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被時光凍結的記憶

低啞的聲音從黑斗篷里傳來,「你要過河?」
周先生眼中有一絲陰霾,「難道夕染是某個沒有覺醒的神靈?又或者那個禁忌的存在不過是她的母親奧羅拉告訴她的。如果夕染能活著回來,你要調查清楚。」那個禁忌從未出現在神話里,他是宙斯的兒子,卻從出生開始就成為了秘密。因為,預言女神說,他會殺死宙斯。
船夫將船靠在了岸邊,他的身材比夕染想像的要修長,他依然低著頭,斗篷的帽子遮住了他的臉。船夫的聲音沙啞,「從這裏下船往前走,穿過黑石峽谷,就是地獄之門。」
冥王握住了夕染的那隻銀手鐲,他的力量令銀手鐲的表面出現裂縫。他從夕染的銀手鐲里感覺到了邪惡而強大的念力,他源自靈魂的高傲令他不能容忍這念力在他的身邊存在。
星灼問,「主人,我們該怎麼阻止?」
小壁龍發出可愛的嗚嗚聲,它睜著紫眼睛望著夕染,半透明的小身板靈活地鑽進了岩石里,然後在一幅壁畫旁探出頭來,漂亮的水晶獨角晶瑩剔透。
夕染把臉完全藏在斗篷下面,她想,瑟思不是去處理髮狂的刻耳柏洛斯了嗎?也許,她會在地獄之門碰到瑟思。她必須去地獄之門,驗證心中的一個猜想。
學校圖書館。藍海波的手放在了三樓長廊上掛著的那幅油畫上,一道灰濛濛的光閃過,他消失不見了。夜晚並沒有因此恢復平靜。
青銅門出乎人意料得輕盈,夕染被青銅門那一面的白光照得眨了眨眼,人聲和音樂聲撲面而來,門外居然是華麗的宴會大廳。燈光明亮,食物的香氣誘人,紳士和淑女們正在星光閃耀的舞池裡翩翩起舞。冥王慵懶地坐在角落裡,英俊迷人,他抬眼望向夕染,幽深如黑夜的雙眼裡彷彿藏著一個世界。
夕染抬頭望著冥王,眼神明亮而專註,「哈德斯,除了從彩虹草原帶走我,你有多久沒有去人間了?」
冷風吹過,夕染顫抖了一下。她突然很想家。自己就這麼從卧室里消失,媽媽一定很擔心。就算報警,警察也不會找到她的蹤跡。畢竟,被油畫吸入冥王宮殿這樣的事情,警察也無能為力https://m•hetubook•com.com
河岸兩旁是殘破的石像,像是人與獸的結合體。它們在刺骨的冷風中腐朽坍塌,石像邊生長的灰色金穗花默默無言。夕染總覺得眼前的世界彷彿荒廢了很久,久到連這個世界里的人都已經遺忘。
夕染看到,冥王的左手無名指上戴著閃爍著紫光的戒指!
河水哭泣,木船逆流而上,穿過荒原,前往人間和地獄的那道門。
船夫一直在默默划船,並沒有和夕染說話。他隱隱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
船夫的笑聲沙啞,「如果你不被刻耳柏洛斯撕碎的話……」
夕染聳聳肩,「我不喜歡成為別人的替代品。而且,你不覺得你周圍的一切都似曾相識嗎?同樣的舞會至少舉行過三次,每一次的貝瑟芬尼的臉都不一樣……」
披著黑色斗篷的夕染沒有看到刻耳柏洛斯和瑟思,這裏彷彿很久沒有人來過,地面上積著厚厚的塵埃,沒有一個腳印。夕染嘆氣,她走了過去,用力推動看起來已經生鏽的青銅門。
冥王站了起來,走向了夕染。他穿著紫色的衣袍,氣質神秘。他站在了夕染的面前,向她優雅地伸出了左手,「貝瑟芬尼,你去哪裡了?」
左手手腕上的銀手鐲在收緊,劇烈的疼痛令夕染無法繼續和冥王的談話。她皺著眉,覺得燈光變得刺眼,視線里冥王戴著的那枚發光的紫色戒指就像是黯淡的星。
星灼平靜地回答,「我覺得夕染藏著一些秘密。她曾經問過我,希臘神話里有沒有用蝴蝶來戰鬥的神靈。」
周先生吩咐星灼,「你要留意鷹身女妖的動靜,當哈德斯的靈魂回到人間的時候,鷹身女妖們會躁動不安。鷹身女妖能夠嗅到哈德斯靈魂的氣息。」
