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們來日方長
41

「是啊,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這樣的心理素質。你得知這個消息后,決定鋌而走險和紀念分手,因為你害怕再偽裝下去會露餡,而且就算你們『分手』了,你也可以以朋友的身份繼續向她打探消息,必要的時候約她見面。後來你發現紀念可能暫時不是你的重要威脅,而一個跟警方關係密切的娛記成了重大隱患。所以你跟蹤娛記失敗后,對落單的我下了狠手。」
走到走廊盡頭的一個窗戶邊,沈楓點了支煙。
是沈楓。
「想想真是后怕,在被他帶出去的路上,我突然意識到我竟然不認識這個人,可是卻不能逃,因為逃不掉,也不敢表現出來,害怕他急著殺我滅口。當時只有一種想法:誰能來救救我?」說到這裏,紀念輕輕嘆了口氣,「以前總覺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真攤上事了才知道自己有多怕死。」
她知道只有這麼說才能讓沈慕清鬆口,果然沈慕清有些猶豫,過了一會兒才說:「那我陪你去。」
「大晚上的她就看到個背影,怎麼知道她是吳瓊?」
所以就他當時的狀態看,審他應該不用費什麼力氣。可是後來不知怎的,他的狀態變了,口徑也變了,警方再問什麼,他就直接說跟他的律師說,問得多了,他還會反問警方:「我究竟犯了什麼罪?你們說我殺人,有證據嗎?」
沈慕清很少做出這樣的回答,然而這次,他是真的不知道。如今徐志宇終於被捕,應該皆大歡喜,可是沈慕清卻高興不起來——除了警方手上掌握的徐志宇犯罪的證據非常有限之外,他還隱隱有種預感,好像哪裡不對勁,但是從頭到尾捋下來,又沒什麼不對的地方。
聽到沈楓說這段經歷時,站在審訊室外的紀念不由得看了眼沈慕清,兩次化險為夷都是因為有他在,從某種意義上說,沒有他,也就沒有了今天的紀念。她每每回想起這些都會問自己,這究竟是巧合,還是宿命?
兩人正一籌莫展,突然身後響起一個柔弱的聲音:「我想去見見他。」
掛了電話,沈慕清一轉身,發現紀念正看著他。
「沒什麼大事。」
沈楓冷笑:「那我們就進入正題。你和吳瓊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剛安頓好她睡下,沈慕清的手機響了。
沈楓吐出一口煙圈說:「那傢伙的心理素質太好了,什麼都不肯說,還請了個讓人頭疼的律師,加上我們現在掌握的證據不多,白色桑塔納犯的事根本就算不到他頭上,就連吳瓊的事都很難讓他認,這樣下去搞不好『殺人未遂』就變成『過失傷人』了。情況好的話判個三和_圖_書五年,糟糕的話可能連這個都達不到。」
徐志宇被人帶著走進審訊室,他神態從容,態度隨和,彷彿自己不是在警局,而身份也不是嫌疑犯。昨天想通了一切之後,他突然就輕鬆起來——就算他認識吳瓊又怎樣?就算他刻意接近紀念、冒充其男友又能說明什麼?他不承認自己殺了人,那他就不會是殺人犯!而且從昨天審訊他的人那裡看得出,警方掌握的證據非常有限。
他微微搖頭:「不知道。」
徐志宇懶懶地抬眼看他:「是嗎?我真不記得了。」
審訊室內,沈楓深邃的眼眸狠狠地盯著對面的徐志宇:「兩個對你來說不幸的消息:第一,我沒死,還要繼續查你;第二,紀念開始恢復記憶了,所以你慌了。於是你立刻把她約了出來,帶到你踩點過無數次的荒山上,試圖造成她失足落崖的假象。而且怕我們找來,你關掉自己的手機,換掉她的電話卡,讓她不起疑的同時又聯繫不到外界。但是很多事情都是你想不到的,比如她是如何發送求救信息給我們,又是如何指引我們找到你……這些都不是外界能夠知道的。所以你以為我們沒有實錘證明你殺了人,那你就太理想化了。不過最後怎麼判你跟你現在的表現很有關係,我話已至此,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與此同時,警局那裡已經開始突審徐志宇。眾人原本都很有信心,因為據抓捕他的警察說,他們找到他時,可以說他的精神狀態是崩潰的。當時他臉色慘白地跪坐在懸崖邊上,和別的嫌犯不一樣,一點要逃的意思都沒有。警察過去拷他,他也是聽之任之。押他下山的路上,他的狀態依舊不好,有個新入職的小警員半開玩笑地小聲問身邊的同事:「他犯的這些事夠不夠判死刑?」
