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 仗義出手為哪般

言未盡,意已至,游棠已經充分體會到了葉嶼有限的六個小點點里表達出的無限嫌棄。哼!五十步笑百步!烏鴉笑豬黑!她氣哼哼地做著心理建設,卻把自己給逗笑了,嗯,這麼說來他們半斤八兩,該是誰也別笑話誰!
葉嶼正踮著腳把新鮮出爐的模型擺上櫥櫃,暫時無暇他顧,只隨口問道:「你這結論從哪裡來的?」
就這樣小打小鬧了大半個學期,李嘯終於等到了一個絕妙的機會準備干一票大的,他要讓游棠記住這次「教訓」,讓她再也生不起跟他作對的念頭!
游棠無語地瞅著身邊一臉無辜的人,不由得感慨人世險惡。瞧瞧葉嶼,不動一兵一卒,兵不血刃悄無聲息地就把人陰了回去,真是……吾輩楷模值得學習啊!想到這裏,她此道的任督二脈似有所鬆動,當即活學活用齜牙一笑:「你就不怕我告訴小李子?」
游爺爺抖抖報紙,老花鏡后一雙眼睛饒有興緻地瞧向小孫女。
「玩一玩就熟了嘛!」
「你幹什麼!」椅子倒地的咣當聲里,葉嶼的五臟六腑像被鐵扇公主的芭蕉扇狠狠扇了幾下似的,瞬間燃起了焦灼的火,竟不知是先瞪「罪魁禍首」的好還是趕緊檢查模型。一瞬猶豫過後,心中天平排山倒海傾倒,終是模型佔了上風,只是——
游棠捏著衣角,訥訥著不知該怎麼回答:「爺爺,我……我……」
等一幫看客到齊,李嘯與游棠已經「劍拔弩張」地對峙上了。只見李嘯勾著嘴角壓著音調,沖游棠極有社會大哥范地一笑:「游棠,可逮到你了!」
吃完了飯,游棠被趕去寫作業。游爺爺幫游奶奶收拾完碗筷,盤著自己圓滑光潤的核桃去找老朋友李嘯的爺爺老李喝茶,剛到李家的大門外就聽到老李扯著大嗓門訓孫子。
抬手敲了敲門,游爺爺對來應門的李家爺爺呵呵一笑:「喲,訓孫子哪?」
這不是……
人爺爺還擱這兒杵著呢,你就敢說人孫女凶?李爺爺簡直要被自己的蠢孫子氣死了。
「我就是隨口一問,瞧把你緊張的。」游爺爺看著游棠漲紅的臉,頓時笑得不可自抑。他家的孫女啊,可真是個寶貝。「打架累了吧?讓你奶奶給你晚飯加雞腿。哎呀,不愧是我孫女,有我當年的風範!在部隊里的時候他李老頭可從沒贏過我!」說著說著,竟是帶出幾分得意來了。
李嘯委屈,李嘯心裏苦,李嘯要為自己正名!他終於忍不住發聲反駁:「游棠才不是女孩子,哪有那麼凶的女孩子!」
「打拳怎麼了?」游爺爺不樂意了,「又能強身健體又能保護自己,哪裡不好了?」
等班主任簡單介紹完她,游棠就站上講台準備自我介紹,眼睛往烏壓壓的台下一掃,就從一堆辨不清的蘿蔔青菜里發現了兩張熟面孔:坐得端正筆直的葉嶼和拄著下巴轉筆轉得飛快的李嘯。
呼,好險好險。
這丫頭!見狀,林靜扶額無奈嘆息,趕蒼蠅似的對葉嶼擺手:「去去去,別在我眼前晃悠了,自己找地方玩去!」
真沒看出來……
完全不知自己遭遇了什麼的游棠緊緊圈著手臂,興奮得簡直要跳起來,嚷嚷半天才記起扯掉布巾,想要看看自己抓住了誰。陽光落在臉上驅走了黑暗,她不適應地眯起眼,一張臉在視野里逐漸清晰。
要知道雷鋒同志曾經說過一句名言:對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溫暖,對待敵人要像嚴冬一樣殘酷無情。可不知什麼時候起,她就一直置身於料峭嚴寒之中,再也沒有感受到來自葉嶼同志的溫暖。
