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你不是我,所以並沒有可比性,」我苦笑,「我們每個人的感情都有自己的苦衷,只能冷暖自知,各自安好。不管如何,我還是堅信自己內心的選擇。珍惜眼前人比什麼都重要,不是嗎?」
「我願意!但前提是我這樣做對他有幫助,這才是真正的愛,」盧一荻想也沒想就斬釘截鐵地回答,「七七,我知道你很愛鹿安,可你有沒有想過,現在你在他身邊只會成為他的負擔,因為你的存在,更是讓他多出了很多破綻,你倆在一起不是相互成全,而是相互拖累。」
「就是問了你肯定會不高興,你那麼愛掉小臉子,再說了,如果真是你告密的,你也不能說呀。」
余阮就像斷線的風箏呼啦啦地摔了下來,又壓斷一張桌子。
「啊!!!」我嚇得以手掩面,尖叫起來。
這是我時隔兩個多月再次見到余阮,和上次在郊外廣場的落魄形象相比,他的扮相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乍一看特像個暴發戶,從頭到尾全是名牌,恨不得價簽都不摘掉的那種。這也能理解,對他這種乍富的「窮」人來說,沒什麼比名牌更有安全感的了,心中越是怕什麼,就越想向世界證明什麼,其實是一種病態。
「為什麼?」余阮臉上的笑容還在,但聲音已變得極冷。
她沒有再和我打嘴仗,而是問:「你最近還好嗎?」
死刑已經宣判,一切到此為止。
可是,對方紋絲不動。
「說完了沒有?」我冷靜了下來,開始覺得怕了,語氣遠沒有剛才硬氣,「說完了的話你們可以走了,我們還要做生意呢,客人都給你們嚇跑了。」
電話很快撥通,可是一直在響,卻始終無人接聽。來不及多想,我甩開盧一荻的手,奮力往外跑。
「也對,還有什麼比我們坐在一起聊天更不可能的嗎?」余阮嘴角多了一抹自嘲,「看我們現在聊得多和諧。」
鳥兒睜大眼睛,盯著燈火看了一會兒。接著,她就唱起去年唱過的歌兒,給燈火聽。
我謹遵鹿安的囑咐,行為上倍加小心,在學校里就是教室和宿舍兩點一線,如果放學后要回家或者去奶茶店也會提前告訴鹿安,等他來接我才離開。也就是說一天二十四小時我都不會離開熟悉的環境和人群,因此就算余阮真的有所企圖也根本沒機會——除非他公然劫持,那當然不可能了,雖然我現在的生活已經挺誇張了,但還不至於像電影里演的那樣。
「放心,這煙沒毛病,我這不也抽著嘛!你該不會是覺得這煙太便宜吧?九五至尊,三百多一包,還限量,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這可是我一個做煙草生意的小兄弟特地孝敬我的,」余阮表情不屑,「就算再有錢的人,這煙都配得上他的身份吧。」
我再推,還是沒動。
「砰」的一聲悶響后,余阮就像擺脫了地心引力一樣,飛了起來,待摔倒后再也沒能馬上爬起來。
門回答說:「樹嘛,在廠子里給切成細條兒,做成了火柴,運到那邊的村子里賣掉了。」
「好的,我明年一定回來,給你歌唱,請等著我吧!」鳥兒說完,就向南方飛去。
第一種,他深知和鹿安的差距實在太大,內心已經懼怕,故不願再和他正面為敵,從此各自安好。
「哈哈,看你說的……呵呵……跟真的一樣。」
眾多弟兄離他而去,生死相依的甄帥也分道揚鑣,當黑暗籠罩大地,一同被吞噬的還有他的聲名及尊嚴。
「我知道啊!」我的心一沉,卻裝作無所謂地說,「你剛和余阮在一起時我就知道了。唉!那個人太壞,控制欲還特強,你被他洗腦 了。」
我突然渾身起了一陣寒意:「我能不能這樣理解,余阮其實只是你手中的一顆棋子,被你因勢利用了?」
儘管一聽就是鬼扯——盧一荻根本就沒喝過我做的奶茶好不好,何況她也不可能這麼說,但此情此景實在詭異,我還是情不自禁看了看鹿安,想聽聽他的意見。
我都這樣傷害她了,除了對不起,還能說什麼?就算可以,也沒有意義。
然後四五個人一起咆哮著撲向鹿安。
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呢?樹,不見了,只剩下樹根留在那裡。
「想啊!」
我能感受到一陣特彆強烈的風先撲到了我的臉上,心中頓時萬念俱灰——完了,完了,沒想到這「紅頭髮」還是個高手呢,這一腳下來,不死也得傷,搞不好也要成為植物人,鹿安啊鹿安,你可得多賺錢啊,兩份醫藥費不是鬧的。
我醞釀了半天,最終不過是一句簡單至極的「對不起」。
我搖頭:「不可能,你找我不是想說這些。」
而不管是以上哪種原因,似乎都表明,在這個看上去最危險的時刻,其實並沒有那麼嚴峻,我們在行動上可以繼續警惕小心,但心態上其實大可不必太過風聲鶴唳,否則真的太累了。
我只知道,從此以後不管鹿安遭遇怎樣的詆毀和傷害,我都會相伴左右,不離不棄。
我捅鹿安,小聲說:「別過去,他肯定又要耍詐。」
樹對鳥兒說:「再見了,小鳥!明年請你再回來,還唱歌給我聽。」
「沒事,他不敢了。」鹿安輕輕拍了拍後背,讓我放心,然後面不改色地坐到了他對面。
余阮根本不回答,甚至連看都懶得看她,就那樣搖搖晃晃走到我面前,嬉皮笑臉地說:「七七同學,你好啊,我們又見面啦,請問和盧一荻聊得怎麼樣啊?」
「我為什麼要刪你呢?難道……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我的話好像有點兒刻薄呢,不過我就是想這麼說。
11
「但有些不可能的事永遠都不會成真。」
「七七,你別說了,我知道你什麼意思,我也明白你不是朋友有難自己就撒手不管的人。可這次情況不一樣,會出人命的,」盧一荻打斷我,語氣急切,「真的,余阮已經喪失理智了,他瘋了,為了征服鹿安,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阻止不了他,所以只能來嘗試著勸你,鹿安和我沒關係,但你不一樣,我不能眼睜睜見到你被他們毀掉。」
我收拾好紛亂的心情,準備上課,剛走出宿舍樓,鈴聲再次響起——還是盧一荻。
「哎呀,你看我一見到七七高興得把正事兒都給忘啦!你先別急,讓我想想該怎麼說啊,」余阮搖頭晃腦,擠眉弄眼,語調陰陽怪氣,「是這樣的,你也看到了,現在這個城市的大哥不再是你鹿安,而是我余阮,我不費吹灰之力便從你手中搶來這一切。我雖然很開心,卻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那天我如此羞辱你你都能忍氣吞聲?直到我取代了你才漸漸反應過來,原來你早就不想幹了,因為當這個老大實在太累了,正好藉機把這麼麻煩的包袱甩給我,好自己落得一身輕鬆,逍遙自在。鹿安啊鹿安,你實在太壞了,比我還要壞,咱倆真的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哈哈哈哈!」
「那你現在知道怎麼做了嗎?」我又情不自禁緊張起來,為什麼他們的世界會這麼麻煩?
