，這一世荒腔走板啼笑皆非地走過來，到最後變成這樣的終結，他死前最後一瞬間想到的，居然是那年春回，她穿石榴裙立在花樹下，盈盈對他笑。

誰要和他佳偶天成啊，她才不要！

「你肯娶我嗎？」她盯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神里有一絲躲閃，她嘲諷似得笑了起來，「你不肯娶我，就不要假惺惺問我願不願意，嫁給太子好啊，姑媽說，女人這輩子，一定要嫁給這世上最好的人，嫁給太子爺，不錯，將來當上皇后，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覺得很好，真的。」

「意思就是你成為太子妃，也絕不會得寵，我不會碰已經被人碰過的東西。」他說著，站起來就要走。

「不是的，不是的……」她想解釋，趙無宴也許是天下人眼裡的奸臣，的確只要是有可能對他們母子有威脅的，無論是皇子還是妃子，更甚至是朝堂之上，對他們母子出言不遜的股肱之臣，他都一一除掉了，甚至其中不乏忠良之士。可他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他想讓本不可能成為太子的七皇子，成繼承皇位的唯一人選，甚至最後，讓自己被七皇子手刃，造成太子誅殺奸臣的事實，替他鋪好登基之路。

結結實實生了好一場大病，爹爹請了最好的大夫來醫她，她都給轟了出去。

「小枝？」姐姐錯愕的盯著洛枝，「你怎麼回來了？」

也許皇上之所以會讓這個孩子活在深宮，是想要慢慢折磨洛枝，折磨他江淮欽，讓他永遠只能看著自己的孩子，無能為力地活著。

「有姑娘喜歡才證明他很出色啊。」洛枝有些驕傲還有些得意，因為無論多少姑娘喜歡他，他都一定是她的。

於是這麼一待，就是十八年。她在後宮戰戰兢兢，他伴著她如履薄冰，最後她成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他變成了人人喊打人人喊罵的閹人佞臣。

「我只是來看你有沒有死。」她語氣很生硬，她偏開頭去，也不知是不想還是不忍心看她枯瘦的臉。

可他做不到，他無法看清她臉上的表情，只感覺大滴溫熱的水珠落在他臉上。一滴一滴，淌在他心裏，那麼那麼疼。

他從旁邊路過，她丟石頭砸了他的頭。

皇上立的太子並不是她的孩子，但他將自己變成了人人喊打的佞臣，硬是將七皇子扶上了后位，哪怕在七皇子眼裡，他是個壞到入骨，唯有誅之而後快的大壞蛋。

「今天看到的聽到的，誰都不許說出去，否則株連九族！」太子爺陰沉著嗓音，對著左右侍衛喝道，他屏退了左右，緩緩走到洛枝面前。

她只覺天地在一瞬間失去了色彩，耳邊聽不見一點聲音，她想她是不是聽錯了什麼，她扭頭看向姐姐，卻見她欲言又止地，最終選擇了沉默。

洛枝甩開她的手，轉身跑了出去，江淮欽正站在迴廊里，望著廊外飄落的杏花發獃，洛枝心裏浮上一絲邪火，她一把揪住江淮欽將他拉到屋后，她用力將他推倒在地，她撲上去用力吻他。

她如蒙電擊僵在那裡，好一會兒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衝過去拉開江淮欽，她大聲喝道：「你們在幹什麼！」

「你在說什麼啊？」她獃獃地望著他，「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閉嘴！」她變得乖張嬌蠻，她甩了那丫鬟一巴掌，將她趕了出去，「你是什麼東西，你有什麼資格勸我！」

