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雨顏雖然覺得很難辦，但還是應了下來。只不過，白鶴霄的要求提得那麼突然，她根本什麼都來不及準備，最後只得跑到學校便利店買了三條巧克力。
「沒事了。」
只不過，佟雨顏低估了情感的力量。原來，許多許多的傷口之所以無法愈合，不過是在等待一個溫暖的擁抱。
「你疼了吧？」
繼而，他走了過來。雖然已經是預想過的場景，是有心理準備的，可在白鶴霄離自己越來越近時，佟雨顏還是緊張起來。
轉而她又覺得，對他們而言，兩個人手臂之間隔著的大概就是長大的距離。佟雨顏真的很想張口問一問的，她希望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就像問「你多高」一樣輕鬆自然。但她也深知……做不到的。
回憶會在相似的情境下蘇醒，既然自己能想起，對方同樣也能。
佟雨顏有點兒猶豫，可是那麼多人看著呢，她不想讓白鶴霄下不來台。放在衣兜里的手遲疑了一下，還是將巧克力掏出來遞了上去。
冰涼的雨水包裹著她們的雙手，而她們的掌心卻能傳遞給彼此熱量。「如火六月，決戰沙場。」
某種難以言明的情緒在整個操場上飄浮、聚攏、燃燒。
打完球總要吃點兒什麼補充體力，巧克力應該是最好的選擇吧？她自問自答，試圖增強信心。
一瞬間的停頓之後，隊伍里不知誰吹響了嘹亮的口哨，接著，有人叫道：「高考必勝！」
2
她的眼睛眯了起來，嘴角揚得很高，應該是對「放肆笑」這種表情還不太熟練，看起來有點兒怪，卻又因為那份生疏而顯得純粹，明艷動人。
……
「全力以赴，誓創輝煌。」
沈素禾已經平靜下來，她撇撇嘴，開了一罐啤酒，一氣喝光，因為喝太快而猛烈咳嗽起來。
這之後，她像是上癮一般，每天登錄沈素禾的郵箱，只要看到面試邀約和錄用書就回絕，刪除。直到她被錄用，才驚覺自己做了件多麼惡劣的事。
包裝袋變軟了。佟雨顏抬頭看了看深藍色天空中高懸的太陽，懊惱地咬了咬嘴唇，自己真是笨死了，五月末的南方夏日，她揣著巧克力坐在陽光底下曬了那麼久，不化才怪。
不管她將淡定冷漠的表情掌握得多麼爐火純青，她也無法做到坦然自若地問出「白鶴霄，你願不願意跟我去同一所城市讀大學」這種問題。
劉思妤轉身擁住了佟雨顏，她啜泣著說：「才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把我當朋友，反正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說完她伸長雙臂，閉著眼睛大聲喊道：「佟雨顏是劉思妤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
她下意識地將手伸進衣兜里，摸到那幾條巧克力時，不由自主地蹙緊了眉頭。
直到邱然在又一次接到她的電話時，突然大聲吼道：「你幹嗎總是找我？畢業那麼久了，誰還會在乎曾經的室友這種關係啊，能不能麻煩你不要打擾我的生活了？」
佟雨顏，這個人情我不會忘記的，你也不要忘記我好不好？你相信我，等我有能力了，我會償還的。高考我們一起加油。
「怎麼大家吃個飯吃得這麼沉重？」劉思妤揉了揉自己的胃部，「我都要消化不良了。來來來，隨便聊點什麼啊！」
一定要考入理想學府，去過很美好很美好的生活。你最好的朋友：雨顏為什麼只是寫下這段話，佟雨顏就覺得很想哭了？她好像在這一刻，才真正理解畢業的意義——是要分開了。
