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好嗎?」
法官詢問她:「證人蘇琦,案件發生的時候,你是否在場?」
「嗯。」
蘇琦沒有安慰他,只是說:「害怕也沒什麼,害怕是因為你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沒有人不害怕未知,害怕將來。我也害怕過的……」
梁小東耷拉著頭,像是第一次見面一樣,低聲說:「……姐。」
章暮飛知道她是想要自己接著說。
老張滿頭是汗,打著哈哈說:「只見過一面,你不認識也正常。」
她一下栽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蘇琦把頭髮撥到耳後,輕聲說:「沒什麼。」
警方事先過來接她,章暮飛也來了,還叮囑她:「不要害怕,讓你過去就是認一認當時的環境,具體發生了什麼,你如果真的不想說,也不要緊……反正證據已經很確鑿充分了,足夠讓那些人定罪的。」
蘇琦伸手摸了摸照片上的那個人,原來他穿著警服的樣子是這樣的,比她想象的好看了很多很多倍。
蘇琦淡淡地說:「你現在應該擔心的是你自己。」
對於這個案子,她一點兒也不想知道,不想聽任何人說起。
「你以為像烏龜一樣躲在自己殼裡就能好起來?只要沒有人和你說,只要你不問,就能當這件事沒發生過?你覺得這樣,就能當那個人還活著?」
身上的傷好了,可心裏的傷,永遠都不會有好的那天。
幾天後,一個五十多歲左右、穿著警服的老頭站在蘇琦家門口。
他就像蒸發了一樣,從這個案件里被人抹去了,找不到他的痕迹。
程池會有青澀靦腆的時候嗎?蘇琦不知道,自她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那樣一副內斂老成的樣子,他的事情她知道得太少了。
蘇琦勾起了嘴角,無聲地哂笑。
她什麼都改變不了。
蘇琦痛苦地捂著臉,哽咽道:「他沒告訴我,他一次也沒告訴我這些事情……」
「都結束了。」他說。
老張說:「他叫程路,是程池的弟弟。」
她等不及想去見他。
「我來了。」她說。
有人說,人為什麼會愛上另一個人,是因為心上有個缺口,呼呼地往靈魂裏面灌著寒風,而剛好有那麼一個人的心來填上。
「回想起來,我都不知道你這幾年是怎麼過的。」
看見之前送過來的書動都沒動過一下,章暮飛默然地換了另外一批書,又把窗帘拉開。
就連蘇琦自己也不知道。
「是這樣,我是程池的同事,有件關於他的事情想告訴你。」天氣太熱,老張拿出一張紙巾擦了擦汗,「你知不知道,他還有個弟弟?」
她的眼神空洞洞的,嘴巴很嚴,誰都撬不開。警察嘗試了好幾次,發現根本沒有辦法從蘇琦嘴裏得出什麼,而另外那些人的口供也已經足夠立案,加上還有梁小東等重要人證,於是作罷。
有人說:「聽說這個案子能把那幾個人給釘死,是因為在特情的手臂里藏著一塊晶元。」
她點了一根煙,自己抽了一口,插在土上。
「那肯定是犧牲了才能公布他是特情的身份啊。」
「我記得是叫程池的吧?那小夥子長得那麼好看,真可惜了啊……」
「那個時候也覺得每天日子都過得慘兮兮的,也想過十年後會怎麼樣,但絕對想不到會是這個樣子。你說害怕嗎,也害怕過的,但我也還是這麼一路過來了。生活不會因為你軟弱或者害怕就饒過你,能幫你的,還是你自己。」
「其實程路的事情,你不用自己背負在身上,那不是你一個人的錯。有的時候那都是人生的軌跡,都是數不清道不明的命數。」
她有一個肯為了她而擋子彈的男人,這輩子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再過一個月,傅慶生的死刑判決被最高院複核通過。和*圖*書
但那不是真正的平靜。
蘇琦沉默。
「我那個弟弟,十八歲的時候就和人私奔了。二十歲的時候死的,掉落山崖。」
「他變成這樣,和程池的經歷有關?」
在做了登記后,蘇琦就在會客室里等著。
過了一會兒,梁小東被人員帶出來。他穿著灰撲撲的所服,頭髮被剃得很短,灰頭土臉的。看到蘇琦的時候,頭壓得尤其低。
想了很久,卻不知道應該和程池說點兒什麼好。他們已經分離得太久了,很久都沒有這麼開誠布公地談過心。
「姐,那個駱池城,真的是你男朋友?」
