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其他人,但是我每次開箱的時候,我哥基本都在,他也許知道,可他……」
鹿小雨的運動服從頭包到了腳,像是女版李小龍。
他聲音平穩,帶著濃濃的理智,已經沒有平日里說話的那種飄忽了。
鹿小雨說:「不想被血濺到。」
終於,在紀安樹大學畢業后,紀媽以「病危」的假消息把紀安樹騙了回來。從此,紀媽要實時掌握紀安樹和紀栩南的一舉一動,紀栩南一直在學校,不會出什麼大亂子,紀安樹就成了「重點關照對象」。
「謝謝同學!」她抬起頭,才發現那個人是紀栩南。
「可是……」
他們走到一個廠店門口,只見在大鐵門面前擺著幾個小馬扎,幾個彪形大漢正坐在馬紮上吃鹵煮,其中有一個人看到鹿小雨他們,站起來,問:「你們就是預約的那兩位學生吧?」
在午後的公交車上,女孩緊張地微微低著頭、閉著眼,男孩拿著手機自|拍著,他把兩個人框到鏡頭裡,對著鏡頭燦爛地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手指比著耶。
紀栩南默默忍受著這種嘲諷,直到阿姨又接生出一隻小豬崽,撕掉它身上覆蓋著的膜,聽了聽豬的心跳,說:「這一頭也是假死,這位女同學,你來。」
「加油。」
鹿小雨從很多卷子中抬起頭,如同往常一樣伸了個懶腰,突然發現窗外的花已經開了,大朵大朵的白花掛在枝頭,花樹旁的小溪繞著假山,偶爾有一朵白花跌落枝頭,落進水裡,便順著水勢漂走了。
在這些高低錯落的筆記、試卷和課本之間,還夾雜著幾張同學錄。並不是所有同學都準備了同學錄,只有一些藝考後有了保障的同學,或者高考對他們來說只是一種形式的同學,才在超市裡精心選購了同學錄,分發給同學們。
「這可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的,你最好也來試試。」
不知不覺中,紀安樹也成了當代部分中學生心中的榜樣和英雄呢。
這似乎只是從今往後無數個無所事事的夏天之中最稀鬆平常的時刻了。
「不不,我還是算了吧,我沒有哥哥你這種勇氣和膽量。」
高考的清晨,鹿小雨睜開眼,那麼平靜,又那麼不真實,她和自己反覆確認了幾遍,才相信這已經是高考的第一天了。
這源於青崇市的一項中學生教育活動,為了讓中學生了解各行各業,全市許多行業對中學生開放一日觀摩體驗的預約。熱門當然是飲食、遊戲產業,他們經常接到大量的預約,許多商店、公司預約排位長達一個月之久。當然,比較有規劃的同學也會選擇嘗試銷售、會計、律師等行業,提早進行職業規劃。
那是他們一起去鹿冬家社區找調委會的阿姨時拍的吧。鹿小雨抿著嘴笑起來,感覺眼眶發熱。
陪中年婦女逛街是最無聊的事情,紀栩南絕對全程在玩手機,他一定看到她的消息了。
紀栩南頹然坐在床上,他徹底被他異想天開的哥哥給打敗了,一時間竟然不記得斥責他了。
她小聲說:「你哥哥在拿我當模特呢。」
最後這幾天,老師已經不會再去輸送新的知識了,他們更多的是對學生們進行心靈上的安撫。考生們則開始溫習做過的習題,並且每天做一套預留的習題,維持考前的手感,知識點早就過了三四輪,背得多的地方,甚至清清楚楚地記得知識點旁邊的課本插畫是什麼,當然,有時候令人懊惱的是,記得住插畫,卻記不住插畫旁邊的字。
她跳下床胡亂地穿著衣服,衝到洗手間使出她的拿手絕活:一邊刷牙,一邊洗臉。等她做到一半時,動作越來越慢,直到最後停下來,像一個慢慢沒電的玩具一樣麻木地看著鏡子。
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十五分鐘,鹿小雨確定自己再也睡不著了,只好再一次爬起來,拉開窗帘,趴在窗檯看了一會兒風景,又在書桌旁坐下。整個桌面還維持著高考結束那天的樣子,文綜的各種筆記攤在桌子上,最上面的那頁紙上標註著各種顏色的筆記,她突擊看的最後幾道押題,果真沒有考到。