如果有一天,我為鹿安親自撰寫墓志銘
我趕緊睜開眼,就看到「紅頭髮」整個人往後斜斜飛了起來——真的是飛,我一點都沒誇張。
我這才意識到,重心再高的混混也是混混,而我,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生,我剛才的想法,實在有點兒天真。
「都這個時候了還想報警?你可真夠天真的,」他瞬間變得猙獰,對我咆哮,「告訴你,這個世上除了鹿安,沒有誰真正能夠保護你,現在你就認命吧。」
「不過現在已經比以前好很多了。至少他懂得主動關心我,也願意聽我一些建議,哪怕是裝模作樣,也比原來那樣完全不近人情要好,」她終於露出了一點欣慰的笑容,「就像這次他答應我,如果我能說服你離開鹿安,他就會放過你,如果是以前,我根本就沒可能爭取到這樣的機會。」
看著滿地狼藉,還有鼻青臉腫的余阮,一時間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煙還能戒掉?不可能吧。」余阮一臉的不可思議。
我卻不可以,也不願意。
這一次,余阮沒有再尬笑,他的臉色變得特別陰森恐怖,眼神如同死亡般黯然無光。
我顧不上攙扶應聲倒地的盧一荻,連連後退,同時繼續不停地撥打鹿安的電話。
「就是,就是,你還記得嗎?小時候你說你長大了想嫁給警察叔叔呢。」
「哎!吵架歸吵架,你不要誹謗!」「紅頭髮」一下急了,「從我們進來到現在,壓根就沒有一個客人。」
混混們應聲而停,面面相覷,估計他們排練時沒這環節,余阮也沒專門交代過對策,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種,他依然想著報復,但苦於沒有更好的機會,所以只能暫時蟄伏。
我們一退再退,百般忍讓,余阮卻壓根沒打算放過我們。在消停了一段時間后,他突然再度發難,幾乎每天都會派上幾個不知好歹的混混上門滋事,也不是真的打砸搶燒,而是各種騷擾叫囂,比如躺在店裡的桌上睡覺;對正常的顧客進行挑釁威脅,嚇得他們離開;或者買杯奶茶然後喝一口就全部吐在地上,說裏面有蒼蠅,讓我們賠錢……各種卑劣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反正不讓你好好經營,而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激怒鹿安,讓他動手制止。
鹿安始終面無表情,只是在余阮笑完后才正色問:「說完了嗎?」
「必須的,老大。」
「是啊,那時候的我們多好,多開心,」我看著盧一荻,鼻子突然一酸,「也不知道怎麼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我收拾起感傷,輕聲卻很堅定地拒絕:「現在不行,我還有課。」
「啊!怎麼可能嘛!」我叫了起來,「原來你一直都這麼想的,怎麼從沒問過我?」
「說,到底看到了什麼?」
人至賤則無敵,我想余阮就是有一種臭不要臉的本領,也不知道天生如此,還是後天養成的。
沉默,尷尬的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正中間那一頭紅髮的大高個才小聲嘀咕:「我們沒唱歌啊!」
余阮揮著刀,咬牙切齒,咆哮著撲向鹿安。
剛才還不可一世的混混們頓時局促不安起來——不都說鹿安是不會還手的嗎?那他現在到底想幹嗎?
難道和余阮有關?
「都給我住口!」我再次氣運丹田,閉著眼睛,發出獅子吼,「你們要調情就出去,不要在這裏www.hetubook•com•com
丟人現眼,煩死啦!」
真是報應啊,敢情余阮剛才用盡了全力,根本就來不及調整重心,活該倒霉,我看著都疼。
「還是那句話,你不配。」
面對余阮這些傢伙無休止的騷擾,我真是受夠了。你現在大哥也當上了,錢也賺到了,盧一荻還那麼死心塌地跟著你,你還有完沒完 了?
我也笑:「因為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呀,因為我了解你。」
余阮這招太快太意外也太狠毒,我的大腦瞬間短路,嚇得連叫都叫不出來,眼睛也忘了閉上,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腳離鹿安的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而鹿安從頭到尾都沒有動,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難道他也被嚇到了嗎?
我知道他此刻的內心彷彿正承受著凌遲,被鹿安徹底否定,是他人生永遠無法承受之重。
「七七,你知道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卻也是我最討厭的人,因為你總是那麼幸福,那些我拚命爭取都得不到的幸福你卻唾手可得,所以你在我面前有著明顯優越感,而和你在一起我特別自卑。我甚至懷疑你和我做朋友就是為了彰顯你的優越感,我們越親密就只會讓我越痛苦。我們好了十年,我也整整痛苦了十年。十年來,我一直想著離開你,可是我又捨不得,怕離開了你,我連假裝幸福的機會都沒有了。就這樣我一直糾結著,痛苦著,直到後來我有了余阮,突然覺得自己不怕了,我終於敢主動拒絕你的恩賜,可以好好做自己,所以,我毫不猶豫地離開了你。嗯,就這樣。」
余阮艱難地爬了起來,臉色一陣白一陣紅,眼神空洞,應該是還沒緩過神來。他的小弟們趕緊過去攙扶,「紅頭髮」最為積極,連連問要不要送他去醫院,結果話音未落,臉上就被余阮狠狠抽了一耳光。
「啪!」臉上又是一耳光。
然後,余阮就如同偏離軌道的流星,從他面前飛了過去,並且因為失去了重心,狠狠砸到了桌子上,特別結實的桌子應聲斷裂。
「如果我是你,我現在會毫不猶豫地主動離開鹿安,讓他了無牽挂,這才是真的愛他。」
