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怎麼做到的？」佳楠問。

佳楠笑著說：「認識你之後，時時覺得自己需要補課。」

列安笑道：「不是看電視，是陪你啊，你想看什麼？」

「準備在這裏開公司啊？」佳楠問。

「閑不好么？」列安嘴角微蘊笑意。

「可我聽說，阿法狗也是學了人類歷史上所有棋譜的。」

列安笑道：「我很早就說過了，A.I.全面超過人的智力以後，人類的科研將變得沒有意義，更別說其他行業了。科學家也好，棋手也好，都會覺得，嘔心瀝血，不如做點別的。」

「全部什麼？」

「注意安全，別靠太近。」列安提醒她。

「我喜歡啊。」佳楠說，「對了，Jerry呢？怎麼沒見它？」

「就是全部的我。我的記憶、我的意識、我的……一切……」列安說著，聳了聳肩。

樓下的書房和工作室已經打通，用電動移門做了兩間對稱的、鏡像的工作室，兩間工作室內配了一模一樣的大書桌和一體機。

「換新主人，當然要重新裝修嘛。」列安笑道。

「對。」

「什麼？！」佳楠叫起來，「怎麼處理的？她怎麼可以這樣？那是你的寵物！」

「我相信他們會成功，只是，那不符合我的審美。」

「能得到什麼？一大堆的數據而已。」

電視上正在播一則新聞採訪，一位著名的九段圍棋手因為人工智慧的發展而表示要隱退，引起巨大反響。

「你如何證明呢？」

列安這時放下咖啡，朝佳楠走過來。見他逼近，佳楠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後背都貼著護欄了。

佳楠問，房子在哪裡？

「所以啊，你把你聰明、英俊、健康的大腦賣出去一份拷貝，就能提前退休了？那要不要考慮把你聰明、英俊、健康的基因也兜售一下？說不定還能再換一套房子呢。」

「那你聽過AlphaGo Zero嗎？阿法狗零代，也就是新版的AlphaGo，它從空白狀態開始，自學圍棋，戰無不勝。這說明了什麼？在A.I.看來，人類現有的經驗，『沒有』比『有』更好。」

「哈，不是。他們要做實驗的話，有的是人。」列安笑道，「他們是覺得，我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聰明、英俊、健康、脾氣溫和、性格豁達，腦子裡又存儲著科學和藝術的寶藏，當然也像你說的，存儲著公司的機要文件，所以，他們要拷貝一份我的大腦。」

列安笑https://m.hetubook.com.com了，「好問題，那我問你，你有自我意識嗎？」

「太誇張了。」佳楠掩住嘴。

「是，我祝他們得償所願。」

她回到小桌旁邊坐下來。列安也跟過來，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客廳也全部換成簡約的後現代風格，傢具和電器都以白色和銀灰色為主色調，白色真皮沙發配大落地窗，窗帘是深灰色埃及棉。

「可是……」

「哎，好了，好了，我不僅不收你錢，還倒找你錢，好不好？五百萬，好不好？」

「你怎麼知道？」列安笑了。

「你真冷酷。」佳楠說，「反正我對它有感情。」

「我懂你的意思，可是……你沒能挽救你的母親。」

「算了。」列安打斷她，不想多談此事。

「可是，Jerry帶著你兒時那隻寵物狗的記憶啊！」佳楠執拗地說下去，真心扼腕嘆息。

「全部？」

「保護你？怎麼保護法？」

「人類的思維不過是一系列的電子信號模塊。通過神經元感測器記錄大腦活動，也就是記錄這些電子信號，然後上傳到計算機。」

列安笑笑，沒說話，陪佳楠四下參觀。

「搞得這麼摩登，像個太空站一樣。」佳楠評價。

「所以A.I.也想做上帝。」

「沒關係，只是一個電子玩具而已。」列安說得很平淡。

列安深深嘆氣，沉吟許久，說：「其實我參加了的。」

「你喜歡看這個？」列安饒有興緻地看佳楠一眼。

「他們是要拿你做『數字人』的實驗嗎？」佳楠問。

「賣給精|子庫啊，高學歷的最受歡迎了，像你這樣聰明、英俊、健康的育齡男士尤其受歡迎，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然後呢？」