有泰然自若的葉嶼在側,游棠就顯得格外煩躁了,胡亂地翻了幾頁書,她「噌」地又站了起來,對目光探尋的葉嶼硬邦邦道:「我出去一下!」
從葉嶼眼中讀出了隱藏的信息,游棠慶幸地拍拍胸口,哎,葉嶼的眼神好凶啊!她環顧著周圍的新玩伴,拉拉葉嶼的袖子小聲問道:「你要和我們一起玩嗎?」
「想都別想!」游奶奶洶洶地拒絕,廚房裡傳來一陣鍋碗瓢盆劇烈碰撞的聲音。
游棠不明所以地點點頭,用眼神催促著葉嶼趕緊說。
那就打唄。
葉嶼掃一眼周圍漸漸聚攏過來的小蘿蔔頭們,不動聲色地點點頭。算這傢伙識相,沒有大嘴巴地嚷嚷出來。
「不熟。」
「怎麼會?」葉嶼眼神信任笑容怡然,「我們是朋友啊!」
葉嶼輕輕吐出口鬱氣,從寒風中依舊青翠的草坪處收回目光,扣住了蠢蠢欲動起身想溜的同桌。為了降低意外,他甚至向老師提出申請與游棠成了同桌。
再說那邊,要開始寫作業了,游棠才一拍腦袋想起來,自己的作業本還在葉嶼的書包里躺著,便捏了塊橡皮扔過陽台去敲葉嶼的窗。
聽著那匆匆遠去的腳步聲,葉嶼無奈地搖了搖頭,緊接著就發現書頁上投下了一片剪影,他復抬起頭,詢問地望著不知何時來到自己桌旁的女生。
眼看正主都要邁進大院的門了,這邊的「牆根會議」還沒倒出個子丑寅卯來,尚未修鍊出耐性的「天降餡餅」組齊刷刷地按捺不住了,一個個開始躁動,直到李嘯大手一揮做出決定:「兄弟們給我壓陣,我先去探探敵人虛實!」
這倒不是人數懸殊的問題,而是葉嶼和游棠一致覺得,這樣隔空喊話實在是太low了,他們丟不起這個人;不過被動挨打也不是兩人的風格,在具體的行動方針上,兩人從沒含糊過——畢竟說啥不重要,重要的是行動!
眼一閉一睜,和-圖-書一個暑假就吵吵嚷嚷地過去了。在這個暑假里,游棠摸熟了整個大院的同時也和李嘯成了冤家對頭,還成功讓葉嶼登上了與自己的塑料友誼小船。不過船上唯二的兩名乘客都不知道的是,這艘小船一路搖搖晃晃駛向大海深處,在偏離目標星辰大海的同時也會在無形之中蛻變為愛情的巨輪。
「咱們棠棠這不是打贏了?」游爺爺頗有些不以為然,「再說了,小孩子家家的,打打鬧鬧不是很正常嘛。」
大家閨秀出身的游奶奶覺得自己有點暈。
游棠終於按捺不住自己惱怒的小宇宙了,抱起一沓書本重重丟在葉嶼面前,雙手拍在桌上,「咣」的一聲,鎮得喧鬧的課間都陡然寂靜了下來。
一直以為葉嶼就是個輔助型的軍師,結果人家也是個強力輸出?他到底有多想不開才一直招惹這倆人?回顧過往,他簡直是在作死的路上一去不返。
「我看見班主任把葉嶼叫去辦公室了!」
嘹亮的嗓音在教室里回蕩,葉嶼頂著各色目光神色如常,翻看著游棠的作業,挨個指出其中的錯誤:「錯別字、計算錯誤、單詞拼寫不對……」他抬起頭,看著氣鼓鼓的游棠平靜道,「你大概不想因為考砸了被游奶奶整天追著念叨吧?」
「李嘯?」這個人很眼熟,十分眼熟,非常眼熟,跟整天與自己別苗頭的人長了張一模一樣的臉,只是那同往日大相徑庭的風格委實讓游棠愣住,好半晌,她才不確定道,「你要是生病了就趕緊回家躺著,這樣怪嚇人的。」
「我那是無聊才配合他們的好不好!倒是你,你幹了什麼他才不待見你?」
游棠聳聳肩,不置可否。
第一次進男孩子的房間,游棠很好奇,但很快她就無趣地撇了撇嘴,拉了凳子坐在葉嶼的對面。原因無他,葉嶼的屋子簡直就是她房間的翻版嘛!不說物件長得像,就連擺放位置都差不多。
「怎麼了?」葉嶼微皺下眉,仔細打量一眼這個不甚相熟的女生,不答反問。
