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班在走廊盡頭，旁邊的樓梯口是學校醫務室。
今天，輪到抄答案的是許舒亭，是一個體型肥碩的女生，她身高不矮，在直觀上看起來像一個可愛的不倒翁。
程柔站著沒動，視線刻意避開落在推車上。
徐燃坐著，她只能半垂著腦袋把紗布固定住綁繃帶。
林晏慢半拍地跳下桌子往外看，周甜甜拉著程柔乾巴巴地沖他們笑。
「哦。」林晏應了一聲，瞥了一眼現在的局勢。
徐燃頓了一下，意有所指：「關顏，我最討厭別人干涉我的私事，你不是一直都很清楚這一點嗎？」
她跑回藥品櫃旁拿了一盒利福平膠囊，一言不發地擰開紅色膠囊把白色藥粉撒在傷口上。
「一起去吧。」程柔沖她笑了笑，抬頭繼續對答案。
——不能啊，你在身邊的話，我原本能夠忍受的疼痛，一看見你就沒辦法了。
徐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程柔，半晌后才伸手接過繃帶，咬牙拉著另一頭，熟練地湊近傷口纏繞成結。
關顏瞪了程柔一眼，才不死心地望向徐燃：「明晚我生日，在廣場二樓的KTV，你有時間過來嗎？」
他這話問的是程柔。
耳邊響起周甜甜小心試探的聲音，程柔恍如夢醒，下意識想答應，轉瞬間又意識到徐燃在七班。
周甜甜早就沉不住氣低聲hetuboｏｋ•ｃｏｍ.cｏｍ驚呼，瞪圓眼睛看程柔，但不等程柔說話，徐燃的聲音便漫不經心地透過門口飄蕩出來。
程柔：「……」
「我不會。」程柔拒絕道。
「但你別原諒我。」
徐燃的聲音輕飄飄地從醫務室里溢出來，帶著半分不耐煩：「不關你的事。」
關顏臉上一白，敢怒不敢言地緊盯程柔，擦肩而過時還故意撞了程柔一下，才走出醫務室。
程柔有點晃神，好像很久之前徐燃也和她說過這句話。
「你的動手能力要是有你嘴欠的一半功力，你都不至於要一直抄答案！還瞎嚷嚷個什麼勁啊。」
關顏冷著小臉看程柔，程柔盯著醫用推車走神，徐燃的眼睛落在程柔身上，面不改色地拿醫用雙氧水往傷口上倒。
澆花嗎？這麼隨意！
「幫我拿下紗布吧。」徐燃突然開口，見程柔把視線移到他身上，才滿意地抬起下頜往藥品櫃的位置點了點。
林晏趁機拉著豎起耳朵聽八卦的周甜甜撤離現場。
徐燃頓了一下，低頭拿棉簽把傷口周邊冒起的小氣泡一一抹乾凈。
徐燃把手中的棉簽丟進腳下的紙簍里，順勢往身後的診察床上坐下。
許舒亭哼哼兩聲，轉回頭繼續抄答案。程柔手上拿著紅色簽字筆，斜畫掉錯誤答案，在和*圖*書旁邊空白處寫上正確的數字，但她停頓的時間有點長，落點的最後一個數字「5」被緩慢渲染的墨水模糊半邊輪廓。
徐燃看著她，一語擊破：「你會，你以前還幫我包紮過。」
「對不起。」
周甜甜趴在七班教室窗口往裡張望，沒看見林晏的身影，別人提醒她們去旁邊醫務室看看。
「你也看到了，她不太同意，祝你生日快樂。」
「沒事，我自己去也可以。」周甜甜從鱷魚筆袋裡掏出圓形校徽，「我就是上次忘記把校徽還給林晏了，他也不跟我拿，都不知道他怎麼進學校的。」
「現在不行。」徐燃明明在笑著，卻還是要裝作懊惱地舔舔唇，「一看見你就沒辦法了。」
因為她不分青紅皂白，誤會了對方。
「你怎麼在這兒？」林晏的視線往程柔身上掃了一眼，落在周甜甜臉上。
徐燃伸著兩條長腿，把多餘的繃帶扔進托盤裡，方才一瞬的無辜仿若煙雲散去，惡魔亮出小爪子，輕輕地碰了碰程柔的指腹。
周甜甜立馬掏出校徽遞給對方，笑得一臉燦爛：「我來還你校徽啊！你沒在教室，你同學說讓我們過來找你。」
她慢吞吞地抬手抄答案，慢吞吞地在講台上移動。有男生不滿地嚷嚷著她體型過大會擋住答案，她一開始無動於衷，後面叫嚷聲和-圖-書大起來，甚至明嘲暗諷地詢問她的體重，她才忍無可忍地轉身，捏著半截粉筆，大手一揮投擲在對方腦門上。
