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離天堂最近的星辰

7

佟雨顏從沒有發過朋友圈,她不習慣向別人展示自己的內心。只是,她差點兒以為白鶴霄會成為她的例外。
如此相安無事地過了一周。一天傍晚,劉思妤因為感冒頭痛趴在課桌上睡著了,佟雨顏去醫務室給她買感冒藥,回來時,在樓梯間的拐角看到了白鶴霄。
她對自己的要求真的很低,所以,幾乎每一次,他都不費吹灰之力地恰好滿足了她的期待,讓她誤以為他能給予她無窮盡的保護,幫她化解一切危機。
「你學會哭了嗎?」白鶴霄沒頭沒腦地問她,「佟雨顏,你學會哭了嗎?等你學會哭的時候,你再趕我,我肯定不糾纏。」
她的名字叫雲舒。行李箱里有一本《獵人筆記》,扉頁上寫著:贈我最好的朋友,雲舒。落款是雪岸。
他從前都不知道,原來是因為肖夢的鼓勵、讚揚、信任、肯定,才讓他逐漸成長為一個自信的人。
佟雨顏走進圖書館,遠遠就看到劉思妤在向她招手。
但是這一次,肖夢要出國了。
她還沒說完這句話,就聽到了沈素禾凄厲的尖叫。「盛世死了!」
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他收回目光,轉身離開樓梯間。
這也是一件沒有變化的事。
關於盛世的存在,沈素禾只分享給了她一個人,同樣的,失去他的悲傷也只能找她分擔。
雖然也隱約猜測是不是大家不想參与討論才故意用這種方法委婉拒絕的,但因為沒有人說破,佟雨顏也沒有多嘴。
她一向不為任何事所動的,不能再次失誤了。於是,佟雨顏掩耳盜鈴般地撤回了消息。
她的手腕再度被抓住了。
「你看,你看她的態度!」路鳴激動地喊起來,「我就說肯定是她,這下你相信了吧?能幹出把自己當沙包送上門,寧可被打也要去舉報別人的人,什麼干不出來啊!」
劉思妤就是被大家的追趕熱情同化的其中一個。她請求佟雨顏每次來圖書館自習時都帶上她。暑期的衝刺複習讓她享受到了學習帶來的成就感,她說,那種看著試卷上的對鉤越來越多的感覺特別爽。
總之,暑假的每一天都在佟雨顏高強度的學習計劃中按部就班地度過,本應該對於沒有浪費的每分每秒感到欣慰,可就是有什麼奇怪的情緒悄悄地、慢慢地從心底溢出。
佟雨顏和路鳴之間,他選了路鳴。這個結果其實讓白鶴霄在心裏痛恨了自己很久。
白鶴霄就是因為鑽進了這個牛角尖,才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佟雨顏。
在白鶴霄的心裏,路鳴並不是一個擅長耍心機的人,他們認識快十年了,小學一年級時,路鳴害羞地找到他,用一個昂貴的遊戲機做交換,請他以「白鶴霄好朋友」的身份介紹自己給肖夢認識。
「雖然沒辦法一起出國了,但是我們還可以考同一所大學的對不對?你到時候一定要打電話告訴我你的第一志願。」在家門口與他告別時,肖夢哭著說,「白鶴霄,我們認識十幾年了,你不能因為佟雨顏就把我忘掉。」
真的……很令人不爽。她們被逼迫著自我懷疑。
劉思妤的笑聲打斷了她的思緒,佟雨顏側過頭,看到她不知何時拿起了手機,在刷朋友圈。
心不靜,很煩悶。

3

暑假已經過了大半。通常時間過得快的理由只有一個,因為太平淡了。根本沒有什麼值得需要特意停下來回味的時刻。所以,日期一馬平川地向前、再向前,把過去遠遠甩在身後。
偶然的一個周末。劉思妤約佟雨顏去圖書館看書,途經一家奶茶店時,她撞見小組裡的其他成員。她們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拿著試卷討論得熱火朝天。
口口聲聲說希望佟雨顏信任自己,學會向自己求助的他,卻還是以「她比別人的承受力更強」為由而拋棄了她。
印象里,盧曉曉好像無時無刻不趴在座位上看書做題,轉學那麼久,佟雨顏竟然跟她一次都沒有說過話。
想了想,她也拿出手機,發了人生中的第一條朋友圈,是泰戈爾的名句:虛偽的真誠,比魔鬼更可怕。
為什麼手機開機之後,她的未讀消息里沒有白鶴霄的?大概是因為整個假期,他都在懷疑舉報肖夢的人是自己。
窗外聖誕樹上變換的彩燈打在她臉上,讓她的樣子看起來溫暖又美好。「為什麼?」佟雨顏很給面子地問道,儘管她並不怎麼好奇答案。
他不由分說地拽著她往前走。
他在小學第一次見到她,她在學校的舞蹈教室里,穿著紫色的紗裙驕傲地旋轉,漂亮得像櫥窗里最美的洋娃娃。白鶴霄站在樓下叫她,她拎起書包蹦跳著走了,那個系在手機上的水晶掛墜就落在了趴在窗邊偷看的路鳴腳邊。
暑假結束,開學的第一天,她的心裏是藏著興奮的。她已經想好,要親口告訴白鶴霄,8月16號那天,她是準備給他打電話的。但是,她還什麼都沒說出口,他就先把她叫出了教室。
下一秒鐘,她觸電般地鬆開了。
看她如往常一般,表情冷淡地站在那裡沉默著,白鶴霄有點兒不耐煩地問道:「你就沒什麼可說的嗎?」
一開始,他只是追著她,還給她那個漂亮的水晶吊墜;再後來,他追著她,想要做她的朋友;後來的後來,他追著她升入同一所初中、高中……從小學至今,他追逐了她十年有餘。但這一次,她要跑到國外去了,他就是拼了命也追不上的。

1

「好。」白鶴霄說。
