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莞爾道:「倒看不出來你那麼喜歡辣椒。其實我們那裡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吃辣,我記得秦征就一點都不碰。以前同學聚會都得遷就著他,點幾樣完全不加辣椒的菜,現在輪到你遷就他了吧。」
「是啊。」白薇眼睛微彎,笑著說,「我也是無辣不歡,不過去了美國后就很少吃到正宗的辣味了,慢慢地也就習慣了。」
不怪她這麼猜,朋友第一次來我家,都這麼問。
我覺得等沈楓來,兩個人能打死一個……
這等福利,只有十個月啊!正所謂有花堪折直須折……
我媽推著我去給秦征敬果汁,說沾點靈氣回來,此事著實有些強人所難,但我也只有硬著頭皮上了。那天晚上給他敬酒敬果汁的人多不勝數,我沒有自報家門,他也沒有問,估計只是把我當成獲獎學生中的一個,見我要敬他,他立刻便回絕了,抬眼在我面上一掃,頓了一下,又舉起杯子,同我一碰,抿了一口。
「我明天要回老家了,出來買些禮品帶回去,都是些特產。」我笑了笑,「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自從畢業后,我們就很少分開這麼遠這麼久了,習慣真可怕啊。秦征不是話多的人,大學那陣子正算是戀奸|情熱,他也很少發簡訊或者打電話給我,往往就是兩個人一起去圖書館,他有課我沒課我陪他上課,我有課他沒課他在圖書館等我,那情形跟高中時候的先進帶後進一樣。後來畢業了同居了,抬頭不見低頭見,跟聊天比起來,他似乎更喜歡抱著我閉目養神……
車繞了幾圈終於到家了,花園門緩緩拉開,一向冷靜自持的沈楓這時也張大了嘴合不攏,瞪大了眼睛,僵硬地轉過頭來看我,一字一字地問:「你,家?」
「到目前為止,你還沒有欺騙我的不良記錄。」我笑嘻嘻說,「夫妻之間最重要的是信任啊……」
如今周惟瑾不刻意去打理頭髮了,他說純爺們是由內而外的,所以頭髮就讓他自由生長,如今短髮烏黑柔順,配上他那張尖下巴的死人臉和倒三角的狐狸眼,活脫脫像極了動畫片里引發萬人尖叫的流川楓。
「一個被中石油套牢到台灣解放你都沒解放的人好像沒什麼資格跟我談股票……」我懶懶回了她一句。
他的雙唇在我頸間游移,喘息著輕咬我的鎖骨,「十一我回去找你,還有一個多月……」
「誒……」我眨了眨眼,「他真的不吃辣嗎?大一的時候,他還和我一起去吃麻辣燙來著。而且我炒菜都放辣椒,他也沒說什麼啊……」
我扯開她的手做活腮運動,說:「這盆水可是你趕著潑出去的啊……」
「那是因為我們都是老鄉!」我肯定地說。
十八變少年在外人面前很會裝門面,話雖不多,禮數齊全。他坐在前面開著車,我和沈楓在後座嘰嘰喳喳。
沈楓先是給了我一記天馬流星拳,然後很冷艷高貴地撥了下劉海說:「我查下schedule。」
唉……我明白,她看上我了!
清點完行李,洗過澡已經過十一點了。機票訂的是下午三點,他也請了假送我去機場,因為時間不趕,也不用太早起,他倚在床上看雜誌,也由著我鬧他了,只淡淡撇下一句:「適可而止。」
暴發戶,根據詞典解釋,是指短時間內財富迅速累積,物質文明大躍進,精神文明卻跟不上腳步,除了錢什麼都沒有的那種人。
活了二十五年,生平第一次被人肯定了價值,可惜時間太短了,我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那種自豪感,就只能萬般無奈地辭職了。
沈楓被震過一次,這次就很淡然了,面無表情地指向正對大門的那棟教學樓說:「周易體育館,也是你爸冠名的?」
白薇哈哈一笑:「你太誇張了,秦征是很傑出沒錯,我也只是芸芸眾生。你都聽過他的大名吧。」
老媽大手一揮,豪氣干雲:「就算遺傳你媽我又怎麼啦?能套牢別人也是種本事!」
我知道沈楓想什麼,她覺得當初秦征之所以會對我另眼相待純粹是因為我臉皮厚又熱情如火,他盛情難卻,就這麼一點點被我攻陷了。用沈楓的話來說,別人皮厚最多防彈,我都防輻射了……
「不好意思啊,我現在三個多月身孕了,不能吃辣。」我沖她笑笑,「聽秦征說你們是高中同學,那我們也是老鄉了,你應該也很能吃辣吧。」
從光頭和尚變身流川楓,難怪沈楓說男大十八變了。
一點也不突然,我肚子都微微隆起了,早就說過會回家養胎了,辭職信是早上遞給她的,只不過當時她不在。
沈楓抽搐著嘴角說:「看你樸實的村樣,沒人會懷疑你的成分。自從秦征入黨之後,你看他眼神都變了,你跟黨跟得真徹底……」
他伸手來揉了揉我的腦袋,似笑非笑望著我。「我說什麼你都信?」
我覺得自己有精英恐懼症了,還是我們家秦征比較平易近人,從來不會說一些飄在半空不著邊際的話,自打他從了我,說話也越來越三俗、越來越有平民味了。
我驚奇地看了他一眼,「秦征,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嘮叨了?」
當然這種話我不會跟白薇姐姐說了,但是顯然我倆不是一國的,如果讓她知道我的真實想法,估計她會罵我拖女權主義的後腿,挖社會主義的牆角。
他掐了下我的臉,悶笑一聲說:「記得每天打電話,不許經常玩電腦,不許晚睡,不許吃辣。」
我:「……」
我這是該得意還是該愧疚?