「打球撞了一下。」徐燃一直看著程柔，見她蹙眉才自行解釋了一句。
周甜甜趴在課桌上，惴惴不安地看程柔一會兒走神，一會兒皺起眉頭，上周五的事情她雖然沒有細問，但內心裡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困擾她這麼久的答案就差臨門一腳，但這會兒見程柔心思飄散，她只能硬生生收回那一腳。
十二班的數學老師是一個微微禿頂的中年男人，喜歡穿棕色皮質涼鞋和寬鬆的西裝褲，講課語速很快，時不時還會蹦出一兩句方言，但為人幽默風趣，一點都沒有傳統老師的刻板和嚴謹。他喜歡網羅搜刮各種各樣的數學習題讓大家課後完成，課上講解，但他不喜歡自己抄答案，便按座位號讓同學輪流上講台幫他抄答案。
但程柔完全不在乎徐燃的情況，她只想為方才突如其來的心軟買完單之後回去上課。
這間醫務室不過為應急而設，所以空間遠沒有實驗樓的那間寬敞，但位置朝陽，光線充足。程柔光是方才幾次抬眼便把整間醫務室里的陳設看得一清二白。她這邊在欲蓋彌彰地觀察座椅旁邊的藥品櫃，徐燃已經直起身把她的惶惶不安盡收眼底。
「ｗwｗ•ｈｅtｕｂoｏk.ｃｏｍ.ｃｏｍ哎哎哎，關顏，你也是女生，你怎麼就不明白呢？徐燃壓根就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如果把對方偷窺、騷擾女生的事情透露出去，那女生指不定怎麼被掘地三尺人肉出來呢，揍那一頓就當便宜對方了，料對方以後也不敢再犯。」
程柔手上頓了一下，不聲不響地繼續纏繞繃帶。
程柔站在門口盯著自己的腳尖，突然想起周甜甜提過的貼吧里偷窺女廁的「變態」，快速把所有的來龍去脈整理清楚。陳北洺當時誤以為徐燃欺負同學，情急之下過去拉架被誤傷，她原本以為僅僅是徐燃惹是生非，但沒想到這事情還有另一面。
「你幫我包紮一下吧。」他苦惱地轉轉手肘，「傷口在內側，我自己碰不到。」
程柔皺了皺眉，一時沒明白徐燃的用意。徐燃反倒笑得一臉開心，沖關顏抬手指了指程柔。
「該在乎的還是要在乎。」徐燃看著門外地面上兩道影子，拖著長音笑了一聲，「怎麼不進來？」
一道急不可耐的女聲隨即而起：「你默不作聲地幫她出頭教訓那個人渣，不知情的人只會認為你囂張跋扈，目中無人，可是如果我去說清楚這件事就會不一樣……」
「柔柔，下課陪我去一趟七班吧？」
他一臉人畜無害地衝程柔抬抬左手，嘴角往上勾著，眼球漆黑一片卻透著m•ｈｅｔubook.ｃｏｍ•ｃｏｍ窗外的一脈晨光。
程柔語塞，咬著后槽牙反駁：「你剛才不是可以自己來嗎？」
「不然我就沒理由靠近你了。」
拿？不拿？
程柔睫毛忽閃，頂著一腔愁悶，從旁邊拿起醫用雙氧水和棉簽，把他的傷口重新消毒一遍。傷口不算太深，但周邊有撕裂的痕迹還微微泛著血水，顯然是二次創傷造成的。
——你不能自己來嗎？
程柔繃著苦大仇深的小臉，內心一陣天人交戰。徐燃耐心十足，撐著沒受傷的胳膊看著她抿了抿嘴，不大情願地從藥品櫃里拿了紗布，還順手拿了透明膠帶和繃帶。
「你覺得呢？」
林晏咋咋呼呼地插嘴道，醫務室里的爭吵瞬間化成一片死寂。
醫務室離著樓梯口不過三四米的距離，她們走到半道便聽到一聲脆響，像醫用鉗砸在搪瓷托盤上的聲音，周甜甜下意識拉住程柔的臂彎。
雖然她表面無動於衷，但心裏遠沒有看起來的心如止水。她不願想起徐燃，但對於他所說的話又本能地帶著揣測和懼意。她不明白徐燃上次所說的話是何意，在她看來，徐燃逗她就像貓逗老鼠一樣帶著惡趣味。
他這麼討厭，她為什麼要幫他？
教室里頓時一陣鬨笑，男生臉上一陣青紅交加，閉上嘴不再說話。
林晏暗自腹誹卻不敢吱聲，只好擠眉弄眼地示意周甜甜和關顏跟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