「啊……」當他們的想法得到印證時,還是大吃一驚。
「怎麼會?」
傅萱突然喊道:「紀栩南!鹿冬!」
「不會被他取出來,當垃圾給扔了吧?」鹿小雨不確定地問。
「藝術表演?」
「我現在沒有銀行卡,要是存摺的話每次都要去銀行,太麻煩了。」
紀栩南說:「錢不是我的,都是我哥的,我專門買了一個保險箱,就放在我哥的床底下,每次都把錢裝在裏面。」
正在這時,紀安樹畫完了,便把紙扔到一旁,自己興高采烈地去玩別的東西了。紀栩南走過去,把紙撿起來,說:「我不在的時候,會委託護工幫我把這些畫紙都收集起來,每隔一段時間我會來取一次,然後給傅叔叔,他會負責之後的裝裱和銷售。」
兩個人奮鬥了一上午,在溫度適宜的豬圈裡熱得大汗淋漓,總算是讓十一頭小豬平安降生了。兩個人的觀摩學習結束了,阿姨們的工作卻遠遠沒有和*圖*書停止,不只是小豬崽很弱小,母豬產崽之後身體極度虛弱,她們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悉心照料它們。
剩下三個人則開始好奇地發問。
他們朝教學樓走去,周圍都是考試的學生,奇怪的是,他們都不著急,全部緩慢地走著,好像很茫然,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去哪裡。也許,他們面前的目標一直太過高大,突然推到他們面前,讓他們沒法適應。
高考來了!
別說是紀安樹的感情生活了,連紀安樹的工作客戶她都要全面了解,紀媽的電腦里有一個文件夾,專門記錄紀安樹那些看上去很可疑的客戶。紀安樹不勝其煩,所以在鑽戒失竊事件之後,他厭倦了這一切,趁著一次意外「變傻」,從此擺脫了紀媽的束縛。
3
傅萱在旁邊說:「療養院病人誤把錢當垃圾扔掉,我感覺這能上《晚間新聞》了。」
當初,她也只是漫不經心地寫下了這個願望,畢竟那時她連一句話都沒跟紀栩南說過,怎麼能夠想象有朝一日真的能和紀栩南一起在豬圈裡給母豬接生呢?
「你寫的什麼?」
高考到來之前,他們經歷了漫長到看不到終點的衝刺,而後,一切戛然而止,鹿小雨對於高考的最後記憶,便是她從大巴上走下來,看到有考生從樓上把許多書一股腦地扔下來,所有人都在用最大的嗓門和其他人說話,好像在用聲音來發泄壓抑在內心的感情。
2
一切和她過去經歷的一年並沒有什麼不同,餐桌上準備好了煎蛋和白粥,還有昨天晚上放在那裡的備考袋。鹿小雨吃早飯的時候,鹿爸和鹿媽分別檢查了兩次備考袋裡的文具和證件,確保她沒有落下任何東西。
於是,紀安樹像是一隻斷線的風箏,終於從紀媽手裡掙脫了出去。紀安樹在瑞典四年,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藉著申根簽的機會遊歷著歐洲大陸,復活節時在西班牙吃海鮮比薩,夏休時在瑞士南部的義大利語區做幫工,幫瑞典的農戶蓋房子、牧羊和摘藍莓,到了冬假中的體育假期時,則和好友們北上滑雪。
「你跟一個智障計較什麼呢?」鹿冬說。
傅萱提議道:「要不我讓我家管賬的會計給你處理一下?」
鹿冬補刀道:「說不定還能變成下屆高考作文題素材。」
周六早上,傅家的司機陸續接上了四個人,他們坐在車裡,音響里放的已經不是巴赫,而是英語聽力。這段英文聽力放的是兩個澳大利亞人在進行對話,比起英音的紳士和美音的奔放,澳洲口音有一種濃濃的鄉土氣息,他們會將音標中的ei發成ai,導致幾個人把do you come here today(你是今天來的嗎)聽成了do you come here to die(你是來找死的嗎),對這個對話百思不得其解。
在一片狼叫中,大巴車由警車開道,順暢地在馬路上疾馳,車輛看到是高考專用車,紛紛讓道,還有路人站在道路上,為他們呼喊加油。
做了兩套題后,他們便來到了療養院。紀安樹正在院子里寫生,看到他們,立刻開心地站起來,大大方方地行了軍禮,大家也趕緊不夠整齊地回禮,這下紀安樹不開心了,非要他們整齊一致地回禮才作罷。
果然,蒼天饒過誰?