葉嶼已經把模型零件鋪了一桌子:「因為游奶奶不知道該給你布置成什麼樣,所以借鑒了我的屋子,只是……」他頓了一頓,下意識想抬頭望向對面,又趕緊制止了自己的衝動。他真的不知道,類似的物件只是挨個換了個顏色,組合起來的殺傷力卻有這般大。
「我還知道下午我不在的時候,你幹了一件大事。」葉嶼抱著手臂倚在陽台上,把游棠看了又看,怎麼都和那個一下就把李嘯給放倒的「游棠」聯繫不起來。
葉嶼注視著她,額上滑下幾條不可見的黑線。繼「麻煩精」之後,他又發現了游棠新的屬性:戲精潛力股。
「直覺?你當自己是天線寶寶自帶信號接收器可以聽到來自宇宙的聲音嗎?」他啼笑皆非。
葉嶼偏頭看過去,在游棠接觸不到的方向剎那冷了目光,刀鋒一般迎上那幾抹意味複雜的窺探。其中蘊含的警告太過濃烈,小女生們一驚,連忙慌亂地收回自己自認為隱秘的心思。
「失算了!」
「葉嶼?你回來啦?」
來開門的林靜驚喜地看著肩並肩的兩個小蘿蔔頭,連忙讓開路讓兩人進來,邊摸著游棠的小腦袋邊對葉嶼嗔怪道:「你這孩子,回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我也好去接你啊!」
看她這麼激動的樣子,葉嶼摸著下巴沉吟半晌,慢悠悠開口卻不是讓游棠期待的一番起承轉合,而是一個反問拋還給了她:「嗯……這段時間你是不是被孤立了?」
葉嶼也不因她的語氣著惱,笑了笑跟著站了起來:「我和你一起。」
「好!」旁邊立刻有人應聲,不過轉瞬又搔了搔頭,遲疑著問,「不過嘯哥……怎麼個教訓法?打一架?」
游棠繼續追,只是斜刺里突然出現的一個嬉皮笑臉的人攔住了她的去路:「他從來不跟我們玩的,你就別追了!」說罷,李嘯的手就搭上了她的肩,把她往人堆里推去,「別管他了,我們繼續。」
一旁,游棠縮成一團,看起來好不弱小可憐又無助,要不是她眼睛里的狡黠猶未散去,葉嶼就差點相信自己嚇到她了。不過他也知道,自己方才的態度絕對算不上友好,所以在短暫的沉默后,他立即為自己的過激反應買單:「對不起,我剛才太激動了。」
游棠的千言萬語生生被這六個字堵了回來,總算體會到了什麼叫挖個坑自己跳。這一刻,她甚至有些同情李嘯,不是己方疏於防範,實在是對手段數太高!
「可嚇死我了!」游棠瞬間暴露了真實面目,鳥一般撲騰過來,捂著胸口浮夸地大呼了一口氣,「你剛才好凶,我還以為要被你按在地上摩擦了!」
看熱鬧的語氣一下子讓李家爺爺剛降下去的火氣呼啦啦又燒了起來,轉過身對著李嘯又是一通訓:「這麼大的人,整天惹是生非就算了,現在居然欺負上了女孩子,你丟不丟人!」
偶爾皮一下的葉嶼開心過後總算還記得給游棠解謎:「其實事情很簡單,就是他單方面不待見我,連帶著你也倒霉被孤立了。不過你也是傻,他們明擺著捉弄你,你還真自己跳進去。」
她都準備迎接來自社會的毒打了,可誰知李嘯搞了這麼一出,讓她發自內心地憂傷了——人怕出名豬怕壯啊!
「小嶼回來啦?呀,棠棠也來啦!」
「那是你告的狀嗎?」游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海綿寶寶」這幾個字險些脫口而出,游棠想起葉嶼先前的www.hetubook.com.com叮囑,硬生生把到嘴邊的話轉了個圈吞了回去。
「游山這臭小子,教什麼不好非要教棠棠打拳!」游山自然就是游棠那身處戰亂地帶發光發熱的爸爸了。游奶奶捂了捂跳得有些快的心口,向游棠嗔怪道。
可被吊打的明明是他啊!