對這話我不做任何官方及非官方的回應,主編顯然對秦征興趣已經過了,現在她看中的是我——她突然發現,我才是她的金礦了!連秦征、衛翼都拿下了,還有什麼不可能?我們左右那幾屆的X大生,如今有相當一部分在各行各業混得風生水起了。錢不在https://m.hetubook.com.com多,夠炫富就好;位不需高,夠響亮就好。廝是俊傑,有財有貌,可供無知少女意淫,那樣銷量就有保證了。
這定義算不上有什麼錯,不過隱含著一層貶義。我媽是一個注重面子工程的人,而我爸是注重裡子工程的,在後面幾天我帶著沈楓到市裡逛的時候,她就深刻體會到了這一點。
她這輩子想生個知識分子當兒子的願望是沒能實現了,如今好歹算是有了個半子。她自詡認字雖不行,看人眼光還不錯,堅持認為秦征是棵值得弔死一輩子的樹。
我噴她一臉狗血后,淡定地說:「你爸才李剛,你全家李剛。」
我對沈楓說:「我們家……很山寨。」
白薇愣了愣,「我是說……你不會覺得他太優秀了,所以壓力大嗎?」
自從秦征和衛翼的兩期專訪刊登出去,我們報紙的銷量便一路猛增,主編像發現金礦一樣兩眼放光,充分發揮狗仔精神在全市範圍內搜索青年才俊,準備開闢一個王老五專欄。而兩位當事人也變成了受害者,被各種各樣的信件騷擾得苦不堪言。秦征說,他們公司最近應聘的人數突然暴增,保安大叔也表示,經常有不明人士在他們辦公樓下徘徊……
「今天坐了那麼久飛機,還不累嗎?」秦征的聲音在晚上聽來有種低沉的柔和,很是催眠,我能想象他戴著耳機講話,眼睛卻仍盯著筆記本屏幕。
我敲開了主編的辦公室,賠笑著問:「主編找我有事?」
有個同學感慨說:「周小琪,你們家的門比我們家的地磚都多……」
周惟瑾小我三歲,三歲是個坎。他小學畢業的時候我初中畢業,他初中畢業了我又高中畢業,中學六年都沒碰到一起。他的青春期少了我這個大姐的合理引導,朝著不良少年的方向一路狂奔。我仍然記得他二年級我五年級的時候,他留著妹妹頭,我剪了男發,看上去據說不像姐弟,比較像兄妹。放學的時候我去他班上接他,那群非主流都會起鬨喊:「周妹妹,你大哥來接你了!」
吃飯的時候,老媽還在一邊誇秦征的好,另一邊問秦征最近在幹什麼。我老實彙報了幾句,周惟瑾皺著眉插嘴說:「不第一時間回來領證,算什麼靠譜。」
我乾咳兩聲,勇於認錯,糾正了在我心中埋藏了許多年的錯誤。
周惟瑾的大學還有兩天才開學,因為他上的那所三流大學離我們家不過一小時車程,所以他仍然混在家裡,沈楓來的那天,就由他熱情客串司機角以顯示我們家對沈楓同志到來的熱烈歡迎。
「周小琪?」在商場二樓逛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回頭張望了好一會兒,終於認出來喊我的人是誰。
沈楓不以為意地擺擺手,笑著說:「有什麼誇張的?難道你家還是龍潭虎穴?」
「我們那裡人哪能不吃辣呢!」我連連搖頭,「辣椒都直接當零嘴的!」
「老秦啊……」我突生滄桑感,「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白薇嘴角抽了一下,乾笑了兩聲:「是嗎……」
讓挖牆腳行為來得更猛烈一些吧!