桌子上摞著高高的習題,她把它們推到一邊,從角落裡翻出一本落了灰的小說,無聊地翻看起來,門突然被推開,她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把小說往課本底下塞,卻意識到自己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看小說了。
鹿小雨使勁朝著大家揮了揮手,順著愈發洶湧的人潮向自己班級所在的地方走去,她被人擠了一下,差點兒摔倒,卻有人及時地扶住她,把她護在身邊。她抓著這個人的胳膊,聞到一股清甜的味道,這個人早餐一定喝了不少牛奶。
不遠處兩個小孩在為了一隻蟈蟈的歸屬打架,從街頭一直追打到街尾,於是鹿小雨和紀栩南的目光便也追隨著他們,一致地從左邊看到右邊。
從教學樓往外走的學生越來越多,四個人也慢慢被衝散。
「和平時一樣發揮就好,我們都不會有問題的!」身為補習班的領軍人物,紀栩南給大家鼓氣。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最受暴擊的當然是紀栩南,他張大嘴巴,望著紀安樹,他用小媳婦上當受騙的語氣說:「一直以來,你都在騙我?」
兩人趕緊進來,屋內溫度適宜,帶著一絲清爽,地上鋪滿了麥秸,還有一股隱隱的惡臭。一頭母豬正翻倒在麥秸上,發出悶哼聲,有人跪倒在它的身後。
「嗯!」
兩個人達成和解,不再鬥嘴,他們走進臨街的小賣鋪,買了兩支馬迭爾冰棍,站在外搭的涼棚底下,一口又一口地吃著,頭頂的小風扇呼呼地吹著,掛在上面的粉色細帶打著旋,驅逐著蒼蠅蚊蟲。
「其實我的和*圖*書體驗已經到了尾聲,本來就打算結束的,正好小南來找錢,發現錢不見了,我就正好『恢復正常』了,不過,我本來想用一種更震撼的方式結束的。」紀安樹的臉上閃現過一絲壞笑。
「那就考後再見啦!」
在阿姨的指導下,紀栩南吹完豬鼻孔,又把小豬崽平放在麥秸上,握住它的前肢一松一緊地壓迫胸部,給它做人工呼吸,就像在拯救一個溺水窒息的人一樣。
「我的哥……你能耐可真大……」紀栩南崩潰地捂住腦袋,跪在床上。
大巴車上已經擠滿了學生,上車有些晚的鹿小雨沒了座位,只好站在過道中間。車開后,她和其他學生一起晃了起來,不知道是誰先起頭的,大家一同唱起了《共青團之歌》,竟然顯得有些悲壯。
「被人拿走了?」
「可不是,」傅萱說,「我一早上都跑三四趟廁所了。」其實她沒有,她這麼說,只是想安慰鹿小雨。
「我確認過時間了,就在今天上午!」
時間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它在你開始回憶的時候,突然錯亂了經緯,讓你分不清看過的那場煙火、飛走的一隻竹蜻蜓,又或者歡呼著的這場管弦樂低沉的婚禮,究竟是發生在遙遠的過去,還是日記里翻過去的昨天。
他們走出農場,還在互相拌著嘴,只不過在暴晒的日頭下,他們都漸漸失去了爭吵的勁頭,變成了兩條失水過多的鹹魚。
在眾人雞飛狗跳、哀天怨地之時,紀安樹突然站起來,走到書桌前,拿出一本書,從裏面取出一張卡片。他把卡片扔到了紀栩南面前,紀栩南獃獃地看著那張卡,發現是一張銀行卡。
