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菲頓時有了一種護住腦袋的衝動，但身體還是不能動，只能僵硬地笑笑。她想給自己找袒護妖狐找些借口，比如欠他人情、欠他錢之類，好博取老人的同情，沒想到老人一開口就問：「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妖狐？」
樂菲感覺自己的心一下墜入了萬丈深淵，腿軟軟地直想往下癱。這個妖狐的心情她完全可以理解。她早就想過這個問題，可是沒有認真想——恐怕是不敢想。她和奔若之間完全可能變成和這個妖狐與他可憐的愛人一樣的局面！還有……這個妖狐是什麼意思啊，這個女孩因為他死了啊！他的反應怎麼這麼平淡，就像死了個寵物一樣……他把人類的女孩當成什麼？
「你胡扯！」老人的雙眉豎起，沉著嗓子怒喝：「北宋年間你化作英俊男子，在汴梁、開封、燕京等地誘騙了人類的女孩七十五人，把她們全部吃掉，以血養丹，你到現在還敢狡辯？」
小夥子們被激怒了：「你這個老流氓！還敢反抗！」圍上來對他拳腳相加。老人輕巧避開，伸拳，勾腿，不知用的是什麼玄妙拳法，姿勢瀟洒至極。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幾個小夥子齊齊地倒在地上。
我的天哪！你怎麼像個橡皮糖一樣，甩也甩不掉啊。樂菲只好繼續卑鄙無恥地狂叫：「救命呀！老色狼啊！」
樂菲被罈子里溢出來的陰氣搞得很不舒服，眼珠飛快地轉著：「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樂菲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妖狐卻哈哈大笑：「是她們自己跑過來找我的，我可沒有騙她們！」
樂菲猛地朝老人回過頭去。妖狐被拆穿之後只是哈哈一笑hｅｔｕbｏok.ｃｏm.cｏｍ，繼續狡辯：「冤枉啊！冤枉！她們的感情看不見摸不著，我吸她們的感情又有何用？」
「等一下！」老人終於忍無可忍。他從剛才就覺得不對，只是抱著這孩子應該不會騙人的美好願望才忍到現在。可是見樂菲耍花招的跡象越來越明顯，美好的願望終於破滅了。
妖狐苦笑了一下，出神地朝斜上方看去：「一開始我是不打算欺騙她的。是真心喜歡她。可是和她相處的時間越長，我就越發現我們之間的鴻溝不可逾越。當看清了我們之間的鴻溝之後我非常害怕，我知道這個鴻溝絕對會讓我們分開，於是就天真地想她現在愛我應該不會很深，現在離開她應該可以承受，於是就悄悄逃走了。可是沒想到，她最終還是……」
周圍的人此時全被驚動了，驚訝地看向跟在樂菲身後的老人，紛紛露出了驚訝的目光，更有幾個小夥子義憤填膺地沖了上來：「你這個老不要臉的！這麼老了還非禮小女孩！」
樂菲的臉一下漲成了豬肝色，用力地咬了咬嘴唇：雖然這樣真是無恥之極，但只有對不起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梟鳴般叫了出來：「救命呀！非禮呀！」
樂菲沒有理它，黑著臉走到第二個罈子前。第一個妖狐的話讓她感到心裏很沉重，但也抱著一絲僥倖：不是所有的妖狐都這樣吧？
樂菲偷偷地從眼角瞄著他。他有些怪啊。聽起來不像是憤怒，而是——惋惜？
老人冷冷地推開過來捉拿他的小夥子們的手：「你們誤會了！別擋路！」
這句話狠狠地擊中了樂菲的心窩，和_圖_書樂菲頓時什麼謊都不會說了，只是紅著臉低下頭來。
「唉喲媽呀，累死了……」樂菲氣喘吁吁地躲在一個電話亭里，用袖子擦著額頭上的汗水，軟軟地靠在玻璃牆壁上。她已經實在跑不動了。就跑到這個正好建在樹后，非常隱蔽的電話亭里暫避一下。說起來她今天真是無恥到了極點，讓她有了非常強烈的自我嫌惡感，心情非常低落。得趕快回家，好好地平復一下……啊呀？現在能回家嗎？那老人雖然沒影了，那他手裡的管狐呢？樂菲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確認沒有什麼異常的氣流才放心，大搖大擺地走出電話亭。可是沒想到剛踏出一步她就感到腳踝一陣冰涼，接著臉「唰」地一下綠了。
罈子里的妖狐睜開又長有彎的眼睛，狡黠地看著她，噴出一口白氣，撞到罈子上又散開：「我沒有騙過人類的女孩啊。」
老人撕開靠著木壁擺著的一排罈子上粘著的紅紙，讓樂菲看罈子裏面。樂菲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這些罈子都是琉璃做的，通體通明，發著和管狐一樣的慘白的光，裏面正蜿蜒盤旋著一團像霧又像水一樣的東西，隱隱現出……妖狐之形？
老人萬萬沒想到她能叫出這個來，立即一愣。樂菲趁機撒腿就跑。一面跑一面覺得自己今天真是無恥到了極點，可是沒有辦法！絕不能讓奔若落到這個神通廣大的驅妖怪者手裡！
