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淚無聲地掉下來，她快速擦掉了。

從小到大，她受什麼委屈，受什麼欺負，遇到再大的不公，都習慣了自己扛著，輕易不掉淚。可不知為何，忽然有人對她好，關心她，同情她，柔聲安慰她，反倒讓她受不了，眼淚怎麼也忍不住。

列安目視前方開著車，沒有回答。

「你怎麼回事，蘇佳楠？我母親是一片好心。」

回去后佳楠把自己關在卧室里，晚飯也沒出來吃。

佳楠沉默。

「他們沒有懷疑。」列安簡單回了一句。

五百萬呢，演戲演全套。就算周吳香雲女士就是擺明了車馬錶示「李真真」就是她孫子的保育箱，那「李真真」也得受著。

「你以為方嫂是你的人呢？」

「她給你送點吃的，你覺得她索取什麼了？」

她回想了一下席間種種，覺得自己也沒說錯話做錯事，又回想周和圖書母的苦情式壓迫和周父接二連三的提問，只覺得這差事難做。並且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周父面前露出什麼破綻了？最後告別的時候，周父看她的眼神明顯是帶著疑惑的。七十歲的老企業家，閱人無數，什麼逃得過他的眼睛？會不會周列安也在擔心這個？

「萬一我B超做出來是女孩怎麼辦？你爸媽豈不是要懷疑了？」

但她忽然間意識到，自己錯了。

列安還是沉默。

她笑著說：「別擔心我了，我天生積極樂觀，前額皮質發達。」

「那你父母現在……？」

這下佳楠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嘩嘩地流淌下來。

佳楠說：「我可不吃，我才二十二歲，吃那玩意兒？」

隔了一會兒，她說：「好啦，我沒胡說，我說的都是實話，我承認了好吧。」佳楠哽咽了。

許久，和_圖_書列安深吸一口氣，嘆道：「你之前都沒跟我說過。」

原來他心裏在想這個。

列安說：「媽媽給你的，你吃唄。」

佳楠看著他，覺得有一瞬間，好像有些事情發生了改變。

「你當你母親是對我好？她只是把我看成她孫子的保育箱罷了。」

「他們……」

「哦……」那你在沉思什麼？佳楠想。

你也沒問啊，佳楠想。

佳楠心裏嘀咕：他怎麼突然有心事了？

列安看了她一會兒，發現她是真的高興了，不是裝的，不由得微笑。

於是她跟列安說：「對不起，剛才是我過分了，我也不知道哪兒來的怨氣，撒錯了地方。」

佳楠失笑，「一片好心？當對方不想要的時候還要拚命地給，其實就是變相的索取。」

「胡說的？」列安吃驚，「怎麼能拿自己父母來胡說？」

列安看佳楠和_圖_書一眼，有點不悅，「不吃就不吃，回頭我跟方嫂說一聲，你幹嘛這麼刻薄？」

更何況現在弄個騙局哄哄人家，真正的孫子早已經不存在了。

然而第二天佳楠就好了，又樂呵呵的了。

「不想吃就放著唄。」

佳楠沉默著，有點要哭的樣子。

列安看她一眼，什麼都沒說了。

「是，他們都不在了，一氧化碳中毒，但不是我之前說的那樣，而是……他們吵架，我媽一時想不開，開煤氣自殺。那天她故意把我送到舅舅家，那是一個周末，我在舅舅家待了兩天，回去什麼都晚了……」

「我很抱歉，引得你說這些，對不起。希望你從今以後能過得開心、順心，幸福。」他看著她，眼睛充滿溫柔的憐憫。

佳楠推他一下，「別生氣了，那些東西，我對付著吃一點便是。」

列安在門口等了許久，聽著和*圖*書屋子裡的動靜，後來聽到她放了一些輕輕的音樂。列安嘆了口氣，下樓去了。

「你話不要講那麼難聽。」列安有點火了。

方嫂正好在，盤頭阿姨家就和方嫂長里短地說話，從孕婦該吃什麼不該吃什麼，到如何識別轉基因蔬菜云云。佳楠不想聽，上樓去，但還是覺得心煩，總覺得自己像個被審查和管理的目標。

列安試探著問她，心情如何。

回去的路上，列安開著車，一直沉默。

「李真真懷的那個，真是個男孩？」佳楠問。

「沒有，我胡說的。」佳楠低聲道。

「他們不會真的懷疑了吧？」

車在紅燈前停下，列安轉過頭看著佳楠，抬起手輕撫她的肩。

列安敲門，她隔著門說，中午吃撐了，吃不下了，想早點睡。

「那可不行，皇後娘娘賞的，能隨便放著嗎？容嬤嬤今兒說了，她下周還送來，到和*圖*書時要見著上一回的東西還原封不動，回去准要跟娘娘打小報告，我可擔不起這無視主上的罪名。」

過了兩天，周母派那個盤頭阿姨來了一趟列安的公寓，送來許多吃的喝的，都是名貴滋補品，說給佳楠補補身子。

可到底還是忍住了，也沒再展開說什麼，就這麼一路沉默到家。

佳楠想：你凶什麼凶，真正難聽的話我還沒有講呢。

當晚列安回來后，方嫂布置好晚飯就告辭了。

佳楠想著想著，心生愧疚，覺得比起周母的損失和痛苦，自己的一點點委屈根本不算什麼。

「你父母……真的都已經……？還是……」隔了許久，列安終於說出這一路擱在他心裏的話。

方嫂一走，佳楠就指著那一堆滋補品說：「你母親派人送來的，你快快吃掉，好好補一補。」

列安笑了，說：「我陪你一起吃。」

一陣凝重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