她一直不敢確認他是卧底這件事,但是直到現在,才有了這麼清晰的認知。
章暮飛接著說:「王嘉楠那班人被抓后,警方順藤摸瓜,又找出了幾個以前涉案的嫌疑人,那些人供出了當年事情的真相。事情過了這麼多年,他們雖然沒有受到法律的懲罰,卻受盡了良心的譴責,吃不好睡不好,惶惶不可終日,現在終於願意站出來指證王嘉楠。那麼多人的口供一致,又有當年的證據,王嘉楠這次的罪名是板上釘釘了,他逃不了的。」
程池是她心裏的軟肋,也是她的盔甲,現在她的盔甲死掉了,被卸下來了。
「幾年不見了,倒是不太認得了。」老張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小姑娘,還認得我嗎?我們之前在派出所見過。」
「老張來找過我,帶我去見了程路。他睡著了,樣子和你挺像的,你更要強一點兒,你小時候看起來是不是和他差不多?要照顧他,還要忙著打拳賺錢,你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余曉雪那案子,你還記得吧?」
「案發之後,梁小東被拉去尿檢,你也知道的,檢出來是陽性的結果。他和你一樣是目擊證人,現在案子辦完了,他也得去戒毒所老實蹲著。我昨天去看了他一下,他的精神挺差的,有心理抵觸現象,他說去戒毒前想見見你。
「就是有那塊晶元,才能把那幾個人給定罪啊。」
他說:「姐,你有個弟弟,能給我講講他嗎?」
章暮飛把車子掉了頭,開向郊區的戒毒所。
記憶中,是梁小東朝她擺手,羞澀地笑:「我在這裏很好,姐,你不用擔心我。我會努力改造,爭取早點兒出去見你。」
曾幾何時,她也像他一樣,把蘇零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攬,覺得通通都是自己的錯,拼盡了全力想要把蘇零的死因找出來。結果呢?找是找出來了,可是卻是眼前這個遍地瘡痍的樣子。
在被江逸凌|辱的時候、在程池不告而別的時候、在蘇零死掉的時候,她是怎麼撐過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的?
蘇琦咧開嘴,輕輕地、無聲地笑了。
「我能不能帶你去一個地方?」
章暮飛實在是沒轍了,他以為知道余曉雪案子的處理情況后,蘇琦起碼會有點兒回應。但她就是不言不語,讓人抓狂。
蘇琦拿出一根煙,似笑非笑地問:「喂,你有火嗎?」
梁小東捂著臉哭出聲來。
蘇琦靜靜地摳著自己的指甲。
而如今,她的心裏缺的那一角,再怎麼補也補不全了。
蘇琦看向他。
「我十七歲的時候,覺得要是能一輩子做喜歡的事情就好了,那個時候我喜歡調酒,想要做調酒師。後來……」蘇琦搖了搖頭,「後來的事情太意料不到了,誰也不會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
那種感覺,應該很難受很痛苦吧,親手破獲的案件,卻因為太遲了,所以無法挽回毒品對程路的戕害。也許是因為這樣,所以程池在看到她的時候,才會感覺惺惺相惜吧,因為她也有一個弟弟,也和弟弟在一起相依為命。他們兩個人同病相憐,有著同樣的牽和圖書絆。所以即便是在完成危險的任務時,在看到蘇零有可能涉及那些危險的事情時,程池還是告誡他了,一次又一次讓他別碰王嘉楠的煙。
來的時候空蕩蕩的過道擠滿了人,旁聽的人太多,連法警都在緊急地疏散人群。
總有意料不到的事情悄然而至,打破所有人生軌跡。但就像候鳥南飛,南風有歸期。
蘇琦伸手,讓梁小東的臉埋在她肩膀上。
蘇琦被帶到法庭的證人席上。
期間有警察來給她做筆錄,問案件的情況,可蘇琦一句話都沒說。
一個大男人,在蘇琦面前背著身子抹眼睛。
說到最後,梁小東的聲音漸次低下去,默然道:「姐,對不起,我又說錯話了。」
蘇琦盯著他看,只覺得他下巴的輪廓,像極了一個人,但是比那個人更溫和一點,沒有那麼凌厲剛毅。
時間過得很慢很慢,偶爾法警巡邏,會在門口走過,投射下斑駁的影子。
檢察官起身,向法官表示:「證人當時渾身是血地走出別墅,因為精神上受到太大衝擊,到現在都不能如實表達當時發生的事情。」
法官見蘇琦不開口,又說:「法警再向證人出示另一個物證。」
3