緊張感就在那一刻如同狂風巨浪一樣撲面而來。
「不可以,你已經答應我了!」
她繼續拉動聊天記錄,鹿冬幫爸媽一起分擔家庭負擔,一直在外面做兼職,已經好幾天沒有消息了。至於紀栩南,她昨晚給他發了消息,他到現在也沒有回復。雖說紀栩南曾經在補習班四人群里說考完試后要狂睡三天,可鹿小雨昨天看到紀媽發了朋友圈,她說帶著兩個兒子去逛街了,一左一右像帶著倆保鏢,語氣里滿是開心。
她關掉了手機,和所有考生一起,走向了考場,監考老師已經站在門口,開始驗每一位學生的身份,他們沉默而有序地排著隊,周圍有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他們也許忐忑,也許躊躇滿志,接下來的考試都將是他們過去努力的一次映射,也是他們接下來道路的一次啟程。
她長時間不動彈,紀栩南看到了,問:「怎麼了?抽筋了?」
也許,藝術家原本就有很多常人不能理解的腦迴路,紀安樹把將世人耍得團團轉的事情當作一場藝術秀,據說,他打算將其寫成一篇學術論文。
她感到胃痙攣起來,甚至有了強烈的想要嘔吐的衝動,腸子似乎都要在肚子里打結了。她跑到一棵樹下,扶著樹榦嘔吐起來,就在她覺得自己真的要吐出來時,一隻手突然放在她的後背上,溫柔地幫她順氣。
阿姨凝神觀察,繼續怒吼:「不夠,還不夠,快!人工呼吸!」
不得不說,相處久了,就會有一種互相傷害的默契。
那是一張照片。
紀栩南本來一直站在旁邊觀摩,此時打了個激靈,走了上來,在阿姨的指導下,他迅速用毛巾將仔豬的口鼻黏液擦拭乾凈,倒提著它的兩條後腿,用手掌連續輕拍它的背部。不愧是優等生,學習速度就是快,和這些接生的阿姨一樣動作標準和流暢。
D-Day和H-Hour一起表示特定作戰和行動的開始時間,后也被用於其他特定而重大活動的開始時間。
四位高三生望著紀安樹,全部失語,他們的腦海里出現了各種各樣的猜測,那些凌亂的想法在大腦的迷宮裡橫衝直撞,找不到出口,直到紀安樹說:「沒錯,我都是裝的。」
只不過,在這場考試之前,他們跋涉了太多的山水,見證了多少次風雨與彩虹,心情如過山車般起起伏伏,最終平穩地滑向了終點。
整個母豬接生觀摩在開始還算順利,母豬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生下來一頭小豬。等臍帶不再跳動的時候,就可以剪斷臍帶了,再用碘酒消毒。直到有一頭仔豬生出來后,它滾落到地上,毫無呼吸,可是阿姨湊上去之後,發現它的心臟還在跳動。
「謝謝。」她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心安了一些,又喝了幾口水,突突跳的心開始平復,她嘀咕道,「高考真是要命。」
像是大夢一場。
