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到底還是失了自己承諾。
「你很啰嗦。」任志遠面無表情地說。但他的心真的被刺|激到了,被她有未婚夫這件事刺|激了。該死的,連段落都知道,為什麼他不知道?但這又有什麼不同呢?她從一開始就告訴了他,這就是一場賭局,她要他「重新」愛上她,但她不會付出一點一滴的感情。
她在那句台詞里嚎啕大哭!
「你的前女友,她最近好像沒有找過你呢!」秋瑾在心裏選擇了很多用詞,但都沒有覺得有多恰當。任志遠雖然平易近人,但又透著說不出的疏離之氣,關於他感情的事,他們私下裡也都揣測過,他怎麼會一直都不交女友?就連身邊親近點的女性都沒有。現在憑空出現個這樣的「前」女友,他們就算明白了,有過那樣美的女友,別的女孩都會黯然失色。
「因為她有未婚夫?」段落快速說。
「我可不就是瘋了,我他媽瘋了才會這樣瘋地愛你!」她依然在笑,但聲音如此地悲慟。
老鄭已經有四五年沒有回國了,妻子帶著孩子在國內。他們這些外交官,長期遠離家人,不能對父母盡孝,也不能對子女履行職責,而以前在非洲時,除了要忍受寂寞,還要忍受酷熱、疾病、動亂甚至戰爭的考驗……在最孤獨無助的時候,他總是靠著回憶,靠著那些甜蜜得心顫的回憶挺了過來。他從未愛過別人,在她之後。從未。
每次她都會把英語試卷拿出來給他看,考好了,她就討要表揚,考砸了,她就需要鼓勵。他知道她學得很辛苦,黑眼圈都有了,這讓他心疼不已,懊惱地說:「還不如讀四川大學,這樣也就不分開了。」
「脾氣很壞。」
她開心地笑,捧起他的臉吧嗒吧嗒地親。親了他的臉,親他的脖子,痒痒地,就像一隻毛毛蟲,他想要推開她,但她纏得更緊了,小小的胸脯貼著他,讓他的身體像著火了一樣。
她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並不是她有多堅強,是因為她已經沒有辦法脆弱,曾經的她脆弱過,在任志遠離開的那些日子里,像只被困在玻璃框里的蒼蠅似的四處碰壁,撞得自己傷痕纍纍,後來終於明白過來,她這樣痛苦的時候指不定任志遠有多快樂呢,她不會這樣善罷甘休,不能就這樣算了,她一定要讓他嘗到被拋棄的痛苦——不想被傷害,只有自己比對方更狠!不想被拒絕,就要先拒絕對方!這是感情里的生存法則!
「我會到。」任志遠淡淡地說。
「就是喜歡吧!」他笑起來。在他眼裡,從來沒有覺得她有多美,她就是她。她是一個整體,不是外貌,不是氣質,不是個性,而是所有的這些加在一起的她,才是他喜歡的,喜歡的全部。
那時候她總是擔心自己考不上北京的大學,她偏科,英語不好。她不無擔心地說,要是她在別的城市,那不是不能每天都見到他了,不是要在周末的時候坐著火車趕來趕去,不是要為電信做貢獻。自言自語一番后,下了決心一定要go、go、go,去北京!
他快要被她逼瘋了!這五年來,他千辛萬苦地躲著她,繞開她。悲傷已經夠難受了,更何況是隱忍悲傷,不斷地隱忍,幾乎耗盡所有的力氣!但她卻不肯放過他,不願意讓他好好生活,好吧!承認自己輸了吧,承認他「再」一次愛上了她,這樣她就可以帶著勝利的微笑離開!
「我給你找止疼葯。」他艱澀地說。
她拍拍他的肩膀,豪言壯語地像打不死的小強:「姐屹立於世界之巔,姐一定會考到北京,姐一定會拿下英語!」她真的做到了,她考到北京郵電學校,以她當時的成績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奇迹。他們終於會師北京!他比自己考上清華還開心!