這次游爺爺還沒說話,游棠就搶答了:「奶奶,我能打贏的,爸爸教過我打拳呢!」
跟游棠的情況類似,葉嶼也是跟著父親學過的,兩人你來我往地過招,倒也是旗鼓相當,只是不經意間被李嘯看到,又是一波重擊如冷雨一般劈頭蓋臉澆在他身上,真正是透心涼。
「好啊好啊!」游棠當即應和。爺孫倆齊齊笑彎了眼,看得游奶奶氣不打一處來,索性眼不見心不煩,揮舞著鏟子重新進了廚房。
這丫頭,藏得挺深啊。
女生對上他的目光,無意識地揪了揪衣擺,期期艾艾地開口道:「葉嶼……你和游棠關係很好嗎?」
「你怎麼知道我來要作業本?」游棠奇道,她還什麼都沒說呢。
「啊?」游棠蒙了。爺爺是有千里眼還是有順風耳?她那邊才打完老人家就知道了……
他抬起頭,正對上葉嶼意味深長的笑容,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江湖險惡,人心難測,山高水闊,他還是就此別過吧……
「你懂什麼?這叫『結論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游棠振振有詞。
有同一件事做溝通的橋樑,兩人倒是融洽了不少,間或交談些其他趣事,也算是增進了對彼此的了解。若將幾次意見分歧導致兩人互相嘲諷拋開的話,也算是其樂融融。唯一美中不足的一點是,眼看游棠駕著友誼的小船就要揚帆起航,葉嶼卻仍站在岸邊觀望,思考著未來這艘船沉沒甚至是被自己親手鑿穿的可能性。
對此,李嘯丟出一個白眼,大踏步追了過去,其他人見狀也連忙跟上,一行人從擠擠挨挨的牆角出來,集體轉移到了大院。
游棠大概是為數不多還在這天保持著極好心情的人了,她跟著自己和藹的班主任走在前往六年級一班的路上,對置身的新學校滿懷好奇。
「這丫頭,練過!」
小孩子總是天真而殘忍的。善惡在他們的心中並沒有明確的分界線,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他們不惜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一個人。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刨根問底,不在意自己的行為是否會化為利刃傷及與自己同樣的存在,而後又會在趨利避害的本能下抱團遠遁,在觀望中凝聚出更大的風暴。
「那你可真是捨己為人,寧可犧牲自己也要娛樂大眾啊。」葉嶼目露訝異,「我就不一樣了,我就沒讓他得逞過,所以他才不待見我。」
該不會……出事了吧?
一邊張羅著加餐一邊對自己點頭的爺爺讓游棠內心有點崩潰,她以為就算不上思想教育課,也會來一場直擊心靈的對話,萬萬沒想到會是眼下這樣輕鬆甚至還帶著些……讚許的場景,直到自家奶奶出場:「好什麼好!棠棠一個女孩子家,打架傷著了怎麼辦?」
眾人機械地轉頭望向聲音的來源,就看到李嘯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正抹著猝不及防之下被摔出的生理淚水。
「那你快去快回。」一瞬微窘過後,葉嶼不動聲色地坐下,低頭看起了書。游棠瞄一眼他隱隱泛紅的耳郭,揚起得意的笑容。
這就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嗎?
這叫什麼?人在家中坐,「朋友」天上來,順帶還附贈不知幾何的隨機屬性?售後服務都沒有這麼好吧?還有一種挖掘寶藏的既視感是怎麼回事?
話雖如此,被精準踩中七寸的游棠還是板著臉坐了下來,把手裡的書翻得嘩啦響。葉嶼露出一個幾不可察的笑,越過她和對面的李嘯對上了目光。
純粹是為了面子之爭的兩人就這樣擺開了陣勢。被逼上梁山的李嘯就很鬱悶了,明明是他佔據主動來著,怎麼現在成被迫應戰了?這姑娘什麼時候把節奏帶偏的?
橡皮落在窗上,「啪」的一聲輕響,那邊窗帘被拉開,不多時走出個人來。葉嶼拿了游棠的作業本,又彎腰撿起橡皮一起遞給趴在陽台上只露出個腦袋的游棠。
我叫游棠我叫游棠我叫游棠……
「那不然呢?」葉嶼攤攤手,「非要我編出截狗血劇情你才滿意嗎?」
李嘯帶著一幫小弟躲在拐角,指著樹蔭下一蹦一跳兔子似的游棠道:「今天就剩她一個了,我們得抓住機會好好教訓教訓她!」
最終葉嶼邀請游棠一起組裝模型。在一隻手都能數清的有限接觸里,雖然游棠畫風清奇,但葉嶼還是發現了她腦袋好使這一閃光點,至少在模型的限定里得到了上帝垂青,被強加了不少技能點。
其實出現這種情況也不意外,游棠所轉入的這所學校地理位置實在佔優,和大院的距離之近簡直可以忽略不計,是以大院的孩子們幾乎一個不落地都在此扎堆了,若是課間在走廊兜上一圈,還能遇到更多熟面孔。
「連你都知道了?」游棠咂舌。這種全世界都知道了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她不由得深深嘆了口氣,「我也沒想到會這樣,明明是他要來和我打架,結果才動手他就倒了,還害得我背鍋……」
「那……咱們就散了?」為難之下,有人試探道。
游棠的臉一下子扭曲了。
思考著怎樣放水才不明顯的李嘯硬著頭皮沖了上去。周圍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震驚了——剛才還在說和女孩子打架不好,結果https://m•hetubook•com.com現在就要親身上陣了?
