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沈士生似乎無動於衷,面無表情地穩穩端著那些酒迎面走了過去。
相識十幾年的過往如波濤般不斷洶湧地翻滾在我的腦海里,但它終究在激起一陣浪花后,變得毫無波瀾。
沈士生,初三畢業那年暑假,你列舉了一堆科學道理告訴我說世界末日不會在2012年到來,但你錯了。當年或許那算卦的老頭子真有點兒本領,那時候我不該叫走你,該聽聽他到底會說些什麼,也許我們會因為他一句話而改變了某個決定,也許那個決定進而會讓我們幸運地躲開這一劫也不一定……
她告訴我說其實那時候沈士生的媽媽已經病危了,每天需要高額的醫藥費才能維持生命,沈士生並不想讓更多人知道他媽媽的遭遇,所以他也沒有告訴我,那天沈士生出事後沒多久他媽媽也在睡夢中離開了。
那段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的暗戀,就此結束吧。
我被這句話噎得啞口無言,只得聽從余婧的建議先離開了。
「你怎麼來了?」余婧看著我。
兩天後,我按捺不住,又一次來到新世紀酒吧,我依然沒有找到沈士生。
我追隨著余婧到了住院部,看著她進入了一間病房,待門關上后,我立刻跟了上去,小心翼翼地透過病房門上的玻璃朝裏面望去。
我點了點頭,我知道余婧問我的是什麼,我只問道:「沈士生媽媽怎樣了?」
那人笑笑:「沈士生艷福不淺,昨天來了幾個富二代,估計是看上他了,非要他陪酒,他起初拒絕了,不過對方開價很高,最後又妥協了。雖然喝個半死,但確實也賺了不少,還真讓人羡慕,不過我可沒那能耐,喝不了。」
高二下學期期中考試許念考了年級第一名,但我從她臉上也未看到之前她成績接近沈士生的喜悅。
漫長的令人窒息的一個多小時后,醫院搶救室的門打開了,我條件反射地站起身朝門口跑去,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從搶救室先走了出來,他摘下口罩,看著我們,然後面露遺憾地輕輕搖了搖頭。
我變得沉默不語,就像之前的沈士生那樣,和任何人都幾乎不說話。就算是許念偶爾找我,我也會盡量有意避開,甚至當她問起我沈士生去了哪個城市,我也會含糊地糊弄過去,然後保持沉默。我也時常看到她情緒和表情上的低落,或許是因為再也見不到沈士生了吧。
下一秒,那人忽然一抬手抓起一瓶酒來,直接往沈士生腦袋上側揮了過去。
我有些猶豫要不要唐突地進去,但又有點兒在意沈士生的看法,若是他並不想讓我知道這件事,那豈不是到時候有點兒不好辦?
我連忙閃躲開,下意識地抬起腿就趕緊走,但剛走到樓梯口,我就被叫住了。
我很難理解她說的不高興到底是為什麼,澀著嗓子問:「我能幫點兒什麼忙嗎?」
我怔怔地看著沈士生,他奄奄一息滿臉血跡的樣子讓我害怕,我感受到他也在用力地握我的手,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我立刻把耳朵湊了過去。
「謝謝?我可沒怎麼幫他。」余婧看著我,「你趕緊走吧,要是被沈士生髮現了,他可不會高興的。」
而我卻墮入自責的深淵中無法自拔,雖每日按時上學放學,但課上老師講了什麼我似乎一點兒都聽不進去。我一個人坐在後排常常注視著沈士生空落落的桌子和圖書發獃,我想他再也回不來了吧。
我的身子僵硬著,雙耳除了余婧細弱的哭泣聲似乎什麼都聽不見了……
沈士生在千鈞一髮時連忙一閃,那人揮了個空,手上的酒瓶沒有抓住,直接飛了出去,剛好飛到了他那幾個同夥的酒桌上,在他們面前炸開了花。而他用力過度重心不穩直接把自己也甩倒在了沈士生面前,沈士生手上的另一瓶酒也被他拉拽著落到了地上炸開了,濺起的酒水夾雜著玻璃碴兒「砰」一下飛散出去。
我坦誠:「我剛才去了酒吧,沒找到沈士生,恰好看到你了,就跟了過來。」
我迎著風往回家的路上騎著,那風逐漸吹散粘附在我身上的陰霾,我想沈士生說的是對的,2012年世界末日是根本不會到來的。