任志遠轉過身的時候,正看到依著門沉思的林薇安,她的臉色https://m.hetubook.com•com蒼白,瞳仁深處,有黑漆漆、冷冷的戾氣。房間里很沉默,這種沉默很硬,也很脆,被洗過的芥藍身上有水珠一滴一滴劃過,就像不斷湧出的眼淚。他莫名地抬手擦了擦芥藍。她常常做芥藍,因為她還記得他喜歡吃,那時候她就說了,以後會常做給他。
現在,她把她的承諾兌現了。
他終於抬起頭,看到她撒潑耍賴的樣子,心裏一暖。他有多久沒有看到她這樣橫的樣子了,竟然是如此地感慨。
「就那樣。」
「任參贊,那個……」搭著任志遠順風車的秋瑾欲言又止。
後來,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這件事。如果知道他們會分手,他一定不會這樣做,一定會讓她把自己交給更值得的人。
段落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發現他只要一提到林薇安的名字,他就容易陷入某種沉思里去,他所認識的任志遠,沉穩而淡然,但原來也有自己的軟肋。
「因為這?」秋瑾懊惱地問,如果早知道這個原因,她應該主動,再主動一些。
快下班的時候,他拿過手機想要往家裡撥一個過去,躊躇之間還是放下了。他能夠想到她對於他沒有「按時」回家,也沒有打電話「請假」,會怎樣生氣,但一想到她有未婚夫這件事他也生氣。他就要罰罰她——他存心的,故意的。
有一天她聽到電影里的一句,女主角說,真愛過的人很難再戀愛。
他注意到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上前幾步:「生理期?」
他的心跳停滯了一下。
「你和林薇安。」
「我剛才已經打開了,沒壞。」他淡然地說,就是不理她話里的怒氣衝天。
任志遠輕咳一聲,沉吟了一下回答:「她暫時住我那裡。」
不僅她恨他,連他自己,都無比地恨著自己。
這次男人沒有下車,從窗戶里探出頭來,認真地問:「女士,你說的La suite,是我要去的La suite嗎?」她簡直哭笑不得,這個男人看上去那麼酷,但單純得就像個孩子,不知道她耍他呢,還能這樣停下來再問一遍。
「她很纏人。」
林薇安緘默了一會兒。在感情里受傷的人,治愈的方式卻如此不同,有的人只想離得越遠,有的人卻想要堅持地看到最後的結局,是同歸於盡,還是相忘于江湖?
「為什麼分手?」秋瑾忍不住,再一次八卦地問出來。而這一次,任志遠沒有回答,猛然襲上心頭的刺疼讓他的鼻翼一酸。那天晚上,他們在老鄭家呆到很晚,起先是吃火鍋,然後又喝著咖啡聊天,他故意沒有看時間,坐在一片融融的歡笑聲中,竭力地配合著,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麼心不在焉。
「房東?!」他冷笑:「我可從沒有收過你房租。」
「肉償行不行?」她破罐子破摔地瞪著他。
這個邪惡的女人,這個記仇的女人,她的未婚夫怎麼受得了?