高大健壯的青年男性,眉毛濃黑,五官凌厲,她差點兒認成盛世。
「雨顏。」劉思妤伸出一隻手,握住她的。佟雨顏驚了一下:「好端端的,幹嗎哭啊?」
班裡的學習氣氛也越綳越緊。劉思妤形容他們這些備考生,就像一個個被灌滿氣的球,或許能夠飛躍天空,也可能根本等不到享受自由的時刻就爆破了。
冬季的陰天,濕氣蒸騰,視線里霧蒙蒙的。氣溫雖然不低,卻還是有幾分涼意。路鳴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吸了吸鼻子,卻被突然灌入鼻腔的冷氣嗆得打了個噴嚏,等他抬起頭時,驀然發現,白鶴霄已經走到了他身邊。
聲音很陌生,佟雨顏一時間沒想到是誰。她努力扭轉頭,看清了,是盧曉曉。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她望著眼角帶淚的沈素禾,忽然覺得,人生或許就是一個不斷畢業的過程。
以一個非常諷刺的理由——在又一次狂躁症發作時,他照例去那個掛著「禁止通行」牌子www.hetubook.com•com的路段飆車。山林圍繞,四處寂靜,不知從哪裡跑出來一隻小野貓。
那時候,她給自己下達命令,要做一個任何時刻都不為所動的人。但事實上,她根本沒有做到。
這樣想來,竟覺得經受考驗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幸運。所以,此刻,佟雨顏突然對自己從前不齒的,人與人之間轟轟烈烈的愛憎悲歡產生了敬畏之情。
趁著白鶴霄動作停滯的瞬間,路鳴甩開他,向前大跨幾步,跳起來投籃。籃球落到兩個人中間,彈跳幾下滾遠。白鶴霄站在三分球線的位置望著路鳴。
是的,他不能。
佟雨顏回家之後就沒有開過手機。她不喜歡期待,一點兒都不喜歡。因為,期待總是綁架她的情緒,讓她因為一再落空的幻想而煩悶。
期末考試臨近,是時候交出各小組的答卷了。
佟雨顏的眼睫顫了顫,反問他:「你希望我說什麼?」
這種感覺一點兒都不好。
「別說了!」白鶴霄在佟雨顏的注視中敗下陣來,他扭頭拽著路鳴走了。那一刻,佟雨顏看到,窗外的銀杏樹落下了一片葉子。秋天要來了吧?她眨眨眼睛,讓模糊的視線重新變清晰。自此,她和白鶴霄再沒有說過話。
其實,她都知道的。
佟雨顏愣住了,她不敢轉頭,下意識地抗拒看到沈素禾此刻的表情。「因為我也不想被打。」她輕輕說道,「我是為了不被挨打,才默許了他飆車這件事的。我就知道他遲早有一天會出事,我早就料到了。」沈素禾埋下頭,聲音突然變小了:「但我以為他真的會好起來的。」她用他的命賭了一把,卻忘了設想賭輸的後果。她嗚嗚咽咽地哭出了聲,「太疼了,比被打傷疼得厲害多了。」
……
「為什麼要跟我換組?」劉思妤因為鼻塞,音調比以往聽起來深沉了許多,「雖然我很樂意跟雨顏一組,但是你經過班主任允許了嗎?」
其實,肖夢作弊的行為的確不對,而且當時在考場上,她弄出那麼大的動靜,也確實很影響別人答題。只不過,即便如此,為了舉報別人而提前交卷,這種帶著惡意的報復令她們無法不感到忌憚。
甚至,他自己也是這樣想的。但事實上,他連留住她的能力都沒有。他讓她失望,也讓自己失望。
全校師生圍著整個高三年級,為他們鼓勁加油,助力吶喊……即便是那些學習成績很差,早已對考大學不抱希望的同學,也不太好意思在原地賴著了。
佟雨顏並沒有為了獲知這件事多方打探,是那天玩真心話大冒險時,肖夢提問白鶴霄:「今年8月16號,你最想收到什麼生日禮物?」
人的第六感有時候准得可怕。今天早上接到白鶴霄的電話時,路鳴其實已經感知到,瞞不住了。面對一起長大的玩伴,他最好的兄弟,他覺得自己沒有臉回答「是」或者「不是」。他繃緊嘴巴,像是在憋氣似的,而後用力吐出一口氣,才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天晚上,沈素禾喝酒喝到爛醉。她邊吐邊哭,把家裡弄得一片狼藉,佟雨顏收拾到很晚,從洗手間洗完拖把出來,發現沈素禾趴在桌上睡著了。
在最痛苦絕望的時刻,她知道找人發泄,懂得自救。
「我就說是她舉報的,你還不信!」路鳴的聲音突然從樓梯上方傳來,他衝下來,怒不可遏地對她吼叫:「佟雨顏,你對肖夢有意見完全可以跟她面對面對峙,背後陰人算什麼本事?人家現在被你逼著退學了,你痛快了是吧?」
白鶴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也不認可肖夢的作弊行為,可是,即使這樣,他也不希望讓她付出那麼大的代價。
但是……
「他們都說我笨。」盧曉曉癱坐在地上,鼻血還沒有完全止住,順著她的下巴流在衣服上,她聲淚俱下道,「他們都說我沒救了,我什麼都不會做,我肯定是這次考試考得最差的。我會連累整個小組,我肯定會被大家罵的。」
路鳴聳聳肩:「好吧,我換一個說法。」他接過白鶴霄的球,一邊防守一邊說,「沒想到你會為了夢夢拋棄佟雨顏。老實說,我總覺得你對她不是那麼簡單。」
泰戈爾
她經歷了比想象中更多的情緒,這讓她逐漸對自己的認知產生偏差。說真的,她現在有點兒弄不懂自己了。包括此刻的緊張。為什麼會緊張?難不成她真的會在乎因為自己的成績而影響別人這件事嗎?
