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不答。

活了千年，他認為自己應當比誰都心狠，他以為自己能平靜地看著忍冬每晚的痛苦，一如他曾經看過的無數人的痛苦，然後淡然地與她死別。

忍冬摸著心口搖了搖頭：「我嫁了你，這裏就是我家，我哪兒也不去。」

「其實我的身體如何，歸言你應當比誰都清楚，你不是早就替我做好決定了嗎？為何現在卻要趕我走……」

歸言見忍冬低著頭，面無表情地站在院子的角落裡，身影孤單得彷彿能被寂靜的黑夜擠碎，她嘴角還殘留著未抹乾凈的血跡，這一瞬間，他心軟起來：「他要什和圖書麼才肯給你解蠱？」

「他要什麼？」

「你的頭。」

歸言眉頭一皺，破口罵道：「他有毛病嗎？」

此後的生活一直都很平靜，這讓習慣了奔波逃命的兩人有些不大適應。

忍冬傻傻地怔住，她低下頭，無奈地苦笑：「那也沒有辦法，我還是要待在你身邊的。」

「我沒有救過你，第一次是一時興起，第二次完全就是個意外。」

忍冬仍是搖頭。歸言大怒：「我有哪裡好！哪裡值得你捨命陪著我！」

直到那天夜裡，歸言聽著院子里又傳來嘔吐聲，他再也無法裝睡，翻hｅtｕbｏｏｋ•coｍ•ｃom身下床，出了門便看見忍冬躲在院子的角落嘔了一地的血：「回南疆吧。」

「我把你休了，自己回南疆去！」

忍冬慌亂地一抹嘴，驚詫地望著歸言：「你……」

歸言的喉結上下動了動：「隨你吧……」

「我自小便被當作死士來培養。沒有自由、沒有尊嚴，只是個工具。我知道總有一天我會為別人而死，或許就在下一刻……可是就像每個人都知道自己會死，但也依舊想要活下去。我也是……就算只能多活一瞬，我也願意為了這一瞬拼盡全力……至少以前，我是這樣想和_圖_書的。」忍冬道，「可是歸言，看見你，我才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好好活過。如你所說，我活著，卻比死了還寂靜。教主讓我殺了你，我想如果我真的那麼做了，以後我就算再活上千百歲，只怕也熱鬧不起來。但是現在，我吐著血，心口撕裂一樣痛，我卻覺得生命熱鬧得連我自己都感動了。歸言啊，幸福真的不是活得更久……」

「你以為……」歸言皺緊了眉頭，艱難地開口，「我不會痛嗎？」

關心則亂。他終是動了心。

歸言卻笑不出來，他緊緊地盯著忍冬，彷彿想將她看穿。望著她平靜的面容，和圖書千百年來，歸言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心在一邊跳動一邊抽痛。

歸言喉頭動了動，他怎麼會不知道這個道理，他早就知道忍冬的身子已經被蠱毒侵蝕得殘缺不全了，即便解了蠱也無力回天。所以他才半點不作為地任由忍冬隨他回來。

忍冬卻頭一次覺得自己活得像個人，臉上的笑也漸漸多了起來。只是每晚她從不與歸言睡在同一處，甚至有時她根本就不在屋子裡。忍冬不說，歸言便當作不知，兩人相處得十分和樂，鄰里皆道兩人伉儷情深。只是歸言的笑，不知不覺地慢慢少了。

「他要什麼，你就給他什麼。」歸和_圖_書言道，神色是忍冬從未見過的嚴肅。

忍冬沉默不言，她知道，即便救她是假，但他是真心護著她的，帶她看桃花，娶她回家，現在又趕她走，每一件事都是為了她好。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忍冬。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表面淡漠的女子在他的生命之中早已不是一個「過客」那麼簡單了。

「歸言……對不起。」

「你救過我。」歸言或許從來不知道自己對她做的一切對於一個十陵教的死士來說是多麼大的恩惠，又帶給她怎樣的感動。

在這樣的情況下，忍冬也被歸言這句喝罵逗笑了：「是啊，他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