Lucy崇拜地看著她:「好棒,Lin。」
林薇安做好菜,冷了熱,熱了冷,但任志遠卻連個影子都沒有。一生氣她拿起電話撥給Lucy,問她想不想去喝一杯,Lucy抱歉地說她現在無法出門。林薇安胡亂地罩了一件外套,戴上圍巾就出了門。燈光把天空渲染成奇怪的顏色,雨點從空中直直地落下來,冷風肆虐地灌滿整個世界,另一邊黑黢黢的塞納河在黑鐵街燈下投著暈黃的光,她瑟縮在圍巾里,凍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罵著任志遠。更讓她氣憤難平的是,她竟然踩到好大一坨狗屎!這巴黎的街,到處都是這種陷阱,平日里踩到她也就算了,但此時此刻的心境,多一點的倒霉事都會給她的情緒再戳一個洞出來。她不斷地跺腳,踩著,刮著……在旁人的眼裡,m.hetubook•com.com就像個自說自話的街頭藝人,表現著古怪的場景。
現在的她,懂事得讓他陌生。是她嗎?還是他所熟悉的林薇安嗎?想來也許這變化是合理的,她不再是16歲的少女,她已經是25歲的女人,學會隱忍和收斂。
跟Lucy漸漸熟起來,兩個人也相約一起逛街,兩個漂亮的亞洲女孩並肩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也像是一道風景線,總是惹得有人上來邀請她們喝一杯,或者藉著問路的理由搭訕——竟然有人向兩個外國女孩問路,這是最蹩腳的搭訕方法了。
他暖暖地望著她:「真是被你帶壞了!」
任志遠,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任志遠,我要真正地把你變成我的人!」她煙雨迷離地說。
「什麼?」
「她很美。」秋瑾繼續說。
他又用英文問了句:「La suite酒吧在哪裡?」
她輕蔑地掃了一眼,一看就是個又來搭訕的登徒子。手隨意往前面一指:「過那個路口,朝左,再朝左,一直朝左,就到了。」
「Lin,你為什麼來巴黎。」
他坐在餐桌邊,喝著咖啡,頭也沒抬地說:「我自己會處理。」
「書房的暖氣壞掉了,你是不是故意地,這麼冷的天!」她繼續找茬。
第二天回家的時候,書房裡多了一張床墊。她不用再睡在又冷又硬的地板上了。任志遠還沒有回來,她就站在陽台上,一邊看風景一邊抽煙。逶迤的薄雲緊貼著灰濛濛的天,空氣就像一塊巨大的冰,又冷又硬。只有小廣場上的孩子玩得熱鬧,騎著木馬,坐著滑梯,一遍又一遍,毫無厭倦。
「你是個瘋子!」他艱澀地說。
「也是因為前男友。」她仰起頭微笑地看天:「但Lucy,你要記得我們不能被打敗,就算我們不夠強大,我們也要覺得自己強大!」
他的神經被挑斷了一根,碎在心臟里。她還是喜歡挑逗他,只是現在,比以前更加老練,更加地讓她難以抗拒。
整個晚上她幾乎沒有睡著,小腹一陣一陣絞疼,就像有一隻手在她肚子里翻來攪去。她蜷縮成一團,熬著時間過去。半夜的時候,任志遠進來,往她被子里塞了一個玻璃水杯,燙燙的杯子被毛巾包著。她的心抖了一下,默默地接過杯子貼到小腹的位置。她始終都沒有睜開眼——眼淚裹著,一睜開,就會源源不斷地湧出來。
她抬起手捋了捋黏黏貼在鬢角的頭髮,笑笑:「你睡吧,我沒事,喝點熱水就好了。」
「老實說。」她攤了攤手:「我也迷路了。」
「以前英語老不及格。總是被罰站。還因為幫別人作弊而記過一次……」
「不是我閑,是最近你好像很閑。」段落促狹地笑:「工作狂能按時下班,因為林薇安?你們相處得怎樣?」
任志遠坐在辦公桌前,手敏捷地在鍵盤上敲擊時,一張從空中斜落下來的臉放大在他面前,他下意識抬起頭來,正看到段落意猶未盡地注視著他。
——雨果
任志遠停頓了一下。他們相處得怎樣?生疏而客氣,不知道這算不算還好?她就像個賢惠的小妻子,做飯、收拾、整理,每一件襯衫都用手洗,然後小心熨燙。她能幹得讓他驚訝,獨立得讓他詫異,變化最大的應該是脾氣,她不咋咋呼呼,不嘰嘰喳喳,就算他的手機在她面前響得轟轟烈烈,她也不會接一下。想想以前,她是要把他所有的密碼都知道,是要過濾掉他身邊任何一個異性,常常在他還莫名其妙的時候吃醋發火。
他握著雜誌的手越來越用力,青白的指節突突地跳著,臉色冷冽陰沉,嫉妒和怒氣把空氣都要燃燒起來,啪一聲,他扔掉雜誌,從沙發上大步朝她逼過去。她沒有躲閃,以烈士一www.hetubook.com.com樣悲壯堅硬的目光仇視著他……他想要掐死她,但他卻扶住她的腦勺,不顧一切地吻了下去!天昏地暗,山崩地裂!