學生時代,沈素禾用優秀的成績為自己毫無存在感的人生突圍。大學畢業后,沈素禾用殘酷的盛世為自己無望的未來突圍。

5

佟雨顏挑了挑眉,她懂了。
前往圖書館時,她遙望著操場上由一片片軍綠色迷彩服組成的隊伍,心情頓時變得微妙起來。
「都是因為你舉報肖夢,才讓我也跟著沒有分數的。」她渾身顫抖,手指上根本沒有什麼力氣。佟雨顏稍稍使勁兒,就反身抓住了她的手腕。
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友誼、最好的家庭、最好的未來……所有有關最好的東西,都不太可能屬於她。一直以來,她就是抱著這種絕望的覺悟長大的。
她拉回箱子,在服務台留了張便條。便條上只有一句話:如果你是雲舒,請聯繫我,你的行李箱在我這裏。後面附上了她的手機號碼。
想到她被迫離開的那天,頭上纏著繃帶,眼睛哭得像桃子一樣的模樣,他就恨不能痛揍自己千萬次。
回到家之後,佟雨顏發現媽媽和弟弟都不在家。弟弟非要去城裡參加吉他特訓班,說是有特長傍身,以後考大學或許還可以加分。佟雨顏不屑地想,除非加三百分,不然對於弟弟那個吊車尾的成績來說,吉他學得再優秀也無用。但媽媽拿走了爸爸一個月的工資為他報名,還專門去城裡租了間房子,照顧他的一日三餐。那麼久沒見的女兒,媽媽只在汽車站匆匆見了一面,順便把時間都利用在了囑咐她假期一定要好好複習的事情上。
「起來吧。」佟雨顏伸手去拉她,在盧曉曉淚眼矇矓地望過來時,淡淡地說,「你放心,我會幫你墊底。」
臨考前,佟雨顏獨自去天台上吹風。她想到來這所學校的第一天,她也是站在這裏,腦海中亂七八糟地思考著關於未來的定義。
啊,原來她在擔心這個。
與那些明知道把情緒開關交給別人控制有多危險,卻仍然奮不顧身地這樣做的人相比,她覺得拒絕靠近、崇尚冷漠的自己懦弱極了。
m.hetubook.com.com佟雨顏仰起頭和那個人道謝,卻被對方的長相嚇了一跳。
她背對著他,用力甩開他的手,往前走去。「聖誕快樂!」他沖她喊道,「路鳴讓我代他向你道歉。」別又想耍什麼花樣,騙取她的信任。
淚水突然漲滿雙眼,她哽咽著說:「我會幫你照顧好沈素禾的,安心去好地方休息吧。」
她還是沒有帶傘的習慣,去等機場大巴時,有乘客善意地將傘朝她微微傾斜,才不至於讓她把薄薄的襯衫淋濕。
十二歲的時候,為了慶祝他們小學畢業,兩家人一起去周邊的山林間燒烤,她和白鶴霄被父母指派撿乾柴,肖夢耍賴,跑去采野花,結果迷了路,兩家人一起找,找了很久才找到。那時候,她靠著一棵粗壯的白樺樹睡得正香。大人們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這麼空曠的山林,迷了路竟然還能睡著,都不害怕的嗎?肖夢卻滿不在乎地揚了揚下巴:「有什麼好怕的,反正白鶴霄肯定能找到我的。」
他不敢坦白,也不能坦白,只好咬緊牙關悶著頭,繼續犧牲佟雨顏。有水滴落到地上,路鳴眨了眨眼睛,這才意識到並不是下雨。白鶴霄朝他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作為兄弟,我理解你,但是不代表我贊成你的做法。找機會跟佟雨顏道歉吧。」
她就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你披盔戴甲,全副武裝。在你激烈的叫囂聲中淡淡地、不屑地微笑,直到讓你意識到自己的愚蠢幼稚。
她選中白鶴霄的頭像,編寫消息:給我點贊是什麼意思?承認了你一直以來表現得友好不過是偽裝嗎?還是說,你打算不分青紅皂白,堅持把肖夢退學的責任算在我的頭上?
