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眾鑠金

不僅是身體上的重創,還有心靈上的。
一時死靜,眾人只看著她赤唇血面,雙眼圓瞪,模樣兒反倒比妖獸可怖。
「雅兒怎麼會自己劃破了臉!」皇后冷喝,怒不可遏:「夏天心你好大的擔心,竟敢殺害公主!」
絨芝毫不退卻:「夏天心若真是神女,擁有神力,為何連以前的記憶都丟失了?她是假的!她不是夏天心!你們都被她迷惑了!」
戲台周圍一片嘩然,人群又往後退了退,議論紛紛:「她真是妖獸!那些謠言都是真的?」
我醒了醒神:「什,什麼庄生?」
我迅速閉眼,調動異能,周身旋起紫色勁氣,抓過戲台上的帷帳翻捲成盾,打落箭矢!
若是有一天,我也變成她這樣,六親不認、嗜血殘暴、殺人如麻……
他驚住,抬眼看向絨芝,眸中一閃而過利光,似有所悟。
「庄,庄生啊……」我慌忙掩飾:「就,就是劉管家外甥女的小花狗呀!我好久沒見它了,怪想它的!」
「護駕!」殿中陡然大亂,尖叫聲四起,杯盤砸地,刀劍出鞘!
我亦愕然,他怎麼要將事情往自己身上攬?可轉念一想,他現在是茜雅的未婚夫,他懷疑茜雅的身份,夏國這邊務必要給他一個交代,即便我今日遭殃,絨芝也一樣逃不掉了!
「杜小姐掉進鱷魚池的時候,臣妾也在現場。臣妾只看到郡主不顧自己安危,跳入鱷魚池救杜小姐。杜小姐怎要恩將仇報,反咬郡主是妖獸?難道真的是受人指使的?」
「是的是的!神女姐姐不是妖獸!」北漠小太子突然站了出來幫我說話:「她是天地神的女兒!她的眼睛是天眼!所以才會發光的!你們不要誤會她!她人特別好!她還救過本太子和巨帥的命呢!巨帥,是不是呀?」他去戳巨帥,巨帥默了默,只能說是。
他胸膛極熱,滿身茉莉香撲鼻,我不由一慌,推開他行禮:「不知殿下駕臨,臣女有失遠迎。」
巨帥一直追查妖獸的案子,且他素有「神探」之美譽。他如此肯定地為我辯解,即便沒見過妖獸的人,面上的恐懼也消減了一些。
我垂下了眼眸,一副「好了,我知錯了」的表情,他才住了嘴。
「姐姐對不起~~寶寶不是故意吵醒你的~~」他赧然地抓了抓頭髮:「流景說要教寶寶練劍!寶寶想借姐姐的寶劍用一用!沒想到,這寶劍好重……」他吃力地抱起了寶劍,看向門口的「流景」。
我試圖掙開他的手,可他拽得很緊,我只得道:「殿下誤會了,是臣請流景來府上做幕僚,幫臣處理些事務而已。」
他莊重道:「古洛書早有記載,神巫女乃七神之後裔,可通天意,藉助神力,福澤萬民。郡主承繼神巫女血脈,又沐九夜天火而生,生來一對紫眸天眼,與妖獸的赤眼大不相同。她可窺天機、能辨鬼神、通靈馭物、降妖除魔。夏國能得神女護佑,實乃國之大幸。爾等詆毀神女,褻瀆神靈,不怕遭天譴嗎?」
這分明就是皇后一黨策劃的離間之計,想借皇上之手除去我們!
身前侍衛大喊道:「她真的是妖怪!頭髮會化變!眼睛在發光!」
絨芝見皇上遲遲沒有反應,急忙道:「大家小心!妖獸兇殘嗜血!狡詐多變!別讓她闖入殿中!弓箭手聽令,亂箭射殺妖獸!」
大祭司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頂:「太子年幼,心明澈如鏡。有些人活了大半輩子,反而糊塗不明。當年『通寶之變』,獻王鼓動異教徒污衊明蘭王妃是妖女,掀起戰亂,動搖江山社稷,意圖謀權篡位。爾等今日之行,是何居心?有何陰謀?」
「郡主心系蒼生,護國佑民,救人無數。何曾做過危害國家、欺壓百姓、擾亂朝綱的事情?」
眾人循聲看去,來人正是神廟大祭司!