當然不需要。
「我當然不怕了,打架又不是靠體重,靠的是這裏,」盧一荻指了指自己腦袋,「你別看她平時在學校張牙舞爪,其實就是紙老虎,所以我上去就揍她,她嚇蒙了,完全不敢還手,還哭,鼻涕流了一臉,說回去要告訴媽媽。」
余阮顯然沒有再打的意思,他蹣跚著走到吧台邊的一張高腳椅邊,斜坐了下來。
余阮顯然特別生氣,發出一聲沉悶的吼聲,用盡全力騰空后抬腳踢向最後一個混混,可就在最高點的時候突然扭腰,然後對準鹿安橫掃過去。
「你快別這麼說,我知道你寶貝我,但我也想讓你明白,既然這一切無法避免,我們就一起面對好了, 不管未來有什麼挑戰,我都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單承受,如果這一切真的都是命,就讓我們同進同退,好嗎?」
「是嗎?那我倒要試試。」
耳邊傳來她的聲音:「可以嗎?」
電話是盧一荻打給我的。
一個還在拚命證明自己很厲害,一個已經放下所有外界對自己的看法,這或許就是兩人之間最大的區別。那一瞬間,我突然對余阮多了一點理解和同情。
鹿安沒有直接回答,他看向了別處,而目光再次變得悠遠起來。過了好半天才彷彿自言自語般地感慨:「真正的敵人,要比他可怕一百倍,我必須做好最充分的準備,這仗,不好打。」
從此長夜漫漫,流言蜚語,中傷傾軋,紛至沓來……他的人生,陷入了最低谷。
「嗯嗯!」我看到「紅頭髮」重重撞到牆上后順勢癱到了地上,翻了翻白眼珠,頭一歪,暈了過去,趕緊問:「他沒事吧?」
余阮的小弟們已經看傻了,在他們心中,余阮簡直就是無敵的存在,卻怎麼也沒想到在鹿安面前壓根沒有招架之力,實力差距實在太大太大了。而不過半小時前,他們一個個還信心滿滿要胖揍一頓鹿安,現在想想簡直可笑之極又心有餘悸,這才明白剛才鹿安其實對他們已經腳下留情,否則以他們的抵抗力,根本無法承受鹿安任意一腳真正的攻擊。
「很簡單,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魔,余阮的心魔就是鹿安,他終極目標其實就是想變成另一個鹿安,可是他發現自己雖然有錢有勢了,但永遠都成不了鹿安,所以他一定要毀了鹿安。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獲得解脫。」
「紅頭髮」突然又慘號了一聲,然後人直挺挺地飛了進來——真的是飛,我一點沒誇張。
8
我瞬間恐懼到極點,顧不上解釋,拿出手機想通知鹿安趕緊過來。
動作一點兒都不花俏,但余阮就是躲不掉。
我來不及多想,拚命往門口衝去,只要我能跑出去,我就可以大聲呼救,就可以逃離魔爪。
看來她真的是在主動聯繫我,可是她找我能幹什麼?
盧一荻說完長長舒了口氣,然後含笑看著我,似乎在等我的反應。
「電話里說不清楚的,」她分明嘆了口氣,「這些話我憋在肚子里很久了,原本以為永遠都不會講出來,可這段時間發生了這麼多事,我的心態也變化了很多,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親口告訴你,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之一,我希望你幸福,真的。」
「是啊,我不是你,余阮也不是鹿安,」她也苦笑,「說來說去,你還是比我幸福,至少你和鹿安深深相愛著,而我就算願意為了他主動放棄和犧牲,他也不會有半點感動,更不會為我改變一點點,他真的太自私了。」
在那裡,他會向我求婚,許下守護我一生一世的諾言。
戰鬥結束,從頭到尾最多三秒鐘。
「再說了,你打完我就讓我走,我成什麼啦?」
她怎麼可能主動聯繫我?一定是撥錯了。
「那天我很是不是?」
時空好像凝滯,我甚至可以看到余阮臉上已經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放心吧,那些都還有時間,我們先集中精力把眼下的麻煩解決了,」鹿安回過神來,表情認真地對我吩咐起來,「從現在開始,你除了在學校和家裡,其他時間都不要單獨外出,如果要去別的地方,都必須提前告訴我,我會守護在你身邊,萬一遇到什麼意外,第一時間聯繫我,或者報警,聽到沒?」
「因為——我討厭你。」盧一荻的表情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
我決定翹課赴約,臨行前給鹿安發了信息,很快收到他的回信:能不能別去?我想了想,騙他說已經出發了,我真的很想見盧一荻,聊完後會立即回學校的。鹿安當然不放心,問我要了老地方的位置,說自己正在外面,等會兒完事後就直接趕過去,守護在附近,如果我有什麼事,立即通知他,他會立即出現。
我必須承認她的這番話對我的震撼是巨大的,不只是感動,還有好奇。盧一荻的個性我太清楚了,對別人她可以逢場作戲、謊話連篇,對我卻不會,不是不能,而是不屑,因為她知道我對她有多好,所以她不需要討好我,現在她突然這樣表達,就一定是自己心中真實的想法。可是,她要告訴我的話究竟又是什麼呢?我怎麼也想不出。
我看著盧一荻:「你知道前陣子他去找鹿安談合作的事嗎?兩個人還狠狠打了一架。」
鹿安見狀趕緊放下手中的活兒過來抱住我,在我耳邊柔聲安慰:「七七,不要怕,我在呢。」
「很簡單,剛才你打了我一百下,現在我要還回去,」「紅頭髮」一臉嘚瑟,「放心,我從來不欺負女人,我只會踢你一腳,怎麼樣,夠意思吧。」
是的,你不配和我合作,僅此而已。
「因為你不是這樣的人啊,我記得很清楚,那天事發之前,你還一直對我強調,你會對兄弟們負責的。」
「滾開!」余阮突然一個重重的耳光抽在盧一荻臉上,「臭婊子,吃裡爬外!」
「好的,不急,謝謝七七啊!」余阮竟然對我拋了個媚眼,「對了,少糖少冰,可以多放點兒珍珠哦,嘻嘻。」
「老大……我看到你和鹿安……干仗了……」「紅頭髮」嚇得結結巴巴地說,「鹿安他……出陰招打了老大你一下。」