「別這樣，二小姐。」他想推開她，可是她像是耗盡全身的力氣，就是不鬆手。

然而即便是這樣，他仍舊在十七歲那年金榜題名，成為當朝最年輕的的文官。而她爹爹，早就封閣拜相，朝堂之上呼風喚雨。

「勞你費心了姐夫。」她強迫自己壓下心裏和-圖-書的悲憤，三年的禮教學習，讓她已經學會了隱忍自己的憤怒。

「你把他怎樣了！」洛枝心裏莫名一緊，她用力抓著太子的衣襟，「你到底把他怎麼樣了！」

太子愣了一下，細細看她的表情，好一會兒才說：「你自己相信嗎？」

他躺在那裡，目光平靜無比，他說：「從今天起，我是太監趙無宴，你是太子妃娘娘洛枝，以後可不能這樣冒冒失失跑到這裏來了。被有心人撞見，會說不清楚的。」

洛枝只是靜靜地聽，就像是在聽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小時候的小石頭，總是這樣一幅溫柔好脾氣樣子，她以為她會嫁給他，可後來他變成了她的姐夫。他不許她喊他小石頭，他說小枝，你得喊我姐夫。

一個月後，姐姐病重，已經不能再坐輪椅了。她待在房裡綉著鴛鴦，她想起小時候，她總是推著姐姐的輪椅到處跑，因為爹娘告訴她，姐姐不能走路，哪裡都去不了。

「呀，你就是洛枝。」太子來的時候，是深夜，洛枝睡不著，坐在窗前盯著天空圓月胡思亂想。

她撲過去抱住他，呢喃道：「那麼小石頭，最後叫我一聲小枝吧。」

「姑爺，姑爺，你在哪裡，大小姐去了！」

她光著腳在雪上奔跑，渾然不覺得冷。

她心情在一瞬間變好，原來他知道她要回來，提前去洛家等著了啊。心裏浮上一絲甜甜的味道，她出了江家，推開家門便去尋江淮欽。洛家人見她回來，面色都有些奇怪，她被喜悅沖昏了頭，也沒有去在意這些。

「喂，聽說……你爹爹去我家提親了。」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不敢去看他的臉，明明從爹爹那裡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卻還是忍不住來跟他確認。

但洛枝永不會忘。

這簡直就像個笑話。

「讓我說完。」他伸手捂住她的唇。

「我……」她臉紅了，然而嘴上卻說，「我才不要嫁給你呢！」

她哭過鬧過吵過甚至尋死過，可最終，她還是好好的活了下來。

她臉色蒼白，臉上瘦的看不到肉，她似乎感知到了洛枝的到來，顫巍巍睜開了眼睛，她伸手抓住洛枝的手，似乎很欣慰，「小枝，你來看我了。」

洛枝第一次見到太子，並不是新婚夜。離婚典還有一個月的時候，她就被接到宮裡，自有宮人教她禮儀。

夢裡她好像聞到了一陣熟悉的味道，她恍恍惚惚得睜開眼睛，面前是一張讓她愛到極致，卻也恨到極致的臉。

外面是鵝毛大雪，掩埋了道路，她甚至辨不清方向。

那後來沒過幾天，她就聽說江家來提親，並且爹爹已經答應了。她高興壞了，卻又因為女兒家的矜持，不能表露太多的情緒。

「你走。」她冷冷地對江淮欽說。

她從他的吻中，嘗到了愛與絕望的味道。

她就要成為人上人了，可他卻病死了。

「姑媽該教你的，全都教了，小枝以後可就靠你的了。」她在洛枝肩上按了按，眼睛里滿含期待之色。

她低頭看著手心裏的石塊，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辦，最終她哼了一聲，老氣橫秋地道：「我才沒有那麼幼稚呢。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在我家？」

她錯愕地望著他，「洛小姐？你喊我洛小姐？」

「我叫江淮欽，跟爹爹來做客。」他有板有眼地答，「你咧？」

她覺得姐姐太可憐了，所以無論去哪裡，她都會推著她。

然而她喊了許久都不見人來，最後還是一個家丁瞧不下去跑來告訴她：「洛小姐，少爺已經不在這裏了。」

他攏在袖子里的左手緊緊握成了拳頭，指甲刺破掌心，那裡早就血肉模糊，但他卻不覺得痛，因為有個地方，比受傷的手掌更加痛！

「或者你希望我喊你什麼？」他靜靜地看著她，眼神平靜的像死水，「以後莫要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對你的名聲不太好。」