肖夢作弊是為了拿個漂亮的成績方便出國留學。她之所以要出國留學,是因為,她想和白鶴霄一起離開。
虛偽的真誠,比魔鬼更可怕。
在真正釐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他反而覺得一切都變得合理了。
很不湊巧的是,白鶴霄和佟雨顏一組,劉思妤和路鳴一組。
「你沒去教室吧?」劉思妤的臉上顯現出一絲嫌惡,「艾佳用指甲油把你的桌子畫花了。我都看到了她還不承認。肖夢退學也有一個星期了,她這還有完沒完了?」
佟雨顏一直站在門口等著她哭。已經是傍晚了,陰雨天讓房間的光線非常灰暗,沈素禾流滿眼淚的臉慢慢沒入了黑暗。
白鶴霄走到場外的看台上坐下,他不想和路鳴以對立的姿態、質問的形式來談論這件事。坦白講,他甚至不知道,該不該把他的所作所為歸納為錯誤。
為了躲避那隻貓,他猛烈轉向,車子不受控制地衝進旁邊的深溝。他被壓在了摩托車下面。他是自己打的求救電話,甚至一直等到了救護車到來。
開機。
她氣沖沖地點了發送,一連串的問號夾帶著她不爽的情緒連珠炮似的攻擊過去,下一秒鐘,佟雨顏又後悔了。
十六歲的時候,他們考入同一所高中,參加完開學典禮,班主任讓他們幫忙去主席台上搬東西。白鶴霄拿著凳子從上面一躍而下,轉過頭的時候,肖夢也毫不猶豫地跳了下來。他下意識地丟了凳子接住她。一旁的路鳴忍不住斥責她:「這麼高,小心崴腳。」肖夢笑嘻嘻地捋了捋腦後的馬尾辮,說:「沒關係啊,白鶴霄會接住我的。」
他的鼻子酸了。他想到了小升初考試和中考的前一晚。
佟雨顏以照顧沈素禾為由婉拒了學習小組所有的活動,其他人心照不宣,劉思妤雖然嘴上不太同意,但也只能無條件支持她的做法。不過,每次參加完小組討論課,她都像故意彌補佟雨顏一般,非得要將幾個人探討的問題全部複述給佟雨顏。
佟雨顏微微側了側頭,讓自己的臉隱在光線之外,「白鶴霄,你也看到了,我有朋友,所以……」她頓了頓,又將臉挪回光線中,希望他能看清楚自己堅定的表情,「所以,你不用在我身上發揮你所謂的正義感。以後別再管我了。」
佟雨顏咬緊牙關,大步拐出巷子,將身後的少年甩得越來越遠。
飆車。他用飆車治療狂躁。
其實,她們寧可她發火,至少這樣心裏不會產生奇怪情緒。是愧疚還是懊惱?分不清,但很受折磨。
捂著鼻子的女孩向她打聽醫務室怎麼走。她指路給女孩,女孩道了謝,急匆匆地跑開了。經過的路上留下紅色的血點。
不是不相信佟雨顏,是覺得如果自己心無芥蒂地信任她,就很對不起肖夢。他也知道去質問她是非常傷人的做法,但在所有證明都指向她時又做不到放任不管。
這期間,她用家裡的座機給沈素禾打過兩次電話,她們都不善言談,總是說幾句就冷場,但她了解到了幾個重要信息。盛世的病症似乎得到了控制,他已經靠自己戰勝了不止三次狂躁發作。儘管他用的方式令人聽起來根本不靠譜。
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次。南方的冬天,風竟還是暖的,讓人誤以為時間靜止了,根本沒有向前。感覺心情平靜了不少。佟雨顏睜開眼,正要轉身,後頸就被人掐住了。
從機場出來時,佟雨顏發現,又下雨了。
複習完功課,已經是深夜了,颱風到來的前夕,溫度下降了些,從窗外送進清涼舒爽的風,佟雨顏望著黑夜發獃,開始後悔白天的衝動。
和白鶴霄分在一個學習小組,佟雨顏心裏其實是有些排斥的,還好她擅長偽裝,故意忽略和他的一切交流,只當他不存在。
不想繼續受到這件事的困擾,佟雨顏突然衝進雨中,拚命地跑回家,渾身濕漉漉地爬上床,從上面的壁櫥里掏出自己的手機。
一開始,白鶴霄並沒有特定的懷疑對象。即便路鳴和艾佳堅持認為舉報肖夢作弊的人是佟雨顏,他依舊持懷疑態度。
他的手搭在窗台上,南方的十一月,氣溫仍然高於二十攝氏度,他沒穿校服外套,白襯衫的衣擺被風掀起,挺拔得像一棵杉樹。
沈素禾循著她的眼神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卧室,開口道:「我把我們一起買回來的東西都燒給他了。」沈素禾淡淡地解釋著,「他一直很留戀我,所以能讓他帶走的就都讓他帶走吧。」
推開家門,客廳里一如既往地安靜。沒有想象中的凌亂和撕心裂肺,反而讓佟雨顏感到不安。她敲了敲沈素禾的房門,沒等應聲就擰開了門把。
佟雨顏低頭望著她,她很羡慕盧曉曉。
佟雨顏想了想,是的。是有的。
「都是你害的。」一個女孩用哭腔說。

2

她將眼前和-圖-書的本子全都推到一邊,趴在桌上,左右翻轉地擺弄著自己的手機。過了一會兒,佟雨顏猛地坐直身體,保存文檔,退出界面,打開微信。
班主任為了提高同學們學習的積極性,在期中考試之後將班裡的所有同學分成了八個學習小組,小組是按照兩名成績較好的同學和兩名成績中等的同學以及兩名成績較差的同學組成的。每組六個人。
都會過去的。佟雨顏走上前,輕輕擁住了沈素禾。
往白鶴霄身邊靠近的這段路,她只當是走錯了,再返回來就可以了。換組的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因為白鶴霄答應班主任,期末考試他會至少提前十五個名次,不然就自行承擔下學期的衛生任務。而因為他的好人緣,即便是與成績不錯的劉思妤互換,也沒有人提出異議。
是沈素禾。
是白鶴霄。
佟雨顏的嘴巴微微張開,她愣住了。那種被突如其來的溫暖包圍的感覺,讓她不太習慣。可是,她的眼眶卻不自覺地熱了起來。「還……還早呢!」她別過臉,輕輕呼出一口氣,試圖調整激動的情緒。
第二天課間,佟雨顏趁劉思妤去洗手間的工夫,將那些組員全部叫出教室。
雨滴從高空墜落,會不會感到疼?