那人冷冷地咧嘴一笑,然後抬眼看向沈士生,含含糊糊地說道:「小子,你知道……我時間有多寶貴嗎?」
我點頭,然後沉默。其實我很驚訝余婧竟然會在這時候出現在沈士生身邊,她一定已經幫了沈士生不少忙,而我作為沈士生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卻才剛剛知道情況。
「惹女朋友生氣了?」司機笑著。
我和沈士生聞聲同時望了過去,只見剛才那幾個凶神惡煞的人中有個滿臉橫肉的人醉醺醺地站了起來,接著搖搖晃晃朝我們走了過來。
我的雙腿已經軟到沒有一點兒能站起來的力氣,全身抑制不住地顫抖著。我只希望沈士生可以順利渡過這一劫,我雙手十指交叉緊緊地握著,盡量使自己不緊張,我相信沈士生一定不會有事的,今天過後,我依然可以聽到他無趣的聲音,看到他無趣的表情,依然可以和他一起騎車放學回家。
我愣了愣感覺來者不善,緊張地扯了扯沈士生小聲道:「情況不妙啊,趕緊撤吧。」
沈士生的視線轉移到我手中的信封上,我怔了怔,我沒有從他的眼睛里看到感動,反而看到了絲絲怒氣。
「別……別讓我……我媽……知道……」說完,沈士生就面露痛苦地緊緊閉上了眼睛,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了。
那天我翻箱倒櫃地把自己所有的壓歲錢和零花錢全湊到了一起,不算多,但也可稍緩沈士生燃眉之急。
這時候有護士從我身後走來,推了推我讓我讓路,我只得先閃開,站到一邊。聽到病房門關上后,我又忍不住靠近房門往裡望去,我看到沈士生已經站了起來,此刻他滿目焦急地盯著他媽媽,我不知道他媽媽得了什麼病,但看上去可能挺嚴重的,不然沈士生也不會去酒吧工作,還拚命喝酒。
緊接著又趕來了個中年男子,我從未見過那人,但我猜了出來他是誰,沈士生長得和他有幾分相像。
我什麼都沒說,隨手丟掉了那半截煙,踩動車子準備要走,余婧叫住了我。
身旁圍了不少人,有人已經幫忙報警,有人幫忙叫了救護車。
我回到家裡坐在餐桌前,我父母也會小心翼翼地邊給我夾菜邊開導我,生怕某些不合適的字眼傷害到我。我告訴他們說我沒事,讓他們不要擔心,然後我簡單快速地吃幾口飯後,就回到了卧室里,把門反鎖起來,不希望有任何人來打攪我。
沈士生看向我,眼神奇怪,嘴角微微顫抖著,臉上的肌肉也在明明滅滅閃爍的燈光下慢慢繃緊。
就在我謹慎和圖書觀望的時候,余婧忽然轉了轉頭,恰好目光撞上了我。
距離拉近后,沈士生看到了我,我趕緊走過去,與他面對面。
這時一個粗獷的聲音傳了過來:「喂,小子,你磨磨嘰嘰……幹什麼呢?拿個酒怎麼……這麼慢啊?」
我不知道余婧和沈士生後來是怎樣走近的,但她那一番話讓我怔了很久,或許是因為她的一番話,我一下子明朗了不少。我想倘若換作是我,我也不希望看到沈士生一蹶不振,一直自我封閉下去。
我目送著躺在白布下的沈士生被推走,他逐漸遠離我而去,就在病床出了我的視線的那一瞬,我再也控制不住壓抑的情緒,癱倒在地上,悲愴欲絕。
那人捂著眼睛在地上打滾,撕心裂肺地叫喊著,好像玻璃碴兒飛進了他的眼睛。
那人放下了胳膊,沉悶地哼了一聲:「對不起?如果對不起有用,那……那要警察幹什麼?」說罷,他奇怪地笑出了聲。
我遠遠地看到躺在地上的沈士生被那幾個人圍攻,他捂著腦袋蜷縮在他們腳下,而他們還在不停地一腳一腳賣力地踹在沈士生的身上和頭上。
余婧沒有回答我。
我有些驚愕,繼續問:「那沈士生現在在哪兒你知道嗎?」
那時候我在學校偶爾也會遠遠地看到余婧,她很少露出笑容,很多時候都是低著頭一個人快步走在路上,與那些我和沈士生都不怎麼喜歡的人漸漸保持了距離。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只在閃爍的燈光下,若隱若現地看到那人雙眼迷離,一臉的嗔怒。就在沈士生微微低著頭從那人身邊經過的時候,那人卻猛地伸出一隻胳膊擋住了沈士生的去路。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我全身顫抖著,說話也變得哆哆嗦嗦:「堅持住,救護車很快就來,很快就來……怎麼還不來,怎麼還不來……」
