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阿林

「莫怕。」
抱緊手臂,阿林埋頭在膝蓋間,一聲頹然嘆息,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阿林抱住膝蓋,靠著石壁將自己緊緊蜷縮成一團,鮮血她已經見慣,屍體也不再害怕,讓她恐懼的是那個黑衣人的聲音與眼睛,她怎麼會認不出,那是師父,是她愛慕著的師父。
容與看了她許久,又一言不發地仰頭望著月亮,只是寒夜中靜靜流出的「嘴硬」兩字微微刺痛了阿林的神經。
爹、娘……
黑衣人的目光皆被這個聲音吸引過來,有人再次拔出了刀:「還有活口。」
「做噩夢了嗎?」溫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阿林一驚,這才想起她如今的處境,還有一個人陪著她一同待在這個黑暗的洞穴里,每天只能在固定的時段里看見日光與月光。
她似乎睡意深重,倚在男子溫暖的懷裡,眼皮慢慢打起了架:「大哥哥人好……給我饅頭和水,救了我……讓我可以不用在雪地里趕路,只是爹娘……爹娘……」hetubook•com.com
寂寞相伴。
爹娘?
師父到底什麼時候能將戮刃刀還回來呢……那個時候,師父應該和師娘好好地在一起了吧,還能記得她嗎?阿林有些忍不住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又聽那個男子輕輕地道:「這裏只有你我二人。」
冷……令人窒息的冷。
「別……」被接出囚車的男子擺了擺手,「罷了,她就罷了。」
「走吧。」
她蜷縮起身子,但仍舊遏制不住顫抖,遠處有粗魯的喝罵聲和零星的哭聲,被呼嘯的寒風卷著纏繞上她的肌膚,讓她感到無比的絕望與壓抑。
容與眸光微動:「你可是喜歡你師父?」
「等誰?」
容與點了點頭:「你喜歡你師父。」
她是殺手,不允許軟弱,不允許抱怨,在有記憶的生涯中,不管被施以多痛苦的刑罰,她也只能「嘴硬」地保守秘密。從沒有人用「嘴硬」這兩個字來嫌棄她,帶著憐惜的嫌棄。
即便是師父也不曾https://m.hetubook•com.com有過。
她嚇得忘了出聲,在漫天飛舞的白雪中,她看見一群黑衣人畢恭畢敬地將囚車中關著的那個人接了出來。
在無盡的黑暗中,彷彿有雙溫暖的手探了進來,攬住她的肩膀,將她帶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手掌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頂,男子溫潤而沉穩的聲音有著安撫一切不安的力量:「莫怕,會結束的,這樣的日子很快就會結束了。」
阿林卻只盯著再也看不見男子背影的那個方向傻傻地喚著:「大哥哥。」
阿林覺得自己濕潤了眼眶,有個細弱的女聲輕輕回答著,像是她又不像是她:「不會的。娘說我們是罪人,會被送到最遠的北方去勞作,這一輩子都不會有自由的那一天,我們逃不開這些官兵……」
阿林一驚,這才轉了視線望向他,對上黑衣人陰鷙的眼神,阿林眼中的驚慌失措終於慢慢泄露了出來。她拚命地掙扎,想掰開鉗住她的手,但是她將自己的臉都抓和_圖_書破了也未曾動搖黑衣人半分。那人將青花瓷瓶中的東西盡數倒入她的喉嚨,捏住她的嘴,強行讓她咽下去。
阿林看了容與好一會兒,鬼使神差般地問道:「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裏?」
「大哥哥,你人這麼好,犯了什麼罪呢?他們為什麼要捉你,還把你單獨關在一輛囚車裡?」
毫無準備地被人道破心中最深的念想,阿林面色一白,目光幽冷地望向容與,恨不得將他殺掉滅口一般。
這樣的說法讓阿林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彷彿曾經有人在她耳邊說過同樣的話。她失神了一陣,又搖頭道:「沒什麼事。」
「大哥哥。」她傻傻地出聲,坐在一堆屍體當中,滿目空洞。
你不該記得……
阿林的眸色不經意地柔和了下來:「嚴厲,但很溫柔,對我很好。」
在黑暗之中不知過了多久,黏膩而溫熱的感覺爬滿周身,她睜開眼,看見煉獄般的世界,慘白的雪和觸目驚心的猩紅透過眼睛直直闖入內心最深處,https://m•hetubook•com•com鉗住了她的命脈。
黑衣人走到阿林跟前,黑巾蒙面,只留了一對眼睛在外面:「今日之事,不可泄露。」阿林不聽他的,只是獃獃地盯著那個方向呼喚:「大哥哥。」好像那人還能聽見一樣,還會回來摸摸她的腦袋一樣。
她渾身一顫,猛地驚醒過來,頭頂的月光照入洞穴中,灑下一片銀輝。阿林坐起身來,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指尖還在因為夢中的驚慌而顫抖。
原來這樣的怪人也有在乎的人,阿林淡淡地道:「八年時光,小姑娘約莫早就成婚嫁人了,你與其在此枯等,不如出去尋一尋。」
「尋過了。」這三個字一出,便再沒了後文,阿林只道勾起了他什麼傷心往事,便也不再詢問,兀自望著眼前的石子發獃。沉默了一會兒容與又問道:「你師父……是個怎樣的人?」
男子又沉默了很久,才輕笑道:「因為……我人太好了。」
「這裏埋葬著我至親的人,我在這裏守墓,也在這裏等人。」
https://www.hetubook.com.com處都是屍體,官兵的、犯人的,一條手臂從她肩膀上滑落,阿林目光落下,看見身旁的中年男子和他身邊的婦女,驚恐在她眼眸深處蔓延,然後遏制不住地溢出。
「可是主子……」
男子被一個黑衣人攙扶著離開,其餘黑衣人也跟著陸陸續續地走了,只有拔出刀的那個人還站在那裡,他盯著阿林彷彿在猶豫。
容與彷彿想起了很好笑的事,唇角微微勾了起來:「等一個倔強的小姑娘,笑若艷陽,淚如圓月,很可愛的丫頭……眨眼間我已等了八年了。」
如此真實的夢……
男子只是沉默。
阿林抬頭看他,皺眉不解,雪山洞穴之中,只有他二人……所以呢?
黑衣人沉了面容,他掏出一個青花瓷瓶,拔開瓶塞,一把抓住阿林的下巴。
「這些事,你不該記得。」
男子推著輪椅挪到了月光能照射的地方,他仰望著月光,過了好一會兒后才轉過眼來看著阿林,彷彿看穿了她的心事一般:「所以,你大可將煩心的事說出來,會好受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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