我的身體已不如從前,無法再抵禦刀劍的襲擊。若我還束手就擒,今日就是死期!
不得不說,楚夜麒說情話的模樣,真的很動人。他面相極好,身份又尊貴,尤其是那雙平日冷傲淡漠的鳳眸,此時閃出濃烈刻骨的柔情,我若是絨芝,也會心動。
她狀如瘋癲,卻知道專攻人的要害襲擊!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被她擰斷腦袋、挖心鎖喉,如同紙片人一般不堪一擊,生靈塗炭!
剛下了一場大雨,盛夏的燥熱減退了不少,滿牆凌霄花綴滿晶瑩剔透的水珠,滴答滴答,落在牆邊曼雅幽蘭上。
夢見壽宴那天絨芝異變入魔,她雙眼放著赤光,面上布滿青紋,血紅的大嘴長出兩顆尖利的獠牙,指甲紫黑如獸爪,形象可怕,令人毛骨悚然!
風停聲熄,萬籟俱靜,我蘧然抬頭,就對上楚夜麒那張絕代風華的俊顏……
猝然,皇后一聲驚叫!刀劍咚的一聲落地。
絨芝凄厲慘叫,叫聲刺破天地,如利爪撓心,萬蟲食髓!
我逢凶化吉、死裡逃生,還因護駕有功,受到皇上重賞。眾人不敢再議我是妖獸,對我更是敬畏有加。
接著,又有一人出來伏地道:「微臣是塘州臨澤https://m.hetubook.com.com新任知府秦雁方,去年郡主來塘州除妖,在花瀑遭刺客和妖獸襲擊。微臣事後細查,發現花瀑的妖獸並非青鈺先生所殺,因為青鈺當時已在洪都。有一住在山中的獵人說,他親眼看到刺客圍攻郡主時,郡主變成了妖獸,全身發出紫光,不過片刻就將數十刺客全部肢解!此言驚世駭俗,微臣難辨真假,一直不敢上報。直到後來,錦繡台和墨筠王府開出奇異妖花!微臣才想了起來,那獵人還說過,郡主殺死刺客之後,那片懸崖上開了很多極美艷麗的花朵!附近的山民皆有看到,微臣不敢胡言……」
我如同被毒蛇咬住心臟,整個人往下沉。絨芝自知插翅難飛,死前還要將我拖下水!她若真把皇后殺了,神策軍就背負了弒殺國母之罪。西北王痛失女兒和外孫女,絕不會善罷甘休!皇上也必會嚴懲我們!
我猛地看向楚夜麒,他緩緩走近,黑眸深不見底,仿似能窺到我剛才的夢境一般!
我心中不免驚訝和感動,小太子童言無忌、童言無邪,但巨帥卻是十分清楚當時的情況,他竟願意隱瞞真相,幫我做假證……
眾人驚異,又議論起來。隨即,又有人道:「元宵燈會,赤眼妖獸大鬧萬國山莊,微臣正巧也在。微臣也見到郡主眸放紫光,陡然凶煞,將嵐將軍重傷,還用頭髮幻變成一股紫色妖氣驅御妖獸!當時很多人在場,皆可以為證。」
我心中一寒,這種時候,誰會相信公主會自毀容貌?
小太子追問:「庄生很可愛嗎?比寶寶還可愛嗎?」
「沒,沒不舒服……」我整了整書案上的捲軸:「好多文書沒看完,得加緊看了,不然誤了事。」
明明她掐著皇后,可我卻感到一陣窒息般地眩暈,刺啦啦耳鳴,頭痛襲來!
我一瞬間被推到了懸崖陡峭之上,身後萬丈深淵,前方豺狼虎豹,我無路可逃。
這樣的美景,落入我眼中,我卻只想到盛極必衰,漫天絢爛的晚霞過後,總會有未知的黑暗來臨……
我想辯解,我想澄清,可誰會相信?
周圍一片駭然之聲,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反轉弄得愕然無措。
滿身是血的絨芝竟然站了起來!
