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張玉清小說

張玉清類似的短篇還有很多,如《風景》、《哦,傻樣兒》、《紅泳衣》等,這些作品都源自他的師範生活,可稱之「師範生系列」。清麗純凈的風格,玉潔冰清的女孩,少男少女青春期的敏感、朦朧、憧憬與略帶「憂傷」的心靈波動,構成了張玉清少年成長小說青春詩性的獨特風格。這一風格,到了他以後的作品,如《有一個女孩叫星竹》、《畫眉》、《誤傷》等,雖然有所「突破」,在男生女生的來往過密,乃至師生之間「愛的萌動」方面寫得更為直接、顯性,但整體上都恪守著典型化的寫作路數,作品的人物、個性、情節、細節,都是獨特的「這一個」,不會重複也不可能重複,所謂既有普遍性又有無以取代的獨特性,既反映出這個時代少年兒童的生存現狀與多思多夢的青春期變動,但又都是獨特的個性各異的他與她。《有一個女孩叫星竹》裏面那一位相貌平平而內心卻蓬勃著熱烈情愫的上海女孩星竹,在與她「單戀」的遠方一位青年作家的通信往返、冒用漂亮女生的照片、去火車站接站而又最終不敢直面的心理波瀾中,寫活了一顆敏感、細膩、富於心計而又和圖書終歸「老實」的少女之心,在當代兒童小說中可謂至文。這篇小說為海峽兩岸的兒童文學界一致看好,台灣曾出版過以這篇小說為書名的《中國大陸少年小說選》。
但我對此有時卻會感到有些「可惜」。我在想,按照張玉清的藝術才華與對接地氣的生活積淀,假如他的小說創作能不斷循著「小百合」這條路子探索深挖下去,中國的兒童文學藝術版圖極有可能形成「張玉清現象」,如同我們今天討論曹文軒的「草房子純美小說」,甚至莫言的「高密紅高粱系列」那樣。我這樣寫不是說張玉清的其他小說缺失藝術價值,而是說假如張玉清能「專攻」一面似乎更能形成氣候。尤其是當我們直面今天的中小學生出現「陰盛陽衰」的現實、校園小說與網路遊戲充眼所見幾乎已成「野蠻女孩」「戰鬥女孩」「小辣妹」的天下,而那些流行小說竟然狂妄宣稱「戀愛不如做|愛」時,我更是加倍地珍視張玉清當年的「小百合」,加倍地惋惜張玉清「懸置」小百合以後將自己的才華「激|情四射」而沒能為當代少兒小說留下一個個如同曹文軒《草房子》里的紙月、桑桑、hetubook.com•com禿鶴那樣的藝術形象。說句實話,我一直試圖把張玉清的作品和「純美」少年小說聯繫起來,但當我以後看到他的「轉向」甚至涉足科幻時,這使我不免感到有些「突然」。我想,當年某些質疑他「小百合」型小說所表現的兒童文學審美的「純潔性」與所謂敘事邏輯矛盾的批評,是否曾對他的創作產生過「動搖性」的影響?當然這些今天都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對於張玉清這樣充滿藝術才華而又自覺承接地氣,這樣全身心地投入兒童文學而又有理想激|情的作家,我們理應對他寄予更高的期待,提出更苛的批評。
(2013.3.3上午10:45草畢)
河北作家張玉清,致力於小說創作,在小說創作中又集中精力于短篇小說。這在鍵盤敲擊、長篇成風的當今文壇實屬難得。老舍曾經說過:「短篇比長篇還要難寫的多,因為長篇在不得已的時候可以敷衍一筆,或材料多可以從容布局,而短篇是要極緊湊的象行雲流水那樣美好,不容稍微的敷衍一下。」冰心也表達過同樣的意見:m.hetubook.com.com「短篇小說寫起來不一定比長篇容易,因為主題的選擇,情節的剪裁,文字的推敲,要用去許多功夫。」「一篇好的短篇小說,最能顯出作者對於生活的熟悉,對於事物的敏感,對於材料的剪裁。」
王泉根
案頭擺著張玉清的好幾部短篇集子:《地下室的貓》、《有一個女孩叫星竹》、《青春風景》。閱讀玉清的短篇,最使我感奮的是他對短篇藝術的鑽研與嫻熟把握,是他對於生活的熟悉、事物的敏感與材料的剪裁。
張玉清一旦將豐富的生活轉化為藝術創作,進入小說題材的「豐富性」刻繪,這就使他(尤其是近年)有意無意地將「小百合」風格「懸置」了起來,更多地切入了對社會人性的複雜性乃至「殘酷性」的剖析。如《地下室的貓》,小女孩無法理解成人社會竟會如此冷血地漠視動物生命,小說對人性扭曲的揭示力透紙背讓人扼腕。《我們誰會當叛徒》,那種鄉村兒童的野蠻「遊戲」對生命的傷害,讀了實在使人背心發涼。這些作品應當是現實生活的複雜性使然,也是作家對小說題材和_圖_書的豐富性與藝術思維多樣性追求的結果。
張玉清的小說創作當然不僅只有「師範生」《小百合》這一面,他筆下的題材內容是豐富多樣的,既有現實鄉村生活、都市風景,也有科幻邊鋒,甚至「文革」故事。張玉清小說的豐富性來自於他的人生經歷。他長期生活在河北香河基層,他的創作是接地氣的,是與生他養他的土地、河流、地脈密切相連的。短篇《牛骨頭》以一個孩子的視角與心思,展開物質匱乏年代的飢餓記憶與美食渴望,父親熬制牛骨頭的過程如同「庖丁解牛」那樣既手藝高超又最大限度地熬煉牛油,為的是填飽全家人的肚子。熬煉牛骨頭的過程寫得極為傳神,沒有作者刻骨銘心的童年生活與飢餓記憶,斷難寫出這樣的文字。文學創作要接地氣,要有真實的底層生活體驗與「同情的理解」,即使是寫虛構的幻想型作品,也不能只憑網路遊戲虛擬空間的靈光一閃。在當下已經成名的兒童文學作家中,願意紮根基層,還在縣鄉生活的作家不是太多。湖南平江的牧鈴是一個,他告別城市心甘情願回到當年插隊當「知青」的鄉鎮,為的是能親近山野寫他的動物小說。河北的張玉清也是https://m.hetubook.com.com一個,他在香河縣文聯一干就是幾十年,為的是他熟悉的鄉音鄉親鄉土鄉鎮。正是地氣為他提供了源源不斷的生活素材。
張玉清的短篇無疑是一種「深度」寫作,在很大程度上還堅守著上個世紀80年代兒童文學的寫作姿態與追求,即所謂的「純文學」與作家主體性,也就是典型化(有別於當下糖葫蘆串的類型化校園小說)的寫作路數。這種路數在他早期的成名作《小百合》中就已奠定了下來。
兩個師範學校的男生,彼此都「暗戀」一位新來的女生,女生每天晚自習時,總靜靜地獨自坐在校園的路燈下看書。兩位男生每天都會情不自禁地有事無事地跑去與她「不期而遇」,他們只要遠遠地看她一眼,這就滿足了。女生愛看詩歌,於是他們也愛上了詩歌,他們還不準宿舍的同學給她取外號……這是一種多麼純美的少男少女情感,發乎情而止於禮,熱烈而又含蓄,衝動而又理智。《小百合》是少男少女「心理成長」的優雅之作,「她就像我們曾經在夢裡見到的一尊女孩雕像」。我自從在1988年的《兒童文學選刊》上讀到這篇小說起,一直把它作為兒童小說的範本推薦給我的學生,從本科生到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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