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睡過同一隻枕頭的關係

要是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差錯,都要重來。
祁遠盯著樓梯拐角處的身影消失,心中暗嘆,到底姜還是老的辣,多年前那個小白兔到了陽家老太太手裡養了這麼多年,已經如此彪悍了!
偶爾,梁文康會偷偷去他和陽葵最後一次見面的小公園裡,坐著發獃。
李寬立馬甩開陽葵的胳膊,瞬間滾到五米開外。滾出去之後,他又覺得不對勁,撿了根樹枝當武器,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一步一挪,往陽葵方向前進。
陽葵從祁遠嘴裏知道,陽韞要來這邊,卻沒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遇見自己這個十歲的弟弟。
記起來了!所有的,關於她的,都記起來了!
他真以為她緊張這點時間?陽葵沒好氣地瞪了梁文康一眼,把手上的棒球棍往少年胳膊上一摔:「有勇無謀,大傻子!」
「好牙口!看老子不廢了你的牙!」
陽韞停在了一幅油畫前。
陽葵覺得自己應該也笑,可是她心裏好像種了一顆小番茄,酸酸的。
陽韞擋住這個傻高個兒:「喂!別在我面前裝大人,趁我心情好的時候好好交代。」
有男生認錯人的,也有女生不願意讓男生背。有一隊里,男生實在太瘦弱,女生便自告奮勇背著男生過去,場面一度混亂到難以控制。
「還有,我不回去!我已經讓錢伯伯幫我辦了轉學手續了!我要在姐姐以前讀書的初中部上學!」陽韞旁若無人地勾住陽葵的脖子撒嬌,故意把梁文康擠遠點。
「你們不要胡說,我給了你們錢的!」陽韞從陽葵背後冒出半個頭。
媽媽也很少出去了,總是在小庭院里看書、繡花,有時候陪著奶奶喝茶說話。
陽葵起了個大早,趕到T大,親手把這倆徒弟送進考場才鬆了一口氣。
「別動,蛇在你腳邊。」梁文康從旁大吼一聲。
南方的冬天很少下雪,窗外的天空中迴旋著晶瑩的雪花,倒映到陽葵棕色的瞳仁里,漂亮極了。
整整一個十月,陽葵就沒有在學校出現過。
陽葵走到剛剛那個少年被打的地方,蹲下來,撿起了一張海報拉頁,展開,是一個美術展,明天上午10點,在另一個區的美術館里。
就在這時候,陽葵反手抓住梁文康的手腕,直直盯著他,然後說道:「一分鐘,一百次。」
陽葵小聲地回答:「媽媽知道了也不敢讓我過來,怕奶奶不高興。」
陽葵只覺得重心不穩,人就跟著那個叫李寬的男生摔倒在草地上了。李寬還算紳士,翻身坐起,就去扶她。
梁文康翹起嘴角,大步上前。
冬陽燦爛,少年的嘴角高高揚起一抹壞笑。
然後,梁文康看到老爸梁鴻開始拚命地向他眨眼睛。
動森1號:這圖都見血了。他爸這是家暴吧……
結果一周下來,收了幾十封情書。
畫很簡單,一個小男孩高高舉著棒球棍,準備擊球的背影。
「你和我姐什麼關係啊?」陽韞語氣不是很友好地問。
梁文康往看台上瞄,教練比了一個「以後收拾你」的手勢。他頭皮一麻,對陽葵小心地賠笑:「你把棒球棍放回來,還有半圈了,不耽誤時間,我跑完了就去找你。」
文璀璨也算是想開了,反正初戀不喜歡自己,自己也不是什麼聖母,憑什麼去成全他呀,最好讓梁文康孤獨終老。
還沒來得及展開策略三,梁文康就收到學院的補考通知。
「我是阿葵呀。」
陽葵又重複了一遍,然後從梁文康胳膊上抱下幾根棒球棍。
文璀璨後來在自己的帖子下留言:
梁文康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盯著少女纖細的背影,額頭上暴出青筋:「陽葵,你就是那個女孩,對吧!」
「陽葵!陽葵!」
「破百了。」陽葵踮起腳,湊到梁文康耳邊,慢條斯理道,「你的脈搏。」
梁文康停下腳步:「你敢。」
「小朋友,我和你姐什麼關係關你什麼事啊?」梁文康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這些抽象的畫。他一邊看,一邊懷疑,真的有人能看得懂這些畫嗎?
沒想到小姑娘看起來嬌嬌柔柔,凶起來夠嗆,教練眯眼笑道:「行,你去通知。」
文學忍不住在「我喪我快樂,不服來打我」的群聊里吐槽:當代大學生活是有多無聊……
陽葵沒有選擇,她能選擇的只是,外文課從莎士比亞開始還是從柏拉圖開始,學鋼琴還是學大提琴,睡前故事聽《小王子》還是《夜鶯》。

16

再看一眼小女孩,皮膚白白的,鼻頭紅紅的,眼眶紅紅的,眼睫毛長長翹翹,水靈靈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淚珠子眼看著就要滾下來了——梁媽內心的母愛瞬間就被激發出來了——這才是她想要養的孩子啊!
梁文康感覺自己簡直無法呼吸了。
陽葵第一周很不適應,以前,她和爸爸媽媽睡在一個小小的房子里,她睡小床,爸爸媽媽睡大床,睡覺之前爸爸會講很多很多笑話,逗得母女倆笑到肚子疼。
他跑去陽葵家敲門,裏面卻住著另外一家人。
就陽葵一個人毫無反應,看他的目光毫無波瀾。
「我怎麼想都覺得不划算,我們可是睡過同一隻枕頭的關係,怎麼能退化到乾淨利落的前後輩關係呢?」
事情有是有的,只是細節方面出了些差錯,陽葵還沒來得及反駁,實在湊巧,那次文璀璨剛好就坐在附近,她扭過頭大聲地說:「你把我的那份騙給陽葵吃了!你自己那份是你自己吃的好吧!」
「我呀,我叫『梁文康』,『上樑揭瓦』的梁,『文武雙全』的文,『福氣安康』的康!」
梁文康不知道的是,平安夜那天晚上,小女孩的心底已經下了一夜的雪。
……
然後,梁文康穿了一個星期棒球服。
精明如梁媽,一下子就從陽葵的話中聽出了潛藏的婆媳矛盾。
「不許胡說!阿葵是我們最寶貴的女兒,弟弟出生了也一樣,你可不許偏心!」媽媽的聲音大了一些。
被兄弟拋棄的梁文康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於是決定放棄這糟糕的被動理解狀態,他決定反抗。
梁文康隔空敲了這小子一記栗暴,繞了個圈擠到陽葵另一邊。
奶奶說:「直接報警吧!」
「太吵了,他聽不到的。」陽葵推開陶醉的手,下了看台,繞進場子,也不管那些看呆了的運動員,徑直攔住梁文康,「教練答應了,你跟我去補課。」
「我一點兒都不好,我好怕一個人待著,你可以來陪陪我嗎?」