沈楓拎了一袋換洗的衣服就來投奔我了,周惟瑾收起他江湖大哥的殺氣,戴上無框眼鏡后倒也一副斯文敗類的模樣。他笑著跟沈楓打過招呼后,接過她的行李走在前面。沈楓附在我耳邊低聲問:「你弟弟?」
沈楓嗤笑說:「能不能幹只有你知道。」
我促狹地眨眨眼:「是不是約了衛翼?」
白薇大大方方地說:「是啊。」
如今我長大了許多,看這房子,感覺就沒有過去那樣彷彿龐然大物了。
「他爸媽也不是我爸媽啊……」當時我在心裏這麼回了她一句,在之後的許多年月里我都這麼回她,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秦征會真變成她半個兒子,秦征爸媽也成了我爸媽……
「不不不!」沈楓連連搖頭,「你爸媽是我見過最可愛的暴發戶!」
果然人家海龜,我是土鱉。嚶嚶嚶嚶……
沈楓到底是心理素質過硬,在最初的震撼之後,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下人提著她的行李進屋,她跟在我身邊,明顯腳步比平時大了一點。
我也愣了愣,「他優秀,我為什麼要有壓力?」
這次回家,爸媽雖說什麼也不用帶,人回來就好,但我還是擬了一張禮品單,在辭了工作后找了個時間上街採購。
當初我和秦征還停留在純潔的半糖主義初級階段,說好聽點叫各自保留一定空間和隱私,不黏在一起,說難聽點叫他對我呼之則來揮之即去。那時候我對他的感覺也停留在無可無不可的階段,歸根結底可能在於沈楓鍥而不捨地給我打清醒劑,但是老媽更狠,她給我打超強黏合劑。
我第一次見到秦征,就是在頒獎典禮上。
那一回輪到我躲在他背後瑟瑟發抖了,也終於意識到我家小老弟長成純爺們。畢業的時候我帶秦征回去見家長,他才上了一年大學,就像被大學上了四年那樣蒼老,故作深沉地和秦征握了握手,隱隱還有些敵意。
老媽陪老爸去醫院做檢查,倆老每半年都要例行檢查一次,老爸最怕的事是人還沒死錢花完了,所以拚命賺。老媽最怕的事就是人死了錢沒花完,所以拚命花。用周惟瑾的話說,這也叫優勢互補、資源優化配置,而且還為GDP做出巨大貢獻。
老媽也幫秦征說了兩句好話。果然丈母娘看女婿總是比較寬容的,她對知識分子的那種推崇是我們家其他三人所沒有的。我們家學歷最高的人是我,大學畢業。周惟瑾次之,大學在讀。我爸第三,初中畢業。我媽,小學沒畢業……秦征爸媽都是大學教授,書香門第,高級知識分子,老媽是本著優勢互補的算計讓我嫁給秦征的,但是周惟m.hetubook•com.com瑾以遺傳概率論打擊我媽,表示我們姐弟在智商上貌似都遺傳了我媽。
也算他跟我相好幾年了,竟然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雖說已經過了比較危險的前三個月,但他還顧惜著我的身體,所以沒有碰我。而我挾天子以令諸侯,不管怎麼怎麼他,他都只能無奈地任我怎麼怎麼。
不過這棟體育館卻不是為了公益,而是為了我家小老弟。周惟瑾初升高的時候考砸了一門,為了讓他進重點,我爸就捐了一棟體育館,這件事雖是沒有張揚出去,但有些人還是知道的。
她嘆了口氣,「短時間內,我們湊不到人打麻將,只能斗地主了……」
歡送會上,韓可長吁短嘆,問我:「你生完孩子還回來不?」
白薇搖了搖頭笑著說:「今天我生日,約了朋友,所以請了假,剛剛去訂了套成衣,正準備吃午飯。」
秦征已經長時間進入無語狀態了,我肚子里有天子,不怕他一屍兩命,所以放心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說:「其實嘛,只要不去游泳,不跟別的女人過夜,也不會有其他人看到的。你看你老婆多體諒你,知道你會想我,就簽個名字讓你睹名思人,而且只有你能看到,別人看不到哦!」我附在他耳邊輕笑著說,「只屬於你一個人的!」
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大江南北的時候,我僅有初中文化水平的老爸先是下海經商,後來生意越做越大,開始發展外貿。夫婦倆去了一趟美國,大開眼界,拍了一堆照片,回來之後我媽就異想天開地要鼓搗一尊自由女神像,只不過模特換成她自己,做了效果圖出來看了之後,覺得實在影響市容,太毀人了,於是又改變主意蓋了山寨白宮。90年以前,還沒有山寨這個概念,知道白宮、看過白宮的人也不多,我讀的是寄宿學校,長年呆在宿舍,對家裡唯一的印象就是回聲很大,從前門走到後門會累得趴下。有一次和周惟瑾玩捉迷藏,結果因為地方太大,我在自己家裡迷了路,那件事被取笑了好多年……
周小琪打秦征,有去無回……
我蜷起腳趾,咬著他的肩膀,喘著氣笑道:「嘿嘿,槍帶不走,子彈留下!」
主編對我離去表示十分不舍,我態度堅決,她終於肉疼地鬆開了握著我的手,還給了我三個月工資作為獎金,這讓我覺得她其實也沒有那麼蒼老,看上去一點也不像三十九歲,也就三十八歲吧!