「對對,後來她不服氣,叫了好多人過來和我們約架,還有好幾個男生,我們就三個人,以為肯定要挨揍了,結果那些男生見到你后,根本就走不動道了,哈哈,回去后好像有一半給你寫情書了呢,把那個胖女孩氣死了。」
「對不起!到底還是把你捲入了這場無妄之災,讓你受驚受累了,」我分明聽到鹿安如是對我說,然後是一聲長長的嘆息,「這些日子我一直拚命退避、忍讓,就是怕連累到你,可現在看來好像怎麼都無法避免。」
山谷里有個很大的工廠,鋸木頭的聲音,「沙沙」地響著。
而其他所有人也都瞪大著眼睛,在他們看來,世上根本沒有人可以在這種情況下躲過余阮的進攻,很顯然,鹿安已經凶多吉少,在劫難逃。
「他敢個屁,白瞎我還跟著他混了好幾年,沒掙到一分錢,臉還都給丟盡了!」
「因為——你不配。」鹿安聲不大,卻非常堅定,最要命的是,他說的時候還死死盯著對方的眼睛。
1
「是嗎,你怎麼懂得那麼多,好棒的!」
「瞧你那小膽兒,我就是壞人,有什麼好怕的?」盧一荻看著我直樂,「我睡這裏還挺舒服的,反正夏天也不冷,就是蚊子多了點兒。對了,你說當年怎麼就忘了讓你給我帶個蚊香、花露水什麼的。」
「為什麼?」
樹根回答:「伐木人用斧子把他砍倒,拉到山谷里了。」
「我想和你一起賺錢,賺大錢。」余阮掏出一包煙,自己點燃一根,然後遞給鹿安。
「什麼叫一半?是全部好不好。那些男生,個個幼稚得要命,偏偏還都很臭屁。」
「還行吧,那時候啥也不懂,瞎談唄——咦,你不是都知道嗎?」
「哈哈哈哈,我太牛啦!噢耶!」
如此這般的推測多少讓我透了口氣,接下來一個多月的平靜似乎也印證了這個觀點的正確性,以致當那個猝不及防的電話響起時,我壓根沒有意識到危險已經正式降臨。
唱完了歌兒,鳥兒又對著燈火看了一會兒,就飛走了。
現在想想,年少的盧一和-圖-書荻和陶夢茹對生死一定有著和常人不同的感悟,所以才能表現得如此無畏,而我如果不是太看重友情,太想和她倆在一起,可能一輩子都沒有膽兒踏進去半步。後來去得多了也就變得麻木,甚至開始享受起那裡的安靜,特別是午後,陽光從高高的圍牆上打進來,將昏暗的院落點燃,空氣中瀰漫著不知道哪個年代的味道,身處其中有種宛若穿越時空的感覺。
「哥,別怕!」「綠頭髮」一把抱住他,大喊,「老大,我們什麼都沒看到,我們今天壓根就沒過來。」
鹿安估計也從未見我如此發飆過,竟真的沒再干涉我,乖乖地待在吧台里,瞪大眼睛看著我。
在一盞煤油燈旁,坐著一個小女孩兒。鳥兒問:「小姑娘,請告訴我,你知道火柴在哪兒嗎?」
因為我和他都無比清晰地聽到鹿安冷冷地說:「我不會答應你的。」
時間不再是凝滯,而是完全靜止,我感覺渾身的毛孔都張開了,心已經跳到了嗓子眼。
余阮還不服,起來繼續,於是兩個人你來我往,宛若跳舞,動作還挺默契,只是有人氣急敗壞,有人閑庭信步。任憑余阮的刀在鹿安身前如何遊走都無法傷及他分毫,而每一次交會後,余阮都要在鹿安的重拳下狠狠摔倒,摔到最後,屋子裡已經沒有一張完整的桌子了。
我已經被逼到牆角,無路可逃,沒了鹿安,又報不了警,只剩下死路一條。然而令我和余阮都沒想到的是,盧一荻突然從地上爬了起來,瘋了一樣從背後死死抱住了他,然後對我大喊:「七七,快 跑!」
「等會兒,你先說完我再去做。」聽到關鍵時刻,我當然不願意分心,這個余阮確實深諳說話之道,儘管我根本就聽不太明白,但確實已經被他的話吸引住了。
暈,合作啥?一起賺錢嗎?
什麼情況?我和鹿安對視了一眼,我撇嘴說:「完了,你把人踢成神經病了!」
10
「啊!你什麼意思?」我故意把音調提高,裝出毫不在乎的口吻,「哦,明白了,原來是你把我電話刪了,嗯,挺像你的風格。」
上次在廣場,我們所有人都見識到了余阮的刀技之高超,甄帥根本毫無還手之力。現在輪到了鹿安,他能夠抵擋住嗎?
不行,我必須挫挫他們的銳氣,否則我就不是璐宛溪了。
「就是,這女人好凶的,剛才還推你了,臭不要臉。」「綠頭髮」在一邊幫襯,「哥,疼嗎?」
就這樣,我和盧一荻莫名其妙分開好幾個月後,又莫名其妙和好,這中間好像已經天翻地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而不管這個過程有多奇妙,結果多不合理,其實都很符合女生之間的友情。
只是我的反應顯然讓她很吃驚,盧一荻眼圈瞬間紅了:「七七,我對你那麼冷漠,那麼無情,你為什麼不恨我?不罵我?如果你也討厭我,我就解脫了。」
「以前不方便問嘛。」
為什麼他還不走,他難道還想再挨揍?
說完,余阮轉身離開,臨走前看了我一眼,那意味深長的眼神讓我不寒而慄。
我冷冷地說:「你確實夠壞,盧一荻喜歡你真是瞎了眼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寒冷的冬天就要來到。鳥兒必須離開樹,飛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12
我給她設定了獨一無二的來電鈴聲,那是16歲那年我們一起旅行時錄製的歡笑,來電顯示頭像也是那次拍攝的合照,照片上的我們做著鬼臉,笑得沒心沒肺,那是我和她關係最為親密的時候。後來不管我換了多少次手機,她的來電鈴聲和頭像始終沒有變過,一如她在我心中的位置。只可惜,如此牢固的情感,也敵不過她的無情冷漠,而這個鈴聲和頭像,也有了小半年光景的沉默。
從見面到現在,我們之間第一次變得相對無言。
我衝到鹿安面前,緊緊抱住他:「這樣就對了,答應我,不要再被他們欺負了。」
鹿安,你到底在幹嗎?快接電話啊,我害怕!
「鹿安,咱哥倆別一見面就打打殺殺的,聊會兒吧。其實我今天過來,找你是有其他事。」
「我奉陪到底。」
我感覺自己更加瞧不起這個人了。就他,還想和我的鹿安比,我呸!真不知道盧一荻怎麼想的,腦子進水了吧。
「對啊,如果他不點頭我哪敢找你,被他知道了不活活打死我才怪,」盧一荻滿臉疑惑,「怎麼了?」
「我以為你把我號碼刪了呢。」她好像有點兒緊張,是因為理虧 嗎?