2

梁文康早就脫下棒球外套,包住陽葵的腿,正大光明、結結實實地把人家姑娘抱起,截走了。
梁文康很憤怒,他不希望陽葵變得膽小,更不希望陽葵因為他變得膽小。
「對……對不起——姐?」
梁文康這才小心地把人放下,咕噥了一句:「教練,你小聲點兒!」
陽葵笑著鬆開他的手腕,笑容里有种放肆的得意:「三種可能: 一、你喜歡我;二、你不習慣異性的靠近;三、你心臟有問題。你想要哪個答案?選好了,我告訴你。」
「不哭不哭啊!阿姨給你做布丁和蛋糕,好不好?」梁媽的聲音柔了十度。然後,她一臉嫌棄地盯住自己兒子,越發覺得相貌平凡,黑不溜秋——
人靠衣裝,糙著長大的梁文康,突然發現,自己活了十九年,竟然就三樣衣服輪流穿:校服、棒球服、運動服。

18

陽葵做夢了。
15.3%的投票為「自己」,28.7%的投票為「爸媽」,70%的投票為「被爸媽說服了之後的自己」。
梁文康痛心異常,立馬跑到祁遠家,搜羅了一大堆低調而悶騷的衣服回家,每天輪著穿一套。
所以,凌文瑰最終還是留了下來。
他去問茜茜老師,茜茜老師也只是嘆氣。
「我把她找回來了,我就不這樣了。」梁文康不耐煩地截住祁遠的話和*圖*書頭,揮揮手就要走人。
「那你今天就交待在我手裡了。」
陶醉試圖消化整個事件:「讓文璀璨和凌文瑰鬧掰了的是梁文康,文璀璨又說梁文康喜歡陽葵,梁文康問陽葵自己喜不喜歡她,陽葵……陽葵怎麼說來著?她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其實路漫漫有些誇大事實。陽葵的學院正在舉行新生見面會,為了能夠讓大家儘快熟悉,班導策劃了一個小遊戲。
祁遠把頭按了回去:「不出現在他面前,是對他最好的安慰。」
陽葵穿一身鵝黃連衣裙,新綠的草地襯得她小腿雪白。
「我要不好好交代呢?」
「梁文康,我不對你的記憶負責。如果你真的這麼在意那段回憶,就等你把小時候的事情搞清楚了,把屬於你自己的記憶找回來了,等你自己確認過我就是那個女孩了——
「在哪兒呢?」
奶油味甜話梅:天,這樣的老爸真恐怖,難以想象,令人窒息。
體院的那些學生本來就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更何況梁文康他們棒球隊上學年打了一圈兒聯賽,課都缺了大半,所以全員補考。
我有病嗎
祁遠看著這個頹廢兒童大概半個月,看他差不多能聽進去人話了,便開始循循善誘——
早上七點起床,鍛煉半小時,吃飯半小時,開始上午的文學課,一直到十點鐘,休息一刻鐘,開始上形體課。
梁文康的視線從畫上的小男孩穿的7號棒球服上,轉到作者名字上:章魚MM巧克力豆。
「阿葵是誰?」媽媽問爸爸,爸爸看奶奶,奶奶搖搖頭,翡翠做成的耳墜閃著冰冷的光。
梁文康驚訝地回頭,找到了他活了十九年來發現的第一個比他臉皮還要厚的人。
已經來不及了,梁媽倪杏子已經一掌摑向兒子的後腦勺:「夢還沒醒吧你!」
他甚至還氣呼呼地找到教師公寓,誰想到陽葵一家都不在,鄰居說他們一家拎著大包小包的,大概出去旅遊了。
少年頭冒熱氣,一身汗味熏人。
一開始他是有點蒙——什麼叫乾淨利落的前後輩關係呢?
一開始凌文瑰還去拉車門,可是文璀璨死活不讓,兩個小姑娘無聲地推搡了片刻,不約而同地默默流淚。
一眾團員紛紛表示同意。
「親愛的梁文康」,陽葵把這幾個剛寫的字畫掉,又寫下「親愛的康康」,還是不對勁,陽葵又畫掉,想了一會兒,才繼續寫了下去——
內容除了早晨教學樓外發生的父子爭執和偷|拍照片,還有一張顧冬陽的朋友圈截圖:

5

少年犟著頭,一門心思地想往教學樓走。中年人拉扯不住,就揮拳頭。正鬧得不可開交時,學校領導帶著保安過來了,又是勸又是擋,好說歹說才把人弄走了。
「怎麼可能?我和你姐只是前後輩,」梁文康比畫著手勢,「前後輩明白嗎?乾淨利落的前後輩。」
「補考,」陽葵擋在梁文康面前,仰著頭直視皮膚黝黑的教練,對抗似的說,「我會幫他,你不用擔心,他一定過。」
人群里,一個滿臉通紅的中年男人揪住一個少年的頭髮,用生意人的大黑皮包,拚命地往那個少年頭上招呼。
我為我的幼稚言行向我最最好的朋友道歉!同時,這段時間發布了很多很喪很負面的言論,影響了大家學習的氛圍和心情,我在此同樣向大家道歉!(lll除外,我堅決不會原諒你的!)
可惜陽葵嫣然一笑,四兩撥千斤地反問:「你摸著你的良心問問自己,你覺得這種事像是我乾的,還是更像是你乾的?」
「真的嗎?」梁文康立刻換上一整套的棒球服,連頭盔和手套都戴上了,對著鏡子臭美一分鐘后問,「真的只有一秒鐘嗎?我覺得應該有一分鐘!」
有人抓住了陽葵的手,陽葵哭著拚命掙扎。
陽葵看了一眼杯子,就是普通的玻璃杯,玻璃上用金色的石料繪著一座寺廟的剪影,陽韞那五十塊都已經是給多了。
得到否定答案后,他還不放心地補充一句:「少花點錢在衣服上,多花點錢買點核桃,補補腦子哈!」
背景並不在棒球場上,而是在一片蒼茫的草地上,天很高很藍,晨陽鮮紅、滾圓。小男孩的背影在這大背景中顯得很小很小,卻不容忽視。
陽韞鬆開陽葵,從背包里掏出一個長長的禮盒:「爸爸讓我帶給你的哦!哈利·波特最新款的魔杖!裏面還有羅琳的親筆簽名!」
生氣了?陽葵抿唇忍住笑,然後,一本正經地開口:「也不知道李寬有沒有受傷,他好像嚇得不輕。要不我發微信給他,讓他也來醫院看看吧?順便接我回去。」
「你放開我姐姐!」陽韞一秒變小狼狗,衝上去掰黃毛的手,這時候十歲和二十歲的差距就顯現出來了。
梁文康一下子停下來,「呼哧呼哧」地喘粗氣,根本沒聽見陽葵說了啥。
「不急,罰完再補。」教練是過來人,故意吊著,讓小年輕著急。
中年男人話是衝著梁文康說的,眼睛卻一直打量著陽葵,目光在她腰間的棒球服外套上多停留了幾秒。
這一定是做夢:第一,這個點正是下班高峰期,爸媽肯定還在攤子上忙活;第二,陽葵不知道他家的地址,她還是個在幼兒園連操場和遊樂場都會走錯的路痴!
她在梁文康身邊五厘米處停下,梁文康甚至能聞到她的洗髮露香味,檸檬味兒的。
當梁文康把他的心得分享給好朋友祁遠時,祁遠正在單杠上練臂力,他一口氣笑岔氣了,直接從單杠上摔下來,倒地之後一邊打滾一邊笑。

梁文康決定,等國慶節結束,開學之後,他要開始發動冷戰,好好地甩一甩臉子,刷一把存在感。
「我又不傻。」

8

陽葵只能從下午六點開始睡覺,在天還亮著的時候,她沒有那麼害怕。
梁文康慌了,開始口不擇言:「我跟你說,我很厲害的,我連……連妖怪都不怕的。你說,是誰在夢裡欺負了你。你不要怕,我鑽進你的夢裡暴揍他!你放心睡,我來守護你!」
「去我房裡,我房裡……」
梁文康很想跟自己的良心合作一次,可惜他的良心背叛了他。
本來以為哪個客人忘了孩子,仔細一看,這不是梁文康之前拿棒球砸過的小女孩嗎?梁媽就上去問了一句:「你爸爸媽媽呢?」
五彩錦鯉:樓上的男生,你們那叫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好吧,野蠻人……
反抗方式一:不斷地刷存在感。
朝陽把信紙染紅,陽葵發了一會兒呆,再寫時,發現信紙上多出了一行字——
「晚了,杯子贈美人。」黃毛一把抓住陽葵的手腕,「美人也給哥哥們一個面子,一起喝一杯怎麼樣?」
梁文康一步三回頭地被自家教練拎回去領罰去了。
梁文康笑嘻嘻地又從兜兒里掏出另一顆棒球,笑嘻嘻地開口:「棒球棍可不是你們用來恐嚇小朋友和女同胞的工具。倒是你們,年輕力壯的,想不想被我的棒球嚇唬一下呢?」
你們讀的專業最終是誰決定的?
不喜歡你總是逼著我去上補習班
小男孩黑漆漆的大眼睛里滿是著急:「你怎麼了啊?是不是做噩夢了啊?不要怕,不要怕啊!」
小崽子!手往哪兒摸呢?梁文康霍霍磨牙,大喝一聲:「有蛇!」
黑臉教練冷笑著搶過話頭。
因為常年運動的緣故,少年的身形不算單薄,可是背影看起來卻那麼無力。