他嘆了口氣,知道自己還是控制不住說了太多,只能對她說:「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蘇琦眼裡泅出了淚,心裏空蕩蕩的,有風刮過,但裡頭缺了一角,到現在還是隱隱作痛。
「你能這樣想,就很好。」
梁小東擠著坐下來,就坐在蘇琦身邊。
「我們同意了……可是不久后程路就出事了。」
照片上是一個穿著警服的傢伙,剃著寸頭,卻依然眉目清秀,鼻子雋挺。
法官問:「你認識照片上這個人嗎?」
他這麼一說,蘇琦倒是想起來了,當時程池不見了,她去報案,就是這個人接待的她。
他怕她悶壞了,變著法兒和她聊天。平常高冷的章律師,卻在這個傷痕纍纍的女人面前做小伏低。
一名五官清秀的少年躺在病床上,閉著眼睡著了。
「為什麼特情的照片可以就這樣放出來,不怕被人發現了去報復他嗎?做卧底多危險啊,身邊的人也隨時有被報復的可能吧。」
蘇琦搖了搖頭:「好不了了,再也好不了了。」
蘇琦低下頭,什麼都沒有說。
有法警拿著一沓照片過來,讓蘇琦指認。
她在山上站了很久,把所有想要說的話,都一股腦兒地告訴他,到最後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但是不要緊,他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在一起。
章暮飛幾乎每天都來,有時帶水果,有時帶鮮花,有時帶一些法律書籍。
「我聽章律師說,你在醫院里不想見人,也不說話。我很擔心你。」
王嘉楠因非法持有槍支、非法走私、製造毒品和故意傷害致一人死亡,數罪併罰被判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只不過她不說,就這麼隱蔽在自己的世界里,享受她與世無爭的平靜。
末了,他還補了一句:「……和正常人一樣生活。」
梁小東眼睛濕濕的,像一隻在樹林里迷失的鹿。
2
5
蘇琦起身,和梁小東道別。
章暮飛看到了她的小動作,彷彿是看出她的焦慮,安撫著告訴她:「證人不用全程旁聽,只需要在質證階段出來接受法官詢問就可以了。」
「挺好的。」
那個時候,蘇琦還不知道章暮飛口裡說的「證據已經很確鑿充分」到底有什麼深刻含義。
有人嘩啦一下打開了門:「會客時間到了。」
「那個團隊https://m.hetubook.com.com一共找了十一個兒童,出事的有五個,四個死了,一個傷殘。程路就是其中之一。流入他體內的毒品破壞了身體的免疫結構,當時手術一共做了八個小時,下了三張病危通知單,太慘烈了。後來人救回來了,卻變成了現在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也許他一輩子都會像現在這樣躺在這裏了,沒有知覺,不會感知事物。
6
他說:「你大概覺得人都已經埋土裡那麼多年,要這些公道有什麼用。可是蘇琦,有的時候我們就需要這些公正,來驅散心裏的陰霾,這些公道,是死去的余曉雪應得的,也是她白髮蒼蒼的父母這麼多年以來在苦苦追尋的。余曉雪的案子,翻案的可能性很大,你看,正義會缺席,但它永遠不會遲到。」
蘇琦點了點頭,又糾正道:「他叫程池。」
出院那天,章暮飛來接她,並告訴她:「梁小東被送進戒毒所了,你要不要去見見他?」
可惜,她並不領情。
「有,也沒有。程池很小的時候父母出了車禍死了,程路小時候發燒燒壞了腦子,後來程池一直很後悔自責,覺得他沒有把程路看好,才會導致這樣的事情發生。他十幾歲就在拳館打拳,一路摸爬滾打,養他弟弟。是我找到的他,覺得他是個好苗子,送他進入警校學習了兩年,又……又讓他當了刑事特情。」
一室灑滿了陽光,但蘇琦也只是躺在病床上,微微皺了皺眉頭,連吭一聲都沒有。
「唉,也是我的錯,如果我不把他帶上這條路就好了……」
安靜的病房裡,只有章暮飛一個人在說話,儼然他在自問自答似的。
老張重重地嘆氣:「他自始至終沒有拋棄你,他是為了程路,才不惜抹去自己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所有痕迹,不惜從你身邊消失,潛伏到了傅慶生的公司。我告訴你這些,只是為了不讓程池的犧牲白費。你當時來報案,我費盡心思幫他掩飾,我知道他心裏不好受。他努力破慶輝的案子,就是為了回來好給你一個交代……本來已經快得手了,後來他去了王嘉楠的別墅里,我就知道要出事了。」
