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亓天

此夜安好。
這個聲音難聽得刺耳,卻帶著讓人無法忽視的期待和幸福。
「以後我們在一起。」他舀了一勺黑色的食物,有點彆扭地塞入元寶嘴裏,一些「粉末」順著元寶的唇角灑下,他不嫌臟地用自己的衣袖替她擦去,「以後我養你。」
元寶只是僵硬地微笑著,亓天出神地看了她一會兒:「再笑開心點。」元寶聽話地將唇邊的弧度拉大,她的眼中依舊沒有感情,亓天卻跟著她嘴角的弧度也抿起了唇。
她吃的時候表情沒什麼波動,只是吞咽的速度比昨日快了許多。
元寶聽話地勾起了唇角,僵硬的微笑也足以讓她甜甜的酒窩展現出來。
房間里登時惡臭衝天。
此後的幾天,元寶每天吃的都是饅頭,而亓天日日都往鎮上跑。五天之後,他又在院子里生起了火,歪歪斜斜地架上了鍋,煮了一碗最簡單的粥,他一勺一勺地喂元寶吃掉。
對亓天來說,這樣便已經足夠了。m.hetubook.com.com
明亮的燭火映著元寶的側臉,陰影投在她彎彎的眉眼上,一時讓亓天產生一種她在點頭微笑的錯覺。他不禁失神,青紋遍布的手掌覆在她的臉頰上,輕輕地摩挲著:「你有酒窩。」他猜測著,然後命令道,「笑。」
亓天也不在意,又命令道:「笑。你應該很開心才是。」
元寶只是沉默。
這是兩天以來元寶吃到的第一頓飯,焦煳的食物抹黑了她的嘴,野雞的味道聞起來就刺鼻,但元寶沒有一句抱怨,亓天喂,她便張嘴吃,聽話地嚼兩下,然後咽下去。
他總結了一番,恍然大悟,原來,是他做的東西有毒。
當天,亓天在迷霧森林中獵了一隻野雞。
意識到這一點,他感到有些頹敗的無奈。
第二天,元寶醒來時臉色依舊紅潤,亓天揉著她的肚子,平淡的語氣中帶著些許笑意:「我可以養你了。」他另一隻手的指尖摩和-圖-書挲著碗的邊沿,「你看,我可以養你了。」
亓天早已被蠱蟲折磨得沒了味覺,見她吃得這麼乖,他覺得興許他做的東西只是賣相差了點,想到以後能這樣養活「肉臉」,他覺得很有成就感。
元寶只是木然地坐在床上,沒被他的喜悅感染。
這或許是他這輩子做得最猥瑣的一件事——蹲在煙灰積得老厚的房樑上偷學廚藝。
醜陋的手指點上她淺淺的酒窩,他上癮一般輕輕地揉按著:「你身上都很軟。」他一邊揉按一邊疑惑著,「沒長骨頭嗎?」
他突然想起,好像,確實沒人在他面前這樣笑過。
她聽話地勾起唇角,笑容依舊僵硬而空洞。
亓天眸色微微一亮:「我喜歡你這樣笑。以後你便常常笑給我看吧。」他將元寶沒吃完的饅頭包好,「在以後很長很長的時間里。」
這個女人……居然在他的床榻上腹瀉了!
亓天狠狠地戳了戳她的臉:「你不乖。」
但是她的肚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極誠實地回答了「不好」。
亓天的臉色半點沒變,十分淡定地抹了一把臉,把臉上黑乎乎的東西擦去,他抬頭看著元寶,盯了好一會兒才冷冷地道:「你是故意的。」
要不要解了蠱把她放回去呢,等她把肉養多了再搶回來……這個想法在亓天的腦海里一閃而過,他皺起了眉,沉思一番之後他終是一轉身,出了迷霧森林。
元寶自是不會回答「不好」的,因為她同樣也答不出「好」。
元寶的目光只是獃滯地看著前方。
像是報復似的,他話音未落,元寶又是一聲劇烈的嘔吐,黏膩的污物沾了他一身。末了她的肚子「嘰咕嘰咕」地響了幾聲,亓天表情微妙地眯起了眼。
亓天花了一整晚的時間把元寶和他自己打理乾淨。第二天早上他把元寶抬到院子里坐著,自己將房間收拾好了,中午又把她抬回屋子裡。剛坐下來歇了一會兒,他摸著元寶的臉,十分不滿意現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種不飽滿的感覺,他記起元寶又該吃飯了,剛起身想去生火,卻又恍然想起自己是為了什麼才會忙成這樣。
亓天蹲下身子,望著她的笑容也跟著一起勾起了唇角。屋子裡安靜下來,兩個活人待在一起竟然沒有半點呼吸的聲音。他起身走到屋外,又煮了碗粥給元寶當早飯,並像昨天那樣喂她。
他在後院點了一堆火,歪歪斜斜地架了口鍋,然後把活生生的野雞直接丟入鍋里,蓋上鍋蓋,聽著裏面的動靜從翻天覆地到寂靜如死。他將燒至黑煳狀的食物拿盆裝了,給元寶端了進去。
他的體質早被蠱蟲改變,每日只飲朝露便能活動自如,但元寶在被餓了兩天之後臉色明顯難看了許多。她臉上的肉摸起來手感下降了許多,為此亓天很不滿。
事後,亓天摸了摸元寶被喂得圓滾滾的肚子,滿意地彎了彎眉眼:「這裏的手感也很好。改天我便讓你吃到熱騰騰的飯菜,不會上吐下瀉了。」他戳了戳她臉和-圖-書上的肉,「我負責餵飽你。你負責努力長肉。」
他頭一次有了一種名叫「噁心」的感覺。
亓天給元寶下蠱之後,面臨了一個最棘手的問題——吃飯。
這一晚,他很緊張,眼睛也沒敢眨地看了她一夜。
亓天天資聰慧,記憶力極好,但是一天的偷看仍舊不能讓他提高多少,所以今晚他只給元寶帶了一些饅頭回去。但這些饅頭對於中蠱之後的元寶來說已經是極其美味的食物了。
「嘔!」一聲嘔吐聲驚醒了睡在元寶身邊的亓天。不滿地放開正捏著元寶耳朵的手,亓天睜開眼看到懷裡的人吐得渾身痙攣起來,登時皺了眉頭,他起身下床,將她扶起來,元寶還沒坐穩,喉頭又是一哽,「哇」的一聲吐了亓天一臉。
這是十年來他頭一次走出迷霧森林,只為了——入庖廚。
外面的人憎惡他、害怕他,卻又渴望得到他的幫助。他見過嫌惡和諂笑,見過唾棄和畏懼,卻還沒有誰在他面前單純地笑過,哪怕只是這樣單純地勾起唇角。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