10

「爸,我這邊有點事,我先掛了。」陽葵掛了電話,因為離得太近,她不得不仰頭問梁文康,「你剛剛說什麼?」
午飯午休后,開始下午的數學、英語習題課以及常識課,一直到下午三點開始上大提琴課。
現在,陽葵https://m.hetubook•com.com很害怕夜晚,房間很大很黑,她咳一聲都會迴響很久。她不能去找爸爸媽媽,也不能開燈,這樣奶奶會不開心的,我們得想辦法讓奶奶開心,媽媽和她這麼約定過。
耗子精凌文瑰終於如願以償,替補當得很開心。
「啊——啊——你輕點兒,你給我點面子!!!」
范仁賢眼疾手快,搶佔了第一次沙發:
「梁文康,你陪妹妹玩一會兒,不準欺負她知不知道?」她音調高了五個度。
「不好意思啊,孩子爸爸喝醉了。不好意思啊各位,陽陽,快跟著我一起拉爸爸回去。」
「補完再罰!」陽葵毫不示弱,「不然我不教了,他不過,被退學,你就沒學生了。」
辦好手續,準備離校的凌文瑰被文璀璨堵在了車門外。
「老梁,出去買菜!翅根、排骨、冬瓜、玉米……」她的聲調又恢復了以往的爽利潑辣。
深褐色的木製禮盒在展覽館的燈光下泛出誘人的光澤,陽葵的眼神晃動了一下。
「還做夢呢!還……還做夢呢!!!」
梁媽又是一巴掌:「你知道人家小姑娘家在哪裡嗎?我們得先聯繫一下她家裡人。」
一個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從背後繞上前來,牛仔褲,皮夾克,穿著隨性,氣質威嚴。
陽葵嘆了一口氣,搞什麼,分明前一秒不說話的時候還很帥的!
「是啊,我怎麼到P大來了,我來看看P大有什麼寶,讓我的隊員一天到晚,翹課、翹訓練,還翹補考,往這邊跑!梁文康,你是不是不想學啦!知不知道補考三次不過,就被退學!你還敢缺考!」
夢裡冰涼冰涼的,像沉進了最深的海底,陽葵覺得冷到無法呼吸了,倒吸了一口涼氣,一睜眼就看到小男孩的臉。
「小康爺,你最近還好嗎?我最近很好,我搬到一個特別漂亮的房子里了,還有了奶奶。奶奶……很好,她給我請了很多老師,讓我在家裡上課,我還會拉大提琴了呢!你的棒球練得怎麼樣了?」
T大有一點兒非常不人性化。因為是百年理工院校,所以不管哪個學院的學生,入學前兩個學年,都有高數必修課。
「媽你怎麼知道了!」梁文康瞪大雙眼。
春和景明:我一直覺得TP-LINK最人性的一點就是,大二還有重新選擇一次專業的機會。想當年我也是被我爹媽拐進坑裡,還好我及時爬了出來。堅決支持顧冬陽!
誰知道那小子根本聽不進去,像豹子一樣衝上來咬住了黃毛的手腕,黃毛吃痛地鬆開手——陽葵被放開了,陽韞卻被抓住了。
小女孩的鼻子陡然一酸,淚珠砸在信紙上,洇糊了字跡。
陽葵終於忍不住微微睜開眼,她看見爸爸撐起上半身,趴在媽媽的肚子上,很開心地問:「弟弟,你說是不是啊?」
「你是小毛孩的姐?」一個手臂上文著龍的青年上下打量了陽葵一眼,輕浮地吹了一聲口哨。
陽葵說完,毫不留戀地推開門走了,留下一群排排站,看戲看呆了的吃瓜群眾。
梁文康又重新回到了一年級,規規矩矩地讀書,認真地參加棒球隊的訓練,閑暇時間也去爸媽的小攤上幫忙。
離換專業考試還有兩周,陶醉陷入了緊張而混亂的功課複習——或者是預習中,陽葵整天陪著她泡圖書館。
「不打開看看嗎?」
「不要在長輩跟前做鬼臉。」
梁文康腦子嗡嗡地響,陽葵已經轉身離去,少女的身影越來越遠——
棒球棍被高高舉起,陽葵一咬牙,後退了幾步,對準黃毛的方向,準備撞上去。
梁爸梁媽生意忙,加上兒子心情太低落,茶飯不思的那種,反而不敢教訓,縮手縮腳的了,只能拜託祁遠多看著他一點兒。
「這時候怕丟臉了!早幹嗎去了?你可長點兒心吧!啊?你要是退了學,就算MLB願意收你,我怕你也數不清自己的年薪有幾個零啊!還不跟我回去!」
陽葵的後腦勺應該是黃金比例,真是左看好看,右看也好看,扎馬尾也好看,扎丸子頭也好看,披下來也好看……反正怎麼都好看。
混亂中,陽葵聽到黃毛心裏的抱怨,同時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狠戾。
梁媽自然滿口應下,畢竟她兒子把人家姑娘滿口牙給砸沒了,欠著一個大人情呢!

3

黃毛立刻擋住陽韞。
……
當梁文康放學回家、發現陽葵和爸媽並排坐在客廳里的沙發上時,他的第一反應是去掐自己的臉。
少年只是用手擋住頭,也不反抗。
「我當然……」
我只是想按自己的意願活著,而不是作為你們的兒子、你們意志的傀儡那樣活著
秋天的陽光打在奶奶的翡翠耳環上,墨綠色的光斑反射到陽葵的手上,她張開手想握住,光斑卻悄無聲息地滑開了。
「怎麼樣,帥吧!帥吧,帥不帥?」梁文康擊退敵軍后,立馬回頭邀功請賞,雙眼炯炯,像極了一隻薩摩耶。
「是不是發燒了?今天風這麼大……」
「爸爸同意你轉學?」
她心裏有了底,便接過杯子,遞出去:「杯子我們還給你,五十塊錢也不要了。我們還有點急事,就先走了。」
但他現在終於能確定,記憶中的那個小女孩不是他虛構的,而是真實存在的!至於是不是陽葵,他在等她的答案——
結果剛衝出一步,就有人從背後拉住她的胳膊,她整個人跟著撞進一個胸膛,那胸膛微微後仰——
「我們搬了家,估計陽葵很想念以前的同學,才跑出來了。可以麻煩您先照顧她一個晚上,讓孩子們也好好聚一聚,我明天再來接她,可以嗎?」
「啊?」梁文康的目光有些茫然。
原來,小時候扎著兩個發鬏的小女孩已經長成這樣子了啊!
「睡著了?」是爸爸的聲音。
「我覺得校長可能也十分無聊。」文學繼續吐槽。

9

高高的藍色天空下,少女的馬尾被風高高吹起,在少年心中撩起一個弧度。
「喂!雖然好看,你反應也不要這麼誇張吧!哎,你往哪裡走!」陽韞看傻大個不對勁,擔心梁文康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節氣……就是你和他牽一下手吧,我這邊節氣就亂了。就是我這邊本來好好的春天,一下子突然變冬天了,涼風颼颼地吹……」
奶奶總是穿一身藏青色的衣服,總是坐在大廳里的長沙發上,管著很多事情,包括陽葵上學的事情——
教練看著陽葵一路走近,銜起哨子吹了一聲。梁文康扭頭看,兩根棒球棍「咕嚕」滾下,差點給他絆個大馬趴。
「我是阿葵啊,我是媽媽的阿葵啊!」陽葵慌了,大聲地喊,想抱住媽媽。
梁文康開始反思,他是不是對小丫頭太好了?這樣下去,他還不得被她牢牢捏在掌心裏,就像爸爸在媽媽面前那樣,懦弱、包又無助……
小女孩怯生生地點頭,很想笑一笑,露出討人喜歡的樣子,可對著奶奶下撇的嘴角,陽葵的嘴怎麼都咧不開。
陽葵嚇得連手機都差點掉了,電話里,陽博溫雅的聲音傳來:「阿葵,發生什麼事了?」
梁文康也不怕冰,八爪魚一樣抱住了陽葵的小身板,蹭蹭陽葵的腦袋,把口水都蹭到人家頭髮上了,才心滿意足地睡死了。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沒要你湧泉相報,怎麼還——」
梁文康的背影頓住了,慢慢地,小小的身體蹲下來,鍋蓋頭埋進膝蓋里。
少女靠在光潔的玻璃上接電話,頭微微低垂,幾綹碎發貼在頰邊,長長的眼睫在陽光下覆上一層金黃的光。
在校園道上,梁文康黑著臉,抱著陽葵,一路疾行,引得路人紛紛注目。
雖然已經有不少人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原委,天下就沒有不漏風的牆,但是廣大吃瓜群眾還是假裝不知道,心甘情願地被帶偏方向,討論一些無關痛癢的www.hetubook•com.com話題。譬如,「男人來自火星,女人來自金星」,洋洋洒洒廢話連篇地蓋了幾百層樓……
「傻大個,你喜歡我姐吧?」陽韞轉身面對著梁文康,十歲的男孩子個子不算高,言語神態中卻透出一股上位者的威嚴。
她好像躺在爸媽的床上,睡在爸爸媽媽中間,媽媽有一聲沒一聲地唱著兒歌。
那一年,小小的梁文康第一次體驗分離的滋味。儘管在損友祁遠看來,那是單方面的被拋棄。
「那敢情好!不過——」教練的目光再次落到陽葵腰間的棒球服上,「這隊服就是運動員的臉面,怎麼能隨便繫到人家姑娘腰上呢?」
「好看吧!」陽韞看到梁文康的反應,滿意極了,大發善心地跟梁文康解說,「這可是我姐姐最喜歡的作者畫的,雖然他現在不是很有名,但將來一定會出頭的。我今天來就是為了把這幅畫買下來,送給我姐當生日禮物。」
小男孩頭髮亂蓬蓬的,眼角堆滿了眼屎,腮幫子上還沾著口水印子,邋遢極了——
「我沒喝醉!」中年男子推開婦女,拉扯住少年,「顧冬陽!你學畫畫!你以為掙錢容易嗎?我整天在外面跑生意,你以為我在喝酒,我那是在灌酒,喝吐了,腸子掏空了,繼續喝!你真以為錢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啊!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錢才把你送到T大讀會計的!你倒好,一聲不吭就換專業!我打死你這個畜生!」
「你拿了他們什麼東西?」陽葵後退了一步,環顧四周,發現雖然是白天,街上卻很少人,有一半的店都在歇業中。
不喜歡你喝酒發瘋總是講著些自以為是的大道理
大太陽底下,頭頂翹著一撮毛,鼓著包子臉,眼睛亮晶晶,小哈巴狗一樣望著陽葵的,不正是陽家的那個小霸王嗎?