一起玩?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兒被一群人當樂子看熱鬧?葉嶼自認沒有這種閒情逸緻,他用相當無語的目光瞅了瞅游棠,斬釘截鐵地拒絕後視她央求的目光于無物,目不斜視地就要從人堆里穿過。
他這才慢悠悠地轉回腦袋,面向游棠的一瞬間又恢復了往日的狀態,瞧著她淡淡道:「快期末考試了,別總想著玩……作業寫了嗎?預習了嗎?複習了嗎?」
如果故事在這裏畫上句號,那將不過是一個失足少年被迫學會重新做人,但李嘯顯然不甘心就此湮滅在江湖的傳說里,為了捍衛大院一霸的地位,他決定帶領自己一幫或真心或假意的小弟對葉嶼游棠二人組宣戰,雖然對方從未回應過。
「你奶奶這是擔心你。」游爺爺向游棠擠擠眼睛悄聲道,又揚起聲音笑呵呵喊游奶奶,「哎,老婆子,別忘了咱們棠棠的雞腿!」
他也是這個特殊日子里保持好心情的少數人之一了——在這個讓人悲痛的暑假里,他遭遇了人生中第一場滑鐵盧,這使得他無比期待開學。他後悔了,他不該去招惹游棠的,這丫頭看起來和和氣氣、靦靦腆腆,怎麼就這麼記仇呢!整天變著法地跟他作對不說,還找來了葉嶼那傢伙幫忙!要知道葉嶼雖然蔫壞蔫壞的,但一直都不怎麼搭理他,現在卻帶著一肚子壞水來給游棠當後盾。他生在國旗下沐浴著陽光長大,哪裡會是葉嶼的對手?
壞了,事情大發了,那丫頭該哭了。
不過好在開學了,他總算要擺脫這兩人聯手的折磨了,闊別江湖兩月有餘,他李嘯又要回來了!
葉嶼的嘴巴動了動,十分想收回自己潑出去的水,遺憾的是他沒有這個機會了,剛才還站得穩穩噹噹的游棠猶如得到了召喚一般,眨眼就從人堆中鑽了出來,露出的燦爛笑臉刺眼無比,扎傷了被攪局的李嘯。李嘯哼一聲,心中對葉嶼的不爽又增加了幾分,卻又拿遠去的兩人沒法子,只得一跺腳粗聲粗氣地招呼小夥伴:「不理他們,我們走!」
更糟糕的是,從其他大院孩子嘴中偶然流露出的一些信息,在有心人的拼湊之下,無形中便成了流言的佐證,以至於越傳越玄逐漸走偏,各種各樣離譜的言論也如雨後春筍一般爭先恐後冒了出來,甚至有了誰接近游棠誰就會倒霉的說法。
「這個嘛……車站不就在院子外面?媽媽這是相信你!」林靜打著哈哈,連忙轉移話題,「你看你一聲不吭就走了這麼久,棠棠一個人多孤單?她還沒交到其他好朋友呢!」
這一幕又被李嘯看到,吹著口哨向葉嶼比出個「厲害」的手勢。他一直覺得能打的才是最厲害的,可看著葉嶼動動嘴皮子就能屈人之兵,卻也莫名覺得痛快。葉嶼瞥他一眼不作聲,把目光拐向門口,面上閃過一抹憂色。
女生因他這一眼紅了紅臉,咬咬下唇再度開口時,緊張得有些磕巴起來:「你、你不知道嗎?游棠……游棠是個——災星!所有接近她的人都會倒霉的!」說著說著,她的語言倒是流暢起來,到最後甚至有些理直氣壯,好似說出口的不是什麼傳言,而是確鑿的結論。
似是猜到了她的所思所想,游爺爺悠悠一笑:「不光是我,整個大院都知道你的壯舉了。」
「嘁!」眾人皆嗤,對李嘯表示鄙視。明明就是無計可施了,還非要美其名曰探虛實!人與人之間能不能多點真誠?