沈素禾接到千藝創意的錄用書的那天，在地鐵上哭成了淚人，最後，一位陌生乘客實在看不過去，將她扶下了地鐵，隨後電話通知了佟雨顏。
佟雨顏看過的一本書里，作者曾經寫過：回憶會在相似的情境下蘇醒，既然自己能想起，對方同樣也能。
佟和_圖_書雨顏將沈素禾帶到距離地鐵站不太遠的一家燒烤店，她們選了外面的露天位置。點菜時，佟雨顏順便跟班主任請了晚自習的假。
那個時候，邱然已經苦投簡歷兩個月了，每天看著別的同學去面試、討論公司的環境、面試官提出的各種刁鑽的問題……那段日子已經很煎熬、很沮喪、很懊惱、很難過了，可偏偏她又看到了沈素禾的錄用書。
佟雨顏伸手幫她拍背，卻被她一把揮開了。連喝三罐啤酒之後，沈素禾拍著胸脯，說：「真的不是我不好。」她的聲音哽咽了，「根本不是我不好，是邱然那個丫頭，她刪了我所有的錄用書。」
「佟雨顏，」白鶴霄叫住她，伸手在她的額頭上狠狠彈了一下，他笑著說，「亂想之後的懲罰。」
「迎難而上，乘風破浪。」
她苦思冥想了很久，給班裡一直叫嚷著要減肥的胖女孩寫了「希望你能獲得讓自己滿意的身形，當然，或許有一天，你不再需要依賴外表給予的自信」；給那個總是因為各種小事哭鼻子的女孩寫了「大概你要先學習與眼淚告別，才能獲得堅強的青睞」；給艾佳寫了「不要繼續盲目追逐星星的光芒，你也有能力做你自己」；給路鳴寫了「真正的勇敢並不是不擇手段地一往無前，坦然自若的等待和舉重若輕的放棄也值得修習」；給盧曉曉寫了「花費更多的時間在『如何變好』這件事上，而不是一再嫌棄『我不夠好』」……最後兩本是劉思妤和白鶴霄的。
然後邱然看到了兩家知名設計公司發給沈素禾的錄用書。
這一次，聲音更大了，佟雨顏的腦袋被震得嗡嗡作響，她抬頭一看，發現操場邊上圍滿了人，四周的教學樓窗戶里，也擁滿了人頭，那些低年級的學弟學妹們激動地沖他們揮手，又自發地鼓起了掌。
大概是因為他們同時想到了一個名字吧。肖夢。
佟雨顏也認為自己表演得很自然。
所以，除了對肖夢的不喜歡以外，她竟然也慢慢滋生了對她莫名其妙的愧疚。當這份愧疚感放大到一定階段，就成了好奇。
旁邊已經傳來竊竊私語聲，還有些人不明狀況地面面相覷。佟雨顏突然也想逗弄他一下：「你是白鶴霄。」
上場前，白鶴霄問佟雨顏，如果他能贏這場比賽，佟雨顏可不可以給他獎勵。他說馬上要畢業了，他希望至少有一次，佟雨顏能當著眾人的面表現出他們是好朋友的關係。
而那時候，她們已經面臨畢業了。邱然以為自己及時收手就能彌補過錯。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沈素禾被列入招聘黑名單，足足耽誤了兩年的前程。甚至，沈素禾差點將她推入墮落頹廢的深淵。
就放縱一次好了。巧克力是否化掉她覺得完全不重要了，她落落大方地把它們交到白鶴霄手裡，像完成了一次蛻變。
佟雨顏揚了揚眉：「沒有。」
十位優秀學生在操場主席台上站成一排，舉著右手，高聲宣誓。台下的同學們一句句跟喊。震耳欲聾的聲音似乎穿透了厚厚的雲層，凝聚在空中。
幾乎每個人都看到了，佟雨顏的笑容。
白鶴霄沒有回答，他打斷她的話：「祝賀誰？」
她擁有了完整的自己，完整的人生。
白鶴霄……佟雨顏的眼淚沒有停，但她還是忍不住揚起嘴角，他只寫了一句：反正以後也不會分開的，就不用費勁巴拉地客氣寒暄了吧！
她還在嘰里咕嚕地說著模糊不清的醉話，佟雨顏拿過沈素禾的手機，找到了邱然的電話號碼。她用自己的手機打過去，在對方接通后，劈頭蓋臉地罵了起來。
高中生涯的最後幾天，除了緊張備考之外，班裡的每位同學還在忙另外一件事：寫畢業留言。
