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
本來這天佳楠是打算吃過飯就帶小漢子回家的。但因為陳聰的一個騷擾電話，她反而決定留下來住宿。她害怕回去的時候，陳聰又堵在她樓下，也怕陳聰再給她打電話，無休無止，沒完沒了。
「你什麼時候喝上酒了？」佳楠訝異。
「愛因斯坦說，上帝不擲骰子。這個世界的不確定性，可能只是假象。真正的確定的規律可能藏在不確定性背後，只是人類還沒發現。」
「什麼意思？」他倚在她的電腦桌上。
「但你可以想一想，為什麼你選擇吃魚而不吃蝦，或者為什麼選擇今晚不吃飯，背後的深層的原因是什麼。」
列安笑了，不再說什麼，關掉工作室的燈，上樓去了。
佳楠聊得累了，關了電腦，抱起枕頭，跑到沙發上躺下來，「今晚我睡沙發吧。」
「你怎麼……現在變得這麼……」佳楠想說什麼，又形容不出。
「可是，人有七情六慾，人能創作出充滿個性色彩的藝術m.hetubook.com.com作品。」
「那你覺得除人以外，大自然里的其他物質，有沒有自由意志？比如高山，比如流水，比如火焰。」
「不管，我還是覺得，人可以自己決定自己。」
相比那個所謂的生物學父親，她反倒更信任他。
「很多啊，食物、空氣、水……」
列安嘆了一聲，說：「有時生活出現一些轉折，會令人增添或減少一些嗜好，我想我也不能免俗吧。」
佳楠嘆口氣，擦乾身體，暗自感嘆，有列安在，人生還能應付。
「深層的原因？沒有深層的原因啊，就是我高興，我樂意。」
「那麼，人作為這個宇宙的一部分，人的大腦、身體、細胞，也像宇宙萬物一樣，由相同的基本粒子組成，這些粒子之間的反應和相互作用也遵循著宇宙的物理化學等客觀規律。由此可證，我們所謂的意志，我們產生意志的動因和過程，也和一切自然現象一樣，是www.hetubook.com.com受著必然的機械的因果規律支配的。所以，並沒有自由意志這種神秘力量存在。」
「你是說消極嗎？」
想想這一年，他也夠慘的，接連失去兩位至親，工作上又面臨重大的變化，這種變化是叫他在個人信仰和商業契機上做出選擇，他真的好難、好難。所以現在，他接近她，究竟是出於什麼呢？
「可是小漢子還在兒童房。」
佳楠躺在客廳的大沙發上，拉上毛毯，看著昏暗的光線中，列安上樓的背影，不知為何，心裏覺得很安定。
「這麼說，我還可以接受。」
「在一定範圍內，智能機器人也可以自己決定自己。人可能只是更高級的機器，遵循一套我們尚且未知的規律。」
「那當然是沒有了。」
她索性關掉手機，躲在列安這裏。晚上她把小漢子哄睡之後，自己到浴室沖淋浴，開大熱水噴頭，洗了很久。毛巾架上擱著鬆軟厚實的乾淨毛巾，列安什麼都準備周到，就和*圖*書是讓她帶孩子過來住的。
「喝酒不是好習慣，會引起記憶力衰退。」佳楠說。
轉折，佳楠琢磨著這個詞的意思，指的是他離開公司，還是他母親去世，抑或是他哥哥的事？
「你是在問，人有沒有自由意志？」
「同樣，火焰熊熊燃燒，木頭化為焦炭，也不是因為火和木頭有自由意志，而是因為宇宙的化學規律，對吧？」
「水從高處落到低處，不是因為水有自由意志，而是因為宇宙的物理規律，對吧？」
「對。」
「可是……」
洗完澡，她到新的工作室，打開電腦畫圖。列安在相鄰的另一間工作室里，走過來看她，這情形還真有點像公司里的同事相處。
「周列安，我想問你個問題——人，可以自由地選擇嗎？」她在電腦椅里伸個懶腰，歪著頭看他。
「是啊，我就是想逃避帶娃責任，想睡一個完整覺啊。」佳楠笑嘻嘻的，「今晚你幫我照顧小漢子好不好？」
「嗯，我在想，你們總說hetubook.com.com人工智慧怎麼了不起。可是，我總覺得，人和機器還是有本質的區別。機器人再智能，也只能遵守程序，遵守預先制定好的規則，可是人有自由意志。」
「卧室讓給你睡吧，我睡沙發。」
「人的所有行為，都是身體各個原子之間的相互作用的函數輸出。而原子也只是更基本的夸克等基本粒子組成的，因此人的念頭和行為最終可以用量子色動力學、規範場論來描述和預測。」
「為什麼問？」列安晃晃手中酒杯，杯底的金黃色液體形成旋渦。
「比如，我說今晚吃魚，就不會吃蝦，我說今晚不吃飯，我就不吃飯。誰也左右不了我的選擇。」
「我相信人也好，人工智慧也好，都擁有一定的自由，但那是有限的自由。即人類在有限刺|激的條件下，可以維持有限的自由意志。比如畫家，每個人畫出的作品都不同，但他們所創作出來的內容多多少少受限於自己的生活經歷和思維範疇。」
「不不不，你去樓上卧室睡ｈttｐs://m•ｈetuｂooｋ.ｃｏｍ•cｏｍ。」
「你是說，我所想的其實並不是我所想的，而是我的身體強加給我的想法？」
「你的高興和樂意，是你的大腦根據身體的狀況給出的化學信號。人的行為，歸根結底是化學物質對細胞的刺|激。你想吃某一種東西，只能說明你的身體需要某一類元素，你的高興和樂意，皆有據可循。」
佳楠盤腿坐在電腦椅上，列安給她拿了一盒藍莓冰激凌，她就大口大口地吃。列安自己拿了一瓶威士忌、一隻玻璃杯，自斟自飲。
「那你說說，人的自由意志是什麼。」
「哈，是嗎？我有時候卻想，氧氣對人類就像一種慢性毒品，花上幾十年的時間把你慢慢氧化，最後把你毒死了。」列安說著，滿不在乎地喝了一口威士忌。
「比方說，一個人說愛另一個人，是他的自由意志在做出選擇，還是他被|操縱做出的選擇？」
佳楠不語，默認是這個意思。
「這地球上有什麼東西是對人好的？」列安笑著問。
「能不能說人話？有點聽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