鍾離宮內，鴉雀無聲。

直到他嘴裏嘗到一絲苦澀，他這才發現她哭了，她那麼絕望的在哭，他心裏一陣一陣的疼，他其實捨不得她哭的，寧願用自己的一滴血去換她的一滴淚，但老天爺和他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於是一切就走到，如此荒唐的地步了。

洛枝怔怔地聽他說，他說的每一個字她都明白，可連在一起的意思，她一點都不明白。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走開了，她站在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姐姐。

直到她在姐姐的院子里，找到了正與姐姐抱在一起，說著呢喃耳語的江淮欽。

可一轉身，他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呵呵。」洛枝用手背擋在眼睛上，可是眼淚怎樣也抵擋不住。

「因為你姐姐已經快死了！」爹爹嘆道，「她活不了多久的，她畢生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嫁給淮欽，爹爹不能只偏心你一個啊。或者說爹爹其實在偏心你，小枝，你值得比江淮欽更好的人，爹爹希望你成為人上人。」

「對不起。」她輕聲喃喃。

「小石頭。」她的聲音不可控制地顫抖著，她撲過去用力抱著他，她一遍又一遍地喊他，「小石頭，小石頭小石頭，你不要丟下我啊。」

他們就這樣，一路腥風血雨地，走到了今天這般田地。

爹爹似乎覺得對不起她，給她搜羅了全天下最好的東西，但她不稀罕。

「我不要叫你姐夫！」她惱，「你明明該娶的是我，是我！」

她走過去狠狠扇了他一個耳光，她怒道：「小石頭，我不過離開三年，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等等，再等等，上一次她遲到三年，這一次她不要遲到，她不要！

她第一次遇見趙無宴的時候，他還不叫趙無宴，他叫江淮欽。他爹是新科狀元，小小的江淮欽不過七歲大，跟著家人搬到烏衣巷。她爹是皇上身邊的紅人，江淮欽的爹爹帶著他來她家做客。

他沉默了，他渾身僵硬著，他原本就不堅定的理智，正在分奔離析。

「哼。」他冷冷哼了一聲，在洛枝身邊坐下，「你不認識我，是因為有些人將你保護的太好，好到你一無所知的地步。」

「你就說說嘛。」她拉著姐姐的手臂搖兩搖。

從蘇州到長安，匆匆數十天，當她的雙足終於踏上長安的地界，她不肯再坐馬車，她卸下一匹馬和圖書，翻身跨了上去，然後一路雞飛狗跳地往烏衣巷去了。

她不知道啊！

「謝謝姑媽教誨。」她謙遜得體地說。心裏卻暗暗得意，在她眼裡，小石頭便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了。

姐姐有些無奈，只得說：「淮欽很好，只是他太好了，一定有很多姑娘家喜歡他的。」

於是三年前，洛丞相將洛枝遠遠地送去了蘇州，而江淮欽娶了她姐姐，將他與洛家綁在了一起，他裹挾著洛家，站在了太子這一邊。

「新科狀元相貌堂堂才華橫溢，真真是一表人才，做的了你洛家的女婿吧。」洛枝聽見爹爹的同僚對爹爹說，「令媛也是才德兼備，相貌也是頂尖兒的人，兩人若是能在一起，也稱得上佳偶天成啊。」