「胡說什麼！誰要跟你一起墊底。」劉思妤拿薯條盒子丟他，結果薯條全撒在https://m.hetubook.com.com了路鳴頭上。四個人不約而同地笑起來，氣氛頓時輕鬆了許多。
那是個年輕的男孩子，文質彬彬的模樣，一直等佟雨顏趕到，又十分不放心地回頭望了她們幾次，才離開。
她過得好不好？那種驕縱的大小姐脾氣，少了路鳴和白鶴霄的保護，她是否能應付得來？還有之前白鶴霄說她受傷的事，應該早就痊癒了吧？
幸災樂禍的模樣。
白鶴霄被她的樣子逗笑了，「怎麼？你們這些學習成績好的學生也會害怕高考嗎？」
佟雨顏並沒有準備留言簿，她回憶自己此前的表現，覺得實在沒有什麼資格要求班裡的同學為她祝福。
吃完飯，路鳴和劉思妤留下來清理桌子和教室。白鶴霄拽著佟雨顏一起出去丟垃圾。
她並沒有對好朋友說謊啊。她和路鳴之間的確什麼都沒有。倘若真的要深究那個和她有秘密的人……佟雨顏抬起頭，望著已經快要看不見的白鶴霄的背影，垂下頭，抿起了嘴角。
沈素禾又喝了一喝啤酒，她的眼淚洶湧而下：「但我沒有罵她，也沒有指責她。我什麼也沒說就把電話掛了。我還平靜地參加了面試，見了千藝的董事長。在得知這件事的真相之後，我反而平靜了，淡然了，自信了。所以，我表現得很好，我被錄取了。」她淚眼迷離地望著佟雨顏，「我應該高興是吧？」她抬起臉，對著天空大喊起來，「盛世，看到了嗎？你的女朋友厲害著呢！你看你，走那麼早，沒福氣和我一起享受富裕的生活啦！」她趴到桌上，嗚嗚哭起來：「好想你啊，渾蛋。要是你在，就能幫我找邱然那個壞丫頭出氣了吧……」
「哎哎哎……」白鶴霄趕緊跑過來，攔住她們，「怕耽誤學習，我們可以叫外賣啊。是吧猴子？」
劉思妤把最後一頁的位置留給了自己，她的留言很長，佔滿了整張頁面，和其他人比起來，她顯得很啰唆。她把所有美好的祝福都送給了她。末了，她寫道：我永遠是你最後的港灣、盾牌、武器……反正你需要什麼我就是什麼。佟雨顏，作為朋友，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接下來的旅程，請多指教！
有天，學校斷網，她把郵箱的賬號密碼告訴在網吧投簡歷的邱然，讓她幫自己看看有沒有收到面試申請。
「那還不好辦？」路鳴揚揚眉毛，道，「這半年你乾脆別學了，放學就跟我一起出去玩，到時候咱們倆一起結伴墊底。」
從今天起，佟雨顏再也不用偽裝自己什麼都不需要了，因為她確實什麼都不需要了。
佟雨顏能感覺到，站在身邊的劉思妤哭了，她渾身都在抖。猶豫了一會兒，佟雨顏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在她驚訝的目光中，佟雨顏溫柔地笑了笑。
在這之前，佟雨顏沒怎麼想起過她。坦白講，她對肖夢的印象並不好。不記得是誰說過的，沒有人會喜歡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從前，佟雨顏不太相信這樣的道理，她總是想當然地認為自己是與別人不一樣的異類。
或許，青春的定義，就是和一群人擁有同樣的回憶。佟雨顏有種頓悟的感覺。她甚至感到後悔，為她在別人心中留下的那個冷漠的印象。
白鶴霄皺起眉頭，表情有些不滿，他伸手抓住佟雨顏的雙臂，語氣里有了威脅的意味：「白鶴霄是佟雨顏的誰？」
「噫……」所有人齊聲不屑地發出曖昧的唏噓。
佟雨顏愣住了，她還以為自己的生命中不會得到「最好」。並且，她以為自己就算得不到也沒什麼關係，她甚至曾經不屑地自嘲：難不成這還能算作一種損失嗎？