巨帥穩重沉冷的聲音傳來:「公主別激動,你臉傷成這樣,說話不疼嗎?」他巧妙地將絨芝拉離了皇上,擋在了二人之間:「公主以前最怕疼的,被蚊子叮咬一下,都能哭喊一整天。今天的公主真是堅強,為了殺死郡主,絲毫不顧傷勢……」
「絨芝住手。」楚夜麒急喊:「絨芝,我知道你在怪我,是我對不起你。你有什麼怨恨,沖我一個人來,別傷害皇后和其他人。」
「薛大人判斷的沒錯,當年千佛塔、斗獸場的妖獸就是她!絨芝也是被她殺的?」
巨帥淡笑:「公主不要危言聳聽,驚擾聖駕。我們都曾見過妖獸,妖獸入魔后雙眼發出赤光,滿臉泛著青筋,神志不清,殺人成狂,根本不是郡主這個模樣!郡主若是妖獸,豈會如此清醒冷靜,任由你們亂箭射殺?毫無回擊?」
楚夜麒眸色一沉,凜冽道:「楚夏聯姻之約剛定,本王就收到密報,說絨芝一案另有隱情,茜雅公主身份可疑。本王趕來確認,見公主的舞蹈與死去的絨芝極為相似,又聽聞公主近幾月都矇著面紗,不願見人。本王懷疑她不是茜雅公主,而是絨芝假扮!於是讓郡主去確認她的身份,豈料她不僅刺傷了郡主,還劃破了自己的臉面,要殺郡主滅口!」
「你們都別過來,不然我就擰斷她的脖子!」她猖狂地大笑,滿臉腥血可怖。
她幽森森地笑,眸中一道赤紅細芒,如毒蛇之眼:「我是夏天心培養的神策暗夜使,她命我殺誰,我豈有不從之理?只要郡主一句話,我立刻殺了皇后,替你除去心頭大患!」
皇后眉間微動,連忙道:「皇上不如聽聽雅兒之言」
他緊緊抱著我,鬢邊有晶亮的汗水,看見我滿是血漬的衣襟,眸中劃過疼憐。
絨芝哭訴道:「夏天心嫉妒兒臣要嫁給楚夜麒!她還喜歡楚夜麒,她與兒臣起了爭執,氣得現出原形,變成妖獸,襲擊兒臣,兒臣的臉就是被她的獸爪抓破的!」
我不是沒有想過這樣的情景,可這一刻真的來臨時,我仍難以應對。
見楚夜麒說話,絨芝面上一閃而過動搖之色,眸中的怒意和癲狂稍稍減退。
父王那邊的人迅速做出應對,紛紛站出來替我說話,抨擊那幾位證人。
我又困入了夢靨。
絨芝急忙反駁道:「夏天心異變成妖!要殺父皇!我哪能顧著自己的傷!」
涼風襲來,如刀剮面,我裙裳和髮髻被風吹起,強大的勁氣在周身環繞,鬢邊步搖一片灼眼流光。
楚夜麒一襲雪白流雲錦袍,面具下一雙墨瞳幽幽看著我,光線晦暗不明。
小太子抱著劍走近我,好奇道:「姐姐,庄生是誰呀?」
我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赧然道:「公子回https://m.hetubook.com.com來了呀?太樂署的事情忙完了?」
我頭埋得更低:「殿下不必如此承諾,男人三妻四妾本是正常,更何況殿下是王爺。」
我心中很是感激。
「快住手!這是楚國太子!」有人急忙大喊。
絨芝垂死掙扎道:「父皇不要受他們蠱惑!夏天心失蹤多年,回來后與之前判若兩人!兒臣早就覺得不對,命人細查,發現了很多疑點!」
此言一出,殿中一片嘩然之聲,驚異層疊不休。
院中的練劍聲停了下來,楚夜麒發現了我們,遠遠的一道目光射來,冰冷似刀子刮在臉上,我不禁後背一寒……
他目光溫熱:「你說怪不怪,以前在塘州也想你,可見不到你的人,也就忍耐了。現在你就在我身邊,我不能天天看著你,離了你后,便是撓心撓肺地思念,恨不得立刻將你娶了回去。」
北漠小太子站在不遠處的劍架前,他歉意地看著我,腳邊掉落了我的霽月寶劍……
「不是謠傳!兒臣有證人!」絨芝急忙朝人群中遞了個眼色。
皇上微微蹙了蹙眉,皇后眸中也閃過一絲猜疑。
「父皇!」絨芝尖利一聲指著我道:「父皇小心,夏天心是妖獸!剛才在屋裡,她眸放紫光,面呈惡相,襲擊兒臣!差點將兒臣殺了!」她惡人先告狀,滿臉鮮血靠近皇上,我心頭一緊,若我此刻貿然拆穿她的身份,她會不會狗急跳牆,做出更可怕的事情來!