「小枝。」姐姐終於還是忍不住來見她，她坐在那裡，蒼白瘦弱，憔悴不已，「你喝葯吧，你這樣，我們都很難過。」

「十七歲。」他腦海中，走馬燈似得掠過他與她的回憶，「你從蘇州回來，我想去渡口攔著你，不讓你看到那些糟糕的事情，可是我又晚了一步，你全都看到了。」

「姐姐你也喜歡他嗎？」洛枝忽然注意到一個問題，「你說很多姑娘喜歡他，那姐姐你呢？」

「好好好。」爹爹連說了三生好，然後搭在洛枝手背上的手，無力地滑了下去。

「好。」他握緊了她的手。

「他在洛府。」下人小聲地答。

「孩兒知道。」太子恭謹地答。

會待在這裏，一直在這裏。

「沒有為什麼。」他微笑著說，「不痛的小枝，如果這是我們能在一起的唯一方式，我甘之如飴。」

太子沉默許久，他看著已經死去的趙無宴，又看了一眼像是已經跟著趙無宴死去的母后，很多為什麼，都不需要問出口。

「為什麼是姐姐？」她諷刺一笑，「為什麼是她嫁？」

琉璃燈花下，她兩鬢早已斑白，再不復年少。

她慘然笑了笑，姑媽曾對她說，女人這一輩子，要嫁便嫁這世上最好的人。她從未質疑過自己的心，她深信江淮欽便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

江淮欽便是這個時候出現的，他跑過去扶起她，拍拍她衣衫上的泥土，用乾淨的袖子替她擦眼淚，「不要哭哦，我幫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她傻傻地望著他，眼前的小少年，竟然比她還有姐姐生的要好看，她用力推開他，撿起地上的小石頭丟他，她嘴一歪哭的更凶了，「我不要幫我吹吹，你比我好看，你這個壞蛋，明明小枝才是最好看的。」

「小枝，爹爹承認是爹做的不對，三年前我也是故意送你去蘇州，因為你留下來，是不可能讓你姐姐嫁給淮欽的。」爹爹坐在她身邊，語重心長地對她講。

他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擦掉了嘴邊被她打出來的血，輕輕笑了笑，然後在她水汽氤氳的眼神中，淡淡道：「你不該喊我小石頭，你應該叫我姐夫。」

對一個人從愛變成恨，或許只需要一瞬間罷了。

他伸手想替她擦擦眼淚，可就在這時候，他聽見屋前傳來一陣哭聲。

「那他人呢？」她杏眼圓瞪，嬌蠻地喝道，「本小姐今天回來，他竟敢不在家裡候著。」

她輕聲叮囑，「與心愛的女子在一起，不管多痛也要在一起。」

洛枝一把揪住他的袖擺，攔著他不讓他走，「被人碰過？你不想娶我可以直說，何必出言侮辱我！」

他要念書，她就撕書搗亂，他要寫字，她便用毛筆畫花他的所有宣紙。

一如二十多年前，他還是面容俊秀的少年郎，她是任性乖張的小少女。那時候他還不是她的姐夫，他只是她的小石頭。

洛枝從記事起，姐姐就一直坐在輪椅上，並且還隔三差五地吐血生病，大夫都說她能長到這麼大，已經是個奇迹了。

「以後，我會待在你身邊，待在你不需要奔跑就能找得到的地方。」他說。

爹爹眼光一閃，點了點頭：「我是答應了，所以才要你去蘇州學規矩，好好學，莫要辜負為父的期望。」

他為了她，雙手染了多少血她已經看不清了，她走的每一個腳印，都踩著一灘血漬。

姐姐下葬后沒多久，爹爹就病重了，他整日卧床，整個人迅速憔悴蒼老下去。江淮欽作為入贅的姑爺，這些日子盡心儘力地忙於打理洛家的事物。

「不過幸好，江淮欽是有弱點的，他的弱點就是你，洛枝。」太子伸手掐住她的脖子，笑的陰冷，「只要拴住了你，便拴住了江淮欽。」

「聽不懂？」他諷刺一笑，「那我便讓你聽明白。」

「小石頭。」她眼眸清澈如水，宛如這之間接近三十年的歲月里，從未有過這些酸甜苦辣，她還是丞相府里任性刁蠻的二小姐，他只是路過的少年郎。

她坐在圈椅上給姐姐削蘋果，姐姐坐在那裡愣愣的發著呆。

她痴痴地望著他，任由他將她扶起來，他端著葯碗，一勺一勺喂她吃藥。她不說話，只是乖巧地吃，眼淚順著臉頰，一滴一滴落進葯碗里，葯似乎因為眼淚變得更加苦澀，她卻一點都不覺得苦，大概因為她心底，已經苦到了極致。