盧曉曉的鼻子下面都是血,將慘白的臉色映得十分瘮人。「你流鼻血了。」佟雨顏趕忙從衣服里掏出面巾紙,伸手幫她擦拭。之前班裡有傳言,說盧曉曉因為上學期期末考試英語成績被判零分,被她爸媽一頓責罵,之後就總是無緣無故地哭,像是得了抑鬱症。但是大家都忙著複習,沒有人真正去探究是否屬實。
別搞笑了。以後關於白鶴霄的一切,她都不會在乎。
這一年,他們只屬於學校最晚熄燈的那些教室,屬於夜晚操場上背單詞的那一群,屬於圖書館最安靜的角落,屬於被保護的、被孤立的、被監視的重要類別。
劉思妤攤攤手:「我是無所謂的,但是我們組的人不一定能同意吧?」她坦言道:「畢竟我的成績要比你的好一些。」
「喂?」佟雨顏叫她,「沈素禾?喂,喂,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你大點兒聲,你再大點兒……」
佟雨顏用力吸了吸鼻子,隨即語氣輕鬆地招呼劉思妤:「來吃藥吧。」如果每個人具有一種超能力的話,佟雨顏想,屬於她的一定是放下。小時候受到的忽視讓她練就了對感情沒有執念的能力。如果不是放下了對父母偏愛弟弟的介懷,她大概只顧自怨自艾,根本沒辦法走到如今這一步。
佟雨顏把那本書壓在了箱子的最底層。她就是這樣的人,會把最深的渴望放在深不見底的地方,故意忽視。偽裝自己一點兒都不想要。
倒是佟雨顏後知後覺地發現,其實她才是不被組員們歡迎的那一個。劉思妤進來之後,提議小組每個周末至少找一天時間去咖啡館一起學習,探討課堂上沒有掌握的知識點,為彼此解答疑惑。但是連續好幾周,都有人以有事為由請假,導致他們的討論課一次都沒有進行。
從那天開始,他的人生旅程開啟了新的主線。
劉思妤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一種直覺吧。」她高深莫測地說,「你就沒有那種時候嗎?即便是陌生人,可是在看到的一瞬間就覺得,可能會和他發生一些預想不到的故事。」
很瘋狂,但也的確很符合盛世的作風。
「班主任那裡我去說服,至於原因……」他輕咳一聲,說,「你就不要問了。」
安靜的自習室里,劉思妤刻意壓低的聲音也十分刺耳,有人不滿地回過頭朝她們望了過來,佟雨顏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劉思妤吐了吐舌頭,低頭去看書了。
沒有筆記本電腦,用手機辦公軟體整理起來很麻煩,弄了沒幾頁,佟雨顏就放下了手機。
所以,一直甘心守望的路鳴第一次動了貪念。他要留住她,哪怕用不光彩的手段。
為什麼要跟劉思妤換組?是因為,白鶴霄不希望路鳴被佟雨顏識破。
說真的,在得知肖夢退學時,有那麼一瞬間,佟雨顏是感到欣喜的。她不想承認,但是那個卑鄙的想法確實從她心中一閃而過:太好了,這樣白鶴霄就不用走了。
氣氛尷尬起來,沉默了一會兒,其中兩個女生咬了咬耳朵,又互相推搡了一會兒,最後小聲咕噥著說:「那你期末考試萬一故意考得很差報復我們……」
佟雨顏搖搖頭,馬上要進考場了,她不能被亂七八糟的情緒干擾。
他居然點贊了。表示承認了?