7

「你……你這話可千萬不……不……哎喲……不能跟陽葵提……哈哈哈……」祁遠捶地叮囑。
不喜歡你們倆竊竊私語把我送進心理科賊眉鼠眼的樣子
不知道為什麼,陽韞總覺得爸爸對姐姐有一種歉疚的補償,小心翼翼地討好,卻從來沒有真正地親近過。他一直試圖去拉近兩人的距離,可父女倆一直這麼不冷不熱的。
十九歲的梁文康肯定也無法想象,年幼的自己曾經和面前的這個小女孩睡在同一隻枕頭上。

「姐,姐你怎麼在這裏?」陽韞重新黏上陽葵,高興得忘了身後還有倆扛著棒球棍出來的大哥。
陽葵推了推梁文康的肩。
「你們胡說!」陽韞從包里掏出一個玻璃杯,委屈巴巴地解釋,「我不是看你書房裡有一本書叫《金閣寺》嗎?這個杯子上的圖就是那個書上的寺廟啊!我就想你可能會喜歡,就想買下來,就……」
「陽陽,你趕緊跟爸爸道歉!爸爸他不是故意的,爸爸今天喝得有點多了……」
「教練,她不是我女朋——」
「醒了沒啊?」
陽葵覺得自己眼睛出問題了,她竟然覺得梁文康有點像個小英雄,比哈利·波特還帥的小英雄。
策略一失敗,梁文康開始了第二輪反抗:假裝自己找回了記憶。
梁文康的補考,跟陶醉的跨專業考試剛好在同一天,考場還湊巧就在相鄰的兩棟教學樓。