周圍立即傳來陣陣嬉笑聲。真的好幼稚啊，好丟人。但佟雨顏望著少年眉開眼笑的表情，垂下頭抿了抿嘴，終於還是說了出來：「好朋友。」她望著他明亮的眼睛，再一次強調，「和圖書白鶴霄是佟雨顏的好朋友。」
大約是抱著畫下完美句點的決心，每個人都打得很拼，沒有失誤，配合默契，在聲嘶力竭的「加油」聲中，（5）班的男生們一次次帶球投籃，以36:10的成績穩穩贏了比賽。
「十年寒窗，百日征程。」
她知道，大家或許只是出於友好的禮貌，畢竟，如果邀請了班裡所有同學來寫，唯獨沒有邀請她會顯得很不好。但是這份好意卻讓佟雨顏覺得有點兒難辦。
這些問題一個一個涌到嘴邊，佟雨顏用比薩和可樂一口一口堵回去。
隨後，所有人跟著呼喊起來。
佟雨顏的桌面上堆著大家遞過來的一摞畢業留言簿。
對在乎你的人來說，你是那麼珍貴。哪怕受到一點點傷害，他們也要幫你討回公道。
佟雨顏的眼眶突然濕了。
「那就這麼定了啊！走了走了。」唯恐她們反悔似的，白鶴霄拽著路鳴大步跑走了。
4
結果可想而知。
高考前，班裡舉行了最後一場籃球賽。因為是最後一場，代表著高中時光的結束，所以，幾乎所有同學都放下試卷、習題冊，利用自己寶貴的時間來到操場為本班隊員加油了。
因為很多人和她根本連交流都沒有，她只能將他們的樣貌和名字聯繫在一起。要寫些什麼呢？
劉思妤露出玩味的笑容，用胳膊肘捅了捅她：「老實招來，你和路鳴是不是有什麼秘密瞞著我？」
盧曉曉的留言一如她說話的樣子，謹慎小心：感謝你為我保守秘密。
被治愈了。佟雨顏覺得，那些有溫度的文字展開了翅膀，飛起來，一點兒一點兒，細緻地幫她補全了身體的漏洞。
但最近，頻頻突發的情緒讓她逐漸認識到自己的平凡，與別人都一樣的平凡。
於是，她不自覺地想到了從佟雨顏那裡聽來的關於「婉拒各家公司錄用郵件」的事。當時，她是有點兒不相信的，因為，沈素禾回憶了自己身邊的所有人，那段時間大家都在忙著找工作，根本沒有人會去做這種性質惡劣的惡作劇。她懷疑是那個公司人事記錯了人。再加上，那時她正全身心投入備戰千藝創意的面試，壓根沒把佟雨顏的話放在心上。
佟雨顏被劉思妤拽起來，站在隊伍中間用力鼓掌。白鶴霄朝她望了過來，汗水浸濕了他的衣服和頭髮，他大口喘息著。在得到佟雨顏的回視之後，他用大拇指揉揉鼻子，露出得意燦爛的笑容。
想到這裏，佟雨顏往左邊邁動腳步，拉開了兩個人的距離。「回去吧。」她垂著頭開口。
也可能是她的自尊心作祟吧，她用虛假的傲慢和不堪一擊的冷漠為自己裝扮——她最擅長的技能。
級部主任宣布誓師大會結束了。雨小了些，佟雨顏撩起額前的濕發，招呼劉思妤一起回教室。
PS：我送你的畢業禮物是不是很酷？不要因為太感動而哭出聲哦，我會嘲笑你的。
「我是誰？」他窮追不捨。
雨淋濕了他們的臉龐，湖藍色的校服暈染成了深藍色的海洋。堅毅的表情，筆挺的站姿，握緊的拳頭，抿成直線的嘴角。每個人的周身都散發著決心赴死般的悲壯。
這一次，她有了經驗，她知道自己要哭了。
思妤：
路鳴的字跡潦草，像他這個人一般大大咧咧：我和白鶴霄是好朋友，你和白鶴霄也是好朋友，同理，你也是我路鳴的好朋友。好朋友，高考加油！啊，對了，昨晚跟肖夢視頻聊天時，她還提到你，她說自己從前不懂事，讓你別在意，也祝你金榜題名。怎麼樣？我的女神是不是變得特別棒、特別優秀？
邱然發來一條很長的簡訊。佟雨顏在大段的文字中看到了「對不起」的字眼，心中突然一片豁然。
「馬上就要考試了，時間寶貴，吃飯就免了吧。」
隨著一記悶雷，和圖書雨「嘩嘩啦啦」落了下來。
傍晚，濛濛細雨還沒有停，來這裏一年多了，佟雨顏已經領略過了雨季的含義。
「以後都會好起來的。」