他們在紀安樹的房間里補習,他雖然傻傻的,但和大家相處得非常愉快,大家認真做題,他便不吵不鬧,坐在角落裡,把畫板放在膝蓋上。鹿小雨扭過頭時,看到紀安樹正看著她,一邊寫寫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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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安樹在外遊盪時,紀媽則在遠方的故鄉肝腸寸斷,她經常在晚上從噩夢中驚醒,久久難以入眠,那個時候,她便打開朋友圈,看紀安樹遊玩時發的朋友圈,如果哪天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見紀安樹髮狀態,她就會寢食難安,一直給他發消息、打電話,直到他回復為止。
一般家庭攤上紀安樹這樣的叛逆兒子,也會頭痛得厲害吧?不過,紀安樹這種藝術表演也算是對紀媽超強控制欲的一種反抗,早在初中的時候,他就喜歡畫畫和設計,但紀媽並不贊同,在她眼中,畫畫是不能作為謀生手段的,那些愛畫畫的人總是活在夢幻里,像是在天空中流浪的星星,沒辦法融入這個社會。
這位大哥站起來足有一米八八,身材壯碩,肌肉都快從衣袖裡爆出來了,鹿小雨和紀栩南在他面前顯得十分瘦小。
快到校園時,她的感覺還是那麼不真實,直到她看到校園周圍立起了黃色的警戒線,交警叔叔全部到位維持秩序,警用摩托車整齊地停在一旁,運送考生的大巴車已經在教學樓前停成了一排,每輛車前面都貼著「高考專用車」,後面標好了序號。
鹿小雨打開手機,傅萱給她發了一份景點清單。高考結束后,傅爸傅媽果然向她宣布了離婚的消息,作為補償,兩位家長願意出錢資助傅萱和鹿小雨去美國遊玩,兩個人正不緊不慢地準備著行程。
阿姨指著紀栩南,大吼一聲:「男同學,來搶救!」
「呃,沒有那麼血腥吧?」
吃過早飯,鹿小雨就鑽進卧室,開始換衣服,她起初找了一條裙子,這畢竟是高考之後第一次見紀栩南,一定要打扮得足夠驚艷,可是考慮到他們即將去做的事情,她還是穿了一套運動服。
「嗯,加油!」
紀栩南也看到了鹿小雨,他扯了扯嘴角,問:「你穿得這麼嚴實幹什麼?」
鹿冬轉動著保險箱,試圖找到從外面破解的方式,紀栩南解釋道:「我買的是最貴的,除了用密碼,一般人用其他方式都打不開。」
歷史上最有名的D-Day是1944年6月6日,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歐洲戰區的最高統帥艾森豪威爾將軍將這一天定為D-Day,即諾曼底登陸的開始時間,也就是後人所稱的「最長的一天」。
鹿小雨「哦」了一聲,披上外套起身。她用一種前所未有的緩慢的速度在大街上遊盪,並偶爾同幾個和她一樣無所事事的高三生擦肩而過,他們通過對方臉上毫無生氣的清閑表情確認了彼此的身份。
「那也行。」紀栩南走到紀安樹的床底下,把一個銀色的保險箱拖了出來,輸入密碼后,打開了箱子。他把好幾個牛皮紙袋拿出來,放在桌子上。
大部分農業產業並沒有受到學生們的重視,經常門庭冷清,可鹿小雨「慧眼識珠」,偏偏從漫長的名單里找到了農場推出的「給母豬接生」體驗活動。她自己感興趣也就算了,還非得拉上紀栩南,認為這麼有趣的事情,一定要和重要的人一起體驗。
到了考場校區之後,鹿小雨準備關機,看到親朋好友發來的鼓舞士氣的信息,突然,紀栩南的消息跳了出來。
——真是笨蛋,明明是他在為自己鼓勁兒,為什麼這麼想哭呢?