14

梁文康沒有理陽葵,拐過五四操場,徑直往校醫院走。剛剛摔倒時,陽葵的手腕磨破皮了。

11

「嗖」的一聲,棒球在空中劃破空氣,在棒球棍上砸出清脆一聲「砰」的脆響,陽葵扭過頭時,正好看見棒球棍被棒球砸飛,在空中劃過一道銀色的弧線。
「是啊!有什麼是你梁文康不敢的!」一記悶雷般的暴喝。
「現在?教練,要不我把人先送去醫院,然後,我立馬——」
雖是十月底的天氣,但南方依舊炎熱,梁文康一身純白T恤被汗浸透了,迎風跑時,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結實飽滿的肌肉。遠遠地看,像頭精力茂盛的小狼狗。
日光透過巨大的玻璃頂棚垂直落下,鑲著作者名的小小三稜錐反射出一道窄窄的彩虹。一瞬間,所有的記憶向梁文康湧來,小男孩小女孩細碎的談話聲交織著撞擊他的耳膜:
梁文康下意識地拚命否認,耳朵卻不知不覺地紅透了。
夢裡,她搬到一棟很大很漂亮的小洋樓里。爸爸媽媽也住在那裡,可是爸爸換了工作,每天穿著黑白西裝,開始早出晚歸,有時候提著行李箱出去,甚至一周一個月也不回來。
「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你幹嗎凶我啊?我想姐姐啊!姐姐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那麼大、那麼危險的北京,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脫喪團成功解決了一次校園公關危機,校長非常滿意,親自提筆寫了仨字:小確喪,托黨委書記錢穀儀送到翠微居。
Social天後:我之前就和顧冬陽在一個高中,他很有才氣的,拿過好幾次獎。我記得當時文理分科,不是還帶藝術班嗎?他都已經報了藝術班,最後還被他爸按著頭去教務室改了回來。
這麼想著,梁文康覺得邊上的爸媽有點扎眼,他走到爸媽面前,氣勢恢宏地揮了一下小手:「我命令你們倆,現在給我消失!」
監考老師發下信封袋,讓大家裝手機,上交。梁文康關機前突然收到路漫漫的一條微信:
梁文康一路火急火燎地趕到靜園,剛好看到最精彩的一幕:陽葵正被一個男生背起,男生戴眼鏡,一身文青打扮,眼神閃閃爍爍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餐桌上飯菜熱氣騰騰,陽葵渾身暖融融的,她突然覺得好睏好睏,一定是白天走了太多路了,她眼皮越來越重……
這一次,梁文康是真猜對了。
可是,爸爸媽媽卻一臉警惕地看著她,問她:「你是誰?」
梁文康一隻手扶著陽葵,一隻手招呼陽韞:「小朋友,到哥哥這邊來。」
考試忍者:同不能理解,女生真的是神奇的生物,明明打一架就能解決的事情,搞得這麼複雜……
沒了陽葵的學校,他覺得一點兒都沒意思。原來梁文康在學校只是調皮,課還是好好上的,現在他隔三岔五就逃一次課,弄得老師很頭疼。
梁文康醒了倒不是因為疼,而是,他看到陽葵從沙發上下來了,圓圓的胳膊扯住了他媽的胳膊,字正腔圓地說:「阿姨,我就是來看看梁文康的。」
陽葵很少看見爸爸這麼開心過。
連棒球隊的教練都忍不住問了一句:「梁文康,你家中彩票了?」
旁邊,一個中年婦女頭髮散亂,尖叫著推阻著這兩個人。
很快,校園BBS上,有人把這事貼了上去。說巧不巧,帖子又發在「小確喪」版塊,發帖ID叫「月亮與六便士」,標題是「你們的專業是你們爸媽選的嗎?」。
陽葵一邊讓陶醉帶路,一邊跟她解釋題目,這麼著一路到了棒球場。果不其然,塑膠跑道上,梁文康平托著齊頭高的棒球棍,正在罰跑。
所以梁文康的聖誕節驚喜,對於梁爸梁媽簡直就是像原子彈一樣的驚嚇。
那天,陽葵沒有去參加獻花儀式。
少女迎著梁文康執拗的目光,往他身邊走近一步,又近了一步,再靠近——
「那我就當你的哥哥,不用怕,我來罩你!」梁文康回答得理所當然。其實私心裏,他甚至有些希望陽葵的爸爸媽媽真不要她,那樣陽葵就能永遠住在他家了!
像是突然踩空一樣, 陽葵猛地睜開了眼,是梁文康。
「姐,你別不理我啊!」陽韞委屈巴巴地繞著陽葵轉,跟個小哈巴狗似的,「我是偷偷溜出來,自己買車票,買吃的喝的,錢都花光了嘛!銀行卡也刷不了……再說我不是給了他們五十塊錢嘛!」
梁文康邁著大長腿,一路帶https://m•hetubook•com.com風地把陽韞在展覽館溜了一圈后,終於在一個偏僻的落地窗處找到了陽葵。
「是是是,我不過是想想嘛!我們阿葵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姐姐的,是不是啊,弟弟?」
從陽葵那裡拿到陽家的電話號碼,並通完電話的梁媽鬆了一口氣,是陽葵的爸爸接的電話。
……
中年男人的黑皮包往少年頭上招呼,少年的額角已經泛紅,右頰上是一道痕迹分明的巴掌印。
「再問我吧,在那之前,我們還是做大學社團同學吧。這樣乾淨利落的前後輩關係可能更適合我們。」
少女裙擺飄搖,少年的心也跟著搖,撒酒瘋似的滿場子跑。

6

看到「聯誼」兩個字,梁文康心裏哪有什麼補考呀,也不管隊友的提醒,龍捲風一樣衝出教室,衝出T大,直奔P大的靜園。
當祁遠發現自己只有運動服穿時,他怒了:「你沒發現,每次你穿棒球服時,陽葵的視線會在你身上多留一秒嗎?」
梁文康仍舊沒有搭腔。
「也是,你這水平,只能欣賞這樣的——」梁文康湊上來,剛想奚落兩句,就被畫上的穿棒球服的小男孩吸引住了。
她鼻子一酸,撲上去抱住梁文康:「我爸爸媽媽有了弟弟不要我了,嗚嗚嗚……怎麼辦?爸爸媽媽不要我了!嗚嗚嗚……」
看樣子像是一家人。
陽葵順著街道一路走過去,先後經過了山寨版的英式茶點區、美利堅自由區、義大利風情區、火辣拉美區、小資瑞士區,簡直刷新了眼界。
爸爸媽媽的懷抱很溫暖,她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再醒過來的時候,小弟弟已經出生了。他躺在媽媽的胳膊里,爸爸媽媽圍著他逗著他,甚至連奶奶都笑著哄他。
爸爸嘆了一口氣:「阿柔,有時候我會忍不住想,要是阿葵是個男孩子的話,我媽會不會早點接受你,你就不用跟著我受那麼多苦了……」
對了,奶奶!夢裡,陽葵多了一個奶奶。
然後,天蒙蒙亮的時候就會醒。陽葵會趴在陽台上看日出,等太陽一點兒一點兒露出臉,她就拿出信紙,給以前的同學寫信。
掛了電話后,差點兒成了人販子的梁媽略帶責怪的口氣說了陽葵一句:「你這孩子,要來這邊也跟家裡人說一聲,你爸媽都要急死了,下一次不準這樣了,知道嗎?」
少女的身影頓了頓,卻始終沒有轉身。有那麼一瞬間她就要承認了,可是她看到了門後面祁遠投來的目光,那種意味深長、略帶提醒的目光。

13

「根本就沒有蛇吧。」
「你女朋友只是手破皮了,蚊子大的傷口,我怕你送她到校醫院的工夫,傷口就自愈了啊!」
「知道。」
作為一個頭腦簡單的運動選手,梁文康最先想到的博存在感的方式就是衣服。
祁遠和文學則擔心地望向天台上樑文康的身影。
「小妹妹,剛上大學吧!你弟弟在我們店裡偷了點兒東西。本來嘛,我們想抓住人交給警察叔叔,但既然他的監護人來了,長得還這麼正……」另一個黃毛青年抖了抖煙頭,曖昧地沖陽葵一笑,「妹妹你陪哥哥們喝一杯酒,這事兒就算了,怎麼樣?」
策略二也以失敗告終,梁文康耍遍了他能想到的所有花樣,最終還是被前桌陽葵壓得死死的。
「那如果有一天,你們碰面,你發現她過得很好,學習好、人緣好,然後你自己呢?翹課逃學,到處晃蕩——」
最後思索出一個結論:
很多很多聲音縈繞在耳邊,腦子裡像放幻燈片一樣閃過一幕又一幕場景,梁文康頭炸開似的微微一晃。
湖濱大學美術館舉辦的小型畫展上。
梁文康一點兒也不懷疑,即便陽葵的頭髮被剃光了,這個後腦勺也是絕頂好看的。