老人卻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你是沒有吃掉她們。但你卻吸掉了她們的愛情。你從一開始接近她們就是為了吸取她們的愛情，來幫助你修鍊！」
「不會的，不會這麼倒霉的……www.hetubook.com.com」樂菲目光虛空地盯著地面，渾身顫抖著。老人雖然有些生氣和不耐煩——他對和妖怪交往的人都是嘆其痴、怒其愚，但還是語氣柔緩地說：「孩子，我知道你心裏很難受。挺過去就好了。」
老人用看迷路的孩童一樣的目光看著她：「正巧它們都是欺騙過人類女孩的感情的。你和它們談談話，對你認清和你戀愛的妖狐的心態很有幫助。」
樂菲心裏咯噔一下，快步走到最左邊的一個罈子前，衝口就問——不知為什麼，她現在對「有妖狐騙過人類的女孩」感到非常的緊張：「你騙過人類的女孩嗎？」
第二個罈子里的妖狐抬起頭來。它直視著樂菲的眼睛，目光純凈，看起來很老實。樂菲的心裏稍稍安穩了些，柔聲問道：「你欺騙過人類的女孩嗎？」
「這是我的祖上收復的妖狐。」老人冷冷地看著罈子里的妖狐們，「我們對妖狐不像其他人那麼殘忍，只是廢掉它們的法力，教化他們之後就把它們放掉了。只是這些妖狐冥頑不靈，祖上教誨不可以放掉，我才把它們留到了現在。」
「唉……」老人見自己說中了，非常惋惜地嘆了一口氣，「原來真是這樣啊。」
「孩子，你的家恐怕永遠都到不了了吧？」老人目光犀利地審視著她，「你在包庇那個妖狐，是不是？」
樂菲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起來，心裏冰涼一片。她可以確定奔若是絕對不會和前兩個妖狐一樣的，可是和這個妖狐……卻不是……
老人看著她怨恨的目光，輕輕嘆了口氣：「你就問他這兩個問題。第一，他對人類的生命是什麼看法https://www.hetubook.com.com
；第二，他對人類的感情是什麼看法。能盡量迂迴就盡量迂迴，這樣才能得到最真實的答案。這兩個答案一出，就可以看清他對人類到底是什麼態度，他到底能不能愛就可想而知了。」
「你的家這麼遠？」
樂菲抬起眼皮往後一瞥，發現那老人竟然追了上來。那貨架又不知扔到哪裡去了。
老人輕輕地吁了口氣，彈了彈袖子上的灰塵，再用目光尋找樂菲的時候，卻發現樂菲已經不見了。
「是啊。我今天是出了遠門的。不過別擔心，很快就會到了。」樂菲假笑著帶著老人在街上兜圈子。帶他穿公園，上天橋，走地下道。一面走一面找機會逃走。可惜那個老人目光炯炯，靈敏無比。她覺得自己難以找到機會，越來越緊張。
樂菲的心裏更加沉重了，可是還是不死心，又走到第三個罈子前。這罈子里的妖狐比前兩個都要老實，只是搖頭嘆氣：「我一開始並沒有打算欺騙她的意思，但到最後，雖然不是故意的，但還是欺騙了她。」
樂菲身體一震，目光哀怨而惱火地轉向他。老人臉皮一僵，立即明白樂菲這是「還沒有認清妖狐們的真面目」，語氣忍不住嚴厲起來：「如果你還有疑惑的話，就去問你的妖狐兩個問題。當然不能直接問他怎麼看待你們之間的事。那樣他很容易說謊……」
「那問他什麼？」樂菲翻著白眼說。雖然她知道他是好意，但是就是對他感到很惱火。雖然她也曾經隱約想到過她和奔若之間的問題，但一直沒有認真去想。現在老人強迫她不得不去想，感覺就好像已經麻木的傷口被撕開了一樣，又痛又生氣。https://www.hetubook.com.com
老人繼續嘆著氣：「我原以為現在的女孩會比以前複雜些，也應該理智些，沒想到還有這麼傻的妮子啊。」說罷打開貨架最下面的一層箱子，一彎腰就鑽了進去。那箱子口只有桌肚那麼大，恐怕連他的一個肩膀都裝不下，可他竟毫無阻礙地鑽了進去。樂菲還沒來得及驚訝，只聽他在裏面喊了一聲：「跟我來！」忽然感到一陣大力從背後推過來，身不由己地鑽了進去。進去之後才發現這個小箱子里竟然別有洞天，看過去竟像一個大屋一樣寬敞。可是——裏面的擺設仍然很寒酸，看樣子老人雖然法力高強，仍然很窮。
「我沒有誘騙人類的女孩並吃掉她們，以血養丹。」妖狐如此說道。
樂菲一驚，老人卻在她身後冷冷地講解：「它在光緒元年和一個女孩談戀愛，雖然不是以那些骯髒的目的接近她，但卻在這女孩愛他愛得死心塌地之後忽然不辭而別，讓那女孩相思成狂，最後跳下懸崖摔死。」
「你為什麼要欺騙她呢？」樂菲的聲音也在劇烈的顫抖。
樂菲邁著僵硬的步子，走向小巷深處，正繃著臉看著她的老人。她一出電話亭就被老人的管狐纏住了——管狐是靈體，身體可以像蛇一拉長，之後身體就不再受自己控制，像個牽線木偶一樣走到了這裏。
樂菲想了想，微微點了點頭。臉卻已經提前灰了。
老人面籠嚴霜，森然道：「你還真會耍花招啊！」
老人冷笑了幾聲，看它的目光更輕蔑了：「你們真是到了最後一刻，眼前只要還有一個外人就要撒謊騙人啊。女孩子的愛情是種強烈而又具有神聖的力量的精神，比起精血來，對修鍊更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