觴昊抱起小淺，一步一個血印地往天門走去，只給眾神留下一個孤絕的背影和沙啞的承諾：「我承你此恩，從今往後，觴昊不再害一人性命。」

言罷，大佛一手輕揮，那盞長明燈便化作了一個嬰孩，竟是觴昊與小淺初見的樣子。只是那時的小淺會樂得滿地打滾，會爬到他身上放肆地撒野，會軟軟地喚他「娘，親親」。

觴昊身上的血淌在地上，仿似能匯成一片血泊。他將一盞灰撲撲的燈放到地上，虛弱地道：「你不是佛嗎，我搶回了她的生魂，救她。」

小淺雖未蘇醒，身體卻在一天天長大。觴昊這才發現，原來她成長的每一個模樣他都是記在心裏的。不知在下界尋了多久，小淺已長得如同她跳下誅仙台時那般大了。觴昊漸漸開始心慌起來，若是和_圖_書永遠也尋不到百界這樣一個人呢，若是小淺永遠也醒不過來呢……

「大佛。」

不過既是不打誑語的老禿驢讓他來找她，想來應當不會有假。

觴昊的臉貼在誅仙台冰涼的地上，他摸著長明燈，艱難地點了點頭，悔，又痛又悔。

見昔日為禍天界的大魔頭眸中死寂一片，大佛終是嘆道：「阿彌陀佛。觴昊，你天生魔胎，生性乖戾，脾性暴烈而極為自私，若不經此一劫，你又如何能真正痛入骨髓，深省過往？當初你為一時興起而害數萬生靈性命，可知他們一如此燈靈般無辜。而今，你可是悔了？」

「怎麼，你不願幫我？」觴昊微微眯起了眼，周身殺氣四溢，悄然將小院圍了起來。

觴昊將目光落在她身上，觸及她手中的和_圖_書筆時，觴昊微微一怔，若他沒看錯，那應當是妖族之物，一個不是妖族的人拿著妖族之物，唯一的可能……便是她與筆的原主人做了交易。

百界將院子里的兩人打量了一番，心下立即瞭然：「倒是頭一次自己有人找來。」

觴昊一怔，推門跨入老宅之中，聽聞屋裡有老婦人微弱無力的聲音。不過片刻之後，百界出了房門。

「你想多了。」百界全然沒理會他肆虐的殺氣，淡然走到他身前，「助你，亦是在助我自己。只要你有我想要的東西，我便不會不收。」

「阿彌陀佛，想來定是這長明燈靈生了怨念，不願蘇醒吧。」

大佛默了半晌：「下界有一人，名曰百界，她興許能助你。」

「她的執念是關於你的，我收走她的執念，她和*圖*書不再怨你也就不再愛你，忘卻前塵，對於她來說，這是新的一生，而這一生不再有你。你是自己尋來的，若你現在不想讓我收走她的執念，我便不會強人所難。」

大佛目帶悲憫，卻道：「我若不救，你又待如何？」

觴昊，終於不再是三界的威脅了。

光華在筆尖閃爍，百界收回筆：「你也不矯情。」

誅仙台下萬物死寂，即便是不死不滅的天魔也不能全身而退。然而待眾神趕到誅仙台邊時，卻見觴昊竟已滿身是血地重新爬了上來，而西天的大佛也正坐在半空之中，一臉慈悲地望著他。

大佛微微淺笑：「佛法慈悲，念在長明燈靈並無過錯，生性純良，我便以這長明燈再化一個肉身給她。觴昊，你將這生魂放入其中，至於能不能蘇醒，全在於你。」

和_圖_書「為何會這樣？」

「我沒想詢問你的意見，今日這忙你幫也得幫，不幫也得幫。」

如何？他能如何？觴昊無比清楚地知道，現在殺了誰都沒用，小淺灰飛煙滅，因為他而灰飛煙滅。都是他的過錯。

百界默然。

觴昊倏地笑了：「我有永恆的生命來闖入她的生命中，她忘一次我便讓她記起來一次，忘兩次我便讓她記起來兩次，直到再也忘不掉為止。」

觴昊忍著胸腔中撕裂般的劇痛，將掌心之中小淺的生魂慢慢渡入嬰孩身中。可是等了半晌，孩子仍未有半點動靜。

春日桃花燦爛，觴昊背著小淺走過落花的小巷，恰好路過一戶老宅門前，聽見裏面有人聲傳出：「我名喚百界，是來收走你心中執念的。」

百界靜靜看了他一會兒：「何人告知你我能收取執念？https://m.hetubook.com.com」

筆尖尚未離開小淺額頭，百界道：「有一事你可得清楚。」

觴昊靜靜看了百界一會兒，將背後的小淺抱到身前：「我欲請你幫我收走她身上的執念。」

「何事？」

她把手中的筆放置於小淺眉心，催動法力，筆尖慢慢尋到小淺心中執念。

觴昊見狀，周身殺氣消散：「你倒是不矯情。」

天魔觴昊破塔而出，天宮之上一片驚惶，在眾神尚未做好迎擊的準備之時，那抹黑色的身影卻自己跳下了誅仙台。眾神皆茫然了，關了這麼多年，觴昊終於出了塔，卻是想死極了？

他是不死之身，能聽他立下此誓，眾神頓時安了心。

不願蘇醒。觴昊看了小淺許久，苦笑著想，你這麼蠢笨卻還會怨恨我，想來跳下誅仙台的那一瞬定是傷心極了吧。他低聲問：「她要如何才能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