「七七,我現在能見你嗎?」她沒直接回答,而是頓了頓,遲疑卻清晰地說,「我……想你了。」
根本沒人看清楚鹿安是怎麼出手的,甚至這些挨揍的傢伙也弄不明白,他們感覺自己不顧一切沖向鹿安,然後就不由自主地飛了起來,彷彿身體根本不受自己控制,每個人都是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力不從心,又什麼叫以卵擊石。
鹿安不同意,說如果現在逃避,只會讓余阮變本加厲,沒事,這些小麻煩,他還受得起。
我將做好的奶茶重重放到余阮面前,結果倒給了他台階下,他先是低頭深深聞了聞,然後用浮夸的表情對我說:「真香,一定特別好喝。對了,七七,你有空去看看盧一荻唄,最近她總念叨你,估計是想你 啦!」
說完,我用力一推,如果能將「紅頭髮」推一個趔趄,那麼震懾的效果就出來了,他雖然高,但很瘦,重心還很高,應該問題不大吧。
「好,該來的擋不住,該躲的也躲不了,我們一起面對。」鹿安彷彿做好了決定,眼神也變得堅毅起來。
鹿安對我微笑,點了點頭。
原來剛才那凌厲的風是鹿安發出的,難怪感覺勢不可當。
「還沒,還沒,你讓我先笑會兒,實在太搞笑啦!」余阮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一邊抹眼淚一邊繼續說,「剛才你也看到了,現在跟著我的人都是一群什麼樣的笨蛋,這幫小崽子一個個沒什麼本事還想過上好日子,奶奶的,真累死我了。可我也不能像你那樣不講究呀,說過的話要負責的呀,所以我還得想方設法賺錢給大家花。喏,你也看到了,在我的治理下,現在秩序井井有條,氣象蒸蒸日上。說了你別不服氣,論打架看來我不是你的對手,可論當大哥帶隊伍,我比你不知道高到哪裡去。只不過我這麼辛苦付出這麼多,發現賺的不過都是些小錢,真的很沒意思。人的時間和精力都是有限的,你別看現在大家都服我,但個個心懷鬼胎。所以我決定換個營生,趁現在有條件狠狠撈他一把。對,就是這麼個意 思。」
而江湖從來不缺新鮮事,余阮作為新任大哥風頭之勁,一時無雙,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此消彼長,關於鹿安的流言蜚語很快少了很多,似乎他真的已經被遺忘。對此,鹿安自然求之不得,而我也漸漸能夠接受他為此付出的代價,理解他說過的話:有失必有得,凡事皆好事,就看你如何對待,老天,對誰都很公平。
「其實我今天能夠把這些說出來,就表示我真的放下了,」眼淚從盧一荻的眼眶裡滑落,她緩緩伸出手,將我緊緊擁抱,在我耳邊哽咽說,「七七,謝謝你,不管我做什麼,你總是包容我,不管我犯了什麼錯,你總會原諒我。只有你才是真的對我好。」
「唉!何必呢……」我是真的心疼,為什麼大家都是真愛,卻又都愛得那麼難?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我分明看到余阮笑嘻嘻地從門口走了進來,像一頭野獸,無聲無息地徑直撲向了我。
我苦笑:「因為我不是你,我做不到,不管你怎麼對我,在我心中,你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真的。」
盧一荻衝到我面前,用手護著我:「余阮,你要幹嗎?你答應我不傷害她的。」
旁邊一頭綠髮的矮個補充:「老大,我們這叫說唱,嘻哈,Rap(饒舌),人家小姑娘沒說錯。」
「余阮,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快點兒說,說完了就趕緊走,這裏不歡迎你。」鹿安發出逐客令了。
「我不抽煙,」鹿安淡淡地說,「早戒了。」
「我不怕,我只是想哭,」我抹眼淚,卻越抹越多,「我其實挺高興的,你做得很好,特解氣,要是早點兒這樣就好了,你也不至於受那麼多委屈。」
「嗯嗯嗯,當然忘不了,那個女生好胖的,簡直比我們加起來還重,可是你一點兒都不怕她。」
「是嗎?那我可不服氣,」余阮說完突然抬腳,目露凶光,「我也想試試。」
都說男人的胸懷都是被委屈撐大的,鹿安經歷過很多事,看得也遠,他的確受得了。
「好得很,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怎麼啦?請問你是在關心我 嗎?」
「那個人的確是個瘋子,我真不明白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立在這兒的那棵樹,到什麼地方去了呀?」鳥兒問樹根。
「你也別說話,就待在那裡不要動,」我指著這群混混,「我受夠了,今天必須要好好教訓他們。」
我愣住了,突然不知道如何作答——她說的其實很對,我也一直明白,只是始終不願面對。
我的天哪,還「嘻嘻」,我真不知道這個人是什麼材料做的,都到這種地步了,還可以裝作什麼事兒都沒發生一樣要這要那,他這臉皮,得有城牆那麼厚吧。
一棵樹和一隻鳥兒是好朋友。鳥兒坐在樹枝上,天天給樹唱歌;樹呢,天天聽著鳥兒歌唱。
「不需要了,如果你沒有其他事,就走吧。」鹿安做了一個送客的動作,別過臉去,再不看他一眼。
「哥,講究!」「綠頭髮」伸出大拇指,「真是個爺們。」
我點頭,顧左右而言他:「記得大半年前,好像就是在這裏,你突然告訴我你有了那個人的孩子,你哭著說自己好痛苦,不知該怎麼辦。我當時特別難受,不只是因為你受了傷,而且是在我眼裡從來不服軟,更不會沒主意的盧一荻竟然也迷失了方向。我告訴你,不要怕,有我呢,我會借錢給你看病,還會去找那個渾蛋為你討個公道,總之,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讓你受到傷害……」
余阮就是這種人。
有句老話說得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下午四點,又是一批新的小混混準點來到奶茶店打卡滋事,這群傢伙造型奇特,個個頭髮不重色,五顏六色跟和圖書共享單車似的,此外他們還格外囂張,一進門就像背誦詩歌一樣讚美他們老大余阮如何英明神武,打得鹿安如何屁滾尿流,你一句我一句,接得還挺順暢,詞兒也押韻,一看就沒少排練。
「放心吧,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我很聰明的有沒有?」我強作歡顏,「反正余阮想通過傷害我來要挾你,門兒都沒有,哼!」
「我踢死你,讓你嘚瑟!」
從小學到中學,我們三個人經常在那裡約會,那裡成了我們的秘密花園,可以容納我們所有的小小秘密,更是留下了無數難忘的回憶。只是一切早已物是人非,陶夢茹走了,我和盧一荻也分道揚鑣,從此我就再也沒有去過那裡。而現在,盧一荻約我到那裡見面,顯然是想重拾舊情,我真的無法拒絕。
「綠頭髮」滿臉崇拜,連連點頭:「厲害了,我的哥。」
總之,她成功打動了我,只是我的理性並沒有完全喪失,沉默了片刻后我問:「那你想在哪兒見面?我們學校有個咖啡館……」
我曾因為新美南吉的一篇童話而哭得稀里嘩啦,童話的名字叫《去年的樹》。
「嘁,我以前最傻了,總覺得你的事我都知道,其實我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我撇嘴,「倒是我,沒心沒肺,真的是什麼都和你說。」
「七七,是我,盧一荻。」雖然我們已經好久沒有說過話,但她的聲音無比熟悉,特別是喊我的那聲「七七」,更是倍感親切,我的心一暖,蓄積已久的冷漠頓時蕩然無存。
嘁,借口,我心裏一陣冷笑,打輸了就給自己找台階,你余阮還能有什麼事,難不成是要和鹿安合作?