「是啊,剛剛還有個女生問我沈士生在哪兒。」
我急匆匆地跳上車,猛地把門帶上,司機師傅嚇了一跳,怔怔地看我。
可是誰也不會忘記曾在那顆行星上收穫的情誼,等到身上的光彩褪去,那些記憶還如當年一樣閃爍輝煌。
果然我看到了沈士生,但他似乎並沒什麼事,坐在一把椅子上。而我又注意到正對沈士生的病床上躺著一個身穿病號服的女人,那人面色憔悴虛弱地閉著眼睛睡著。
沈士生從頭到腳矇著白布從搶救室被推了出來,我一時間大腦一片空白,僵在原地怎麼也動不了,只聽到余婧的哭聲越來越大。
沈士生鞠躬道歉:「對不起,耽誤您的時間了,我這就給您送過去。」
「他並不想讓更多人知道他媽媽的事,所以,你也假裝不知道最好。」
「沈士生,你挺住,你挺住,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我驚慌失措,「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來,一定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余婧看著我,面無表情,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呆站著。
我震驚了下,連忙問:「喝了不少是什麼意思?」
沈士生怔了怔,抬眼看向那人,只見那人嘴角掛著笑,同時垂了垂眼,盯上了沈士生酒盤上的兩瓶酒。
那天放學,我騎在單車上停在校外點燃一支煙,我沒有儘早離開,遠遠地望著在公交車站等車的許念。我看到之前騷擾許念的那個男生也出現在hetubook.com.com站牌處,幾分鐘后,在確保許念安全上了車后,我才準備要走。
他伸手指了過去,我朝他指的方向看去,我認了出來,是余婧,她剛好走出了酒吧。
有個人死死地抓緊沈士生的胳膊不放,沈士生難以擺脫,我當即直接一腳踢向了那人的要害部位,只聽到那人慘叫一聲直接蜷縮在了地上,沈士生得以解脫。
十幾分鐘后,余婧在一家醫院前下了車,我當即嚇了一跳,第一反應就是可能沈士生喝到住院了。我連忙付錢跳下車,緊跟上余婧。
幾秒后,沈士生臉上繃緊的肌肉鬆弛下來,他語氣平和:「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我驚得大叫:「小心!」
我揣緊了兜里的錢,在人群中張望,不知道這裡是不是個交易的好地點。
那學期開學后很久我才重返學校,沈士生去世的消息並沒傳開,更多的說法是他去了其他城市上學,轟動一時。但也猶如何夏秋那樣只是校園生活中的一個插曲,掀起的波瀾很快又歸於平靜,恢復到往常。
我簡單道謝,連忙追了出去,卻剛好看到余婧跳進了一輛計程車里,計程車揚長而去。我又趕緊跑到自己的單車前,一想兩輪的肯定追不上四輪的,乾脆也隨手攔下一輛車。
余婧很快也趕了過來,她驚恐地看了看搶救室緊閉著的大門,又轉頭看了看我,她什麼都沒有說也什麼都沒有問,只焦急地握著拳頭在原地來回走著。
余婧說那段時間她也很自責介紹沈士生到酒吧去工作,但現在再自責再後悔已經無濟於事了。她也勸導我想開點兒,不要一直活在自責悲痛中,搞得像是世界末日降臨般,沈士生肯定也不希望看到我變成現在這般渾渾噩噩的樣子。她說沈士生告訴過她,他很羡慕我,有完整和諧的家庭,可以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生活,他還說希望將來我能和他考進同一所大學,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沿著舞台邊緣走,沒幾步就看到了沈士生,他迎面朝我而來,右手端著個酒盤,上面有兩瓶我叫不上名字的酒,他的樣子儼然一個合格的酒吧服務生。