游棠此時就身處風暴,只是好巧不巧在風暴眼中。她那與生俱來的粗疏為她織出了一道屏障,讓她在晴朗燦爛的陽光下自得其樂,半點沒感受到風雨欲來的沉重。
雙手按在桌上徐徐站起,他突然冷了臉色,睨著女生扯出個意味不明的笑,意有所指道:「要我說,那些編傳造謠的人,才是真正的災星……你覺得呢?」
一直關注著兩人動靜的李嘯苦了臉,揉著腮幫擺出副凶神惡煞的模樣,摩拳擦掌向方才那幾個流言中轉站走了過去,準備好好和這些嘴巴比腦子快的人聊聊人生和理想。
「對啊,打拳!我打得可好了!」游棠認真點頭,連帶著比畫了兩下以示自己所言的真實性。
葉嶼勾起個高深莫測的笑:「告狀?我才不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當然是有同種遭遇的其他人去告的,我就是隨口一提,誰知道……嘖嘖,看來大家都積怨已久啊!」
女生惶然抬頭,正撞進葉嶼冷然的眼中,那一抹瞭然驚得她踉蹌後退,連磕在桌角隱隱作痛的地方都顧不及,捂著臉就跑了。
怎麼可能!
「我回來啦!」
葉嶼又是一番沉吟后,深沉道:「這就對了。」
「那要是沒打贏呢?對方一幫小子可都在邊上看著!」
「葉嶼你討不討厭!我是犯人嗎?你這麼管著我!」
「只是這樣嗎?」游棠選擇性忽略掉他前一句話,對后一句話表示質疑。
「咱們房間的布置好像啊!」游棠感嘆道。這年頭,聽說過撞衫的,沒想到連屋子布置都能撞。
他托著手裡的模型緩緩從游棠面前游弋而過,剛才還在和林靜統一戰線的游棠瞬間便忘了自己的初衷,目光一路飄移追了過去,活像是一隻被食物牽住了視線的小倉鼠。
想法剛鑽進腦海,果不其然就有哭聲伴隨著慘叫傳來。
一個猛點頭的應聲蟲游棠,再加上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母上」,葉嶼按住自己要撒丫子去跳廣播體操的神經,露出一抹https://www.hetubook.com.com冷艷高貴的笑。
已經去了這麼久,怎麼還沒回來?
「喂!游棠!」掂了掂手裡的盒子,他突然揚起聲喊,「跟我去玩新模型!」話出口,葉嶼自己尚有些難以置信,他怎麼就想著幫她脫離泥潭呢?他明明發過誓要遠離這個麻煩精啊!
「這……」李嘯也搔了搔頭,回頭環顧著身邊七八個大院弟兄,訥訥道,「打女孩子不太好吧……」他只想著出一口心中鬱氣便罷,也沒真想著把人小姑娘怎麼著,更遑論己方這麼多人,排排站在游棠面前什麼都不做都可以說成以多欺少恃強凌弱了。最重要的是,在他眼裡游棠只能算是個幫凶,真正的罪魁禍首還是葉嶼。
在摸清對方的真正實力后,李嘯當機立斷懸崖勒馬,決定就算不能把舊賬一筆勾銷,也要井水不犯河水才行。只是不幸的是,天並未如他所願——在他琢磨具體方案的時候,一張附著游棠照片的「大字報」貼上了學校門口的宣傳欄,其上內容簡單來說,就是游棠是個沒爹沒媽跟著爺爺奶奶一起生活的可憐蟲。雖然這張字跡和內容皆拙劣的紙被過路老師及時撕了下來,但還是化為一道流言悄無聲息地吹遍了整個校園。
「咦?」
想起葉嶼說這話時的神態語氣,游棠就忍不住把一口好牙磨了又磨。她到底做了什麼事讓他葉嶼產生了這麼大的誤解?嗯?果然是距離產生美嗎?
「抓到了!抓到了!」
全班同學對笑容甜甜的新同學表示熱烈歡迎,李嘯敷衍地跟著拍了兩下手掌,甚至連新同學的模樣都沒看就又投入轉筆大業中去,心情跟著越轉越快的筆一起飛揚起來。
游棠總算反應過來了。合著這傢伙是來挑事的?葉嶼不在,她覺得自己更要捍衛住兩人的面子,於是配合地擼袖子,更大聲地回應:「要打架?來啊!」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幫半大小子齊聲嘆息:姑娘家真是難辦啊!
「要你管!」
內心的小人一陣叉腰狂笑,李嘯已經完全放飛了自己,直到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句話:「大家好,我叫游棠……」
指間的筆漫不經心地敲打著桌面,溜出零散的音符,葉嶼忽而輕笑出聲,漫不經心道:「災星?是天煞孤星轉世還是掃把星下凡?我和她既是鄰居又是同桌的,怕是沾了不少晦氣……你不焚香禱告畫符驅邪就過來,不怕撞霉運?」
釋放的善意被無視得徹底,受到了打擊的李嘯頭腦一熱,轉身攔在了游棠身前,一邊擼袖子一邊喊口號似的大喝一聲:「游棠,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訓你!」
氣貫丹田,勢若雷霆,游奶奶手裡的鏟子都沒來得及放下就出來和游爺爺理論。
「怎麼說?」游棠激動起來。
「真香」!