過了好一會兒,盧一荻突然問:「你真想知道嗎?」
對她提出的這個要求,我根本一點都不驚訝,但還是忍不住在拒絕前問一句:「理由?」
說完,雙目圓瞪,突然抬腳對著我猛踹了過來。
「我剛才已經說完了。」
「紅頭髮」緩過神,對著我露出了猙獰的笑,那兩排牙齒,特別白:「嘿嘿,可真行,鹿安當起了縮頭烏龜,你倒來勁了。」
他要幹什麼?用自己的肉身去承受鋒利的刀刃?他瘋了嗎?
「當然有了,你還記得原來咱小學門口總有個交警,胖乎乎的,你每次見到他都會臉紅,我和陶夢茹都覺得你喜歡他。」
「沒有可是了。如果我現在讓你離開余阮,因為他是個神經病,將來他會不得好死,跟著他你不會有好下場的,你願意嗎?」
事實很快證明,我們還是低估了人性之惡——有一種人,猶如瘋狗,你對它避之不及,它卻不依不饒,不咬到你決不罷休。
「當然了,小學課本上就有的,」我的眼前突然一亮,「你是說,遇到問題不能堵,而是要疏?」
「那你有什麼打算?總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耗著吧。」
不一樣的人,一樣的愛,那些他和草莓沒有能夠做到的事,由我和他一起完成。
「我們去老地方吧,我好久沒去了,挺懷念的,」盧一荻打斷了我,然後用堅定不移的口吻說,「我現在就過去,在那兒等你,不見不散。」
我想我能夠明白這種感覺。接下來余阮會說什麼,做什麼,他會不會瘋掉?
那一瞬間,我又興奮又感動,鹿安為了我,竟然再次違背了自己的承諾。
他當然不可能瘋,他清醒得很。余阮的刀確實很快,要想克制只有一個辦法——比他更快。
我的心一沉,突然感覺渾身發冷,聲音都顫抖起來了:「你是說,他知道今天下午你要和我見面?」
「哈,給你帶張床算了,你還真當度假啦……後來你媽實在找不到你,就報了警,警察也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線索,一下子就找到了這裏,結果發現你完好無損,好像還胖了點,精神也特別好。」
鹿安輸給了余阮,輸得徹徹底底,從此便成了「窩囊廢」的代名詞,哪怕是剛混社會的馬仔都可以通過詆毀他而獲得巨大的快|感。
「紅頭髮」氣急敗壞:「對,你把我當狗了,這不能忍。」
「沒那麼誇張啦,你太敏感,」盧一荻似乎有點兒尷尬,轉移了話題,「初三那年,你被欺負了,我把欺負你的人約到這裏,狠狠揍了一頓,還記得吧。」
宛若沉冤得雪,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我只是很想哭。
「嗯嗯,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們都要向前看,」我輕拍她的後背,「好啦,別哭了,快說你今天找我究竟有什麼事吧。」
9
如果說剛才我還能佯裝無所謂,言語盡量輕佻,可在聽完這句近乎告白的話后,我瞬間便喪失了裝腔作勢的能力,眼睛、鼻子一起酸了起來。
「哈哈,諒你也沒這個膽兒,還是警察叔叔牛。」
「我知道,我又沒變成白痴,難道你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嗎?」
虎落平陽被犬欺,那些日子,鹿安總是遭遇這樣的噁心事。
「紅頭髮」吹了吹自己的紅頭髮:「毫無感覺。」
這顯然是他最後的瘋狂一擊,志在必得。
其他幾個混混也幫腔:「你快放我們走,不然我們報警了哦。」
鹿安陷入沉思,好半天才說:「嗯……大禹治水的故事你聽過吧?」
記得不久前,我剛看過韓寒寫的一篇文章,題目叫「我也曾對這種力量一無所知」,講的是業餘選手和專業選手之間能力上的巨大差距,我想說的就是眼前這種情況吧。
「當然知道,他輸了,還被鹿安拒絕了。」
盧一荻突然笑了,邊笑邊搖頭:「不會的,你太不了解余阮了,他是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只是他能忍,更能等,等到最好的時機才出手,只要他出手了,那麼一切都沒法避免了。七七,我真的不想見到你被他傷害的那一天。」
對此鹿安當然不會理睬,更不可能因為這些嘍啰而破壞自己的原則,實在受不了了就報警,只是警察前腳剛將這些混混趕走,後腳又會過來新的混混。他們仗著余阮在背後撐腰,有恃無恐,加上發現鹿安果然和傳言中的一樣懦弱后,愈發猖狂,常常對著鹿安指手畫腳,狠狠叫罵兩句,然後趕緊錄一段視頻發在網上,從此逢人便吹牛:看,曾經的大哥,被我嚇得屁滾尿流!
鹿安也吐吐舌頭:「不能夠啊!」
「哈,這事你還記得這麼清楚,別說你媽了,我都快被你嚇死了。我勸你早點兒回去,你偏不肯,說就是要讓你媽著急難受,搞得我特不理解,」我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看著眼前的破敗,「白天還好,晚上你也睡在這兒,就不怕遇到壞人嗎?那幾夜我沒一夜能合眼的,都在擔心你。」
很多年後我總想,為什麼我們會對故人念念不忘,只因交會的成長中有著太多共同的回憶,而組成回憶的則是一首歌、一種味道,以及一個承載這些回憶發生的地方,那便是每個人內心深處的老地方。
日落之前,他依然是眾人敬仰的大哥;日落之後,他卻成了眾叛親離的孤家寡人。
「真是夠了!」正在擦地的我氣得將拖把重重摔在了地上,然後對著他們用盡全力大吼,「都給我住口,別唱啦……」
「綠頭髮」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都快哭了:「鹿安,你不是說過不再打人的嗎?你騙人!」
我走進吧台里,一邊磨磨蹭蹭做奶茶,一邊豎著耳朵聽他倆的對 話。
「爽……哎喲,好疼……」他對著我和鹿安招手,「鹿安啊鹿安,你下手可真夠重的,還愣著幹嗎?快過來呀!」
「你好壞,你不得好死。」
鳥兒立即向村子里飛去。
我以為他要突襲鹿安呢,結果他卻狠狠踢向了自己身邊的那群混混,第一腳正中剛剛爬起來的「紅頭髮」,於是他實現了當天的第三次飛 翔。
「說,你們剛才看到什麼了?」
余阮說完喝了一大口奶茶:「嘿,別說,還真挺好喝,行啊,七七——我剛說到哪兒了,對,我繼續啊。說到如何才能拿到好地段的地,這裏水就太深了,本來好地段就少,加上前些年瘋狂開發,能賣上價的差不多都出手了,現在還能拿得出手的已經所剩無幾,就算有一些還在通過公開市場拍賣,要麼貴得要死,要麼早就內部指派,沒錢沒關係根本輪不著,所以說誰都靠不住,還得自己找——哎呀,越喝越好喝,七七,勞駕再給我做一杯唄,我打包帶回去給盧一荻。」
「荻,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有這個,我就心滿意足了。不過我真的不能也不會答應你,」我無比認真地對她一字一字地強調,「我愛鹿安,我是他的女朋友,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一直在他身邊,這是我必須做也一定會做的事,他也一定會保護好我,我們會同進同退,永不分開。」
她卻也堅持:「可以翹課嗎?我有一些事想要告訴你。」
「很好,非常好,」余阮緩緩點著頭,眼神空洞,聲音里透露出絕望的味道,「鹿安,這段時間我本以為我變得更懂你,你也更懂我,我們可以換一種方式相處,甚至可以聯手做很多事讓別人羡慕,現在看來,是我天真了。不過你記住,我余阮想做的事一定會做成,所以你一定會答應我,而且,是你求我。」
鹿安始終一言不發,就冷冷看著余阮在他面前尬笑,如果說剛才的武力比拼他大獲全勝,現在嘴上的機鋒他也取得了壓倒性的優勢,看得我情不自禁地想給他叫好,真是太太太太解氣了。余阮啊余阮,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吧,老虎不發威,你還真當成病貓了,鬧呢!