中年男子急切地問我:「他怎麼樣了?」
我上前一步擋住了他的去路,叫道:「沈士生,你這個時候還逞什麼能!」
我故作輕鬆地說道:「嗬,找你可真不容易啊。」
但一轉頭卻又看到了余婧,她就站在我的面前,她看了看我手上抽了一半的煙,然後輕鬆地告訴我說其實那年冬天她是第一次嘗試抽煙,結果沒想到還被我給看到了。不過她也就只抽了那幾口,後來再也沒有抽過了。
幾分鐘后,我終於看到了沈士生,他在舞池的另一端,中間隔著人山人海。我想叫他,但吵鬧的環境迫使我不得不閉上嘴,我看到他好像朝這邊看了過來,我立刻揮手,但同時我眼前的舞池中也豎起無數胳膊在空中搖晃,群魔亂舞似的。
那人皺著眉頭看我,道:「怎麼又來個找他的?」
我無暇顧及那女生是誰,繼續問:「那沈士生人呢?」
我始終還是沒有勇氣說出口的喜歡,讓它也永遠地成為秘密吧。
我撲倒在沈士生的身旁,緊緊握住他的手,他滿臉血跡,慘不忍睹。
搶救室門口,燈一直亮著。
我一時無話,只把手上的信封又伸到了沈士生眼前。
不過,沈士生卻面無表和-圖-書情,他說:「找我有事嗎?」
我急得哭了出來。
片刻后,他才開了口:「不用了,謝謝。」
我揣著錢到了酒吧門口的時候,看到沈士生的單車,他在。
我不理解,問道:「那你怎麼知道?」
「我知道阿姨住院需要用錢,可是這種事情你早該告訴我。你為什麼要瞞著啊?」我也稍稍起了點兒情緒。
頓時這一區域一片慌亂,那人的同夥忙起身朝沈士生撲了過來,有兩人已經抓住了沈士生,我驚愕萬分,趕緊上去幫沈士生擺脫那倆人,我們慌亂地糾纏在一起。
對視幾秒后,余婧把我叫到了一邊。
蘇菲亞單獨找我談過,她開導我,想幫我走出頹廢恍惚的狀態,我只一言不發地站著,愣愣地讓她說,她說完了,我木木地點點頭就返回到了教室里。
我又看了他一眼。
「盛柏孝——」
酒吧混濁的空氣中充斥著煙酒的味道,音樂聲也震耳欲聾,閃耀的燈光下,舞池裡的男男女女女瘋狂地扭動腰肢,裝扮艷麗的女子嘻嘻哈哈地混在裏面玩,妖嬈的外表、輕佻的語言,給人一種腎上腺素飆升的衝動感。
我和沈士生儘管再怎麼胡亂開玩笑,也從來不會開到他的家庭上去。我一直知道沈士生是單親家庭,他媽媽含辛茹苦供他上學,很不容易,所以沈士生自小就很懂事,從小就知道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把他的人生也規劃得井井有條,說真的,在很多方面我還是很佩服沈士生的。
我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沈士生這麼急於打工賺錢是因為他的媽媽住院啊。這傢伙還真是個夠要面子的人,遇到這種事早該坦誠地告訴我。
然後,隨著我們長大,漸漸變成幾種單調色。
「有啊。」我說著從兜里把包在信封里的錢掏了出來,遞到沈士生的面前,「我知道你急需用錢,我這兒有點兒錢,你先拿著用吧。」
片刻后,我說:「謝謝你幫沈士生。」
駐足在酒吧外半晌,我提前構思好待會兒要說的台詞,好讓沈士生能夠自然坦然地接受我的心意,而不會有其他不適感。
就算再怎麼把自己當成行屍走肉,再怎麼用力地糟蹋自己,也依然逃不過夜深人靜時想起你血流滿面躺在地上的樣子……我翻不過去那一頁。
我躺在床上在黑夜中睜著眼睛,輾轉反側久久無法入睡,不是因為嘴上的疼痛,而是我此刻想來想去都覺得沈士生一定有事瞞著,不想讓我甚至更多人知道。
那是沈士生的媽媽,之前我見過幾次。
我看了他一眼。
沈士生再次道歉:「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我開始學會抽煙,一支接著一支;開始喝酒,喝得頭昏目眩灌得爛醉如泥。但似乎也並無作用,麻痹過後的心依然沉重和糟糕。
「你跟蹤我?」
我皺起眉,「跟蹤」這兩個字讓我覺得不是很舒服。
「沈士生,不會有事的,你挺住,你挺住……」我緊緊攥住他的手。
說罷,他挪開視線,要從我身旁走過。