「那女生宿舍樓里的宿管阿姨呢?她曾見你送吳瓊上樓。」
沈楓咬牙切齒地哼了一聲,繼續說:「你終究還是漏算了一點,紀念非但沒有愛上你,反而還經常躲著你。當你得知我們已經開始懷疑吳瓊的死因時,你也就動了殺她的念頭,所以後面三番五次地開著車牌號為『NX63345』的套牌白色桑塔納試圖撞死她,並製造成交通事故的假象,還好沒讓你得逞。」
沈慕清知道他是要夜審徐志宇,於是說:「有什麼情況隨時聯繫。」
沈慕清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關於吳瓊的死,雖然徐志宇有各種嫌疑,但是在沒有直接證據的情況下,他又不認罪的話,定罪確實很難。
紀念和沈慕清不約而同地望向和*圖*書落日,天地之間靜悄悄的,彷彿只有他們兩個人相依著獨覽這湖光山色。
其實紀念心裏一直沒有底,對徐志宇這種太過精明的人,她真的沒有把握能說動他。她咬著下唇,看著審訊室內的情形,有點茫然。
徐志宇說:「我和她認識嗎?」
紀念還在睡,沈慕清倒是醒著的,而且看那狀態像是一夜未睡。不過也可以理解。今年真是多事之秋,紀念幾次從鬼門關走過,兩人有幾次都差點陰陽永隔。所以沈慕清那種失而復得的心情,任誰都能理解。
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案子的事還是交給警方吧。
徐志宇微微皺了皺眉,但很快又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問沈楓:「那找到什麼了嗎?」
紀念精疲力竭地點了點頭,似乎真的很累。
「我打發他是因為他貪財偷我的東西,這種人的話你們也信?」
她穿著身寬大的病號服,整個人看上去蒼白憔悴,但眼神異常堅定。
紀念和沈慕清是搭乘救護車回到市區的,陪著紀念做完一系列的檢查已近午夜。所幸以目前這些檢查結果看來,她的身體沒有太大問題,有的只是一點皮肉傷。
審訊室里沈楓繼續說:「曾經一度我們搞錯了方向,認為拿了吳瓊的手機,在被發現時又立刻逃跑的李默可能是破案的關鍵人物,便把注意力都放在搜捕李默上了。」
「看來失憶的人不止紀念一個,你也失憶了,忘了自己的女朋友是吳瓊而非紀念。」
紀念也笑了,雖然笑得疲憊,但看得出來她是真的高興,可說出的話卻讓人無比心疼。
從一開始沈楓就避開了天台上發生的事情,因為這個世上除了徐志宇,恐怕再沒有人知道那天的經過是怎麼樣的。他試圖突破他的心理防線,等著他把那天的一切告訴他。
紀念看了眼沈楓,又看向沈慕清:「我已經沒事了,再說,這案子破了,我才能真的放心休息。」
「你是說,他並不是真的想殺我們?」
沈慕清問:「不順利?」
「那是他蠢。」徐志宇不屑地說。
良久之後,沈慕清看著她說:「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這些證據的確不能證明他和吳瓊的死有關。但是沈楓也不著急,無所謂地說:「那好吧,我們就從吳瓊墜樓以後說起。當時你也在D大三號教學樓的天台,吳瓊墜樓后,你立刻離開了現場,本來你的形象很容易暴露,但是那天吳瓊他們班正好在那兒開班會,出事以後散了會,眾人一窩蜂地往樓下走,你正好混在其中,而且老天爺很給你面子,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你穿著件黑色和圖書帽衫,帽子一遮擋,也沒人注意到你的臉。你當時很著急,急著下樓看看情況,卻並不是去確認吳瓊死沒死,而是在她墜樓的一剎那你看到她砸傷了一個女孩,而那個女孩在被砸之前曾朝樓上望了一眼,這個女孩就是紀念,所以你想確定的其實是紀念的死活,我說的對嗎?」