12

然後,她一張一張地收好,用書壓在書桌抽屜最底層。
他們事先在綢帶上寫上女生的名字,由男生來抽;抽中后,男生得根據名字找到那個女生;女生再在綢帶上寫上男生的名字,由男生背著,沖向百米外的桂樹下,將綢帶系在樹枝上,這才算完成任務。
媽媽還會哼小調,咿咿呀呀,像布穀橋下的河水聲,溫柔動聽,陽葵會很快睡著。
梁文康一用勁,把陽葵緊緊熊抱住。
陽葵毫不客氣地揪住這小子的頭髮,把人拎出去。
做弟弟的決定再推一把,他趁陽葵不注意,撥通了陽博的電話:「喂!爸!對,姐姐可喜歡那根魔杖呢!非要我打電話給你表示感謝呢!別不信啊,姐姐搶我手機了——」

4

「我們是成人用品店,妹妹你說你弟弟拿的是什麼東西呀!」黃毛猥瑣地笑。
「那她要是一直不回來呢?你要一輩子在幼兒園中班等她嗎?等到十歲?二十歲?等到八十歲?」
黃毛根本不把陽韞放在眼裡,一拳頭甩出去,陽韞跌在地上。
有圍觀的學生試圖阻止,都被中年男人擋了回去。
梁文康下意識地去拍自己的臉,可是拍到一半就停住了,好不容易夢到陽葵一次,還是不要提前醒了好。
「先抱回房間……」
「快!快!快!陽葵在靜園跟其他男生聯誼!」
這次的夢裡似乎很暖和。
「噓,小聲點。」
祁遠的話是有用的。
「有蛇!蛇!蛇!」
陽葵警惕地望著那兩個社會青年,把弟弟護在身後:「你們有什麼事兒嗎?」
媽媽也低聲笑了。
文璀璨沒有去教務處,但是她堵在了學校門口,凌文瑰家的車門前。
小狼狗陽韞從小最討厭的就是姐姐身邊那些遞信給她的男孩子了,他看著梁文康可疑的表現,再次確認:「你真的不是追我姐的小混混?」
「我們要不要安慰一下團長?」路漫漫擔憂地探出半個頭。
小女孩哭得更凶了。大冬天的,女孩的鼻涕眼淚剛出來,就冰在臉上,還一直打噴嚏,看得梁媽心疼死了,就直接把孩子先帶回家了。
「嗯!這次爸爸是我的同盟!對了!」
「Expecto patronum (呼神護衛)!」小女孩喊出的魔咒裡帶著顫抖的哭腔。

15

1

陽葵實在沒辦法,從被子邊上鑽進去,拱進梁文康的胳膊里搶被子,卻被對方勒住:「不許走……」
這時候,教學樓門口,突然爆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梁文康穿著棒球服像孔雀開屏一樣在陽葵眼前晃時,她的確多看了他一眼,還說了一句:「你還是適合穿棒球服。」
「快點跑!」
……
梁文康更憤怒了,陽葵這個小丫頭,不去參加獻花也就算了,可是出去旅遊這麼好玩的事,竟然不帶上他!
小女孩的頭髮蓬蓬的、軟軟的、香香的,就是有些擋眼睛。梁文康捋了捋陽葵蓬蓬的頭髮,突然發現窗外雪白一片。
梁文康一把抓過陽葵的手腕,堅定地宣布:「陽葵!以後,我可能沒有辦法和你做什麼鬼扯的前後輩了!」
陽葵耳邊嗡嗡的,她很想睜開眼,可是好像有人給她蓋上了被子,被窩好軟好暖和,她一下子沉沉地睡過去了。
「我喝,但你們不能動我弟。」陽葵擋在陽韞前面,在身後打手勢,讓陽韞趕緊打電話求救。
不喜歡你總是舉棋不定,一邊哭著求我,一邊哭著求他
湖濱大學是青城的一所藝術類高校,依山而建,伴水而棲,校園相當開放,「三教九流」,無所不包。
梁媽向兒子使眼色:「醒醒吧你,你問問她,知不知道家裡的電話,怎麼跑到我們攤子那邊去了?」
「你還有理了!」陽葵「啪」地合上宣傳冊,「等你回去了,看奶奶不扒了你的皮。」
https://m•hetubook.com.com梁文康走後,陽葵總覺得鬧心。剛好陶醉微信問她俄文語法,一下子講不清,陽葵索性跑到T大去教人。
中年婦女又跟周圍人的道歉。
梁爸梁媽偷偷鬆了一口氣,想起兒子這段時間這麼乖,馬上又要到聖誕節了,兩人便商量著給兒子一個驚喜。
祁遠無語。
「醒了!醒了!」
小男孩身上暖烘烘的,像個小火爐一樣,陽葵的眼皮很快又重了起來……
一切被安排得井然有序。
陽葵坐起身,有些無語地看著原本自己蓋著的半截被子,氣呼呼地拍了梁文康一下,抓住被角想拉回來,結果這貨死死揪住被角,咂了一下嘴:「不許走,不許走,我家有吃有喝的,你就在我家住下來……哼哼……」