「我覺得我這輩子都戒不了辣味。」我無奈聳了下肩。
在回憶這段孽緣之前,我很有必要先去機場接一下沈楓。九月初,正好趕上學生開學,沈楓的英語培訓機構冷清了許多,她也趁機打包來找我度假。
其實就算不誤會,也容易淪陷吧……
一般來說,主編面色不善的時候,韓可就會叫她滅絕。
和白薇分別後,又在商場逛了一會兒,掐著時間差不多了我才打電話讓秦征來接我,拎著大包小包回家。
我無語望了天花板半天,一聲長嘆:「失敗的胎教猛於虎,你說是不是……」
「五中。」我對這個比較感興趣,終於能提起興緻和她聊,「你跟秦征都是七中的吧,是同班嗎?」
「好巧啊!」白薇笑著走過來,掃了一眼我的手提袋,「怎麼一個人出來買東西?」
「很大。」我沉痛地說,「他有輕微潔癖,我本來很邋遢的,都是被他逼著改邪歸正。」
我啐了她一口:「你爸才貪官!你全家貪官!哪個貪官這麼招搖過市找雙規啊!我爸是……」我頓了頓,面色凝重地開口,「暴發戶……」
還是秦征那句話:你們報社什麼時候倒閉呢……
沈楓無語了,站起來,摸摸我的頭頂說:「那你最好祈禱那個女老鄉不會給你背後來一槍了。」
當然,我不會自作多情地以為是什麼戀姐情結之類煽情的玩意兒,周惟瑾對秦征的感情和廣大學生同胞是相似的,那是一種本能的階級仇恨,來自學校底層差生對模範優等生的仇恨。這一點他真不如我心胸寬廣,只有像我這樣化戾氣為祥和,才能打入敵人內部,化敵為友,構建和諧社會。
這時候沈楓打斷我:「等等!周小琪,不對吧!初三,高一,高二,高三……這不是四年嗎?」
她託了下鏡框,一雙眯眯眼陰沉沉地看了我片刻,忽地臉色一變,對我和氣微笑起來。
「是啊,文理分班后是同班。原來你是五中的,難怪之前我都沒聽過你。」
「楓楓。」我握著她的手,艱難地說,「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周惟瑾幫我扛著行李,冷睨我說:「大琪,你真是個包子。」
我覺得衛翼真是大悲劇,攤上這麼個精神病英雄,一輩子都在跟老婆跑馬拉松,他得活得多累啊!
我根正苗紅、忠君愛國、熱情好客的爸媽在宴會廳熱情接待了來賓沈楓,雙方就我不小心搞大了肚子這個問題進行深入探討,在十月舉行婚禮大宴賓客這件事上達成了高度共識。我媽表示,秦征自古以來就該是周家的女婿,現在的分別是暫時的,她始終堅持秦周結合原則不動搖,在這個問題上絕不妥協。沈楓對我媽的言論表示高度讚賞,認為這樣的結合有利於兩家發展,優勢互補,互通有無,強強聯合,為構建和諧社會做出巨大貢獻……
「我們家……嗯……比較誇張。」我斟酌著用一個比較委婉的詞。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周易。
於是我呵呵說:「你說得很有道理啊,不過具體家庭具體分析才是哲學的方法論,我跟秦征這樣挺好的,他好,我也好。」
我和秦征的孽緣,其實開始於很多很多年以前。嗯……後來我客觀想想,那大概是他一開始不待見我的原因。
我嘿嘿直笑,對「沈楓牌」打擊已經習m.hetubook.com.com以為常了。
我抱著他的肩膀哼哼唧唧,心想這可是沈楓教我的……
「爸媽不能養你一輩子,秦征這孩子,我看靠譜。」
秦征頓了一下,然後好氣又好笑地拍了一下我的臀部:「什麼時候能正經一點!別教壞了孩子!」
他忽地一轉頭,噙住我還來不及合上的雙唇,右手勾住我的后腰,往懷裡一拉,左手從上衣下擺探入,在我背上撫摸著,指間的薄繭讓我輕輕顫慄。
秦征像傳奇一樣……
在性感曖昧的三角地帶上方,我華麗地簽下了自己的大名,喪心病狂地馬克了一下!
