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記得,這是一個名叫沈凜的男孩兒為陳早栽的樹。
一棵名為「喜歡」的樹。
一
我不再偷看他們家裡發生的事情,轉頭就跑回了家,然後把試卷撕了,窩在房間的角落小聲哭著。
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我搬出去。
我那時候正收拾著要去琴房的東西,頭也沒抬地說:「我事情太多了,7月份還要去琴房練琴,所以8月份再去。」
媽媽走後,我手中的動作慢了下來。
我那時候只顧著哭,全然忘記了身邊的人在我耳邊講了什麼,我只記得沈凜抱住了我,他跟我保證:「我不會不跟你玩的,我保證。」
我和沈凜是在一個院子里長大的,捧著同一塊西瓜,坐在同一處樹蔭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你說你天天跟陳早在一起玩,怎麼半分人家的聰明勁兒都沒學到?陳早怎麼就能考滿分,你就只能考個及格?」
從那時起,大院里經常會傳出鋼琴和大提琴合奏的聲音。
窗外的燈一盞一盞地亮起,我哭得臉頰發乾,嗓子也有一點兒疼。
沈凜那時候年紀尚小,但還是會拉著我的手告訴我:「早早你放心,我拉著你呢!絕對不會把你放下的。」
他撓著頭:「那你怎麼說?」
沈凜也很快笑了起來,手臂搭上我的肩膀,和圖書然後把我攬了過去:「老師把你喊去辦公室幹什麼啊?」
但後來從他們零碎的話語中我明白了原因,當天期中考試成績公布了,他們的爸媽都因為他們考得沒我好而罵了他們。
誰不想跟沈凜一起去學習呢?
她說:「陳早,你小時候太優秀了。」
我猝不及防地被他攬了一下,心裏狠狠一震。沈凜的身體一觸碰到我的身體,我的臉立馬紅了起來。
而我不一樣,我從小就垮著一張臉,性子冷,又不愛說話,也不愛主動去跟別人打交道。久而久之,院里的小朋友都躲我躲得遠遠的。
有一次我放學回來,手中拿著兩張滿分的試卷。
我想一個女孩兒的青春,很難不喜歡上一直陪伴在你身邊、溫柔鼓勵你的少年吧。
我慌忙站了起來,三兩下爬到被窩裡,佯裝自己在睡覺。我的眼睛緊閉著,臉埋在被子里不敢抬起。
孫女來看我的那一天陽光正好,風將一片快要枯掉的落葉吹進我家的陽台。我抬頭看,窗外的陽光明明應該很刺眼,但我卻不這麼覺得,它似乎在引領我去做什麼事情。
我那時候沒注意到,一向厚和圖書臉皮的少年臉頰也有些泛紅。
又是這些話。我突然有點兒害怕,我怕沈凜也會因為這件事不再跟我玩了。
我匆匆低下頭,不敢抬頭去看沈凜,嘴上胡亂說著:「能有什麼,就班上流言蜚語太多了,老師把我叫過去問清楚。」
我倆是最好的搭檔,一起參加過很多次學校的文藝會演,我倆又是青梅竹馬,很多同學都覺得我倆在談戀愛,就連老師都來問過我。
那時候我沒注意沈凜就在辦公室外,我出門時才看到他。
沈凜一愣,他問我:「你怎麼了?」
房間門一被打開,我便道:「帶我去那裡,我想再看一眼那棵樹。」
那時的我實在不能理解我考得好有什麼錯。
小孩兒們不願意跟我玩,便說:「沈凜你可以跟我們玩,但陳早不行。」
自從喜歡上沈凜,我變得有些小心翼翼。見他以一副怪異的表情看著我,我便搶先開口說:「你什麼表情啊?躲在這兒幹嗎呢?」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差,我不僅能將外面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還能聽見沈凜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行吧。」
因為沈凜極高的音樂天賦,他經常會被培訓班的https://m.hetubook.com.com老師帶去參加各種比賽。我很喜歡聽他彈鋼琴,那對我來說是一種享受。
突然,院子里衝過來幾個小孩兒,雖然他們沒有動手,但看向我時眼裡的厭惡根本藏不住。他們說:「陳早你能不能搬出去啊?你留在這裏幹什麼?」
我年事已高,很多從前的事情都已經不記得了,但獨獨記得那一棵栽在野坡上的樹,和當初一起種樹的人。
「你怎麼這麼懶啊!」我感覺到沈凜爬上我的床,然後想要過來掀開我的被子,「早早,你快起來。」
我哭了,哭得越來越大聲,就連在廚房做飯的媽媽都被我的哭聲吸引了過來:「怎麼了,怎麼了?」
隨即,媽媽的聲音傳來:「是小凜呀?早早在房間呢!你進去找她吧。」
同齡的孩子不喜歡我,會在背後說我的壞話,拉幫結派地搞小團體。只有沈凜,只有他會拉著我的手走到他們面前說:「我也要和早早一起玩。」
被子被掀開,我的通紅的眼睛就這麼暴露在沈凜的視線下。
我媽還有些疑惑地問:「你怎麼不跟沈凜一起在7月份學?」
我紅著臉抬頭瞪了他一眼:「還有什麼!就是…
m.hetubook.com.com…你和我……」
起初是在一天下午,我在房間里練琴,可能是大院里的小夥伴都結伴出門玩了,大人也都還在上班,院子里十分安靜,琴聲在空蕩的院子里十分清晰。
在南城郊外的一片野坡上,有一棵刻著我和他名字的樹。
整個大院里就只有沈凜會彈鋼琴,我一下就猜到了。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有著非凡的默契,於是下一首我就和他合奏了同一首樂曲,大提琴為主,鋼琴為輔。
突然,我聽見門口傳來沈凜的聲音:「早早在嗎?」
從前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招人恨,明明自己什麼都沒有做。一直到成年後的某一天,我在街上遇到了從前一個院子里的小孩兒。那時候彼此都已經是大人了,不管是外形還是心智都已經成熟,想到當年的事情只覺得幼稚。
我的童年,只有沈凜。
但畢竟年齡還小,而且這是一個秘密,所以當老師問我這件事的時候,我想也沒想就直接反駁了。
但沈凜不會,遇到這種情況,他通常會拉緊我的手說:「不讓早早玩,那我也不跟你們玩。」
我生怕自己多待一秒就會暴露心思,於是裝作滿不在乎地留下一句「根本www•hetubook•com•com沒有的事情,還能怎麼說?」就跑開了,也沒去注意沈凜的表情。
為了防止沈凜察覺到我的心思,那年中考,體育要考游泳,我故意跟沈凜錯開了時間。
我抬手擦著止不住的眼淚,顫抖著肩膀哭道:「沈凜,我……我以後不考……不考那麼高的分數,我再也……再也不考一百分了,你別不跟我玩,不要不跟我玩……」
沈凜性格活潑開朗,長得又好看,大院里的小孩兒都喜歡跟沈凜一起玩。
只是一句話我就明白了,我小時候沒有朋友不過是因為我成了別的家長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小孩子本就容易討厭一個經常跟自己做對比的人,討厭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我拉著拉著,突然聽到耳邊傳來一陣鋼琴聲。
我七歲的時候就被送去學大提琴,那時候沈凜也跟我在同一個興趣班學鋼琴,我倆特意調了差不多時間的班,一起上課一起下學。
我走到沈凜家門口,看到他正被他父親訓。沈父的聲音很大,幾乎整個大院的人都能聽見。
沈凜問:「什麼流言蜚語?」
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女生總是比男生更容易早熟,所以我在大家猜測我倆關係的時候就很清楚自己內心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