「不行!」李嘯想都不想地拒絕。難得天上掉餡餅,就算接不住整個,難道還抓不住個邊邊角角?棄之不顧是不是太暴殄天物了?
事情是這樣的:在一個惠風和暢的下午放課後,游棠第一次落單了——有著「鄰居」「同班同學」和「好朋友」這三重身份加持,導致除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之外,游棠和葉嶼幾乎是形影不離,讓李嘯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直到今天機會突然降臨。
哦,不對,在風暴還未形成的開始,她還是有察覺到一些不對的——她好像被同學們疏遠了?
「寫了寫了,都寫了!」
伸到一半的懶腰也不繼續了,游棠忽然便得出一個結論,當即三步並作兩步地蹦躂到葉嶼身邊去求證:「葉嶼,你是不是和小李子有過節兒啊?」
每年的九月一日,都充斥著學生的狂補作業和老師的唉聲嘆氣,明明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天,只因為它自帶的含義,便硬生生地有了一種儀式感,這個儀式是眾人年少時幾不可少的噩夢來源,是無數血淚的回憶,也是長達兩月歡樂的終止鍵,雖然它的名字只是毫無韻味可言的三個字:開學日。
李嘯已經被連番的語言迫擊炮轟炸得無精打采、思維混亂了,講真的,他都差點信了自己是一個不辨是非、無惡不作、欺凌弱小的人了。
別的不說,在一幫小弟圍觀的情況下,這面子是萬萬不能丟的。不過他打定了主意不動真格的,姑娘家膽子小,嚇一嚇就夠了。
「直覺!」
說罷轉身就走,換李嘯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不是……這這這!這劇情發展不對啊!這丫頭不應該被他的氣勢所折服,痛心疾首地反省自己以往的作為,然後在他寬宏大量地表示原諒后加入他的陣營,從此與他冰釋前嫌皆大歡喜嗎?
「為什麼?」游棠鍥而不捨,拔腿便追。
當她帶著疑問去找葉嶼求證時,葉嶼臨場發揮,把鍋全推到了李嘯身上,讓游棠以為又是李嘯當初玩的孤立那套把戲。於是在對李嘯一通鄙視過後,她開始對周圍所有意味不明的目光和態度泰然處之視若無睹。只是苦了葉嶼,既要替游棠擋下風言風語,又要在游棠面前不露端倪。
「打架贏了很開心?」
「災星?」
葉嶼不似游棠,「大字報」還貼在宣傳欄上的時候他就知道此事,只是他晚去了一步,並沒有直接見到。在他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游棠的時候,事情已經在人心的推動下發酵膨脹,直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其中催生出的不少言論,讓葉嶼聽了都心底發寒。這種情況下,他也只好全力拉走游棠的注意力,免得她聽到惡意的中傷。
話雖如此,可在上桌吃飯的時候,還是多了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盤堆得滿滿的燒雞腿。游棠抱了抱自己嘴硬心軟的奶奶,把最大的雞腿夾進了奶奶的碗里。
身後的安靜漸被哄鬧聲取代,離開了些距離的葉嶼腳步開始放緩,最終在走出園子前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仍然不明情況的游棠。眼見某人不出意外地又一次要被布巾蒙上眼,葉嶼無奈了。之前不是挺機靈的?怎麼現在就傻乎乎地任人捉弄呢?
沒道理放過大魚使勁欺負小魚啊!他們丟不起這個人!
「身手很一般嘛。」游棠評價道,隨即拍拍手沒事人一樣瀟洒離去,留下一圈目瞪口呆的看客張大嘴吸溜著日益轉涼的風。一隻烏鴉「呱呱」叫著從蔚藍天空飛過,投映在李嘯的視野里,總算拉回了他被摔出竅的七魄三魂。他哎喲連天地支起身坐起,瞪著游棠的背影,突然攥起拳頭砸向地面,聲音透出滿滿的不可思議。
明明講的是言語恐嚇的副本,可為什麼大家都說他乾的是武力威脅的活計?
游棠臉上頂著問號,忍不住問道:「對了?什麼對了?你們到底有什麼過節兒啊?」
「我就是覺得沒這麼簡單……」游棠嘟囔。
葉嶼已經有些習慣游棠偶爾異於常人的反應,見怪不怪地擺弄手中初具雛形的模型,一雙眉毛不知不覺擰了起來。嗯……接下來該拼哪裡呢?