蘇琦像烏龜一樣躲在厚厚的殼裡,可總有一天得出來見見天日。
「我真的好害怕,怕自己過不好這一年,跨不過這個坎,以後出去了怎麼辦,我怕死了,真的好害怕。」
章暮飛走後很久,蘇琦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
——「在困難出現的時候,你沒有站出來,那就永遠不用再出現了。」
老張看向閉眼安安靜靜睡著的程路,描繪著當時無比殘酷悲慘的一幕。
沒多久,蘇琦又被帶回了證人休息室。直到庭審結束,章暮飛在休息室門口等她。
她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眼睫毛好像兩隻小小的蝴蝶,彷彿隨時都會飛走。梁小東有點兒訕訕的:「姐,我能抱抱你嗎?」
他沉默了許久,又啜泣著說:「其實我挺害怕的,真挺害怕的。晚上睡覺的時候,閉上眼睛都是打鬥和槍聲,我怕他們又來了,怕王嘉楠又逼我做我不喜歡做的事情,怕自己受不了那種誘惑……姐,你懂我的意思嗎?」
案子塵埃落定后,保護蘇琦的警察被撤掉,蘇琦的傷勢也漸漸好轉,而案子還留著後遺症沒有解決。
「程池,我來找你了。」
蘇琦搖了搖頭,頓了頓,才說:「他太叛逆了,脾氣硬,怎麼也不肯低頭。其實他本性不壞,就是被人騙了走岔了路,你千萬不要學他。」
法官又問:「當時你看見了什麼?是否能向法庭陳述你所看見的場面?」
「植物人,都這樣的。躺在這裏十年、二十年,不知道什麼時候和_圖_書會醒來。以前程池不能來,托我過來看,久了我就十天半個月地來一次,可是他還是這個樣子,不好也不壞。」
老張面色蒼白,嘴唇抖了抖,才接著說:「他是名優秀的特情,協助我們辦了很多案子。然而就在遇到你之後,他找到我,說不想幹了,要收手和你在一起。」
她被王嘉楠打到腦震蕩,手臂骨折,被送去醫院躺了兩個月。在這兩個月里,她彷彿把自己給封閉起來,什麼人都不想見。
蘇琦想了想,點點頭:「好。」
梁小東自嘲著:「我知道自己什麼情況,你放心,我已經打聽過了,我只需要在這裏面一年,如果沒有複發的話,就可以出去了。」
「你想見他嗎?」
蘇琦突然知道了章暮飛口中的「證據已經很確鑿充分」是什麼意思,也明白了程池那天對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是為了保護你,而且他本來想著要收手的,哪裡想到程路會出事。後來查出來,那批毒品來自慶輝那條線,程池想了一晚上,告訴我,他想回去做完這個案子再走,哪知道……」
可是已經不要緊了,他和她之間,已經無所謂誤會、無所謂埋怨、無所謂理不理解。他們之間已經沒有必要計較太多了。
1
這麼些年,她不好過,他也不好過。再見面的這幾次相逢,都太過倉促,太過劍拔弩張。她還曾對他說過很過分的話。
她還記得上一次也是這樣子,她也是坐在這個位置,指認蘇零的女朋友謝依雲。
蘇琦什麼都沒帶,就那麼站在山坡上。山上風很大,吹起她的風衣。
章暮飛見她摔倒了,過來扶起她:「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要告發他們,只能把我的屍體帶出去。我左手臂的文身里,藏有他們的秘密……」
最後,蘇琦說:「其實,你那天能做那麼多,已經很了不起了。」
那次她滔滔不絕地說了很多,而這次她卻反常地緘默。
沒有人知道她還偷偷藏著它。
時間彷彿截斷在那一天那個小時那一分一秒,整個世界對蘇琦來說,再沒有了任何意義。
三個月後,傅慶生的案子開庭,蘇琦作為重要證人必須出席。
半個月後,法院正式宣判。
「哈……」梁小東臉上出現了久違的笑容,「姐,我和你說,他簡直太帥了。我好崇拜他呀!要是我能早點兒認識他就好了,他真的很厲害,很了不起……」
「有一伙人看上了類似程路這樣的智障兒童,利用他們的身體帶毒。你不知道他們有多歹毒,智障兒童不懂事,家人看管不牢,對外隱蔽性極強。可是有一個很大的危險性,就是智障兒童對體內毒品的感知性不強,毒品在體內留存的時間過長,一旦包裹的胞衣破裂,很容易會流入身體里,造成一輩子的損害。
她哭得歇斯底里,像是心裏被人來回戳了個對穿,被風吹著,心裏的某個角落空蕩蕩的。