他站在原地停頓了一下,以前她就是手割破一道小口也會舉到他的面前,撒著嬌說疼。她從來不在他面前掩飾,掩飾她的開心和不開心,她所有的情緒都在臉上。但現在她疼得虛汗直冒,卻告訴他,沒事。這讓他隱約地有些失落。在兩個人的沉默之間,燈光下閃著浮動的光粒子,遠處的黑暗中有風過樹葉的籟籟聲,他們面對面,卻感覺相隔遙遠。
「氣質也好。」
她以為他就會順勢地發出邀請,願意跟我一起度過愉快的夜晚嗎?但男人只是說了聲謝謝轉身上車就走了。她一怔,原來這個人真的是找她問路的。她環顧四周,只顧瞎竄了,這是哪條街,自己都不知道了。巴黎的巷子跟老北京的衚衕一樣,七拐八拐的,很是複雜。她朝回走,試圖能找到一些相似的景。
「我告訴他,我不接受婚前住一起,你只是我房東!」她的謊撒得越來越溜了,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秋瑾額頭有烏鴉飛過,訕訕地問:「那你喜歡她什麼?」
因為那天在書店裡呆得晚了,林薇安回去的時候,已經錯過了晚飯時間。急匆匆趕到家的時候,任志遠卻不在,不僅那天不在家,一連三天都沒有在家。她一個人呆在空蕩蕩的房間里,有些蔫蔫的。一個人吃了晚飯就躺在沙發上無聊地看著電視,調來調去也不知道哪個台能看得懂,現在還是學法語的初級階段,令人最頭疼的是動詞變位,這簡直比英語難上N倍。
任志遠怔了一下,抬起頭,直視段落。她有了未婚夫?他為什麼不知道?他不知道這兩句話有什麼不同,又哪個讓他更介意,更煩亂。他的心垮下去一大片。
「是呀!」她挑釁地回答。
她把一兜蔬菜「啪」一聲扔到地上:「天天做,天天倒,都別吃了!」
她不依不饒,咬牙切齒地罵:「哼!誰稀罕!」轉身就衝進房間,「咚」一聲合上門。在察覺臉上帶著笑意的時候,她抬手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臉。她差點糊塗了!她不能被他偶爾的溫柔迷惑,不能被眼前一團和氣的假象蒙蔽!她忘記他是怎樣決絕地離開她?忘記在這五年間她有多恨嗎?她心心念念的就是要一報還一報,如果她不能還回來,她就是死也不會甘心!
他很迷人地笑,問:「La suite酒吧聽說不錯,有沒有興趣一起?」
有一次課間,她們在院里喝著咖啡時,Lucy幽幽地說:「其實我來這裏,是為了忘記我的前男友。他跟我分手,我很痛苦,就想要走得越遠越好。」
咚咚上樓打開門的時候,看到任志遠已經回來了,在沙發上翻著雜誌,頭也不抬地問:「未婚夫?」剛剛在樓上看到樓下的一幕,他嫉妒得幾乎要抓狂。不是早就知道會這樣嗎?她在五年的生活里怎麼會有空窗?她的身邊早該有別人,早會有別人,但當他真正地聽到,真正地看到時,才覺得胸口有著無以復加的酸痛。就如,就如,跟她說分手時的心情,說出的那些話,是一刀一刀地割著他呀!但他別無選擇。
她張狂地笑:「愛情可不就是為了讓人墮落!」
她的心凜冽起來,重新換上堅不可摧的微笑,打開房門走出去。他已經把她扔到地上的菜都拾起來了,正在廚房裡打理著。他的背影如此熟悉,挺拔修長。白襯衣被卷到肘部,水流的嘩嘩聲如最現世安好的景,她依在門邊,出神地看著他。
她心情很煩躁,大約是生理周期前。任志遠沒有電話打來,她也不願意打到大使館去問,她在消耗著自己的耐心,直到第四天回到家看到任志遠換的皮鞋時,情緒終於發作。
「要不帶林薇安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起……湊湊熱鬧!」段落小心地提議。而任志遠只用寒光掃了他一眼,他就住了口。他真的是替他著急,明明關心著林薇安,又要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憋屈!