教室里的同學都去了食堂，她和劉思妤與白鶴霄、路鳴相對而坐。比薩的味道與以往也沒什麼不同，但佟雨顏卻總覺得口感很奇怪。
「如果你不跟沈素禾道歉，我一定會把這件事鬧到盡人皆知。我給你一天時間。」末了，她撂下這句，就掛斷了電話。
打開白鶴霄的畢業留言簿。她久久地盯著那張空白頁，久到眼神開始變得恍惚，無法聚焦。然後，她突然攥了攥拳，目光也變得堅定起來。
伊坂幸太郎
全場沸騰。
她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對方像是早就憋不住一般，一股腦地傾倒出了隱瞞兩年的秘密。其實沈素禾已經完全忘了，她曾把郵箱的賬號密碼告訴邱然的事。
「時不待我，分秒必爭。」
我會去北京讀大學，你來不來？
丟完垃圾，離上課還有點兒時間，他們自屋檐下停住腳步。兩個人並肩倚著牆壁，安靜地凝望籠罩在輕薄雨霧中的操場。朦朦朧朧的，很美。
「心無旁騖，奮勇遠航。」
天知道，她有多愛這份平凡。
我可能沒辦法承諾，我們是否能夠做一輩子的好朋友。一輩子真的太長了，而且，當你進入人生的下一個階段，或許就不再需要我的陪伴。但我向你保證，我會永遠讓你知道我最新的聯繫方式，你不會找不到我。
眼淚奪眶而出，在她模糊的視線中，那些祝福和關心有了溫度。
「有我在。」
她只寫了這一句，卻覺得內心釋然了，所有洶湧的情緒得到了紓解，佟雨顏滿意地睡去。
「真沒有？」劉思妤觀察著她的表情。佟雨顏聳聳肩，心中一片坦蕩。
像個大大的嘲笑，像個威脅的信號，那麼礙眼，那麼討厭。所以，她用沈素禾的身份回絕了那兩家公司，又刪掉了郵件。
幼稚鬼。佟雨顏這樣想著，卻也不自覺地笑起來。
「對對對。」路鳴忙不迭地點頭，「我請客，請你們吃比薩。」
艾佳說：為我從前對你的態度道歉，你是個好女孩，希望未來的你不要故作冷漠，在新的學校里收穫好朋友、好時光，發光發熱。
和從前的時光斬斷聯繫，和那些要好的朋友告別，離開熟悉的環境，重新適應新的生活。
佟雨顏這才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佟雨顏突然明白了：他是故意的。但還是十分配合地說：「你。」
佟雨顏忽然覺得自己臉紅了。她從沒有過臉紅的體驗，這也是第一次。她真的特別愛這樣平凡的自己，也愛青春里每件平凡的小事。它們顯得那麼溫暖真實，有跡可循。她相信，若干年後，當她每一次抬頭凝望天空，看到相似的深藍，感受到同樣熱烈的陽光時，都會回憶起這一刻。在場的每個人也都會一樣吧。
從教學樓後門出去，操場邊有一個公用的垃圾箱。雨絲很細，他們沒有撐傘。佟雨顏跟在白鶴霄後面，在他突然停步時，不小心撞上了他的背。然後，男生轉過頭，對一臉愕然的她露出揚揚得意的笑容。
劉思妤擋在佟雨顏面前，梗著脖子說：「你要幹嗎？」
她把一打啤酒拎到沈素禾腳邊，努努嘴：「喝吧，我負責打車把你送回家。」
他們的手臂挨得很近。佟雨顏想，幸好手指不會呼吸，所以不會傳遞出她的緊張。
白鶴霄是主力。他每一次進球后，都會扭頭朝佟雨顏的方向看一眼。佟雨顏側著頭，故意不看他，卻不自覺地將校服口袋捏得更緊了。
邱然急於撇清的態度和迴避問題的表現讓沈素禾突然有了奇怪的預感，她下意識地問出了口：「用我的名義寫了婉拒公司錄用郵件的人是你吧？」
「我……」路hｔｔps://m.ｈｅtｕｂｏｏk.cｏm.cｏｍ鳴吞吞吐吐地解釋道，「我……我能幹嗎啊？我就是……就是想請佟雨顏吃個飯。」
「聊什麼？」路鳴接過話，「要不大家各自說說都想考什麼大學之類的？」