「十八歲的時候,我連高考都沒參加,每天的煩惱不過是今天酒吧里的生意怎麼樣,我弟弟是不是又惹事了,還有怎麼和我后媽掐架。
老張帶蘇琦去的,是在城郊的一家叫康維的療養院。
有的時候,人和人的緣分就是這麼玄妙。
「當年破獲這個案子的時候,程池當場就哭了,我認識他那麼多年,第一次見他揉眼睛,那麼剛強的一個硬漢,愣是因為程路紅了眼。這個案子是他辦的,到頭來發現帶毒的人居然是自己的親弟弟!但是他沒有辦法挽救程路,眼睜睜看著毒品在他身體里破碎……程池後來和我說,要是能早一點兒破案就好了,要是能再早一點兒破案就好了,那樣也許程路就不會www•hetubook•com•com變成現在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程路雖然只有七八歲的智商,但是他會哭會笑會鬧,能夠感知生活的美好,但是現在他什麼都做不了,像個活死人一樣地活著。」
蘇琦一直沒有回應他。
南風又要來了吧,可是她已經等不到了。
蘇琦示意法警再翻過一頁,照片上分別是傅慶生和王嘉楠,還有一些他們的小弟。
「關於這個案子,抑或是王嘉楠另外的案子,和慶輝公司、和傅慶生有關的,你有什麼要問我的嗎?你不想知道梁小東的近況?蘇琦,事情最後到底怎麼樣了,難道你就不好奇?」
「這次我帶了。」
墓碑很小,上面連一張照片都沒有,老張說了,像他們這些人,死掉的時候能埋得多不起眼就多不起眼,照片也不能貼,有的時候連名字都不能寫,就是為了防止被人報復……有的人連屍骨都會被挖出來鞭笞。
她默默地把手伸到枕頭袋口裡,那裡面安安靜靜地躺著一把形狀怪異的東西,是她那天從別墅裡帶出來的。
蘇琦和章暮飛落在後頭,誰也沒有多開口說一句話。章暮飛在蘇琦面前小心翼翼的,怕再刺|激到她。
也許是庭審的過程太過激烈,有旁聽的人在熱烈地討論。
4
「你能不能指認出當時在場的人員,你認識他們嗎?打傷你的人是哪個?」
蘇琦沒有去打聽程池的消息,但是老張還是告訴她了。
但是沒有駱池城,翻了很多頁都沒找到他。
蘇琦坐在會客室里,朝他說:「坐吧。」
蘇琦搖了搖頭:「不認識。」
「不太清楚。」
九點準時開庭,旁聽人員魚貫地進入法庭。蘇琦被安置在另一間證人休息室里,被隔離開。
法官說:「這裡是哪裡,你可認得?」
「為什麼他會躺在這裏?不會好了嗎?」
章暮飛看見蘇琦的眼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知道她是在意這件事情的。
蘇琦啞著聲音說:「……我懂的。」
那照片上一地狼藉,地面上全是血,滿地都是玻璃碎片和血腳印。
章暮飛坐下來,今天他帶來了一些案子的情況,他覺得有必要給她講講。
但蘇琦還是作為重要證人被警方保護了起來,病房也有人二十四小時輪值。章暮飛作為律師,被允許來探望她。
程池的墓地,在很小的山坡上,葬禮很簡單,也是老張給他辦的。他在的時候孑然一身,去的時候也是空寂一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法警過來叫她:「到你了,你可以出來了。」
傅慶生被判非法走私、製造毒品和黑社會性質組織等罪,數罪併罰被判死刑。
傅慶生和王嘉楠不服一審判決,同時提起上訴,在二審均被駁回,維持原判。
老張顯然經常來,輕車熟路地把蘇琦帶到了一張病床前。
蘇琦還是緊緊閉著眼,彷彿睡著了,但章暮飛知道她在聽,因為有淚從她的眼角潺潺地流下來,靜默無聲地流淌著。
從那一天起,蘇琦就再沒見過駱池城了。
他們以一根煙開始,以一根煙結束。只可惜,到了生命的最後,她都沒有辦法從他的口中聽到一句,我愛你。但是在她回想他的時候,卻可以十分自豪地告訴所有的人,她是程池的女人。
護士巡樓看見了他們,笑著問:「張叔,又過來看程路啊?」
她掏出了風衣口袋裡堅硬冰冷的東西,微微笑了笑。
他沒有回答。
老張說:「覺不覺得他長得像一個人?」
現在想起來,心都揪緊了。那個時候他一定很難過吧,難過不能在她身邊保護她,也難過她的不理解。其實他一直都沒有消失過,他一直在她的身邊,在她的無所不在。只不過他不能說出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