「水費單在哪裡?我在這裏白住,就替你交交雜費!」她冷冷地說。
她緊緊地摳住杯子,不讓那些孤獨和悲哀把自己打敗。她要讓自己變成銅牆鐵壁,要讓自己絕情絕義,就算是折磨了自己,也要同時把他折磨了!
她的嘴角牽扯了一下,卻沒有說出話來。她怕自己會說,任志遠,疼,心疼,哪裡都疼,一片止疼葯沒有辦法止住,只有你才可以,只有你的愛才可以!
坐在這個德國男人的車裡時,林薇安一點也沒有覺得不妥。她現在很冷,也想早一點回家。她覺得她出來是太不明智了,她在外面就算凍死了,任志遠頂多就是撒一把同情的淚,她至於為他的錯誤讓自己生氣嗎?這樣想的時候,心情豁然開朗起來。
任志遠收了收思緒,重新面對電腦:「接待南非大使的行程安排得怎樣?人數?抵達日期?交通工具?停留天數?還有會談……」
他捏捏她的鼻子,再出眾,也是你的。
他們開著車在附近兜了好幾圈,林薇安終於認出了那個小廣場,那個她老在陽台上望著的廣場,她又跑到旁邊的商店,仔細問了La suite如何走,才出來告訴德國男人。
開著車的任志遠轉身詢問地望了望坐在副駕上的她。林薇安兩次到大使館都是她「接待」的,她對她有印象,也對她很好奇。她不僅只是漂亮,而是美得要死,即使看起來那麼狼狽,又穿得很寒磣,但眉毛如畫,眼睛如鑽,鼻翼小巧,連臉頰上散的那幾粒雀斑都透著天真的無辜。
夜裡的時候,聽到屋外有響動。任志遠從卧室里走出來,打開燈的時候,看到穿著寬大T恤的林薇安坐在餐桌旁邊,一手壓著肚子,歉疚地說:「我只是想燒一些熱水。」
林薇安和Lucy做了同桌,她從首爾過來,來巴黎三個月。她是為了要考索邦大學,在她眼裡,法語是最浪漫的語言,她喜歡這個國家,喜歡這個城市。從她身上的服飾和良好的氣質看,她的家境不錯。
任志遠不置可否地沉默。
他問過她,廚藝是怎麼學來的。她眨著眼睛問他真的很好吃嗎?他肯定地點頭,她才信了。她說她還以為只是Philippe要求很低,才會覺得她做的菜好。其實她一直都很聰明,只要她想要做的事,就一定會做好,比如英語,比如考大學。
「不要岔開話題。」段落不悅地打斷他:「任參贊,我現在不是跟你討論工作,請你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他不斷地吮吸著她,唇齒糾葛之間,有滋滋的火苗在燃燒。她的唇和記憶中一樣,綿軟溫潤,小巧的舌就像一粒糖,她主動地攀在他的肩膀上,沉醉地回應著他,有嚶嚀的聲音嬌喘地傳來,他的身體有了本能的反應。在幾乎無法把持的瞬間,他一把推開了她。她身體往後踉蹌了一步,眼裡全是促狹的笑意,然後她不可抑制地笑出聲,笑得喘不過氣:「任志遠,你有多久沒有碰過女人了?」
兩個充滿了愛情的靈魂,正如兩朵滿載著霹雷的烏雲,只待眼睛一望,或電光一閃,便將對面迎上去,進行一場混戰。
她在見到他的瞬間,面孔立刻放出光來,她三步兩步地衝上來,跳到他的懷裡,而他會穩穩地接住她。他們在機場的人來人往裡長久地擁抱。她的膽子不是一般地大,明明是高中生的模樣引得眾人側目,他都會羞澀起來,而她卻不肯撒手。
「心眼很小。」
秋瑾怔了怔,唇邊漾開笑容:「你們很般配。」
雖然在高三的時候談了戀愛,但並沒有影響他的成績,反而想著和圖書以後要變成更優秀更好更值得她喜歡的人才更用心地學習。以全市理科第三名的成績考到清華大學,林薇安真是樂壞了,抱著他怎麼也不肯撒手,半嬌嗔半耍賴地說,男朋友這麼出眾,人家好有壓力!