「七七是吧,你也別愣著,給我做杯奶茶唄,」余阮繼續對我招手,一臉的親和,「盧一荻說你做的奶茶是全世界最好喝的奶茶,害得我一直惦記呢。」
和鹿安說完后我的心情好極了,感覺所有的好事都涌了過來,我小跑著奔出校門,然後打了一輛車,直奔我們的老地方。路上我給自己化了個淡妝,然後一直期盼著快點再快點,這才意識到,我究竟有多麼想見盧一荻,更加明白,原來我對她的感情一直都在,只是被我刻意隱藏了起來,現在閘門一旦打開,只會更加洶湧澎湃。
就像動漫里的場景一樣,兩人在電光石火間交錯而過,然後鹿安的拳頭在刀刃即將劃過自己皮膚之前狠狠砸在了余阮的臉上。
到後來,余阮的動作已經明顯放緩,卻依然不罷休,他紅著眼睛,黑著眼圈,幾乎是用一種同歸於盡的姿勢撲向鹿安。
「因為他會連累你,會害了你,因為你是我現www.hetubook.com.com在唯一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因他而受傷。這理由……充分嗎?」
「七七,你這樣說就不對了,」余阮皺了皺眉,很認真地說,「真不能怪我,是你的鹿安太多情,像他這樣自以為是的人,被我打敗只是遲早的事。」
「嗯,當時我在場。剛才你說的那些我也隱約感覺到了,可我又覺得會不會是我們想多了,因為通過這次和鹿安直接交手后,他其實已經明白鹿安是他永遠無法企及的那個人,所以他會逃避,甚至放棄,事實上他最近就收斂了很多。」
4
「這話我不愛聽,只要我想,越是不可能的事,我越要得到。」
拒絕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我衝到「紅頭髮」面前,踮著腳,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趕緊給我消失,有多遠,滾多遠,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狗!」「綠頭髮」的話接得天衣無縫。
「那你……想怎麼辦?」我感覺他們說得好像挺有道理,我突然詞窮了。
門外先是傳來一陣急促卻很穩重的掌聲,接著,余阮笑嘻嘻地走了進來。
我怕鹿安面對這個人的時候又習慣性沉默,剛準備上前回應,卻被鹿安拉到身後。我疑惑地看到他走到余阮面前,神色輕鬆地說:「還行吧,有陣子沒練了,手腳有點兒生疏,不過肯定比你厲害。」
我毫不猶豫地搖頭:「不對,這不是真的。」
「不知道,等會兒再說。」鹿安先將我攙扶到一邊坐下,然後將外套一把扯掉,露出一身的腱子肉。
「鹿安!」我突然大叫了起來,「快過來啊,你在哪兒?」
「對對對,我們什麼都沒看到。發生什麼了?我們這是在哪兒?」其他幾個人也反應了過來,一個個扮腦殘,翻著白眼抱頭鼠竄而去。
神情癲狂的「紅頭髮」一屁股爬起來後向門外沖了出去,邊跑邊喊:「鹿安竟然被我逼得出手啦,別人做不到的事老子終於做到啦,老子太牛了,大哥,你快過來……啊……」
「等會兒,」我沒好氣地對余阮說,「東西都被你搞壞了,我得先收拾下。」
我不止一次勸鹿安乾脆將奶茶店關掉算了,反正也不賺錢,惹不起咱躲得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視著門口。
「不然呢?我愛他,又離不開他,還能有什麼辦法?」她笑得更凄涼,「我和你不一樣,我本來也沒什麼希望,就耗著唄,走到哪兒算哪兒。」
余阮一步步逼近,臉上的笑容越來越邪性,越來越恐怖。
因此,也就不難理解接下來的打擊對他是多麼致命。
我怔怔看著那張照片,直至第一遍鈴聲完整響過。
我覺得這句話不對,應該是:怕賊惦記,更怕賊偷。這便是那天余阮走後我的真實感受——雖然我嘴上裝作不在意,但內心充滿了恐懼,我知道自己已深陷危險之中,雖然有鹿安的保護,但每每想到余阮那陰森邪氣的臉,以及最後那意味深長的眼神,還是會不寒而慄,整個人立即不好了。
鹿安在吧台里無奈地笑笑,繼續埋頭幹活,對於這樣的攻擊,他早已經麻木。
我看到鹿安輕輕嘆了口氣,然後發動一個漂亮的迴旋踢,直直踢向迎面而來的余阮。
「七七……」鹿安滿臉緊張。
她笑了:「為什麼?」
「不,你得不到的,有一天即使你以為你擁有的,你也會發現那根本不是你想要的。」
若不是那滿屋的狼藉,我真不敢相信剛才竟然發生了那麼多事。而我的心情也變得特別複雜,特別奇怪,特別脆弱,比如我明明不想哭,但眼淚還是無法自控地流了下來,而且是不可遏制的那種。
盧一荻微笑看著我,開始慢慢回憶:「記得13歲那年夏天,我和媽媽大吵了一架,然後離家出走,把她嚇壞了,怎麼也找不到我,以為我死了呢,其實我就躲在這裏,每天你都會給我送吃的,所以我一點兒都沒餓著。」
「我看到……我看到……」「紅頭髮」嚇得快哭了,「我也不知道看到啥了……我害怕!」
鳥兒立即向山谷里飛去。
鹿安沒說話,而是步步逼近,目露凶光,讓人不寒而慄。
「鹿安……救我。」我喊出這句后便重重摔倒在地上,再也說不出話來。接下來,我明明閉著眼睛,卻分明能看到余阮惡狠狠地將我從地上拎了起來。我明明沒有暈厥,可大腦很快一片混沌,我看到混沌的盡頭有一條閃閃發光的時間隧道,隧道的盡頭則是上次醉酒後的虛幻夢境。我蹣跚著穿過隧道,看到了那個正為失去友情和愛情而極度痛苦的自己,於是這些天明明經歷了天翻地覆,卻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情不自禁在心裏為鹿安喝彩:耶!得真漂亮,愛死你了!