星灼點頭,他有些遲疑地開口問周先生,「奧羅拉的女兒夕染也會跟隨哈德斯回到人間嗎?」夕染的微笑真誠,令人心中覺得溫暖。他並不希望夕染就這麼失蹤死掉。
他一直在留意黎明女神奧羅拉的動靜。星灼夜襲奧羅拉,夕染的突然消失都被他看在眼底。他的能力只是通過植物來窺探和傳遞消息,他救不了夕和圖書染,只能把夕染失蹤的事情用最快的速度高速安辰大人。
冥王低下頭望著夕染,微笑溫柔,「貝瑟芬尼,為什麼這麼問?」
冥王的眼神有剎那的清醒,卻再度變得迷惘,他的微笑比星光還要動人,「貝瑟芬尼,你剛才在說什麼?」
夕染坐在船里,望著兩岸的金穗花發獃。她緊張不安地曲著膝蓋,生怕瑟思會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冥王宮殿的舞會上,音樂聲飄渺如夢。
夕染和船夫告別,她走向了黑石峽谷。這裏連金穗花也沒有生長,四周都是嶙峋的黑石,夕染從巨大的黑石前走過,發現石壁能映出人的影子。她加快了腳步,對耳邊奇異的低喃聲假裝沒有聽到。
冰牆散發著寒氣,小壁龍纏繞著夕染的膝蓋,輕盈得像是一團雲。
夕染低語,「沒聽說哭泣之河有浮冰……」
周先生把玩著蛇形項圈,「哈德斯的靈魂要回到人間,必須找到符合他的靈魂波動的身體。他的靈魂要和新的軀殼融合需要一小時的時間,在那段時間里,他非常虛弱,就像一個普通人。只要在那一個小時里找到他,就可以用魔道具囚禁他的靈魂。」
夕染問船夫,「如果穿過那道門,是不是就可以回到人間?」
夕染遲疑地看了一眼銀手鐲,她記得她第一次進入油畫的時候,這隻手鐲就出現在了她的手腕上。
夕染取下了額頭上的星光石,「我只有這個。」她把星光石額飾放進船夫伸出的手裡,船夫的手蒼白而修長,左手無名指上的寶石戒指閃爍著紫色的幽光。
夕染回答,「我想去人間和冥界的那道門那裡。」
夕染覺得銀手鐲似乎要抽走她所有的力量,身體變得輕飄飄的,「哈德斯,我們不久前才見過,就在哭泣之河。你是……你就是……那個船夫!」
夕染嘆氣,她將黑斗篷的帽子推到腦後,走進了宴會大廳。這裏不是地獄。這裡是一段被時光封印的記憶,一個可怕的詛咒,沒有人能逃離,深陷其中的每一個神靈都已經遺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周先生推開書房的門,身後跟著卸去了管家偽裝的星灼。他拿起桌上受損的蛇形項圈https://www•hetubook•com.com,唇邊是月光一樣柔和的微笑,「星灼,奧羅拉的女兒還真是令我驚訝。不過,這也證明她遇到了哈德斯的靈魂。哈德斯的力量在恢復,也許要不了多久,他的靈魂就可以突破詛咒,回到這個世界。我們必須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一道光閃過,夕染愣了愣,發現自己居然站在哭泣之河的河畔。難道那個冰封著少女的密室里,所有的壁畫都是傳送陣,能夠將觸摸它們的人傳入它們描繪的畫面之中?
船夫不知道從哪裡抽出了一件黑斗篷,「披上吧。再往上,河水冰冷刺骨,連吹過河面的風都會被凍結。」
夕染想把左手手腕上的銀手鐲取下來,卻發現手鐲似乎變小了,沒有辦法取下來。
夕染的視線落在了另一幅壁畫上,哭泣之河穿過荒原,畫面的遠景正是這宏偉的冥王宮殿。大河嗚咽,一艘破船停在河邊,裹在黑斗篷里的船夫坐在船里。大河兩岸長滿了金穗花。灰色的金穗花陰暗如影子。
阿金微微一笑,他的影子被月光映在了牆壁上,「那是我的榮幸。」
夕染看著被冰封的穿著冥后禮服的少女們,心中有不好的預感。也許她並不是第一個被油畫吸走的女孩子。為什麼冥王始終沒有找到他的貝瑟芬尼?自己會不會成為第四個被冰封的女孩?