白薇一笑而過,也不在這個多糾纏了,轉而跟我說起老家的事。
白薇挑了下眉,唇角笑意有些意味深長。「是嗎?看來人真是很容易變,尤其是口味,多試幾次可能也就變了。就像我去美國,也換了口味。」
秦征一定知道。所以一開始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粒老鼠屎,估計也是覺得我爸又給X大蓋樓了吧,不然以我平時的成績,怎麼可能上得了X大。我對他說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但他這種實力爆棚的人絕對不會有認同感。
沈楓一席話把我媽哄得眉開眼笑,大有相見恨晚恨不能形成戰略合作夥伴的意思,我急忙拉了她撤退,回到房間關上門,痛心疾首地說:「楓楓,我看錯你了,你在我面前罵秦征,一轉頭就投向我媽的懷抱……」
「不試試怎麼知道?」白薇掃了一眼我微微隆起的小腹,其實我穿得寬鬆,不大看得出來。「你現在因為懷孕不能吃辣,或許堅持上十個月,也就遺忘那種感覺了。」
「有時候戒不掉或者戒掉,都只是因為缺少讓你堅持的動力,或者缺少逼你放棄的壓力。」白薇像個過來人那樣語重心長又意味深長,我只能弱弱回她一句:「我覺得……好好的,沒必要非戒不可啊……」
頒獎結束之後還有一個晚宴,所有的獲獎學生和教師領導都會參加,那天晚上秦征倒是去了,但是中途看了三回表,眉頭皺了七八下,被坐在他身邊的班主任按在椅子上坐了整整三個小時。
秦征是那年的中考狀元,總分幾近滿分,穿著白襯衫的纖細少年在我眼裡有8848米那麼高,鶴立雞群,他就是我的珠穆朗瑪。那時的秦征乾淨、斯文,頭髮稱身一絲不亂,眉眼清秀,唇薄而色淡,面無表情地從我爸手中接過獎狀,很有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然,站在領獎台上作為學生代表講話時,聲音也是讓人覺得提神的清冷。一開始我看他沒有帶演講稿,不禁對他的記憶力肅然起敬,但是很快我就知道他為什麼不帶了,因為他只說了不到十句話,其中還包括了「尊敬的XX,XX……」和「我的話講完了」。
事後想想,可能是我當時的表情太可憐了,他動了惻隱之心,這才從了我請求。三年後高考,他依舊是狀元,依舊是學生代表,可是沒有去領獎,也沒有參加晚宴,我躲在幕後看了他五年,敬了他五年果汁……
「我把工作安排一下,兩個星期後就可以給自己放長假了,到時候飛去找你。」收起手機,沈楓很滿意地說,「我還沒去過你家鄉呢。什麼地方這麼人傑地靈,出了個秦征,還能出了個你!」
老媽三步並作兩步上來朝著我的臉就是一頓揉捏:「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啊,現在才知道回來!」
我大一那年,周惟瑾剛上高一,身形如雨後春筍拔地而起,那叫一個青蔥水嫩、我見猶憐。我們姐弟二人,他長得像媽媽斯文俊秀,我長得像爸爸濃眉大眼,小時候常被人認錯性別,他悲憤之餘剪了個板寸頭。灌籃高手大火的那幾年,他又開始換櫻木頭、宮城良田頭、仙道頭……高一那年,他剛好換到三浦台頭。
我攤手嘆氣說:「就算我是七中的,你也不會聽過我的名字。你和秦征,估計都是學校里的風雲人物,而我就是芸芸眾生中最不起眼的那粒沙……」
沈楓這回真看走眼了吧。衛翼那三才公子,多好的金龜婿,跟白薇郎才女貌來著,白薇怎麼會跟秦征有曖昧!