我逮住個從我身邊經過的服務生:「請問,沈士生今天怎麼沒有來?」
這個世界從來不會因為誰的離開而變得暗淡,我相信許念很快也會淡忘沈士生,將來她也會遇到如沈士生一樣甚至更好的人,她也會有更好的未來。
我的視線偶爾也會落在許念的馬尾上,只是如今再看已經沒有了從前的感覺。
和*圖*書司機心領神會,發動車的同時感慨道:「有意思!」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剛才那女生有可能知道,應該還沒走遠吧。」那人說著轉著腦袋在酒吧里張望著,「在那兒!」
我想起沈士生一直以來的理想,他想考入的那個學校和那個專業,那麼既然他已經無法繼續他的理想,那就由我這個如影隨形的人來代替他完成吧。
我沒攔得住。
我焦急地伸手指著前方說:「跟上前面那輛車!」
聞聲我停了下來,是余婧的聲音,她還是跟了出來,我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去。
其中一人停了下來,也阻止了那些人,他意識到再這麼踢下去,非出人命不可,於是那些人也都紛紛停了下來,帶著那兩個受傷的人走出了燈光閃爍的酒吧。
我遲疑:「還有人來找過他?」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許念喜歡的是沈士生,沈士生或許也喜歡著許念,但我從來固執地不想承認。或許從那次我在公交車上看著許念在雪中沖我揮手說再見的那一刻,我就已經選擇了分離,有些人的關係終究只能止步于朋友,若是再近反而會是錯誤。
對方人多,我們只得先撤,沈士生用力推了我一把,大叫一聲:「跑啊——」
那人看著我,然後說:「哦,他啊,昨晚好像喝了不少,也真夠拼的,估計今天也來不了了,你找他有事嗎?」
「不用,他是為了阿姨的醫藥費才去酒吧打工的,你不去影響他就好。」
我和許念是兩個極端,我考得很差,落到了最後面,但我覺得成績和名次對我來說已經毫無意義,根本不會左右到我的情緒和心情。
我一下子怔住了,霎時感覺世界末日彷彿真的在這一刻提前到來。
於是我們一前一後倉皇地擠開人群往外逃跑,可當我奮力跑出酒吧時,我一回頭,身後卻不見沈士生的身影,他還沒有跑出來,我心驚膽戰地逆著人流又擠了進去,而接下來的畫面把我嚇傻了——
他還是沒有接,我佯裝慍怒地想塞到他懷裡,一抬頭卻注意到他的眼眶竟然微微紅潤,似有淚水在打轉。
我只得放下手,穿過人群,往舞池另一端去,但好不容易擠了過去,卻又不見沈士生人了,很是無奈。我繼續站在原地張望著,卻不小心注意到我身後有七八雙冰冷的眼睛正虎視眈眈地盯著我,我只感到脊背迅速漫上一陣涼意來。
「你都看到了?」余婧又問我。
那封我花了好幾個晚上才完成的情書,也讓它永久地埋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吧。
余婧說:「沒事兒。」
年少時遇到的夥伴,就像是住在彩虹行星上的人,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顏色,那顆行星如彩虹般五光十色。
媽媽再也不逢人就誇她兒子逆襲了崛起了要上清華了,我桌上每晚的咖啡也消失了。
好像我擋著他們了,我趕緊從那個位置挪開,又回頭偷瞄了眼那幾個人,一個個凶神惡煞的,看上去就不是好人。
我或坐在書桌前開著明晃晃的檯燈發獃,或點燃一支煙弄得滿屋子煙氣繚繞,或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儘早醞釀睡意,我一遍一遍克制不住地回想起記憶中的沈士生的一切,直到某一天我耳邊似乎響起了沈士生的聲音,連他也勸我,說這不是我的錯,說他不怪我。
我盯著他同樣驚恐的眼睛,淚水止不住地落下,我說:「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