「對不起,我來晚了。」他低聲對我道,目光瞬即變得溫柔,聲音也恢復成了原來的音色,不再沙啞難辨。
他神色一瞬黯然,隨即又溫熱地看著我:「我只是想你了。」
她雙眼發著赤紅的亮光,滿臉密布猙獰的青紋,一隻手伸進了皇后的胸腔,猛然一拽,噗呲鮮血飛濺,一顆血淋淋跳動的心臟被她活生生挖了出來!
「花瀑一案,北漠太子和巨世子當時也在場,可以為證。秦大人非親眼所見,卻聽信一個山中獵人的胡言亂語,還敢以此為證,上殿欺君?危言聳聽!」
她就是一面鏡子,讓我清楚地看到自己入魔后的可怕……
嗖的一聲箭嘯襲來,利箭掠過近前,釘在了我身後的木柱上!箭羽劇烈顫動!
我道:「因為這首詩,我和你在皇子學堂打了起來,你不慎摔了後腦勺,受了傷。你受傷的那塊頭皮後來沒再長出頭髮,空出一塊疤……」我向巨帥遞了道眼色:「你們不妨驗證一下,看公主後腦勺有沒有那塊疤。剛才在戲台後殿,我發現她不是公主,而是歌姬絨芝!她便抓破臉面,賊喊捉賊,設計要害死我!」
已近傍晚,綺美的晚霞染紅了整片天空。楚夜麒帶著小太子在院中練劍,一招一式瀟洒自如、行雲流水,身影和庭院都鍍上了華麗的色彩。
「咚」的一聲大響,夢境如海潮退去,我驚醒了過來,原來自己趴在議事廳的案桌上睡著了……
眼看鋪天蓋地的箭雨要將我射穿!生死一刻之際,有人大喝一聲:「住手!」
我壓了壓眉眼:「殿下說笑了,殿下美妾嬌妻,多跟她們處處,也就不會記得我了。」
我拚死與她搏鬥,最終制服住了她,可我也受到了重創。
一道疾風從身後來,墨衣如夜橫掃千軍,我被一人捲入了懷中……寬厚而溫暖的懷抱如夏夜靜謐的海灣,堅實而有力的心跳穩住我不斷下沉的心。
「妹妹,你肩頭都濕了。」夏似玉一聲近在耳畔,我驚得轉身看他,髮髻不慎勾住了凌霄花枝,花葉一陣劇顫,豆大的雨露撲撲滾落而下!
她神色微異:「本宮寫了很多詩,沒必要每一首都記得。」
絨芝見此情景,急忙大喊道:「殿下!快離開她!夏天心是妖獸!她會殺了你的!」
她勾起一抹陰冷的笑:「啟稟皇後娘娘,那丹青湖上的女屍正是您的女兒,皇后別怪我,是夏天心把公主殺了,又逼我假扮公主接近皇后,想要除去皇后。」
他如此一說,眾人的注意力不免轉移到絨芝的身上。
我急忙對他解釋道:「我沒有傷害公主,她不是公主,她是絨芝!公主被她殺了,我不能再讓她傷害到皇上!」
父母嵐祁皆不在場,獨我一人難敵百口,不知此刻楚夜麒后不後悔剛才出手救我。
接著,人群外傳來一位老者的聲音:「天心郡主是我神廟擇選的神女!誰在這大放厥詞,污衊她是妖獸?」
小太子也關心道:「神女姐姐的傷還沒好嗎?那個絨芝妖獸太可惡了!把姐姐傷得這麼重!姐姐要好好養身體,下次再出現妖獸的話,姐姐才有神力對抗它們,保護我們。」
她就是,害怕這一刻。
巨帥眼角微抽,看了眼殿外的我們,遲疑著說了聲是……
局勢轉而對我有利,絨芝氣急敗壞,還不罷休:「你們一個個被妖精蠱惑,替她辯白,顛倒是非!你們是在助紂為孽,與墨筠王同謀!」
……
隔著重重人牆,我看到是失蹤數月的巨帥!