兩個人在公交車站告別,看著劉思妤上車后,佟雨顏一轉身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真夠痛快的。佟雨顏蹙緊眉頭,想笑,嘴角抽了抽,卻沒有笑出來。她干坐了一會兒,而後用力拍了拍額頭,讓自己從失落憤怒中抽身。
於是,白鶴霄懷著有些氣惱的心情在那則朋友圈下面點了個贊。
其實從暑假開學,他與佟雨顏對質的那天開始,他就對路鳴有些懷疑了。當時,他說他看到了佟雨顏去班主任辦公室。
「這個你也不用擔心,我會跟大家協商的。」白鶴霄很直接地問,「你就說你能不能同意吧?」
她實在是把自己的一生看得太隨便了,這真的非常不負責任。佟雨顏仰頭猛灌了一口啤酒,然後把剩下的全都灑在桌下。
考試的那兩天里,他一直在猶豫,直到最後一場英語考試時,肖夢因為此前作弊都沒有被抓更加肆無忌憚,而佟雨顏突然提前交卷,這讓路鳴意識到,最佳時機到來了。他以肚子疼為由追著佟雨顏出了門,然後寫了舉報字條,從教導主任的窗外丟到了他的座位上,再順理成章地將一切嫁禍給佟雨顏。
佟雨顏聽完這些,一時間有點沒反應過來。
白鶴霄突然抬手往他臉上狠狠揮了一拳,在他應聲倒地時,長長地嘆了口氣。
然而現在,盧曉曉選擇了她,向她展露脆弱。該不該幫助盧曉曉呢?佟雨顏思考著。
窗外的銀杏樹枝葉還很繁盛,幾乎看不出秋天到來的痕迹。但是屬於佟雨顏的秋天早在幾天前就已經來了。
「說吧。」解釋期間,白鶴霄喝光了半瓶水,空氣濕潤,可他的心卻很渴。他抬頭望著仍然站在籃筐下的路鳴,沖他喊道:「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給我一個不對你動手的理由。」
也太湊巧了吧!佟雨顏有些犯難,電話鍥而不捨地響著。算了,接完這個再打給白鶴霄好了。
「我不捨得你。」劉思妤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還有半年就畢業了,我不捨得你。」
佟雨顏將書本合起來,拿到一邊。她把板凳往前挪了挪,伸出手去。雨滴慢慢在她掌心匯聚成淺淺的水窪www•hetubook•com.com,而後在她散開手指時灑落。
不該發那條朋友圈的。
但是,現在的她們被一臉坦然的佟雨顏弄得煩亂起來。難道說,把佟雨顏列為善於舉報別人,沒有一點兒集體主義精神的異類,真的錯了嗎?她們垂頭喪氣地走出樓梯間,有點兒不知道該拿此刻的自己怎麼辦才好。
更肯定地說,即使沒有佟雨顏,想要忘掉肖夢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七八歲的時候,她在放學路上遇到被欺負的小朋友,想也不想就衝上去幫忙,最後被別人打得流著鼻血跑去他家,哭著跟他告狀:「白鶴霄、白鶴霄,你一定要幫我出氣。」
所有人都在追趕,拚命追趕,儘管可能並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了什麼而追趕。
對面很吵,像是有很多人在高聲商議著什麼。沈素禾的聲音又顫抖得不能連成句子。
她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肖夢,好像終於弄懂了她的每一次挑釁都以狼狽失敗收場的原因。
看著醫生為他蒙上白布,看著他被送進太平間;去幫他辦理各種賬號註銷,一遍遍地告訴很多人,他死了;去火車站送他媽媽,最後一次摸著他的骨灰盒與他道別……那些時刻,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彷彿被亂箭戳破,開始到處漏風。又冷又疼。
「雨顏。」在佟雨顏轉身向外走時,沈素禾突然叫住她,問,「明知道他在心情不好時飆車很容易發生危險,我卻沒有阻止,你知道為什麼嗎?」
佟雨顏放下手中的書,坐在奶奶家堂屋門前的廊檐下專心地欣賞起了雨。北方的雨跟南方的十分不同,少了那份悠長纏綿的意味,顯得磅礴激烈。砸落得那麼用力,讓她不自覺地替雨滴感到疼了起來。
盛世死了。
她真的一點兒都不介意看到別人幸福。相反,這會讓她對世界重新建立信心。
路鳴點點頭,他攥緊拳頭,很小聲地問:「能不能……能不能別告訴夢夢?」
佟雨顏笑出了聲。她喜歡她們的毫不掩飾和自私,哪怕更幼稚一點兒,只要不過分嬌蠻,她都能接受並包容。因為,這些品質都是由愛培育出來的。
「今天怎麼這麼晚?」劉思妤小聲問她,「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因為不放心沈素禾,最近,佟雨顏都是回家和她一起吃飯的。「路上耽擱了一會兒。」她用氣聲回答。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依然是那個單純可愛的傻子。所以,他漏洞百出。
那天下飛機之後,她問了機場的工作人員,那個人很謹慎地告訴她,她沒有接到過尋找行李箱的電話,但不確定別的同事有沒有接到。佟雨顏本想直接把行李箱放在那裡等它的主人認領它。但,往前走了一步,一回頭,看到那個行李箱被粗魯地推到角落,忽然又覺得於心不忍。
被別人叫「學姐」的時候,佟雨顏怔愣了一瞬。
是啊!贏不了的。並不是說佟雨顏強大,而是因為,她根本沒有上過戰場。
從童年的陰影中畢業,從成長的苦痛中畢業,從努力過後卻沒有得到回報的頹喪中畢業,從被迫接受突如其來的打擊、痛失一個人中畢業……可惜,有的人卻被提前剝奪了畢業的機會。
他和肖夢是青梅竹馬,白鶴霄自然不能攻破義氣的底線,與她這個「頭號嫌犯」站到一起。
佟雨顏不放心,在後面遠遠跟著,直到親眼看著她跑進醫務室,才轉身離開。
他整夜失眠,設想如果不能和肖夢考取同一所學校該怎麼辦?那些沒有辦法每天見到她的日子該如何度過?有時候想著想著,他就會沒出息地哭起來。還好,他足夠幸運,每一次都擦著錄取線的邊勉勉強強地考中了。
這世上,相似的人很多,但人生卻完全不同。假設盛世也曾擁有平凡的童年生活,他是不是就不會那麼早抵達生命的終點站?