「賣給誰？」列安好笑地看著佳楠。

「你還真是錢多人傻啊，一年裡裝修兩次？」佳楠笑他。

「你看好老萬他們的項目嗎？」

「還聰明、英俊、健康呢，那趕緊去應徵摩納哥公主的駙馬吧，不去都白瞎了這麼好的條件了。」

「Fine！」佳楠笑起來，「怎麼跟個小孩子一樣幼稚？」

「嗯。」

佳楠說：「誰想得到，從前的大忙人，現在竟然有空看電視。」

「那你要不要來保護我這個小孩子？」

列安的話令佳楠陷入沉思。

佳楠說：「當然。」

只是後來他們婚事告吹，靖南丟下還未竣工的房子，自己出國了。

佳楠不作ｍ.hｅtｕｂooｋ•ｃｏm.ｃｏｍ聲了，有點悶悶不樂。

「住到這裏來，天天看住我，不讓我晚上喝了酒一個人晃到露台上來不小心掉下去。」列安故意沒正經地說。

列安領著佳楠來到露台。露台是樓上起居室外的一個陽台，被改造成一座小型花園，一半是花房，一半是觀景台。因為其中有一半是露天的，所以採光特別好。觀景台鋪了可以下水的木地板，放了成套的戶外桌椅，兩邊是鮮花盆栽，整體上是一個特別雅緻的空中花園。

列安就笑，「我以為你會喜歡。」

「只是一個玩具而已。」

「能做的我都做了，以後，他們也不需要我了。」列安忽然有些惆悵地說，眼睛望著遠方。

「然後，就……這樣……」列安說著，用手指比劃了一根一根的線從大腦連接到外部。

「討厭。」佳楠一拍他的手，掙脫出來，「你自己當心一點才是。這種護欄的高度，對於身高一米六的人來說剛好，對於身高一米八的人來說，就太矮了點。你晚上要是喝過酒，別晃到這兒來，小心掉下去。」

「換新主人？」佳楠看她一眼，「哪個新主人啊？」

佳楠十分感慨，「看看，都是你們這些搞人工智慧的乾的好事，這下連下圍棋的都失業了，看來以後我們這些做動畫設計的也要失業了。」

列安還是聳聳肩，攤攤手，揚唇一笑，並不在乎的樣子。

他又說：「圍棋的變化是無窮無盡的。下棋的時候，會一步一步推敲各種變化，去尋求最佳一手，這樣的心態還在，圍棋的魅力就還在。但現在好像沒有辦法這樣做了。圍棋是在探索未知世界的過程中有輸有贏，但現在的圍棋再也不會給我這種感覺了。」

靖南自己在上海有好幾套房，隨便哪一套拿出來當婚房都比列安這套公寓更豪華。可她偏要在列安這套給佳楠住過的房子里大動干戈來伸張主權。列安當時忙著項目，又一直住在陸家嘴照顧母親，無暇管她，等他回過神來，北京西路的房子已經變成了鹿靖南的歐式宮殿。