這件事也有一定的副作用,比如,青崇市出現了數起中學生裝瘋賣傻的模仿作案,甚至還有某中學生被媽媽訓責后假裝失憶,被其母當場無情揭穿。
「好吧,什麼時候?」
前方走在台階上的正在交談的兩個男生聞聲停下來,回過頭。
他們像在海里遊了上萬公里之後,終於抵達了一片鹽度極高的海,不用任何力氣,他們便輕輕鬆鬆地漂浮在海面上。舒適的,放空的,沒有任何負擔的。
紀安樹說:「你們的反應也是藝術體驗的一部分。再說,咱媽自己寫劇本把男主角給寫死了,也會哭得三天吃不下飯。」
說到買賣,鹿小雨有些羡慕地問紀栩南:「那些畫你賣了不少錢吧?」
所以呢,一定要有夢想,寫下來,說出口。這個夢想便會像中學時做的實驗一樣,把黃豆扔在石頭下面,給它足夠的空間去生長,從黃豆中生出的嫩豆芽可以把大石頂開。
無人問津的蟈蟈爬出了歪倒在地上的竹編的籠子,一聲又一聲地叫著,跳進草叢裡去了。
她把紙袋裡的東西倒了出來,竟然是幾個藥盒,紀栩南臉色一變,把剩下幾個紙袋裡的東西都倒了出來,全是藥盒,所有現金不翼而飛。
「好,再有兩天,就徹底解放啦!」
直到紀栩南走了,鹿小雨還呆站在那兒,她用左手攥住右手手腕,把右手舉了起來,凝望著它,喃喃道:「這可是被考神眷顧過的手,你一定可以的!」
她有些懊惱地把牙刷插回牙缸,打算回屋繼續睡覺。
沒錯,她今天要和紀栩南一起去做寫在《我想和紀栩南一起做的十件事》榜首的那件事了。
他依舊穿著那件有些發舊的校服,頭髮里有一兩根呆毛翹起來,臉上有些沒睡醒的神情,一隻手插在校服褲兜里,另一隻手提著備考袋。他站在台階上,迎著夏天早晨的陽光,像每一個遇見他的時刻一樣,閃閃發著光。
紀栩南拉著她往人少一點的地方走,鹿小雨困惑道:和圖書「你們班不是在另外一邊排隊嗎?」
高考前的最後一個周末就這樣來了,這將是大家最後一次在一起補習,從三月到現在,不知不覺也快三個月了。大家決定在紀安樹的療養院進行補習,哥哥事件以一種特別的方式讓他們更加親密,他們因為哥哥湊在一起,也希望在哥哥身邊,結束這段補習歲月。
她有些害羞地拂了拂頭髮,露出自己最滿意的那半邊臉對著紀安樹。
也並不是所有的同學都去認真寫了同學錄,那些精美的紙張和所有習題壓在一起,很快就被人遺忘。鹿小雨收到了幾張同學錄,她還是抽空把那些寫完了,並在最後誠摯地寫道:祝你前程似錦。
鹿小雨猛地睜開眼,坐起來:糟了,睡過了,要遲到了!
剛走到客廳,鹿小雨就看到老媽蓬頭垢面地從她的卧室衝出來,直接奔向廚房,還念叨著:「完了完了,這下來不及了。」不一會兒,她也一臉麻木地走出廚房,看到站在客廳的鹿小雨。
鹿小雨笑不出來了。
所有人都用「你扼殺了一條本該存活下去的生命」的眼神看著他,紀栩南心一橫,捧住粉|嫩嫩的小豬,對著它的鼻孔吹了下去。如果鹿小雨此時有手機,她一定會拍出一條青崇中學第一熱搜話題來。
這個令他們無比懼怕的怪物,真的到了眼前時,又變得很小很平淡,經歷了高三末期的無數次考試和老師們的考前動員后,他們所面臨的,不過是又一場測試罷了。
「不會吧?」剩下三個人聲音裡帶著質疑,但他們的表情傾向於相信。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默默不語,有人莫名的惆悵,無論帶著什麼樣的情緒,在這一天,他們的高中生活結束了,甚至來不及和許多人說一聲再見,他們就這麼稀里糊塗地背上書包,離開了教室,離開了校園。
他真誠地說:「謝謝你,鹿小雨。你是我見過的最長情、最合格、最讓人難忘的粉絲。」
鹿小雨舉手發問:「哥哥,那你為什麼選擇在這個時候結束表演?」
傅萱看了一眼,說:「我覺得挺可愛的啊,要是沒人買,我買下來,送你。」
「不應該啊,只有我才知道這個保險箱的密碼。」紀栩南看著堆了一桌子的藥盒,表情很幻滅。
在中途休息的時候,鹿小雨沒少嘲笑紀栩南,還說如果不是不能拿手機,她一定要拍下他和豬接吻的照片,洗出來送給他。
兩個人走出豬圈時,阿姨熱情地說:「我們這裡是有監控的,如果你們需要,我們可以請後勤把你們幫忙接生豬崽的視頻剪輯之後發給你們。」
紀安樹說:「我不是騙你,我在進行一次藝術表演。」