這樣是不是就能緩衝那份痛感?她看著落在地上的水花迅速被沖走,不由得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好笑。
她抽出行李箱里的幾個厚厚的本子。這些是她暑假特意從舅媽家裡找來的,沈素禾大學里做過的室內設計草圖和構思筆記。
平安夜那天晚上,兩個人在炸雞店裡用可樂乾杯,聊完課業,又天南海北地扯了很多。當然,大多時候都是劉思妤在說,佟雨顏微笑著聆聽。
為了避免造成事故,他特意尋了一條還未修繕完工的路段。沒有車輛,沒有行人,他肆無忌憚地在那裡狂吼、轉圈。
刷到佟雨顏發到朋友圈的那句話時,白鶴霄愣了一下,他當然知道佟雨顏指的是自己,他也很想解釋一下,但是一想到肖夢那天頭上纏著繃帶,被肖叔沉著臉推上車的場景就莫名煩躁起來。
自己看人的眼光真的這麼差勁嗎?佟雨顏有點兒不甘心。
一切都很順利,只是,他沒想到,自己會害了肖夢。
在樓道拐角的窗前,他面色沉重地說:「肖夢退學了。」佟雨顏很吃驚,隨即又明了了:「她是要出國了吧?」
佟雨顏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沉默持續了很久,她轉身,擼起袖管,說:「我帶了你最愛吃的熏魚,我去給你拿。」
佟雨顏是笑著說出這句話的,她的眼神真摯又溫暖。為什麼她毫不在意她們的惡意孤立,也壓根不關心她們對她排斥疏遠的緣由?她像是真的完全介懷,因此才安然地給予她們許諾。
正猶豫要不要等一會兒再上樓,佟雨顏就聽到了劉思妤的聲音。
來到人少的巷角,白鶴霄擰著眉頭,問她:「你收到微信消息了吧?為什麼不來吃飯?我在店裡等了你三個小時。」
更確切地說,他不希望路鳴為了不露出馬腳而用盡伎倆,而佟雨顏抱臂環胸,微笑著看他演著蹩腳的戲。
這件事,是他對不起她。但是白鶴霄有強烈而堅定的信念,認為他與佟雨顏還有很長很長的時日可以供他修復他們之間的裂痕。
劉思妤還在拚命地抽鼻子,斜斜扎在耳邊的辮子跟著上下顫動。佟雨顏失笑起來,起身,走過去,輕輕擁抱了她。佟雨顏接納了她給的美好。
白鶴霄搖搖頭,表情里依舊有不悅:「肖叔叔因為肖夢作弊的事情數落了她,那丫頭覺得出國泡湯了有情緒,非但不肯低頭認錯,還硬要肖叔叔幫她托關係找人改成績單,兩個人爭執的時候,肖叔叔不耐煩地推了肖夢一把。」說到這裏,他嘆了口氣,像是緩解了下情緒,才繼續開口,「誰知道那麼湊巧,她剛好撞在了放古董花瓶的架子上,花瓶砸在她頭上,肖夢受了傷。救護車來大院抬人,所有人都看到了。不知情的人都怪肖叔叔下手太狠,連軍區政委都為此斥責了他。肖叔叔心高氣傲,帶著全家遷走了。」
此後的時間m.hetubook.com.com里,佟雨顏也願意相信,她一定能夠找到另外的方式為自己隕落的愛情突圍。因為,活下去的慾望會讓人不間斷地、不放棄地去找尋與挫折苦難對抗的力量。
正值高一新生入學的軍訓期間,九月的太陽仍然是毒辣的,因為熱烈的炙烤而出現流鼻血的癥狀,佟雨顏也經歷過。
佟雨顏垂下目光,又抬起來,「白鶴霄,」她叫他的名字,因為忽然融入了自己都沒有發覺的感情,而眼角微微濕了,「你真的不該來跟我討論這件事。」

6

「猴子,」白鶴霄望著他,非常直接地問,「是你乾的吧?」
她在期待什麼?佟雨顏在心裏瘋狂搖頭,沒有。什麼也沒有。
肖夢一定要他說出一個。白鶴霄思考了很久,突然說:「一通電話吧。」
佟雨顏微微扯動嘴角,聲音低沉地說:「以後的討論課你們叫上劉思妤。不然我只好找班主任強制解決。當然了,只要你們肯答應,作為交換條件,以後小組的活動我全部退出。」
路鳴別過了頭。
他將視線轉回手機屏幕。對待佟雨顏,他的真誠發自內心,沒有半分虛假。但是現在,他需要一點兒時間去追索真相。如果她不肯理解,認為自己虛偽,那就讓他虛偽好了。
即便她刻意忽視,它們仍然在這個落雨的午後鉗制了她的心。8月16號,是白鶴霄的生日。
讓好與壞一次次較量,再一次次持衡。
暑假開學后,班主任宣布從今天起,他們的體育課變成了自習課,一切娛樂活動暫停,學校大大小小的晚會上也不會再出現他們的影子。
以小組成員的期末總成績為評分標準,總分最低的小組將承包下個學期所有的衛生任務。
很多微信消息涌了進來,她全都忽略,專心去看通訊錄。白鶴霄依舊排在第一位,她剛打算撥出去,就有電話進來了。