兩個人？體驗辦公室戀情？佳楠看列安一眼，沒說話。

「數據？你的工作資料嗎？」

「藝術家、科學家和老外也要晾衣服啊。」列安說。

「所謂記憶，也不過是一大堆的數據。」

「但本質上，它仍然只是一堆電路和元器件。」列安說。

是的，她又要如何證明，此刻她所見到的一切、ｈｔtｐs://wｗw•heｔｕboｏk.com•ｃｏｍ所感知到的一切，不是一個程序的設定呢？

佳楠都有些羞惱了，為何上了歲數的婦女都愛給人做媒？哪個年輕姑娘沒嫁掉，她們比自己沒嫁掉還著急。

「What？！」佳楠低呼，「他們想幹什麼？」

佳楠怔了一怔，才緩過神來，發現列安已經面對面緊貼著她了。

佳楠半信半疑地看著他，又見他笑嘻嘻的樣子很沒正經，呆了半晌，「切」了一聲，說：「吹吧，你就吹吧。」

列安煮了一壺咖啡，擱在小桌上，給自己和佳楠各斟了一杯。佳楠捧起杯子，望著遠處，慢慢踱到露台邊。

「那A.I.有自我意識嗎？比如AlphaGo，它有自我意識嗎？」

「哈，你說對了。人類是A.I.的上帝，A.I.又反過來想做人類的上帝，這是輪迴。」

「我就是覺得挺可惜的。能一起做點事業不容易，難得到三十多歲還有夢想。很多人大學一畢業就沒夢想了，就想著房子車子孩子了。」

佳楠一看便明白了列安的意思。雖說兩人都已經很熟了，可她還是控制不住地羞紅了臉，很快抱著小漢子從兒童房裡出來，就怕身旁的列安忽然間說出什麼類似於求婚的話。

也許所謂的生命，只是一個幻覺。

然而當佳楠再次走進這裏的時候，她所見到的並不是什麼歐式宮殿，房子已經又被重新裝修了一遍。就在最近這兩個月，列安找建築師重新設計，把上一次的裝修拆除，連房間的格局都改了。

「他們成功了嗎？」

「不是啊，以後兩個人，一人一間，都可以在家辦公，彼此還可以看得到，體驗一下辦公室戀情，多有趣。」

「一些數據。」

於是吃了午飯後，吳嫂就陪小漢子在兒童房午睡，佳楠和列安則到樓下客廳看電視。

「當然不是害怕，我覺得A.I.是最先進的生產力，要把這種生產力投放到一些更有用的領域，比如分子製藥，細胞合成等等。」

倒是小漢子，精怪得不得了，立刻對兒童房裡的玩具產生了興趣，才七八個月大就曉得這是屬於他的地方，在佳楠懷裡不停地扭動上身，非要去夠擱在爬行毯上的玩具，貪戀這間屋子不肯走。

列安這時笑起來，沒有說話。

周末，列安開車帶佳楠、小漢子還有吳嫂一起去看房。

「是這樣，但離開之前，鹿靖東跟我簽了個協議，讓我留下一些東西。」

「沒事啊，護欄挺m•ｈｅｔｕbook.ｃｏm.cｏｍ高的啊。」佳楠笑笑，往下看，此處應該是十八樓，能看到樓下一些人家支出的晾衣架和涼棚。

「就像他們拷貝了你的大腦？我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只見採訪畫面里，他說：「人工智慧的出現導致圍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我想隱退雖然並不完全因為A.I.，但A.I.的因素是繞不過去的，如果非要問我為什麼，那就是我累了。」

吳嫂本來在樓下，一聽吩咐連忙樂呵呵地上來抱著小漢子玩，讓佳楠和列安單獨去露台。她還偷偷給佳楠使眼色，示意她「把握機會」。

「我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意識上的工作原理，又如何證明機器具有自我意識呢？」

「他們有工程師，有設備，有技術，最重要的，有錢。」

本來他們就是來看一下房子的。但小漢子實在太喜歡那個兒童房，在裏面玩得開心，賴著不肯走了。吳嫂也覺得這房子待著舒服，寬敞明亮，暖氣充足，便勸說佳楠讓小漢子在這裏睡個午覺。