17

那時的梁文康肯定想不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會站在學校行政樓的天台上,像個小流氓一樣攥緊人家漂亮女生的手腕,問:「你來告訴我,我喜歡你嗎?」
一晃,一個季節就過去了。
可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國慶節之後,陽葵沒有回來上學。
梁文康委屈道:「媽,憑什麼連我的夢你都要做主啊!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圍觀的學生們議論紛紛,也跟著散了。
陽葵一點兒都沒注意到,自己的弟弟和梁文康隔空鬥眼神斗得如火如荼。她在想,錢穀儀給陽韞辦轉學手續的話,肯定是問過陽博了。
陽葵的爸爸陽博剛好休假,一大早正想帶女兒出去玩,卻發現孩子不見了,滿世界找了一天,都差點報警了。知道孩子在梁文康家后就放心了,他猶豫了一下之後,便拜託梁媽:
陽葵笑了,笑容很明媚,直逼十月正午的太陽,梁文康的心忽地跳得很快。
吃完飯,梁文康在小賣部里偶遇結賬的陽葵,她手裡拿著一排養樂多,有什麼影子在他腦海里閃過,結果嘴巴先於腦子表達出來了,他聽到自己說:
陽韞把「被搶的手機」硬塞到陽葵手裡,拉著梁文康一溜煙地跑了。
一豎排等著結賬的人都伸著頭去看隊伍前頭的陽葵。
她想起爸爸的話,她會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姐姐,她拚命壓住那種酸酸的感覺,揚起最大的笑臉向弟弟走去。
那一年12月24日晚,梁文康收到了他最想要的聖誕禮物——陽葵。
陽葵的目光在一幅作品縮略圖上停住。
梁文康有點蔫蔫的,他還是不知道怎麼去正確地面對陽葵。
黃毛和紅毛猶豫了片刻,連棒球棍也不撿了,罵罵咧咧地躲進了「富士山春居」。
孩子長大了,就不能睡在爸爸媽媽的卧室里,進去之前得敲門。睡覺之前記得說晚安。
所有人的脊梁骨都像被針扎了一樣反射性繃緊,同時忍不住往發出聲音的方向看。
「教練……」梁文康傻眼了,「你怎麼跑到P大來了?」
「對,幼兒園的課也不要上了,奶奶會請幾個老師專門來教你。你要好好學,不準偷懶,知道嗎?」
就這樣,陽葵寫了很多很多信,給梁文康的,給七斤半和八斤兄弟的,甚至還有給凌文瑰和文璀璨的。
平安夜的那個晚上,梁文康一家歡聲笑語。
奶奶從來不笑。
他們現在在看台上,看台下棒球滿天飛,這麼不小心闖過去,被球砸了可不是小事。陶醉立馬拉過陽葵,緊張地說:「我們再等一會兒,等梁文康跑過來,我們喊一聲。」
「你們別管,這個小畜生,他今天要是敢進去考試,我就敢在這裏打死他!」
「哇,下雪了!」梁文康遇見寶貝似的高興地嚷嚷,「陽葵,陽葵,我們去堆雪人好不好!」
「笑話!要追也是你姐追著我跑,好吧!我這麼玉樹臨風、英俊瀟洒的新時代好青年……」梁文康對著自己吹了一分鐘「彩虹屁」之後,發現小屁孩已經跑沒人影了。
「哇!這起承轉合真是絕了!電視劇都不敢演成這樣!」范仁賢意猶未盡地咂了咂嘴。
你們的爸媽會幹涉你的專業選擇嗎?
晚飯後休息時間自由安排,但是必須在晚上九點上床睡覺。
95%的投票為「會」,5%的投票為「不會」,而且隨著時間推移,「不會」的比例還在逐步下降。
「我在想她弟弟的事兒,什麼時候跟她說?也不能一直這麼瞞下去吧?」
文法課的老師剛教了她信的格式。
她正經過東亞區的一個叫「富士山春居」的小店時,一個毛頭小子剛好衝出玻璃門,撞上了她——準確地說,幾乎是撲進了陽葵懷裡。
「嗯。」
錢穀儀親自監督著脫喪團的小夥子們,上躥下跳地把這三個字掛在正門門窗上,才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昏天黑地地複習了一周,考場里的梁文康直打瞌睡。
暖黃的小夜燈里,梁文康緊緊裹著被子,呼呼睡著,嘴巴半張,口水流了半邊臉。
不喜歡你把我的畫板摔得粉碎,還裝作一副為我好的樣子
「再過兩天吧,我們剛剛搬家,阿葵肯定還沒適應,她這段時間一直都不是很開心……」媽媽似乎摸了摸她的頭。
應該看病的不是你們嗎
「你小聲點兒,別人都看著呢!」中年婦女哭著哀求,「你這樣孩子還要不要臉在學校讀書了。」
底下的評論區更熱鬧:
梁爸梁媽要給兒子的驚喜可不是一個大活人,而是他眼饞了很久的蜘蛛俠套裝。為此他倆還特意提前收了攤,誰知道一個小女孩坐在攤子前的小方凳上,渾身髒兮兮的,還抽抽搭搭的。
可惜,晚了。
等梁文康用最快的速度跑完那半圈去找陽葵時,人家姑娘已經回P大了。
一路跟著小跑過來,就快要抓住梁文康衣角的陽韞,又撲空了。他盯著少年幾乎是撲向自己姐姐的身影,腿一軟,直接坐到了地上,心有餘而力不足地看著——
梁文康再次厭學了。
「你是不是騙過人家小孩的養樂多喝過?」
梁文康灰溜溜地回自己位置上去了,同桌的祁遠真的覺得很丟臉,收拾餐盤溜到角落裡去了。
他雙腿緊繃,棒球棍高高揚起,小小的軀幹上凝著一股強大的力量,一種他願意就能把棒球打到銀河系的力量。
微褐色的皮膚下,梁文康忍不住老臉一紅。
耳朵痒痒的,梁文康渾身都僵住了。
「我們五萬的東西,弟弟你只給了五十,不是偷,就是搶了。」小社會們逼近一步。
「喂!好好的棒球棍不用來接球,怎麼被球打飛了?」
「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歡你,我只知道,我從小就記得一個女孩,忘了她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多大年紀,我還忘了我們在一起做過的很多很多事。可是我記得,我真記得,我記得我給過她一個承諾,我說過,我會守護她的!」
有一次,在食堂,梁文康飯吃到一半,突然衝到陽葵桌邊:「我讀幼兒園的時候是不是把我的菜省下來給你吃了?好像有糖醋排骨,是不是還有龍井蝦仁?」
陽葵一聲不吭地解下外套,遞給梁文康。
現場頓時亂成一鍋粥。
那個文青男正半蹲著,手往陽葵的膝蓋窩伸去。
「喂!我有三塊,你有七塊,咱倆湊個整,就能買了!你要不要?」
「陽葵,歐陽修的陽,向日葵的葵。」
陽葵急得直跺腳:「你們就是我爸爸媽媽啊!」
帖子最後還有兩個投票調查:
媽媽很害怕地後退了兩步,爸爸擋在媽媽面前,厲聲問:「你爸爸媽媽呢?」
作品的名字叫《家》,作者名——顧冬陽。
陽葵急了,生怕又掉下幾根棒球棍,給他絆倒,立馬跟教練提條件:「我來給梁文康補課的。」
陽葵繼續哭,眼淚跟水龍頭流出的水一樣,嘩嘩地流。
梁文康一有工夫就跑到P大圖書館,對著陽葵漂亮的後腦勺思索這個問題。
「你希望陽葵過得好嗎?」
「你……你……哎喲,已經離傻沒幾步了,以後出去別說是我兄弟。你……你現在就離我遠點……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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