彷彿心中徘徊已久的洪荒之力找到了出口,她突然跳下椅子,抬起右手對著空氣敬了個不甚標準的禮,氣蓋山河道:「不過——祖國的花朵和社會主義的接班人是不會被這點小小的困難所嚇倒的!」
筆「啪嗒」一聲從僵住的指間滑落。後面的話李嘯已經聽不見了,他的大腦自動和耳朵斷開了連接,疲於應對著旋轉跳躍盤旋上升的四個字。這個聲音怎麼這麼耳熟?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哪裡聽過?
游棠腳步輕快地跑回家,像往常一樣先鑽進廚房在做飯的游奶奶臉上香了一口,又解了書包撲進沙發,一個打滾便竄到了另一頭看晚報的游爺爺身旁。
「媽,你從來沒接過我。」葉嶼換鞋進門,放下自己隨身的小背包,毫不留情地戳穿自己「母上」的謊言。
游棠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能和葉嶼成為同桌,她原本是很高興的,可是沒想到葉嶼簡直是只可遠觀的代名詞——整天防賊似的盯她盯得死緊!日常三連「幹什麼?不行!不準去!」跟三座大山一樣把她壓制得死死的。最關鍵的是,葉嶼這麼做的原因居然是怕她出去為禍一方!說她太暴力了!
時間在錶盤上嘩啦啦地跑動著,像是在附和一般,樓下一群半大的孩子也咋呼著如脫韁的馬呼嘯跑過,嘻嘻哈哈的打鬧聲一路順風而上,突破了雙層玻璃的阻隔攀附上剛剛結束動手能力訓練的兩人耳朵。葉嶼習以為常,眼皮子都沒抬一下,繼續收拾桌上的木屑和廢棄物。游棠眼前卻不知怎的晃悠出了葉嶼閃亮登場時的情景,當時還未覺出什麼,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哪兒哪兒都透出幾分詭異來。
「怎麼了?等棠棠打順手,以後但凡遇事就揮拳的時候,你就知道了!」游奶奶一噎,登時沒好氣道。
以為這樣就可以問住他了嗎?
「打……拳?」
「看你說得這麼有道理的樣子,我差點兒就信了。」模型在櫥柜上端端正正地擺好,葉嶼雙手環胸靠在櫥柜上,總算騰出眼睛看向游棠,「不過你這直覺倒還算準。」
葉嶼發出一聲得逞的輕笑轉身向房間走去,不帶走一片雲彩卻帶走了一隻「倉鼠」。
天蒼蒼,野茫茫,葉嶼最近不正常!游棠同學扁著嘴,伸手指向聚作一堆正嘰嘰喳喳聊天的一個小團體:「我想和她們玩!」
「你確定?」游棠抬了抬下巴,微帶挑釁地瞅向他,「我要去衛生間!」
「這個啦!」舉棋不定間,一隻手拈著塊零件利索地移了過來,正卡在他犯難的地方,「咔嗒」一聲彷彿敲掉了葉嶼的牙齒一樣,讓他「嘶」地倒吸口氣,「噌」地站了起來。游棠及時縮回腿,完美避開了被誤傷的命運。
葉嶼揚眉一笑:「你猜?」
疼啊!
吐槽歸吐槽,眼見事情發展像雪崩一樣走向不可控制的方向,立刻就有機靈的撒腿去找能控制局面的家長。只是剛邁開腿,一聲人體落地的悶響就傳了過來,聽得眾人眉頭齊齊一跳。這聲響……李嘯下手太重了吧?
只希望這場風波能快些過去。
只是……聲音好像不對啊?
游棠一臉惆悵的模樣引得葉嶼發笑:「那不如我們找個時間較量一下?」
「你幹什麼去?」
嗯,這種情況,該說是巧還是不巧?
「唔,其實這件事有個後續的……李爺爺不知從哪兒聽說了這件事,把李嘯痛罵了一頓,他大概以為是我告的狀吧。」
他將模型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意外地沒看出什麼問題來。由游棠按進去的那一塊零件與周圍嚴絲合縫,明顯是正確的選擇。他舒展了眉宇,扶起椅子重新坐下:「你……會拼?」
如是想的葉嶼沉默了。
那麼問題來了,敢問路……哦不,答案在何方?
要是之前,游棠肯定是站在葉嶼這一邊的,可現在,她覺得自己要審視一下自己的想法了——畢竟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誰知道葉嶼和李嘯之間誰才是那個「單方面」,唱的又是獨角還是雙簧?
「孩子間玩鬧罷了,你也太誇張了。」游爺爺搖搖頭,樂呵呵地把注意力轉回遊棠身上,「剛耍的兩下倒是不錯,什麼時候全套打給爺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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