佳楠說懶得看房子，也懶得搬家，再說要找舒適稱心的房子著實困難，找房子這種事跟找對象差不多，要靠緣分。

列安哈哈大笑起來，也不辯駁，也不解釋。

她甩開他，徑直往屋裡走。

「老萬他們要做的，不僅是玩具吧，是一場革命。」

佳楠看了他一秒鐘，噗嗤一下笑了出來，說：「滾。」

佳楠一聽，頓時滿臉羞紅，調戲對方不成，反被調戲，氣得一跺腳，扭身就走。

「沒聽懂，他們是誰？老萬他們？」

「你現在怎麼這麼閑？」佳楠問。

「這裏的數據。」列安說著，指指自己的腦袋。

「啊？留下什麼？」

「呵，沒想到，這裏的住戶也這麼接地氣啊，還用這種晾衣架。」佳楠說，「先前還以為這裏住的都是藝術家、科學家或者老外呢。」

「到底什麼數據，這麼寶貴？」

列安爆發出一陣大笑，說：「這樣吧，既然這麼好，我也不收錢，免費送你一份，好嗎？」

列安笑著，任由佳楠調戲、取笑。

列安這時說：「讓吳嫂帶小漢子在這裏玩一會兒吧，我帶你去露台參觀，喝點東西。」

「滾！」佳楠回過來吼他一句，可扭頭繼續往屋裡走的時候，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閑了就不琢磨好事唄。」佳楠說。

「啥？」

「哎，我開玩笑的，你別生氣……」列安去拉她。

佳楠疑惑地看著他。

「哦，你是掌握了公司的什麼高等機密吧和_圖_書？」佳楠說，「知識產權，是無價的。姓鹿的用一點股票就換你的知識產權啦？」

「好歹咱倆也算同居過好嗎？」佳楠半開玩笑地說。

「嗯？你不是都離開公司，把股份都轉讓了嗎？」

「但有很多別的人因此得救。」

「然後呢？誕生一個新的意識？就像你把一堆麵粉和雞蛋放在一起，然後他們會自動變成一隻蛋糕？這真是難以想象啊。」

「數字人不符合你的……審美？可你自己養了一條數字狗。」

「哈，所以你退出了A.I.的研究？你學了一輩子A.I.，最後自己也害怕A.I.了？是不是想回到鑽木取火的年代了？」

「A.I.的發展已經走上了它自己的軌道。就像AlphaGo，它每天自己陪自己下十萬盤棋，已經有了學習和進化能力。」

「你為什麼不一起參加呢？」

「是，他們企圖複製生物的意識，更確切地說，他們的最終目標，是複製人類的意識，創造新的人類。他們想做上帝。」

列安說，正好他朋友有一處房子空著，還不錯，要不要去看看？租金也好商量，熟人關係嘛。

北京西路的公寓，佳楠曾經住了兩個多月的地方，聽列安說如今已經樣貌大變。當初他和鹿靖南訂婚之後，靖南擅作主張把房子重新裝修了一遍，甚至把樓上卧室的傢具全換了，一切照婚房籌備。

「小心。」列安順勢一把摟住她的后腰，把她攬進懷裡。

車開到地方了，佳楠才知上當，列安說的所謂朋友的公寓，不就是他自己那套北京西路的公寓？

「一米八二。」

佳楠的房子租約快到期了，列安建議她不要續租了，換一個更舒適的地方。她現在上班又在浦西，也沒有必要繼續住在浦東了。

列安提議到上樓去看看原來的卧室。佳楠抱著小漢子一起上去看，發現那間大卧室竟然變成了相通的兩間，其中一間做成了兒童房，裡頭小床、衣櫃、玩具、爬行毯一應俱全，布置得十分溫馨舒適。

「智能計算機會自動將這些數據編程。」

「Jerry……它……鹿靖南不喜歡它，把它處理了。」

列安只說在浦西，去看了便知。

電視一打開就是科技頻道，列安拿起遙控器要換台，佳楠卻叫住他，「沒事，就看這個好了。」

「也不僅僅是知識產權吧，是全部。」

「我身高一米八二。」

佳楠啞然。

「你就從來不晾衣服啊，你的衣服都烘乾。」

「他們有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