她想到了那個跟自己調換了行李箱的女孩。只看了她一眼,可是就這麼過去了,她還是可以清晰地記起她穿的衣服、她的表情和她出眾的外貌。
說完這句話,他好像望了自己一眼?儘管佟雨顏懷疑是他給了自己錯誤的暗示。但,從暑假開始的第一天,她就被迫一直想著這件事,哪怕做多少套試卷,讓自己變得多忙碌都無法忘掉。
因為,她習慣了啊。
佟雨顏這才恍然,原來,自己被孤立了。她並不覺得難受,只是很愧疚自己連累了劉思妤。
白鶴霄大大咧咧地擺手:「我們男生才不像你們女生那麼期待生日禮物。」
手邊的一瓶啤酒還剩半瓶,佟雨顏自她身旁坐下。
劉思妤點了頭。她沒有理由不點頭,她可是巴不得跟佟雨顏一組呢。「謝謝。」白鶴霄禮貌地沖她笑笑,低頭時才看到站在樓梯下面的佟雨顏。
「沒想到,你竟然會為了夢夢換組。」一起打球時,路鳴對白鶴霄說。白鶴霄從他手中搶過籃球,轉身,輕輕一躍,將球送進籃筐。「猴子,認識那麼久了,你還不了解我嗎?」
她的確像是把學習成績看得最重的那類好學生。所以上次,和肖夢一起被教導主任從考場帶出來時,她一直嚇得發抖。
聊到最後,劉思妤像是喝醉了一樣,用手撐著腦袋,懶洋洋地說,她雖然看起來很開朗,但是,如果對方不是自己喜歡的那類人,基本上也不會跟人深交的。可第一次看到佟雨顏的時候,劉思妤就覺得很喜歡,還默默下定決心一定要跟她成為好朋友。
考試那天,他們班的同學被拆分到了兩個考場。他和艾佳同屬一個考場,路鳴、佟雨顏、肖夢同屬另一個考場。
這是一件沒有變化的事。
雖然或許已經被白鶴霄看到了,但她還是決定刪除,打開微信界面,她看到有一條消息提示。
或許是心虛吧,那些女生都很乖順地跟在她後面,幾個人一起走到天台。風吹在身上,居然也不覺得寒冷,對冬季的感知偏差讓佟雨顏恍惚了一瞬。
整整一個暑假,他都沒有透露過這件事。他只是不斷地強調,舉報肖夢的人絕對是佟雨顏,可卻對這麼重要的證據閉口不言。
誤會、誣陷、孤立、漠視、致歉……她會在乎?
這條朋友圈設置了許可權,只對白鶴霄可見,所以……佟雨顏按捺著緊張的心情,點開,心形後面跟著白鶴霄的名字。
為了那一刻的自私,她決定還肖夢和白鶴霄一個人情。而且……佟雨顏望著哭到抽搐的盧曉曉,她至少比盧曉曉更能抗得過詆毀和漫罵。
想通這些,佟雨顏躁動了很久的心突然恢復沉靜。她仰頭望著白鶴霄,問他:「你認為舉報肖夢的那個人做錯了嗎?」
「放心。我絕對不會是拖後腿的那一個。」她說完就離開了,那幾個女孩卻怔在原地。
在別人斥責他太隨便時,他笑著說:「對我而言,那天如果能接到那通電話就是最大的驚喜了。」
沈素禾蜷坐在她慣常坐的那把椅子上,十分冷靜地抽著煙。看到佟雨顏,她疲憊地笑了笑,「你來了。」
她望著他的眼神極為冷淡,表情也猶如結了冰一般。白鶴霄知道她在想什麼,但他沒有解釋。
「怎……怎麼了?」有個女生沉不住氣地問,「有什麼話不能在教室里說?」
她轉過身,後退一步,與那些女孩相對而立,劃清界限。佟雨顏一一掃過她們的臉,面無表情。
房間里空蕩蕩的,少了很多東西。
佟雨顏完全是門外漢,她看不懂內容,只是想用手機拍攝下來,整理成文檔,作為簡歷發給一些知名的建築公司。她打算背著沈素禾,試探她的實力。假設能成功,就能為她增添信心,即使失敗了,她也不會受到什麼影響。
她按下接聽鍵,沈素禾就狂哭起來。「你怎麼了?」佟雨顏急切地問,「發生什麼事了,喂?」
「佟雨顏,你不用在這賣關子耍賴!」路鳴的情緒已經接近崩潰,他的怒火已經憋了很久,「我跟老師請假去洗手間,一出來就看到你直奔班主任辦公室去了!這就是鐵證!」
自從劉思妤說出是有人陷害了沈素禾的觀點之後,她總是會不經意地想到這句話。並且她越來越覺得事情蹊蹺。畢竟,單看這些漂亮的設計圖和厚厚的幾大本筆記,沈素禾也不太可能連一份正經工作都找不到。
對於高三生而言,最寶貴的莫過於時間,這個懲罰極具威懾力。為了不讓小組中成績差的同學影響總分數,成績好的同學主動追著他們補課。一時間,所有人都鉚足勁兒投入了學習中。
以前覺得高三又能怎麼樣呢?不過就是離高考更近一些罷了。但事實上,真的非常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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