「殿下別開玩笑,臣女不是這個意和*圖*書思。」
他笑意深深,眸光狡黠一閃:「不如,我把她們都休了?」
「庄生是狗狗?」小太子下巴掉了掉。
「慢著!」夏似玉一聲喝止,如救命的福音,躁動的人群也跟著安靜了片刻。
「夠了!」皇上一聲厲喝打斷了她,殿中陡然鴉雀無聲。「雅兒,這就是你今天獻給朕的壽禮?是誰教你說這些話的?整件事又是誰給你策劃的?」
御林軍一字排開守護在排雲殿前,弓箭手拉滿弓箭,步兵拔刀戒備,刀劍林立,殺氣騰騰,瞬息之間壽宴變成了戰場!
我急忙推開楚夜麒一看!如遭重擊!
很快,一女子顫巍巍走出,跪到殿中,怯怯道:「臣女是刑部尚書杜延領之女杜淳,前年初夏,暹羅國送來幾隻鱷魚,臣女得幸前去觀賞,不慎跌入鱷魚池中,當時郡主跳下了鱷魚池救臣女,臣女只見她眼睛發出紫光,不知對鱷魚說了什麼,鱷魚竟乖乖聽命,退避三舍了……」
「還有什麼事比你的身體更重要?」他薄唇抿緊成一條長線:「自從上次壽宴你被絨芝重傷,身體就一天比一天差。嗜睡、睏乏、夢靨、食欲不振……這都過去了三個月!傷口還沒愈合!還說沒事?」
皇上的臉上也閃過驚懼之色,夏似玉也沉下了眉眼,往日對我畢恭畢敬的文武百官皆是驚恐失措,竟附和著要皇上將我擒拿!即便是父王那邊的人,也慌亂不敢言聲。
絨芝神色大慌,聲音陡然拔高:「父皇,母后,他胡說八道!他也被妖獸操控了神智!大家都小心!」她又朝皇上靠近,卻被一人抓住了手臂……
箭密如雨,連連不絕,迅猛如電,一支利箭穿破了我的氣旋護障,掠過我肩頭!錦衣破裂,肩頭鮮血直流!我異能驟減!
他長眉微微一蹙:「心兒,你又忘了我之前跟你說的?不必每次見我就行此大禮。」
我也一時慌了神,追了出去,排雲殿那邊已是一片混亂。絨芝在殿中凄厲哭喊,有人急傳太醫,有人大喊護駕,人影亂動,隨之而來是鐵甲護衛轟隆隆的腳步聲。
絨芝緊接著道:「父皇,首脈會於百會,血氣上行而為之生髮。夏天心的頭髮能化變紫氣,可見她血脈肉身皆為氣霧凝聚!非凡人之軀!她頻出異象,非妖即魔!父皇切勿被她迷惑,她不是夏天心,而是妖獸化變而成!墨筠王利用妖獸假扮神女,欺君罔上,蠱惑人心!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父皇明察秋毫,務必嚴查此事!嚴懲其罪!不要讓妖孽為禍人間,惑亂朝綱!」
「那姐姐睡覺為什麼不叫寶寶的名字?卻叫庄生的名字?寶寶不開心~~」他撅起小嘴來。
「到底誰是假的?」我冷聲反駁,見她身邊多了好幾個侍衛,巨帥也幫我防範著她,我才放心說道:「公主,當年你寫過一首《穆穆清風至》的五言詩送給殿下,我至今尤記,你可還記得?」
楚夜麒向她緩緩走近:「是我不好,不該棄你而去。你怨恨我,誤會了我,以為我喜歡夏天心,以為我貪慕權力。你殺死公主,嫁禍郡主,都是因為恨我,想報復我,是不是?」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我不帶你回楚國,正是因為在乎你,喜歡你,擔心你以歌姬的身份跟我回去,會受到委屈。我原本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待我做了太子,我就讓巨帥認你做妹妹,你以安順侯之女的身份,嫁來楚國,我們就能長相廝守,沒人能將我們分開了……」
我猝然一僵。當年我是夢蝶的時候,楚夜麒化名庄生,我剛才竟然夢囈出這個名字了?