沈慕清點點頭:「一個人只要還有渴望就有命門,所以,他不是沒有命門,而是沈楓還沒有找到。」
紀念點了點頭,又回頭看了眼沈慕清。
說著,他先是看了看一旁負責看管他的警察,又看向房間一面黑洞洞的茶色玻璃:「還有那後面的一大堆人陪著咱們耗時間了。」
進審訊室之前,沈楓又向紀念了解了她和徐志宇相處的所有細節,所以關於徐志宇矇混過關的手段,他大概已經明了。之後,他不由得感慨:「這傢伙心思真是縝密啊,而且還是個影帝。」
同事沒有回答他,這話卻被徐志宇聽到了,不想他竟然笑了,笑得很絕望:「她們都不怕死,我怕什麼?」
「那她記憶都恢復了?」
審訊如此不順利,只能提前結束。
徐志宇的臉色冷了下來:「要說什麼就趕快說吧,別讓這麼多人……」
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別說話了,救護車馬上就來。」
「我知道了。」
聽了她的這些話,沈慕清的臉色不太好看:「那為什麼還要自己跳下去?」
沈楓說:「今晚應該是回不去了,我剛和媽請了假,我猜你也回不去了,就連你那份一起請了。」
徐志宇笑了笑:「如果你們警方稍微有點腦子,這案子早就破了,何必扣著我在這裏浪費時間。我的確認識吳瓊,也的確在她出事後冒充紀念的男友接近紀念,但這些犯法嗎?」
「跳了還有一線生機,不跳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
沈慕清臉上沒什麼表情:「他確實很精於算計,所有可能遇到的情況他都想到了,但是唯獨算漏的大概就是人心吧。」
「你怎麼知道她不知道?而且從你的通話記錄可以看出,在2月20日前你和紀念根本沒有聯繫,別說你們是情侶,你們完全就是陌生人。」沈楓死死地盯著他,「怎麼?你是不是想說你們還有別的聯絡途徑,比如通過一個伺服器在韓國的交友軟體?」
沈楓笑:「劉波你認識嗎?幾個月前還是你的助理,就是因為有一次開車不小心剮到一個女孩,前不久被你打發回了老家。前幾天我們和他取得了聯繫,原來那個被你的車剮到的女孩後來真的成了你女友,只不過那女孩不是紀念,而是吳瓊。」
和圖書楓笑了笑:「我就是想等你徹底『休息』之後,我再去休息。」
「哦,後面可能還是需要她幫忙。」
徐志宇沉默了片刻,似乎笑了一下:「說了半天,這就是你們掌握的重要證據?」
說著,沈楓拎起桌面上的一個透明塑料袋,而那袋子里正是吳瓊的手機:「真以為我們警方連個密碼都解不開?」
紀念沒有告訴沈慕清,其實在那個時候,徐志宇已經決定立刻殺掉她了。
沈楓朝病房裡的沈慕清勾了勾手,沈慕清站起身來,朝病床上看了一眼,確認紀念還在睡,這才出了門。
沈慕清說:「去吧。」
病房裡靜悄悄的,或許是因為這一天過得太過疲憊,也或許是受了太大的驚嚇,總之紀念的體力徹底透支,所以她說剛才那句話時的氣息都很弱。
兩人不約而同地回頭看,竟然是紀念。
沈慕清頓了頓說:「還沒有。」
紀念不明所以地抬頭看沈慕清,他臉色沉靜,繼續分析道:「從出事以來到現在,我所知道的他對你下過三次手,對沈楓下過一次手。這麼多次,可你和沈楓如今都好端端的在這兒,你認為都是他失誤了嗎?」
「你以為一個伺服器在韓國的交友軟體就把我們難住了?還是你以為你讓她把所有你們的照片、信息都刪掉就萬事大吉了?我們恢復了她近半年刪掉的所有數據,數據量有點大,所以我們這麼晚才請你來。」