佟雨顏更加犯難了，她覺得有太多話要說，但又覺得不知該說些什麼。在被催了很多次之後，她在一個深夜，終於提起了筆。
佟雨顏以為，這裏並沒有什麼是值得她留戀的，可是，想到要走，那種空落失重的情緒還是包圍了她。
第二天早上，她比往常更早一點兒來到教室。將書包里的留言簿分別放在同學們的座位上，姿態鄭重。
她曾經覺得，她的人生充滿遺憾——身為女孩子的遺憾、得不到父母寵愛的遺憾、被迫離開家鄉的遺憾、行李箱莫名其妙被調換的遺憾、得知沈素禾並沒有爭取到自己想要的未來的遺憾、盛世意外去世的遺憾、無法像其他女孩子一樣對自己的好朋友袒露心聲的遺憾……她以為自己要帶著這些無法填補的洞，被颶風推搡著過完此生。儘管她表面看起來無堅不摧，但其實，她早就對整個世界絕望了。
佟雨顏捂住嘴巴，淚如雨下。
但是，當打開課桌板，從桌洞里看到一個寫滿留言的畢業留言簿時，她再次獲得了那種鼻酸眼熱的體驗。
此時，佟雨顏才知道自己錯了。是一種損失，真的是一種損失。
佟雨顏從沒有罵過人，但她覺得如果自己不破這次例一定會憋屈一輩子。她用了最難聽、最惡毒的字眼，邱然的嫉妒差點兒毀了沈素禾的一生，理應接受這樣狠厲的責備。
她現在明白為什麼白鶴霄非得押著路鳴跟自己致歉了。也似乎明白了，在面對誤解她不反駁時，劉思妤生氣的原因。
劉思妤將一口比薩塞進嘴裏，邊嚼邊說：「就是因為成績好才會更害怕啊。比你們付出的多那麼多，萬一發揮失常考得還不如你們，豈不是很對不起自己？」
老師們難得沒有制止，看著大家在雨中推搡、吶喊、奔跑。
她回擁住了劉思妤。這是佟雨顏自記事以來，第一次主動擁抱別人。有人拍她的肩膀，佟雨顏回過頭，看到了路鳴。他撓著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白鶴霄從後面踹了他一腳，他趔趄了一下，站穩后，才說：「你……你今天下午放學之後有時間嗎？」
倘若不是後來，路鳴突然起身，彎腰彎到九十度，就「他讓她背舉報肖夢黑鍋」的事恭恭敬敬地跟她道了個歉，佟雨顏大概還會把這次「飯局」封存進高中記憶簿里留待年老時回味。
「哎呀，剛說不想那麼沉重的。」劉思妤不滿地撅起了嘴巴，「就這一會兒，我們就不能不談學習嗎？」
沒有人伸手遮擋，也沒人出聲驚呼，大家迎著越來越大的雨，向全世界宣告永不言敗的青春。
在接到千藝創意的面試通知后，因為擔心自己的設計思路跟不上潮流趨勢，沈素禾打電話頻頻向自己曾經的大學室友，也是她當時最好的朋友邱然取經。對方支支吾吾的表現讓她開始心生疑惑。
1
「祝賀你。」她說，而後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解釋：「但是有點兒小問題，你可能需要把巧克力放在冰箱里先凍一下……」
但現在，實在太尷尬了，所以，佟雨顏突然有點兒責怪白鶴霄，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根本沒必要再拿出來評判對錯的。
胸口還在劇烈起伏，沈素禾卻已經睡著了。佟雨顏深呼了幾口氣，覺得神清氣爽。她去結賬，回來時，看到沈素禾的手機屏幕亮了。
有男生脫了鞋子朝他們丟過去，一時間，原本凝重嚴肅的氛圍被打破，所有人暫時忘卻了壓抑的緊張，發瘋一般嬉鬧起來。
白鶴霄已經走到她身邊，所有人的目光都好奇地望了過來。他微微彎了彎腰，望著她的臉，伸出手，道：「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