戲台周圍一陣騷亂,不少人信了妖獸之人,紛紛四散後退,我周邊瞬間空出了一大塊地方來,無人敢靠近我。
我:「……」
此事轟動了整個東陸、乃至西域各國。人們紛紛傳說那天的事情,有說絨芝就是那隻被遺漏掉的妖獸,那些奇花異草、花瀑的刺客之死都是她所為。她殺死了茜雅公主,自己易容頂替公主,混入宮中。她害怕我發現她是妖獸,於是指使薛輝造謠陷害我。薛輝落敗后,她親自上陣,藉助皇上壽宴,想將我當眾殺死。好在我們早有防備,拆穿了她的陰謀。
皇后見勢不妙,忙道:「皇上息怒,雅兒被夏天心所傷,又見她眸放紫光,驚嚇過度,才會認為她是妖獸……」
他噗嗤一笑:「妹妹是吃味了嗎?我說了,你在我心裏永遠是第一位的,你嫁給我后,我只對你一個人好。」
我對他勉強笑了笑:「遵命,太子殿下。」
他兩三步走出了殿,站到弓箭手身後道:「心兒,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公主的臉是你弄傷的嗎?」
就在這心動的一剎那,楚夜麒猛然一掌擊向她,她不及防備,整個人連同皇后一齊跌飛出去……
場面突然鎮定了下來,驚慌失態的人群醒了醒神,見他抱著我並無異樣,面上的恐懼消減了不少。
我:「……」
皇后如遭重擊,怒目視之:「你不是雅兒?本宮的雅兒呢?你把她怎麼了!」
「母后!您和-圖-書不要聽她瞎說!兒臣就是你的女兒,兒臣就是……」霍然,她撞飛侍衛襲向皇后!身形如一道閃電疾馳,須臾便將皇后擒拿手中!
徐太醫是皇上的人,而尹晨是皇上的御前侍衛,也就是說,皇上相信了我們的話,開始懷疑絨芝了!讓這三人去確認絨芝的身份。
倏地,他舉起絨芝的手腕,不知他往哪裡按了一下,咔嚓一響,絨芝手背上的鏈戒陡然冒出一排鋒利的芒針,芒針上隱隱還殘留著血肉!
他眉心及不可見地蹙了蹙:「你身子不舒服就躺床上歇著,又跑來議事廳做什麼?」
巨帥幽幽地笑:「這是黑市魯大元做的暗器吧?又能裝飾,又能跳舞,撓起人來也很方便!我看,公主臉上的傷和郡主脖子上的傷都是這個弄的,不是用指甲抓的。」
餘下箭矢被他盡數打落,他如同一副堅不可摧的鎧甲護在我身前!
「胡說!我根本沒讓你這麼做!你死到臨頭,還血口噴人!公主分明是你殺的!」我大喝。
他急忙將我一拉,抬手護在了我頭頂,簌簌花雨盡數打落在他鑲金綉龍鯉廣袖上,我在他懷裡躲過了一劫。
害怕她引以為傲的神女身份突然顛覆,害怕她虔誠守護的家國百姓視他為敵,害怕眾叛親離,害怕失去所有。
巨帥也厲叱道:「絨芝!你剛才要殺郡主。此刻又說自己是郡主的人,要殺皇后?你是瘋了嗎?」他這番質疑,眾人醒過神來,絨芝死到臨頭,還在污衊我!
他溫暖有力的手在給我力量,要我鎮定情緒:「你是夏國神女,不是妖獸。」
可我自己心裏清楚,我只是僥倖逃過一劫罷了……
「神仙爺爺,你說得太對啦!他們都是壞蛋!」小太子又附和道:「姐姐救了那麼多人,做了那麼多好事,他們不知感恩,還污衊姐姐是妖獸,要殺姐姐!」
戲台後方陡然衝出一群侍衛!個個凶神惡煞,身手矯捷,刀劍飲風向我襲來!
皇后趁此機會,戟指怒目道:「申統領!速將夏天心擒拿!」
他身後跟在阿永,我不禁看向楚夜麒,他向我點了點頭,看來他早有防備,命阿永請大祭司來幫我的?