他坐下來,看到對面的沈楓,不由得笑了:「您的精力真是充沛,就算不想讓我休息,您也得休息吧?」
沈慕清又問:「你覺得他這種做事周全的人會幾次都失手嗎?」
他知道她指的是徐志宇。
可是審訊室內靜了半晌之後,徐志宇只是問:「所以,證據呢?」
良久,紀念輕聲說:「這裏風景真的不錯,至少這一點徐志宇沒有騙我。」
「嗯。」沈慕清抬起頭來看她,勾著嘴角似笑非笑,「我怕又冒出個你的什麼男朋友。」
「嗯。對了,紀念怎麼樣?」
「會怎麼判他?」
她覺得很困,幾乎是在下一秒鐘,意識就變得模糊起來。
太陽漸漸落山,晚霞浸染了山林,在水天相接的地方像是燃起了熾烈的火焰,與綠的水、青的山相互映襯。
徐志宇冷笑一聲看著他,不置可否。
審訊室外,沈慕清問紀念:「一會兒想好怎麼說了嗎?」
眾人相繼離開后,沈慕清低頭看著懷裡的人,正對上紀念看向他的目光。
「今晚你會留在醫院嗎?」
沈慕清又問:「所以,想好一會兒怎麼說了?」
紀念皺眉:「或許我跳湖的舉動讓他想起了吳瓊m•hetubook.com.com?也或許他自己本身就很矛盾,當結局朝著一個方向去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那不是自己想要的,所以他以為我已經死了的時候很崩潰,但後來發現我還活著,他反而覺得輕鬆了?」
紀念認真地聽著。
沈楓猶豫了一下也說:「是啊紀念,你看你剛經歷了這麼大的事,身體還沒恢復好吧?」
從審訊室出來,沈楓已經是心力交瘁,走到紀念面前,他不抱什麼希望地說:「儘力就行。」
沈楓從警局出來時,天已微微發白,他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醫院。
審訊室外的眾人原本都捏著一把汗,想看看徐志宇的反應,哪怕他開始撒謊也好,都說明他的內心已經慌亂了,而大家最怕的就是這樣鎮定無比油鹽不進的嫌犯。眾人無不鬱悶地嘆氣,再看向審訊室,沈楓已經站了起來,朝門外走來,而徐志宇還在原地坐著,等待下一場審訊。
「至少,他很猶豫。當他在湖邊看到你活著時,我覺得他明顯是如釋重負的樣子。而且據警局的其他人說,他在山上看到你跳湖時精神是崩潰的,但是在回市裡的路上,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這些都說明什麼?」
沈楓繼續說:「讓你很可惜的是她沒死,雖然昏迷了,但也隨時有可能醒來,所以你就尾隨著救護車到了醫院。你當時應該已經做好殺人滅口的準備了,如果她醒來就找機會滅了口。不過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她雖然醒了,但卻失憶了,可是你依然不放心,就在這個時候你被人發現,你乾脆將計就計說自己是她的男朋友,名正言順地留在她身邊。為了不被人懷疑,你必須抹掉紀念手機里的所有信息,因為如果你不那樣做,她很快就會發現她的手機里沒有任何關於你的信息,就連電話號碼都沒有。所以你把她的手機掉到水裡,又送了一部新的給她,那裡面自然有你的號碼。做戲做全套,你為了讓她相信你是她的男朋友,甚至專門跑去她的宿舍把你的簽名照塞在她的書里。這樣一來,當她無意間看到你的照片時就會相信自己曾經喜歡過你。不被人懷疑,你就能一直待在她的身邊,一方面了解她恢復記憶的情況,另一方面隨時準備對她下手。或者,如果她真的能在這段時間愛上你對你言聽計從的話,她或許能保住一條命。不得不說你的思維很縝密啊!」
他想問問她有沒有哪裡很不舒服,又是不是真的什麼都想起來了,可是她的一句「沈老師」卻把他的問話堵在了喉嚨中。
「嗯。」
沈楓還沒來得及說話,沈慕清已經表態:「我不同意,你現在需要休息。」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