她沒有準備自己的同學錄,因為她剛有這個想法時,就被紀栩南打消了念頭。他說:「有時間整那些花里胡哨的東西,不如多做一道題。」
「封印符,我把你的緊張都封印進去了,考完試之前都不會出來了!」傅萱很有儀式感地把手蓋在鹿小雨手心上,像個半仙兒一樣念念有詞,這把鹿小雨給逗笑了,胃部翻湧的感覺也逐漸消失了。
「我可以拒絕嗎?」他用不確定的聲音說。
不過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她再也不需要對題,也不需要修改做錯的高考題了,那些錯誤可以永遠留在那裡,成為一個不用也無法修訂的遺憾。
老爸從門口露出頭來,說:「出去買塊豆腐,你媽不想做飯了。」
該哭的也都哭過了,翻開那些做過的、訂在一起的試卷,還能看到分數低的試卷上有早已乾涸的眼淚痕迹,還夾雜著一些食物的殘渣。紅色的筆記寫得密密麻麻,犯困時寫的字歪歪扭扭,事後無論如何也認不出來了。
她回過頭,看到傅萱站在旁邊,遞給她一瓶水。
大家都把目光轉向從一個角落挪動到另一個角落裡的紀安樹,他把自己當作蘑菇,專心致志地在角落裡生長。
「那你裝傻這幾個月有什麼感想嗎?」
傅萱說:「都什麼年代了,你還藏現金,萬一被偷走了,那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鹿小雨和紀栩南對視了一眼,同時說:「只要他/她的就可以。」
紀栩南覺得難以接受:「你不知道我們又著急,又自責,媽媽每天以淚洗面,你竟然樂在其中?」
這就是幼豬的假死現象。
大哥領著他們走進銹跡斑斑的鐵門,把他們引向一個很偏僻的角落,他好像暗號對接一下,敲了幾下門,一個滿頭是汗的阿姨把門打開了,她看了看兩人,簡潔地說:「快點洗手消毒,第二隻了。」
「一定,你考前給我們傳授的經驗,都牢牢記著呢。」
他們終於迎來了高中生涯的最終篇。
這時,所有夢遊中的同學才終於得到了一個有用的指示,從渾渾噩噩中驚醒,加快了步伐。
鹿小雨問:「你緊張嗎?」
紀安樹說:「現金用起來太麻煩了,我給存起來了。」
鹿小雨也急忙站起來,跑過來觀賞這張少女學習圖,卻看到畫中的女孩穿著和她一樣的衣裙,腦袋卻是一個狗頭,還是一個憨厚可愛的田園犬狗頭。
4
和圖書鹿小雨拿起來,好奇地打開一個口,說:「我從小到大還沒見過這麼多現金呢……咦?」
兩個人頗為憐憫地看著對方,重新回自己的卧室。
它擁有著看似柔弱,卻可以扛鼎的能量。
突然之間,她所有緊張的情緒都沒有了,只剩下一種快要溢出來的感動,她有多麼幸運,可以和他一起經歷人生中第一個如此重要的時刻。
對此,紀安樹選擇進行「軟性抗爭」,他表面十分順從紀媽,明修棧道,實則暗度陳倉,他一聲不吭地拿到了瑞典的設計學院的通知書,還想方設法說服了紀爸,雖然紀媽不同意,可是在全家的勸說下,也不得不放手。
紀栩南嘴上說著不要,行動還挺積極的,比鹿小雨到得早。鹿小雨老遠就看到了紀栩南,他穿著黑T恤和運動短褲,手插在褲兜里,仰著頭曬太陽,帶著所有結束高考的學生身上會有的那種「重獲自由」的閑情氣場。
等她買完豆腐,快走到家時,終於收到了紀栩南回復的消息,他發了一條語音,聲音還是困困的,似乎剛睡醒,他用很無奈的口氣說:「我可以申請和你絕交嗎?」
當倒計時從三位數變成兩位數,又最終變成一位數時,所有人都經歷了一次蛻變。他們迷茫過,惶恐過,麻木過,當這場他們為之奮鬥了多年的考試終於降臨時,他們感到了一種難以描述的平靜。
「哈哈,別想那麼遠,先好好考試,不放棄任何一道題,能寫多少寫多少。」
《我想和紀栩南一起做的十件事》之榜單事件:給母豬接生。
鹿小雨忍住了沒笑出聲,在旁邊觀摩的表情可謂幸災樂禍,在紀栩南的努力下,仔豬終於恢復了呼吸,他滿頭大汗地捧著那頭小豬,有一種「把一個小生命帶到這豬世間」的成就感。
阿姨的表情變得猙獰起來,她說:「如果你繼續猶豫下去,一條鮮活的生命就沒有了!」
紀媽說紀安樹放蕩不羈,鹿小雨這下可算是見識到了。
「摔下去的時候才產生的,有時候,靈感就是一瞬間的事兒。」
照片上用紅色的字體扭曲地寫著一行字:祝你凱旋!