「可憐薛大人查出了真相,反被她陷害了!」
「是……」我眼觀鼻,鼻觀心,不敢抬頭。劉管家外甥女的小花狗的確也叫庄生,為此我還養過它一段時間。
猛然又是一陣頭痛襲來!我眼前眩暈翻騰,不辨事物……楚夜麒急忙扶住了我,擋住了我的眼睛,以為我受到了驚嚇。
絨芝十指如鷹鉤掐住皇后的脖頸,將皇后挾持在身前,迅速退到了殿外。
夏似玉卻伸手牽住了我,道:「夫妻本應同心,你不要將我當做外人,反而和那些人親近。」他看著楚夜麒,面色冷下幾分:「他究竟是何身份?對你有何居心?以後,離他遠點,別讓他擾亂你的生活。」
大祭司輔佐三代君主,德高望重,法力強大,便是皇上也要敬他三分。眾人見他出現,面上存余的恐懼頓消,紛紛俯首讓出道來,請他入殿。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眾人如夢中醒,污衊我是妖女,治父王的罪,也就等同於撼動皇上背後的軍權和神權,皇上勢微,外戚強大,國家必將陷入動亂!
她手上一用力,皇后脖頸咯吱作響,不禁痛叫呻|吟,濃妝艷麗的面容由白轉青!
他軟糯天真的聲音將這劍拔弩張的氣氛軟化了下來,接著,他又指向剛才狀告我的秦雁方道:「你方才說的一點都不對!姐姐在花瀑遭刺客襲擊的時候,本太子和巨帥也在那裡呀!姐姐根本沒有變成妖獸!她為了救我們,被刺客刺傷了,傷得好嚴重!巨帥,是不是呀?」
我一字一頓念讀道:「穆穆清風至,吹我羅衣裾。青袍似春草,長條隨風舒。朝登津樑上,褰裳望所思。安得抱柱信,皎日以為期?」我一字不落地背了下來,身旁楚夜麒也不免異樣。
楚夜麒不知作何想法,涼涼一聲道:「你姐姐品位獨特,喜歡的東西千奇百怪,除了那本《郡府佳麗一百人》,心裏還藏了不知道多少人和事。走了,別打擾她在夢裡和庄生相會。」 他拎起小太子的衣襟,如拎小雞仔一樣將它提了出去……
畫面如同定格,所有人眼見這奇異一幕,四下死靜無聲。
我抬眼看他,他正望著我,目光深邃又沉穩:「別怕。」堅定的兩個字,如絕境深淵投下一束神光,若極寒之地吹入暖春之風。
果然,薛輝那日在花滿樓威脅我的話,都是絨芝教的。
她毫無懼色,盛氣凌人:「你們剛才都看到了!夏天心眼睛發光,和妖獸無異!本宮根本沒有誣陷她!她就是妖獸!」
我滿手腥血,抓傷了公主,我眼睛發光,頭髮幻變,我還會幹出什麼更可怕的事情來嗎?
「那是什麼意思呢?」他勾著唇,修眉美目眼角映著俏艷凌霄,生出瑰麗的驚艷:「以後你別再叫我殿下了,還是像以前那樣喚我似玉哥哥,不要跟我生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無話不談。你有什麼https://www•hetubook.com.com心事就跟我說,生氣了開心了都要讓我知道,這樣才好……」
我也明白了,為何當年備受寵愛、無上尊榮的夏天心會失蹤不見,一去不回。
我:「……」
我不敢再用異能,只能避閃,耳鬢陡然掠過一道勁風,我一縷烏髮被利劍削斷,風一吹,烏髮在空中化作紫色晶末……散漫成煙……
「皇后,她不是茜……」話到嘴邊我又咽了下去,絨芝的手正抓著皇后的手腕!她善媚術和近身攻擊,皇上和皇后此刻毫無防備,須臾就會被她取了性命!
楚夜麒:「……」
皇后緩過神后,怒意沸騰!她拔過侍衛的劍,刺在了絨芝身上:「你個賤人!敢殺我女兒!你還我女兒性命!」她一劍又一劍狠狠刺在絨芝身上!穿破皮肉的聲音不斷傳來!場面血腥而暴力!