可是這個讓她憐惜的姐姐，搶走了她深愛的小石頭。

「不要你假惺惺。」她冷冷道，「小石頭呢？你讓他來見我，你讓他自己來見我！他不來，我便永遠都不喝這葯！」

太子自然是聽說過這位十七歲便金榜題名入朝廷的新科狀元，他更知道江淮欽本來也是支持三皇子的，但如今，為了一個小小的洛枝，他捨棄了自己的原則與堅持，選擇站在了他這一邊。

「哈哈。」她爹爹總是爽朗地笑，然後瞅瞅她，她就一臉通紅地低下頭去。

可惜他永遠也得不到答案，因為那個讓他和洛枝走的這樣辛苦的人，已經死了。

「畜生！」洛枝憤怒至極，她用力推開太子，光著腳跑出了太子宮。

「你什麼都不需要知道。」她凄慘地笑著，她說，「你唯一需要記住的就是，你登基之後，要做個好皇帝，做個溫柔的人，知道嗎？」

「小枝。」江淮欽從外面走進來，喚醒在發獃的洛枝，「你是不是不願意嫁給太子？若是你不願意，我便去和皇上說說，請求他收回成命。」

她覺得自己已https://www.hetubook.com.com經麻木了，已經不會再為任何人和事而落淚。

洛枝一下子站了起來，飛快地跑出梓橦宮，小太監在後面喊：「娘娘，您還沒穿鞋啊！」

「別說的我們好像見不到面了一樣。在家乖乖等著我回來，小石頭。」她跑回去，一把拉下他的頭，在他唇上印下一個吻，然後在他尚在震驚之中還未回神之前，逃也似的跑開了。

江淮欽見到她回來，有些吃驚，洛枝逼近他，她說：「江淮欽，你喜歡我嗎？」

「母后，你與趙無宴……」他有些困惑不解，也不是沒有聽過關於這兩個人的閑言碎語，但他並未當過真，因為一個太監，能對一朝皇后怎樣呢？

十八歲的七皇子生的眉目俊朗，洛枝細細地看著他的眉眼，像是已經傻了一般。

她總算是在他死前告訴了他，他一手推上皇位的那個孩子，是她嫁入深宮前的那一晚，她不顧一切去找他，他與她絕望纏綿留下的子嗣。

姐姐急忙偏過頭去，她淡淡笑了笑，「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算做娘的求你。」洛枝幾近哀求，「好嗎？」

「好，小枝還沒嫁人，我一直也沒有替她準備什麼嫁妝。女兒家出嫁，嫁妝越多越風光，淮欽，你替小枝準備一份嫁妝，送她出嫁。」爹爹絮絮叨叨地吩咐，「她性子刁蠻任性，一定要找個好脾氣的相公，淮欽，你要替她選一門好親事。」

「醒了？」他聞聲道，「醒了，就把葯喝了吧。」

她拚命說服自己不是這樣的，因為那樣自己才能恨江淮欽。假如有一天她連恨都不能再恨了，她又要對他抱有怎樣的感情？

「小枝！」他驀地喚住她，聲音里似乎隱藏著某種異樣情緒。

她咯咯笑了起來，丟了魂似得鬆開他，然後轉身走入漫天大雪裡。

洛枝卻不理她，她死死盯著江淮欽，她想從他臉上看出一絲慌張，可沒有，他如同她初見他的時候，淡定的不可思議。

「嗯！」她開心極了，她飛快地吃完，顧不得擦嘴就跑去找他。

「侮辱？」他冷笑道，「你和江淮欽同住一個屋檐下，說你與他沒什麼，誰會相信。」

她問過下人，下人告訴她，三年前她前腳離開長安，後腳江淮欽就變成了洛家的上門女婿。她回來的太晚了，晚了三年那麼久。

「沒怎麼樣，不過是處以宮刑而已。原本我想讓他封閣拜相，輔佐我治理這天下，可他不識抬舉。他帶走你，這是讓全天下人看我笑話！你應該高興啊，因為這樣，他就能留在你身邊了不是嗎？」他冷冷道。