有輛酷酷的奧迪跑車突然停在她的面前,她停下腳上的「動作」,狐疑地望過去。車裡下來的是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高大魁梧,一頭黑髮,氣質就像個「殺手」。
「就那樣?」段落忍無可忍,恨不能一棍子拍死他,對他也要嚴防死守?
「愛情跟做人一樣,做好眼前就足夠了。別管她有沒有未婚夫,如果你真放不下她,就把她追回來。」段落自顧自地說。
「我去比利時出差了。」他柔聲地解釋:「下次我會提前告訴你。」
巴黎的雨依然沒完沒了,有時候你進地鐵還是陽光明媚,出來就已經淅淅瀝瀝了。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歐洲人那麼喜歡曬太陽了,滿大街咖啡屋前都是椅子,三五成群地擠在一起喝咖啡、喝酒,聊天。說「擠」是真的很擠,那些桌椅密密地挨著,一桌與一桌之間講話完全是自覺的輕聲,若是換在國內,那肯定一個「吵」字了得。
他們分開了兩年,一有時間他就從北京回成都看她,為了節約時間,他總是坐飛機。為了賺機票錢,他找了份譯文的兼職,熬得通宵達旦。每次在機場見到她伸長脖子,焦灼等待時,他都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心愛的女孩,可以讓他撲心撲命地付出。
秋瑾有些接不住,尷尬地說:「一定很優秀。」
「那為什麼要住在這裏?」他問。
「對了,今天晚上要去老鄭家聚聚,他家屬從國內過來。你要是沒有空就算了。」段落快速地說。
Lucy還帶她去了赫赫有名的莎士比亞書店。林薇安是從海明威《流動的聖潔》中知道這家書店的,海明威提到一排排頂到天花板的書架和滿架子的書,還提到喬伊斯經常在傍晚時分的時候去。書店比想象中小,很不起眼的木塊上刻著莎士比亞的頭像,寫著莎士比亞書店幾個字。店內四壁全是書架,中央一圈櫃檯,店員坐在裏面收款,並在顧客買的書上蓋上書店帶有莎士比亞頭像的印章。
「我們再無可能。」他簡單地說。
他內心掙扎。她還小,他不能。但又在心裏說,反正早晚都會發生的,他又一定會對她負責。就那樣,他幾乎是「半推半就」地由了她。
他先說了一句法文,她沒有聽懂,用中文回答了一句:「啥?」
「可我再不會愛你了!」她一邊笑,一邊繼續說:「任志遠,我只是恨你!我恨你!我恨不得你死!你死了這個世界就清凈了!」——我的世界也清凈了。
如果他們沒有分離,現在的他們已經結婚了,就像這樣,瑣碎而平淡地享受著生活。她從未想過和他分手,她那麼自信地相信著他們的感情,那麼執著堅持地信任著他。她每天都傻樂著,每天都憧憬著,每天都開開心心……但她突然從雲端跌了下來,她讓自己摔了多大一個跟頭!正因為曾有過的美好,才不願意相信他的殘忍!
「很閑?」他沒好氣地說。
走了一刻鐘的時間,那輛奧迪跑車就又出現在她的面前,她突然就明白了,她讓他一直朝左,一直朝左,那肯定就會回到原來的地方,就像是繞著圓圈。
她無奈地聳了聳肩膀:「我老公知道了,會揍我!」又跳起來,給他一個禮貌的貼面吻。
「以後問路要多問幾個人。」她笑著望著這個陌生男人,提醒他。
他緩緩地轉身,他的背影佝僂得就像個老者,虛弱得像倒塌的牆,空茫得像冬日的料峭。無力感束住了他,他不怪她,不怨她,他只是心疼,心疼這樣的她,心疼被恨意折磨的她。他要怎樣做才能讓她回到最初,最初那個明媚,那個洒脫,那個開心簡單的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