巨帥反應迅速,救出了皇后。
壽宴之亂,皇后被殺,國母去世,他作為皇子,要守孝一年,我和他的婚事也就往後推了一年。我反而慶幸。
他伸手將我髮髻上的落花一一拿下,緩緩道:「西南戰事告捷,叛軍投降求和,墨筠王即將凱旋歸來。原本說好等戰事平息,我們就完婚,可後來出了那樣的事情……」
他嘴角微勾,眼裡無絲毫笑意:「你嫁給我,以後就由我來幫你處理事務,這些人就不需要了。」
絨芝趁機大喝道:「你們還愣著做什麼?快上去殺了她!」
有溫熱的液體緩緩從我脖頸流過,我抬手摸了摸,剛才絨芝的戒鏈劃破了我的脖子,滿手都是猩紅的血……
他……竟然把面具摘了!銳利如鷹的鳳眸掃視殿前一長排弓箭手,箭矢立刻停止了射擊。
絨芝失了人質,又被楚夜麒重傷,整個人痛苦不堪地蜷縮在地叫喚著,不知是心痛,還是身痛,她全身瑟瑟發抖,叫聲凄厲懾人,如抽筋刮骨一般!
眾人皆是一驚,幾名御前侍衛迅速反應過來,護在了皇上身前!
絨芝一陣大笑,神情的確有些瘋癲:「你們利用完我,又棄之如敝履!我活得不好,你們也別想活!」
他聲音不大,卻帶起一股無形強盛的氣場,席捲全場,眾人無不震驚!
謠言如虎,人心似魔,無論是帝王將相,還是凡夫俗子,都害怕異類,恐懼妖魔。
皇上冷冷看她一眼,目光寒如玄冰:「你們又要跟朕說市井上的那些謠傳?」
「不是!」我厲聲道:「她先動手襲擊我,之後又用鏈戒自己劃破了臉!」
「咳咳,太子殿下尊貴之身,怎能與小花狗比?」
下一刻,她癲狂如魔向我襲來!
我感覺全身失去了溫度,徹頭徹尾的冰涼麻木,有無數目光盯在我身上,似一張張血盆大口在啃咬我肌骨,將我咬出百來個窟窿,血流殆盡。
我瞬間醒神!
「青鈺先生大鬧錦繡台時,眾人都是有目共睹。若非郡主出手降妖,在座的各位恐怕早已身首異處。楚國太子和郡主一起除妖,太子都沒說郡主是妖獸。齊大人,你當時嚇得躲去了鸝音閣,你哪隻眼睛看見郡主變妖獸了?」
頭痛欲裂,似被人生生劈開了頭骨!我腦海一閃而過青鈺大鬧錦繡台時的情景!當時,我也出現了這樣的頭痛!
皇上穩聲道:「徐太醫,你帶公主下去處理一下臉上的傷。」末了又道:「巨帥和尹晨也跟著去。」
他給我指明方向。我深吸一口氣,放下所有顧慮,恭敬道:「皇上,臣並非妖獸。臣也是凡身肉體,只因繼承了洛族神巫女血脈,天賦異能,擁有一定的神力。臣女的天眼,借天神之力,閃現紫氣祥瑞之光,並非妖獸入魔殺人的徵兆。臣女的頭髮也擁有震懾妖魔的威力,臣女用它降服妖獸!臣女時刻謹記自己是夏國神女,只用神力救人,護佑黎民百姓,為國祈福攘災,從無傷人之心。父王和母妃更是忠心耿耿,鞠躬盡瘁,二人如今還在東南平叛,護國安邦。還請皇上明察秋毫,請諸位大人莫要驚慌,臣女不是妖獸,不會傷害到大家。」
他怎麼來了,怎麼要救我……這種時候,他不該出現的。我心口被他箍得隱隱發疼,心跳卻抑制不住地加速。
絨芝試圖甩開他的手:「你也被夏天心迷了心智?替她說話?」
「殿下待人寬和,不拘於俗,可臣女卻不敢造次。殿下突然登門,是有什麼急事嗎?」
場面一度失控,人群如鳥獸狀四散尖叫,器物砰砰砸地,殿中驚異沸騰!
他眨巴著大大的眼睛:「姐姐剛才睡覺,嘴裏一直喚著庄生呀?」
她眸底一閃而過驚慌,但很快鎮定下來:「夏天心要殺我,難道我不能用這個反擊她嗎?」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他緊盯著絨芝的臉頰道:「公主說,你臉上的傷是被郡主用指甲抓的?那郡主脖子的傷從哪來的?」他指了指殿外的我。
壽宴之亂已過去兩月有餘,可我仍心有餘悸,惴惴不安。那天絨芝不知因何,變成了妖獸,大鬧壽宴,殺死皇后,還險些殺了皇上。最終,是我運用異能將她誅殺,平息此亂,我的妖獸之嫌也得以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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