紀栩南摸了摸鼻子,看了看天上飄的幾朵雲,才說:「其實我初中的時候學習並不是很努力,覺得自己還算聰明,隨便學學也能保持一個看得過去的成績。可到了高中就不一樣了,那時候哥哥被迫回來了,我覺得他被束縛住的樣子很可怕,就想考一所好大學,去北京,離家鄉遠遠的。我開始努力,可是有很長一段時間感覺不到進步,其實是很沮喪的,甚至自我懷疑……可是有一次,我看成績榜的時候,聽到有個女生在議論我,說那個叫紀栩南的人好厲害,考了二百多名哦!她的閨蜜在一旁吐槽,才二百多名,有什麼厲害的?她說,他剛上高中的時候可是五百三十五名,我已經要變成他的粉絲了!其實我一直不記得那個女生的樣子了,可那種無腦崇拜的口氣,卻記得很清楚。」
不久,紀安樹的事迹火遍了整個青崇市,誰都知道有個被誣陷的設計師花了幾個月的時間裝瘋賣傻,並在藝術體驗期間創作了數幅畫風清奇的繪畫作品。目前,這些作品全部被本市實業家傅弘揚收購,再流向市場的畫作的價格全部水漲船高,價格飆升。
鹿小雨生氣地把畫摔在了地上,問:「我可以打他嗎?」
所以她多做了很多題,卻放走了來自同學們的回憶和祝福。
傅萱說:「緊張啊,不過我有辦法。」她拿起鹿小雨的手,用右手食指在鹿小雨的手心上寫字,這讓鹿小雨的手心痒痒的,可她被吸引了注意力,全神貫注地看著自己的手心。
紀安樹一本正經道:「對,簡單來說,就是通過幾個月的裝瘋賣傻來進行一次別樣的藝術體驗。」
六月的光落下來,在他們的身後鋪成一片炫目的光海。
「防患於未然嘛!」
「除了你,真的沒有人知道了?」
冰棍涼爽的氣息順著喉嚨流淌下去,也刺|激著他們的神經。身邊不斷有冒著熱氣的行人從冰櫃里拿起可樂,像是拍廣告一樣仰頭豪飲。
補習班四人小組湊齊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寒暄起來,直到廣播的聲音響徹教學樓:「外考的同學請注意,以班級為單位到教學樓前集合,準備出發!」
在鹿小雨的眼中,鹿冬的臉已經被自動馬賽克,她所能看到的只有紀栩南。他如鹿小雨看到的過去的整個春天裡的狀態一樣,並沒有任何區別。
她於是又發消息催促道:你還答應我一個要求呢,請兌現。不要躺屍,不要逃避,男子漢大丈夫,說話就要算話!
他一邊說,一邊看著畫,笑起來。
「我之前聽紀栩南說,你是發生意外之後從樓梯上摔下去才變傻的,所以你是摔下去的時候有這個想法的,還是一直在謀划?」
紀栩南拎著兩條豬腿,呆住了。
他伸出手,鹿小雨也趕緊伸出手,鄭重地交握。
在高考這場漫長的準備和蟄伏中,它終於也迎來了D-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