不娶洛枝，似乎要比娶洛枝，更加有意義。

洛家迅速地敗落下去，若不是江淮欽里裡外外地打理，怕是她已不能再這麼揮霍無度錦衣玉食下去。

她愛他，用全部全部的感情在愛他。

「十八歲，皇上賜婚。」他慘然笑了出來，「若是我早一點帶你遠離烏衣巷就好了，小枝，不是你晚來一步，是我，是我拖的太晚，太晚。」

他轉動眼眸，對她笑了笑，他輕輕描摹她的臉龐，他說：「我答應你爹給你準備好天下第一的嫁妝，可是能送給未來皇后的，好像只有一樣。」

於是他便成了她的小石頭，她明明討厭那個比她好看的傢伙，卻不知不覺地，總是往狀元府跑，從她四歲年華，一直跑到十四歲的小少女。

洛枝終於從蘇州回到了長安，姐姐和爹爹接連著去了，洛家開始敗落下去。

蘇州三年，姑媽變了法子地折磨她，走路吃飯，坐姿說話，一點都不能有差池，若不是念著回去就能嫁給小石頭，洛枝一早就忍受不住了。

三年前，洛枝的爹爹洛丞相，想要扶持三皇子，太子一黨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斃，拴住洛丞相其實很簡單，只要將洛枝賜婚給太子，洛丞相就算再不想讓太子登基，也不得不屈服。

他將碗放在一邊，俊俏地臉上帶著不見一絲憂傷，他道：「你應該叫我姐夫的。」

她明明應該很彆扭，但心中卻有些竊喜。

「別說了，我知道，我都知道。」她極力想阻止他說下去，她總覺得他說完這些話，就會不見了。

而就在這時候，皇上給她賜了婚，他將她賜給了當朝太子爺。換做任何姑娘，得了這樣的親事必定是歡喜的，因為嫁給太子爺，就意味著嫁給了未來的皇上。

她跑散了髮髻，跑掉了一地珠釵，她的雙腳被磨破了，殷紅的血印在雪白的雪上，觸目驚心。但她不曾停下來，她害怕她又一次去晚了。

「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帶我走，這樣才能讓太子對你做出這樣的事情，對不對？」她哭著問他，「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啊！」

「姑媽你放心，我一定不丟你的臉！」洛枝拍著胸脯保證，「爹爹終於來信讓我回去了嗎？」

姐姐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帶我走吧，小石頭。」她靠在他懷裡，輕聲道，「我們可以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只有我們兩個人，好不好？」

「你放心，小枝的嫁妝，一定是全天下最好的。他的相公，我也一定會找到最好的。」他輕聲道，「我也不會丟下她不管的。」

「為什麼。」她哽咽著問，「小石頭你告訴我，為什麼不等我回來，為什麼要和姐姐成親，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她一把掃開藥碗，滾燙的葯灑在地上，還冒著熱氣。

可是這個搶走她深愛人的姐姐，快要病死了。

「姐姐。」她將蘋果遞給姐姐，有些害羞地問，「你覺得小石頭怎麼樣？」

「可是我不要！」她哭著喊著，可是於事無補。

她聽見聲音驚得回神，太子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想不到，洛丞相的千金，倒是長得貌美如花。倘若你心裏沒有一個江淮欽，我或許會愛上你，從此後宮只寵你一人。」

他將她往後推了一把，她踉蹌地跌在地上，她卻渾然不覺得痛，甚至連太子是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你滾。」她大喝一聲，拿枕頭砸她，「你給我滾，我不想再見到你！」

「最後，不要問我為什麼，將我與他葬在一起，不要入皇家墓陵，找個山清水秀的安靜地方就好。」她說著抬頭看向七皇子，「都記住了嗎？」

他抱著她走向床榻，紗蔓落下，她的眼淚，終於落在了他的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