我點點頭。
我們家重男輕女的傳統從名字上可見一斑。我的名字,周小琪,大路貨,在街上喊小琪,十個妞怎麼也得有三個回頭。周惟瑾就不同了,他這個名字聽上去就很有點二流言情小說男主角或者一流言情小說男配角的派頭。我一直很羡慕周惟瑾的名字,除了被罰寫各自名字的時候。
秦征捏了捏眉心,嘆了口氣,「大概是攤上你以後。」
「還好還好……」我翻了個身,把床頭燈調暗,在這樣的環境里聽他說話更加蕩漾。「秦征啊,你確定你姓秦嗎?你確定你不是我媽失散多年的兒子嗎?說不定在醫院抱錯了,為什麼她好像比較疼你啊?」
對於我的說法,周惟瑾嗤之以鼻:「是你被他打入內部了吧!」
「男人就像股票,尤其是秦征那種,就適合低位入手,長期持有!你現在要做的就是不斷買進,直到成為大股東!」
我美滋滋地對沈楓說:「我家男人真能幹啊!」
秦征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低頭看向我方才「玩」過的地方——一張白皙的俊臉頓時扭曲糾結起來,深情而綿長地咬牙喊我的名字:「周——小——琪!」
「所以,到現在,我都沒有問他為什麼第四年放了我爸鴿子!」
眾人還沒回過神來,他就已經走下講台了。
我和秦征的家規就是改編自我媽的名言。「跟黨走,一定沒有錯。就算有錯,你也一定要搶先認錯!」
沈楓把我送到地方就走了,一進辦公室,韓可就朝我努嘴。「滅絕找你!」
基本上,新聞聯播中間十分鐘之領導很忙到此告一段落。
你爸是這裏的管家?你爸是這裏的司機?https://m.hetubook.com.com你爸是這裏的廚師?你是后媽養大的吧……
「你原來是哪所中學的?」
「我現在有身孕,不能長時間對著電腦,所以這份工作只能辭了。」
我盯著他近乎茶色的瞳仁,一本正經地說:「我不在家的時候,你不會出軌吧?」
吃過午飯,沈楓開車送我回出版社。我扣上了安全帶,語重心長對她說:「楓楓,我覺得你對秦征的偏見,是由於欲求不滿引起了虛火上升,所以看到成雙成對的蟑螂都想拍死一隻!我下周回老家,不如你跟我回去,我招待你,順便給你介紹好男人。」
除了你,你男人可從來沒有跟其他女人單獨吃飯過!」
「啊哈?」沈楓獃滯了。
晚上睡覺前是秦征先打了電話過來,那時我已鑽進被窩了。
我點頭說:「嗯,周惟瑾,我大一時候他也送我去學校,你們見過的。」
有防火牆就好。
白薇被我對秦征的描述樂到了,掩著嘴直笑。「你得有多愛他多恨他啊!和他在一起,壓力不大嗎?」
「誒,當然,他可是考神,我們芸芸眾生每次期中期末前都要拜他的。拜秦征,不掛科!」我雙手合十,虔誠地念叨了兩句,然後泄氣地說,「不靈,還是掛了很多次……」
客廳門開的時候,我正盤坐在沙發上邊吃面邊看電視,掀了掀眼皮看進來的倆老,我咧嘴抬手,說:「嗨!」
中考和高考兩屆的獎學金意義特殊,所以那年七月中考後的獎學金,是我爸親自頒獎的,而我作為他的女兒,卻只能躲在後台看。
我遷就他?難道是他一直遷就我?
校門口還貼著高考的紅榜,狀元幾個,600分以上幾個,本一上線率多少……
我鬆了口氣。「那就好……」
雖然我總覺得,白薇像是話裡有話,只是我聽不太出來到底是什麼話,但從我阿米巴原蟲的直覺來說:被防火牆屏蔽掉的,多半不是什麼好話。
周易獎學金,一等獎多少人,二等獎多少人……
我掰了下手指,默默抹了抹額角的汗:「夠了,你就不用拆穿我高考數學91的事實了!」
「嗯嗯……」我感覺到他的手在輕輕撫著我的小腹,又滑入大腿內側。
在基因遺傳這個問題上,女才男貌才叫資源的優化配置,我和秦征的結合被我家小弟稱為資源錯位。
唉……知道為什麼我那些喜歡山寨,那是因為有遺傳的……
白薇也不忸怩了,笑著說好,由著我挑了家西餐廳。
晚上,秦征皺著眉看我整理行李箱,說:「周小琪,你這是回家,還是搬家?」
我瑟縮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小腹——嗯,腰身結實柔韌不會軟綿綿又不會太硬邦邦。「還是你比較喜歡我用其他字體簽名?」我很民主地徵詢他的意見,又想起一件事,很苦惱地摸了摸下巴。「不過我用的是短時間內不會褪色的筆……」
折騰到了一點多,他才將我攬在懷裡入睡。我臨睡前才想起白天遇見白薇的事還沒告訴他,可是好像也沒什麼好說的……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那是我爸爸的名字,你在我檔案里看過的。」
