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策馬向前，揚槍大喝道：「鎮遠大將軍蕭成暮在此！韃靼賊寇上來送死！」

芊芊抱來琵琶，靜靜地奏了一首哀傷的曲子，是他們在青柳閣初見之時，芊芊為自己飄零的命運而奏的曲子，此時送給蕭成暮，竟也十分應景。

「將軍，芊芊陪你。」她的手碰到了一把士兵留下來的刀，上面的血跡未乾。芊芊顫抖著指尖將刀柄緊緊握住。她緊緊閉上眼，一刀割下，一縷青絲落下。她將髮絲結了個結，放在地上，然後靜靜地轉身離開。

蕭成暮懷疑地打量了他一番，喚道：「站住。」

蕭成暮長嘆：「此生蕭成暮對得起天地父母，對得起國家君主，唯一對不起的只有你……芊芊，好好活著。」

芊芊淺笑，在他的掌心寫道：「芊芊最幸運的事，便是遇見了將軍。」在芊芊心中，他一直是個威武神勇的將軍，家國至和-圖-書上，忠義在前，這才是蕭成暮。

芊芊淚如雨下。

芊芊急忙抓了蕭成暮的手寫道：「我再給你彈一首曲子吧，我再給你彈一首！」

小兵不答話，身子卻抖得更加厲害。蕭成暮心中懷疑更甚，他兩步走上前，長劍一翻便打掉了小兵的頭盔。看見這張臉，蕭成暮有些不相信地眯起了眼，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道：「你是怎麼跟來的？」

一場大戰結束，戰場的硝煙還未消散，蕭成暮疲憊地走進自己的營帳，他拍掉肩頭的雪，忽然看見一個小兵正在替他整理床鋪。見他進來，小兵有些慌張地行了個禮，顫抖著往帳外走。

芊芊一個勁兒地搖頭，比畫道：「援軍會來。」

蕭成暮臉色一沉，他沒料到敵人今日竟會突襲。他的手一緊，隨即起身一把將芊芊帶來的那把刻有「笑」字琴頭的琵琶扔在一邊和-圖-書。他拉著芊芊走到床榻邊，掀開床板，下方有一個地洞。芊芊滿眼驚慌，拽住蕭成暮的衣襟不肯放手。

「你是誰安排過來伺候的？」

營帳四周皆被濺上了鮮艷的血色，殺伐已歇，血腥味在空氣中飄散。芊芊掀開營帳的門帘，走了出去。滿目瘡痍，滿地狼藉，軍士的屍體遍野皆是。四處不聞半點人聲。

芊芊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早已了解的事實在這個時候被蕭成暮說出來，心中的絕望更甚。他拽了芊芊繼續往營外走：「離開這裏，芊芊，到南方，活下去。」

蕭成暮沉默了一會兒，他摸著芊芊的臉，發出一聲深深的嘆息：「你比誰都溫柔，也比誰都固執。你若不曾遇見我，該有多好。」

「莫怕，睡一覺起來便好。」他望著芊芊通紅的眼睛，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笑道，「我是一國將軍，保家衛m•ｈeｔｕbook.com.ｃｏm國、戰死沙場是我的職責，可不是你的。芊芊，你還有漫長的人生要走，浮世繁華、天地蒼茫，你還有那麼多東西沒見過，你不能死在這裏。」

他挺直的脊樑像一座永遠不能被摧毀的山峰，扛起了一個國家的尊嚴與希望。

蕭成暮拽著她往營帳外拖，芊芊拼盡全力地掙扎，可是她那點力氣哪裡拗得過蕭成暮，無奈之下她只好撲身上前，將蕭成暮緊緊抱住。她一直搖頭，表示自己不離開的決心。

十月的塞北已颳起了風雪。不知與韃靼打了多少場仗，形勢一天比一天嚴峻。王朝兵敗是遲早的事，蕭成暮的任務只是把時間拖得久一點，更久一點。

這是蕭成暮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他將她藏好，而後穿戴好鎧甲，拿起長槍，邁大步走出了軍營。營帳外，早已成為一個慘烈的修羅場。

芊芊腿一軟，摔m.hetubook.com.com倒在地。

芊芊緊緊拽住蕭成暮的衣袖，眼中起了一層水霧，她焦急地張著嘴，從未如此想開口說話，她想說：「我不走，我陪著你。」

小兵僵住身子。

蕭成暮心一狠，點了她的穴道，將她放到地洞之中。

芊芊一步一踉蹌地往前走，她腦子裡一片空白，走到軍營門口，高高的營門口下面堆了一座屍山，下面躺著的皆是韃靼的士兵。而在這座屍山之上，玄甲將軍手持銀槍佇立著。

「將……將軍。」她生澀地喚出這兩個字，許多年不曾說話，讓她的嗓音沙啞而音調不準。

外面的廝殺不知持續了多久，當世界全都安靜下來后，芊芊才用僵冷的手推開了頭頂的木板。

夕陽的光照在他的身上，逆光之中，芊芊彷彿又看見了許多年前那個趕走故鄉賊寇的將軍。他永遠是芊芊心中的英雄，不論戰勝戰敗，無論是生是死……和*圖*書

她要去南方，然後勇敢地活下去。

「不會來！」像是忍耐到了極限，蕭成暮脫口而出道，「帝都南遷，我只是來拖延韃靼軍隊的腳步！沒有援軍，誰也不會來！」

蕭成暮只是定定地看著她，唇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在營帳中頭一次忘記保家衛國的重任。

此人正是芊芊。她悄悄瞟了蕭成暮一眼，耷拉著腦袋不說話。

蕭成暮不知哪來的火氣，拽了芊芊的手便道：「回去，今日我便命人送你回去。」芊芊搖頭，執拗地盯著他。蕭成暮按捺著怒氣道，「這由不得你。」

她年幼時在戰爭中失去了家人，不再開口說話，而今，也是在戰場上，她終於能再次開口。

忽然之間，帳外有些嘈雜起來，隱約傳來士兵慌張的叫喊：「韃靼大軍來了！韃靼大軍攻過來了！」

蕭成暮拉開芊芊，一雙眼睛氣得通紅：「你知道什麼！待在這裡會要了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