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開春,如他所言,他真的病逝了。
他放開了我,我捨不得,所以我抓住了他。這一次我真的要勇敢了嗎?
那天我沒坐多久,像是在逃避什麼,匆匆說了幾句就走了。但從那天以後,我和他的妻子熟絡起來。
他自顧自地看向天花板,嘴裏艱難地說著:「初識的時候我們十六歲,十六年過去了,你我都三十二歲了,各自有了家庭,各自有了新生活。你有了女兒,我有了兒子,回不去了……」
我忽然就釋懷了,勇敢與不勇敢的區別又在哪裡?如果說了,最壞的結局不過是說再見。如果不說,我和他也註定走不到一起。
我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在女兒很快就睡著了,也沒纏著我回答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心理,想到兩個孩子是同齡,我又將他兒子安排進我女兒所在的班級。每次去接女兒放學的時候我都能在隊伍里看到他兒子,我心裏沒由來地高興。
想到這兒,我總是想罵他一句,烏鴉嘴都沒他靈驗。
我說:「只是沒有當初那麼好看了。」
對啊,你說兩個心裏都裝著別
和*圖*書人的人要怎麼才能有愛情?
我走進他們的屋子,他的妻子給我沏茶,讓我自己四處看看。
他難得地說了這麼肉麻的話。
她笑了下,突然看向我:「綿綿姐,我和我先生是相親認識的,他其實對我,沒什麼愛情。在一起也不過是兩家人覺得合適,他也不討厭我,就這麼湊合過了。」
他笑我:「你今天好奇怪啊!」
我永遠覺得十六歲的他是最美好的模樣。
他早已沒有了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意氣風發。他已經被病魔折磨得乾枯,整個人消瘦了不少。
我僵著笑點頭:「這東西他還留著啊?」
他總是會讓我想到那些過往的雲煙。
那句話我是否說給他聽了,我也不清楚。只是,他在天上的話,或許會知道每個人心裏的想法吧?
我看著女兒熟睡的臉,輕輕摸了一下。
他妻子說:「移居國外時就帶著,回國了他也要帶著,這麼多年都要把這個擺在書架上,說是做紀念。」
她低下頭,語氣有些惆悵:「不過這麼多年過來了,他對我沒有愛情也應該有親情了吧和*圖*書。」
我的心裏盪起漣漪。
包括我。
我和他的妻子一直保持著聯絡,總覺得他不在了,我怎麼也得替他照顧她。
夢裡,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時候,他笑著抱了我一下,說:「你的未來一定會熠熠生輝的。」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彎著唇笑,嘴角揚成一個好看的弧度——「只要是你說的我都相信。」
我笑著移開視線看另外一邊,目光突然頓住。
記不清是哪天,他的妻子邀請我和女兒去她家做客。我如約而至,一進門,女兒換好鞋就飛奔去找他兒子玩了。
我從沒想過,我們的生活這麼戲劇。我們認識的第十六年,他回國了,為了治病。
「一個女人帶著孩子會很辛苦的,你要做好準備。」
兩個膽小鬼不配說愛。
她要給他們的兒子在這裏辦理入學手續,我看到他兒子那張和他酷似的臉就忍不住心軟。於是我主動提出幫她,這個地方我住了很多年,也有些人脈,最後把他兒子送進了我女兒就讀的學校。
他問我怎麼了。
在某天晚上,我給女兒講睡前故事。
他笑著問我他現和*圖*書
在是不是很醜。
「都是為了生活,但為什麼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而兩個不愛的人卻能在一起?這一輩子我霸佔了他,下一輩子,就還給你吧。」
我坐在他的病床前,過往的種種都浮上心頭。很難受,曾經的少年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再然後,夢醒了。
他沒作聲,只是側過頭看我說:「我可能要死了。」
我低聲笑了笑:「是很奇怪。」
他說他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他看著窗外笑了笑:「看來今年是聽不到夏天的蟬鳴了。」
我呼吸一窒,隨後佯裝生氣地罵他:「呸呸呸,你胡說什麼?真是病糊塗了,這種話都能說出來詛咒自己。」
「我們戀愛以前,他就跟我說過他心裏有人,只不過都是他的一廂情願,說我要是很介意,他可以回去跟他爸媽和我爸媽講,我和他就這麼斷了就行了。」說到這裏,她笑了笑,「其實是我不願意,因為我還挺喜歡他的,要是能在一起過日子也挺好的。他愛不愛我也無所謂,我對這種情啊愛啊看得不是很重。然後我和他就結婚了,他很尊重我,也對我很好,很顧家,www.hetubook.com.com很體貼。但我知道這些都不是愛。」
我忽然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房子的裝潢沒什麼特別的,書架上還掛著一家三口的合照,他摟著他的妻子笑得很開心。
看著他熟悉的臉,這時候的他依舊有少年感,和三十多歲的他大相徑庭。
我一時間愣住了,我以為他很愛她。
但如果真的有下輩子,那我也勇敢一點兒吧。
他的妻子見我盯著這個座位表許久,走過來笑著說:「你應該認出來了吧?這應該是你們高中時候的座位表。」
他來到我所在的城市,住進了這裏的醫院。我作為這個城市裡他唯一熟悉的人,聽到這個消息後去看了他。
我深吸一口氣,低聲問:「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我一愣。
那天過後,我回到自己的世界又開始了工作生活。家與工作,忙忙碌碌。跟以前沒什麼不同,好像他的去世並沒有影響到我。
我先生一直對我很好,但我和他之間沒有愛情只有親情,從一開始就是親情。
「對不起啊,媽媽下輩子要去好好愛另一個人了。」
我對上他的眸子:「如果我跟你說一個關於我和你和-圖-書的秘密,你相信嗎?」
她說就這樣帶著孩子過一輩子,也不打算改嫁了。
如果我回到了我們即將分別的那一年,我是該向喜歡的他表達心意還是繼續暗戀?
書架上有一個用相框裝起來的白紙,是高一時的座位表。
我和他的妻子坐回沙發上,我問她今後有什麼打算。
彼時我和他已經三十二歲了,離初識的十六歲已經過了十六年。
他終是沒有聽到那年的蟬鳴。
他的葬禮是在我們當初讀書的那個城市辦的。那天我請了假過去,一整天我都很麻木,不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麼,只是獃獃地站在他的遺像前看了一天。
我低下頭沒說話。
這一幕我經歷了兩遍,上一次的我什麼都沒說。這一次呢?
我笑著問他是不是很想念那個時候。
如果在你對一個人心死的時候,突然得知那人還愛你怎麼辦?
她眼眶已經紅了,但還是強撐著笑意跟我說:「綿綿姐,直到回國,我才知道他愛的人是你,座位表上讓他念念不忘的人也是你。」
她突然抱住我的胳膊說:「媽媽,人是不是都有下輩子呀?那你下輩子還要好好地愛爸爸和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