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麼我們家就四個人,卻要住那麼大的房子,九成以上的地方是空著的,每隔一段時間就要請清潔公司打掃一次,一切都只是因為我媽一時腦袋發熱,要蓋一所山寨白宮。
在男女搭配這個問題上,鮮花插牛糞叫優勢互補,郎才女貌叫資源浪費。
因為是工作日,不只秦征要上班,沈楓為了和我的老家之約也要加班,我想了想,決定還是一個人去逛街,等東西買齊了再讓秦征去接我。
「我這一走也不知道多久,說是搬家也不為過啊……」我長長嘆了口氣,轉過身在他肩窩蹭了蹭,「放心,我會留點私人物品讓你睹物思人的。」
在一起之後,我終於知道,數學聯賽甩第二名二十幾分的傳奇,也有七情六慾,天黑之後,月圓之夜,也會變身禽獸——有時候沒月圓、沒天黑都變禽獸。
我們報社的信箱塞滿了各種求愛簡訊,也有相當一部分是問股票的,原因在於,秦征的那篇採訪稿里應我的要求預測了一下股市,推薦了兩隻股票,結果全中了,那兩隻股票一路長虹,像是要一輩子粘死在漲停板上。
他說:「我疼你,也是一樣。」
我心裏打了個突,孫子當久了,一時還沒調整過來情緒,看到主編就像看到我老家二大爺一樣唯唯諾諾。
目前我還沒有殺毒軟體,所以不宜挑戰病毒。
這回輪到我翻白眼了。
秦征左邊眉梢微挑了下,淡定答道:「不會。」
她合上嘴,淡定地問:「你爸是這裏的管家?」
那時我媽就站在我旁邊,看著秦征的背影連連點頭,無限憂傷:「為什麼秦征不是我兒子啊……」
可能有的人忘了三浦台是什麼頭了,就是被櫻木花道一個灌籃灌到腦門上倒地不起還讓櫻木犯了個規的那個大個子——簡單說,就是光頭。
沈楓掃了一眼,頓了一下,摸著下巴說:「這個名字好眼熟……」
那朵花終於被折怒了,放下書,摘了眼鏡看我,無奈嘆息:「玩夠了沒……」
「嗯,我爸媽很熱情好客……」我扯了扯她的袖子,「你不用這麼僵硬。」
這一句話就得罪了兩個人。那時候周惟瑾小盆宇還羞澀得很,被人欺負了只會淚奔,我作為一個五年級的老油條,怎麼都不能讓幾個小的欺負了去!作為一個優秀的少先隊隊員,欺軟怕硬是優良傳統,以大欺小是傳統美德,作為一個有原則的少先隊隊員,我打那些小男生從來都是徒手的!
畢竟……我爸設立的獎學金,他連續拿了六年一等獎,而我連個尾巴都摸不到。
我指著七中的校門對沈楓說:「秦征的母校!」
我這個人吧……因為家庭環境比較特殊,一直沒能和_圖_書交到什麼真心的朋友。上了大學,又因為秦征和衛翼的關係成為女生公敵,所以朋友還是不多。只有沈楓,對我的心那是真真兒的!好朋友不嫌少,真心的一個就好!
我說如果她是陳阿嬌,我爸就是漢武帝,這幾乎就是蓋了一座金屋給她,而且還不像漢武帝那麼大老婆小老婆男老婆女老婆……
秦征說了一句話,登時把我的小心肝震得又酸又麻。
白薇像要解釋一加一為什麼等於二那樣費勁地說:「因為……一方太優秀的話,另一方至少也應該追上他的腳步,這樣才不會拖彼此後腿,在夫妻關係、家庭地位上才能平等……」
「不知道你生日,我都沒有準備禮物,不如我請你吃午飯吧!」我熱情提議。
我多麼懷念躲在我背後瑟瑟發抖的小周惟瑾啊,可惜不知道啥時候他突然入了邪教,理了個板寸頭,打人像切西瓜,高中的時候我被人欺負,他帶著一幫兄弟直接衝進我們學校,把那群女生堵在角落裡,表演雙節棍和胸口碎大石企圖達成武力威懾……
我覺得,周惟瑾真被大學給上了,一開口就隱約能聽到「雅蠛蝶」的聲音。聽說青春都有保質期限,那周惟瑾的青春就跟人民日報一樣隔夜作廢了。
「這不要緊,以後你負責採訪就夠了!」主編突然變得很好說話了。
唉,太久沒運動了,累得不行,改天說也一樣,說不說都一樣。
沈楓一進屋就笑得直不起腰,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周小琪,你媽太逗了!你們果然是母女!」
自從那次撞見她和秦征一起吃飯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她頭髮剪短了一些,看起來幹練利落,朝我揮了下手,那做派看起來很洋氣很華麗,我也有樣學樣朝她揮了下手,從旁邊店鋪的試衣鏡看來——比較像招財貓……
他熱愛教育和公益,嗯,最好能冠個名字。
果然高智商的精英很容易變成精神病英雄,不就是吃個辣椒的事嘛,弄那麼複雜幹什麼!