深夜。月亮高懸夜幕之上,無邊無際的天空下,青草們順著星光生長。
銀手鐲變成碎屑落在了地毯上,緊接著消失不見了。夕染恢復了一絲力氣,她看著冥王的眼睛,輕聲說,「我不是貝瑟芬尼……」
夕染嘆氣,「我是夕染,掛在圖書館的油畫把我吸進了這個世界。你是我在油畫里看到的第一個人。你一直在尋找你的貝瑟芬尼?」油畫里的冥界充滿了迷霧,她知道自己在靠近真相。
夕染有些著急,她很擔心瑟思會發現她不見了,「我還有這個手鐲,你要嗎?」
夕染聳聳肩,「我可不想成為貝瑟芬尼的替代品。而且這裏沒有全套家電,沒有網路沒有學校,還沒有我最愛的冰激凌。」
碎裂的銀手鐲消失在地毯上,卻再度出現在了古堡書房的桌上。它靜靜地躺m.hetubook.com.com在書桌的一角,變回了蛇形項圈的模樣。紅寶石蛇眼在月光下非常黯淡,寶石深處有了細小的裂紋。
夕染戳了戳小壁龍的尖叫,「喂,這裏好冷,我不想呆了。」
周先生的手指撫摸著蛇眼,「詛咒破滅的時候,被封凍在時間里的那個世界的幻影也會崩潰。我也不知道夕染有沒有活著回來的機會。星灼,你關心她?」
半小時后,阿金和安辰出現在了圖書館里。金穗花轉生的阿金在月光下幽暗如影子,「我感覺到了冥王的氣息,就在這個長廊里。夕染的氣息也是消失在這裏。」
黑石峽谷的盡頭是兩扇巨大的門,黯淡的青銅門上是精美詭異的浮雕,講述著神話里的傳說。青銅門封住了整個峽谷,連光線也越發黯淡。
周先生滿意地微笑,「星灼,你是我最信任的屬下。」也是他最有趣的玩具之一。五年前,他在城市的垃圾堆里將瀕臨死亡的少年救活,重塑少年的身體,並賦予了少年新的名字和人生。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讓少年為他而死。
冥王的黑髮輕揚,他靜靜地看著夕染,眼神帶著困惑,「如果你不是貝瑟芬尼,那你又是誰?」
安辰卻知道,所有的歡樂都有終結,油畫里的詛咒非常強烈,他嗅到了死神的氣息,「阿金,我想進入到油畫里,需要你幫忙。」也許,他能在油畫里找到冥王失蹤的原因。阿金曾經是冥界無處不在的金穗花,他的氣息能夠令詛咒稍微鬆動,然後將自己送入到油畫里。
船夫低低地笑了,「千百年來,第一次有人對我提這樣的要求。如果你有足夠的酬勞,我可以送你去。」
船夫沉默。
在希臘神話里,豐收女神失去了女兒貝瑟芬尼,她絕望哭泣,令整個大地荒蕪,宙斯讓冥王將貝瑟芬尼還給豐收女神。貝瑟芬尼離開冥界之前,吃掉了六粒冥王給她的冥界石榴,她因此必須有六個月呆在冥界。壁畫里,貝瑟芬尼拿著的石榴會不會就是冥界石榴?
星灼的頭髮被月光染上了一層銀,褪去了蒼老偽裝的少年彷彿月神之子,「我會繼續調查,主人。」
眼前的一切那樣真實,平凡的女孩子也可以變成被冥王和_圖_書愛慕的貝瑟芬尼。只是,夕染更喜歡那個真實的自己:為考試頭疼,吃著媽媽做的飯菜,和藍海波打打鬧鬧。
夕染毫不理會耳邊響起的種種聲音,她甚至聽到了媽媽的呼喚聲。作為一個現代中學生,她唯一的武器就是那些膾炙人口被描述了千年的神話傳說,那些都是血淋淋的教訓。
夕染忍不住伸手觸摸壁畫上那些灰色的金穗花,它們看起來那樣悲哀。
安辰站在油畫前久久凝視。油畫里描述的是冥王宮殿里一場盛大的舞會。黑髮黑眼的夕染正和冥王在跳舞,她的裙擺飛揚的弧度那樣美妙。
夕染接過斗篷道謝。河面上漸漸有了浮冰,船夫給她的斗篷卻透著暖意,隔絕掉了寒風。
船夫的黑斗篷動了動,他抬起頭來,眼神明亮逼人,「只有冥后才有資格佩戴的星光石飾物?你願意捨棄掉冥后擁有的權力,只是為了回到人間?」
夕染打量四周,巨大的冰牆後面封凍著三個少女,而另外三面牆和天花板則是岩石的材質,掛著一些精美絕倫的裝飾品和壁畫。這裡是一個密室,問題在於,出入口在哪裡?
希臘神話里,奧菲斯曾經用歌聲打動冥后貝瑟芬尼,她允許奧菲斯死去的妻子跟著他回到人間,條件是,奧菲斯的妻子必須跟在他的身後,而奧菲斯到達地面前不能回頭看他的妻子。奧菲斯最後還是忍不住回頭確定他的妻子有沒有跟在他的身後,所以永遠地失去了他的妻子。
夕染走了過去,「我可不會穿牆術……」她的視線被壁畫吸引。這是一幅描述冥王宮殿舞會的壁畫。星光流動的地板上,人們忘我地旋舞,俊美神秘的冥王坐在角落裡懶洋洋地看著人群,他的身邊是穿著華麗黑裙的貝瑟芬尼。貝瑟芬尼迷戀地凝望著冥王,她的手中拿著鮮艷欲滴的石榴果。
船夫搖頭,「我可以載你,那隻銀手鐲我可不敢要。」鏤刻著水仙花的銀手鐲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船夫低低地說,「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河水裡的浮冰越來越多。」他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他確定。載著眼前的女孩往地獄之門的河流上,他發現冥界的一切都有些不對勁兒。他似乎很久很久沒有載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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