「周小琪,怎麼突然就要辭職了呢?」
我家在郊區,離機場半個多小時車程。周惟瑾把車開入車庫,我掐著秦征下班的時間打了個電話過去,他那邊聽上去似乎很忙,我說了兩句就掛斷了。
秦征家的獎狀據說都用來當草稿紙,秦征家的獎牌據說都用來墊桌角,但這些都是普通,獎牌獎狀一堆的人每個學校都有,真正體現出他是超神的一項紀錄,是在省數學聯賽中以幾近滿分的成績摘下桂冠——甩了第二名二十幾分。
我的身體,他比我更熟悉。
她沒把我的話放心上,是因為今天周惟瑾開出來的車是他自己用打工掙來的錢買的,他對這輛車愛如珍寶,甚於車庫裡老爸送他的成人禮。
「從遺傳概率來說,孩子比較大概率遺傳父親的性格和外貌,母親的身高和智商。以後我外甥要是遺傳了你的智商,你老公的外貌,那就是吃軟飯的小白臉一個。如果是外甥女……」周家小弟周惟瑾不厚道地斜睨我一眼,「這世界上沒那麼多被門夾到腦袋的精英了吧。這事真是越想越悲劇。」
我幫他辯白了一句:「他一時脫不開身,十月回來。剩下一個月了。」
「難說,那都七八個月以後的事了,說不準。」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憂能傷身,你也別太想我。」
結果被她連哭帶唱斥責為不孝,我頭疼地認輸了,後來雙方家長見面的時候,她已經和對方儼然一家人了,差點沒那時就讓我們把證領了——估計她現在都有些後悔了。
「真不是貪官?」不得了,她眼裡出現階級仇恨了!
他有兩三百度近視,只有工作的時候才會戴著無框眼鏡,平添了幾分淡淡的書卷氣,平日里沒戴眼鏡,看人看物便有些模糊,因此會不由自主地微眯起幽深的雙眸,專註地凝視對方,看上去竟有種讓人怦然心動的魅惑。所幸他平日里在公司都戴著眼鏡,不至於讓女同事誤會而芳心淪陷。
我低下頭對手指,弱弱地說:「就是生在紅旗下,成長在改革開放的春風中,沐浴在黨恩的懷抱里,成為先富起來的那群人……」我指天立誓,「祖上三代絕對根正苗紅,成分標準貧下中農,有今天的一切都離不開黨的栽培,我媽說要時刻不忘黨恩,隨時向黨表忠心,一切跟黨走,一定有肉吃!」
他看似滿意地微微點頭,我尾音一轉,「不過!必要的防禦措施也是很有必要的!防火防盜防小三,我要是不做點什麼,我怕你會以為我不在乎你沒把你放在心上,雖然你嘴上不說,但我覺得那樣你會很失落很失落對不對?」他張口欲言,我又斬釘截鐵地打斷他,「你不用否認了!我知道你們男人要面子,所以都是口是心非的!我理解意會就可以了!」我這個深明大義的老婆沉重地拍拍他的肩膀。「所以別擦掉哦……」
「啥?」沈楓愣了愣。
「得了,我知道,黨和人民在監督!」我拍開他的手,做最後的行李檢驗,他在一邊說:「飛機上自己要小心些,下了飛機就打電話給我。」
因為他不屑於叫我姐姐,我又不許他喊我小琪,於是折中一下喊大琪。對於他這項指控,我訕笑認了。他又涼涼追加了一句:「肉包子打狗。」
沈楓笑著點頭,促狹地眨眨眼看我:「我知道。」
沈楓詭異地看了我一眼,「周小琪,你在這樣的環境下還能長得這麼五講四美,挺不容易的……要是我,早腐敗了。」她附到我耳邊低聲問,「老實告訴我,你爸是不是李剛?」
秦同學,一名作風端正的黨員,在我這個披著純良表皮的女流氓的帶領下,慢慢地腐朽墮落了。罪過啊!我這算不算挖社會主義牆角?
沈楓嘖嘖稱奇。「真是男大十八變……」
白薇。
我說這話時,周惟瑾從後視鏡里瞥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