以快打快,高手過招,贏的就是那零點零幾秒。
「只有這樣,很多問題才能爆發,他們也才能看清楚很多事,心中才會有答案,堵著,只會越來越麻煩,最終真的會覆水難收,」鹿安點點頭, 「我們弟兄之間的問題其實已經積淀很久,而且矛盾非常尖銳了,即使沒有餘阮,我也一定會去做變革。余阮的出現,只是加速了這個過程,改變了一些方式而已,和大局無關。」
如此高度戒備地過了兩周后,我突然意識到很有可能小題大做了。因為余阮那邊完全沒有任何動靜,甚至連上門滋事的小混混們也都消失不見了,而那天余阮被鹿安打敗的事也已經開始在社會上流傳,並且同樣被添油加醋演繹成了好幾個版本。聽說余阮因此惱羞成怒,內部狠狠懲治了好幾個人,並因此大失人心。按照余阮睚眥必報的性格,決計不可能到現在都無動於衷,因此只有兩種解釋:
我高興極了,就差要歡呼起來。
我將這個故事講給過陶夢茹聽,陶夢茹抱著我和我一起哭;我也曾對盧一荻講過,盧一荻挑著眉毛說沒聽懂,然後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抹眼淚;現在,我把這個故事講給鹿安聽,鹿安一邊聽一邊輕輕點頭,最後在我耳邊溫柔地說:「七七,我不會讓你離開我,我們永遠不分開。」
而當喧囂漸漸散去,我們開始盡情憧憬未來,並制訂了一個足夠瘋狂也足夠有意義的目標——自駕去荷蘭,我們要騎著摩托從北京出發,一路往西,用至少三個月的時間,途經十一個國家,跨越兩萬公里的古絲綢之路,最終到達荷蘭的鹿特丹。那裡是鹿安曾經生活和長大的地方,也是和草莓相識相愛的地方。
而剛才明明還在吧台後面的鹿安已經站到了我面前,一隻腳依然高高地橫在空中,姿勢無比帥氣。
我一激靈:「什麼事?就這裏說吧。」
我想我將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在奶茶店,當余阮再次展示他過人的口才,滔滔不絕說完他精心謀划的完美藍圖后,看向鹿安的眼神——激動,期盼,甚至,還有點兒曖昧。是的,我分明看到了這一點,以女人天生的直覺,我可以保證狡黠陰險、複雜多面的余阮在那一刻是真實的,更是真誠的,他絕對亮出了他靈魂的底牌,並且處於完全不設防的狀態。
余阮邊踢嘴裏邊數著數計時:「一、二、三……」他攻勢凌厲,拳腳生風,只是踢飛第六個人的時候便已經數到了十五,顯然要比鹿安慢很多。
「嘁,有什麼不方便的。」
「那必須的,否則怎麼當我們的警察叔叔呢。」
結果我話音未落,就看到這幾個人像觸電了似的紛紛往後彈了出去,然後以各種匪夷所思的姿勢摔倒在房間各個角落。
「牛!現在還敢這樣說我的人也就是你了,難怪鹿安這麼喜歡你,我看你倆真挺配的。」
「草莓!」我突然明白了,狠狠瞪著他,「你對草莓姐做什麼了?」
手機還在呼叫,卻始終無人接聽,鹿安彷彿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一 樣。
「我是來找你合作的。」余阮說得特別真誠。
然而神奇的一幕發生了,就在余阮的腳和鹿安的臉無限接近時,鹿安輕輕晃了一下。
「太好了,要不說咱兄弟心意相通呢。沒錯,我就是看中你家工廠那塊寶地啦!」余阮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用一種極其亢奮的聲調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你先不要表態,你必須讓我把話說完。我知道你家很有錢,但那些錢不是你賺的,你還是得證明自己對不對?現在絕佳的機會來了,放眼全市,像你家工廠那樣面積足夠大、位置足夠好的可開發用地,可以說絕無僅有。現在光地皮就比其他地兒的房價貴,你還用來做廠房簡直太浪費了。正確的打開方式應該是立即把工廠拆了搬走,然後統統用來開發成住宅。我算過了,那塊地可以分三期開發。每一期的利潤至少有兩個多億,三期就是六個億。六個億啊,幾輩子也花不完,怎麼樣?咱兄弟也別打打殺殺了,本來也沒什麼恩怨,神經病啊,小孩子才和錢過不去呢,咱就聯手開發那塊地,用不了兩年,每個人身家都是好幾個億,從此財務自由,走上人生巔峰,那該多牛,哈哈哈,天賜良機,時不我待,鹿安,你沒有理由拒絕我的。」
日落之前,他依然是眾人敬仰的大哥;日落之後,他卻成了眾叛親離的孤家寡人。眾多弟兄離他而去,生死相依的甄帥也分道揚鑣,當黑暗籠罩大地,一同被吞噬的還有他的聲名及尊嚴,從此長夜漫漫,流言蜚語,中傷傾軋,紛至沓來……他的人生,陷入了最低谷。
「你是七七嗎?」她竟然如此問,真是莫名其妙。
而那幾個混混的表情同時換成了匪夷所思,他們顯然無法相信眼前這一幕,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7
我自忖如果自己遭此境遇,決計無法淡定,即使不反抗,也要努力澄清。然而鹿安作為風暴中心的當事人,卻始終顯得無比從容,或許於他而言,真的只要還能和我在一起,還可以照顧著草莓,其他什麼都可以放棄,何況他早就無心江湖事,更不在乎所謂名利,現在卸下了沉重包袱,從此可以輕鬆生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事實上,那天以後的一段時間內,我們著實享受了相對安逸的時光,留下了很多美好回憶,算是另一種所得。
「就是,我們都要高興些,今天你可是打了個大勝仗呢,真想不到余阮會如此不堪一擊,」我突然想起來什麼,欲言又止,「既然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對手,為什麼那天……」
「鹿安就是個紙老虎,我一根www.hetubook•com.com小拇指都能將他打趴下,不信你讓他來找我,敢嗎他?哈哈哈哈!」
「不,我沒你這樣的朋友,以前不是,以後也不會是。」
「得嘞,別忘了就行,謝謝啊!」我的天哪!余阮竟然又對我擠了下眼睛。
我的心一陣慌亂,遲疑著接通。
3
「很多不可能的事都發生了。」鹿安輕輕搖頭,目光悠遠。
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對他講這個故事,就像我並不清楚那個微風細雨的黃昏,他為什麼要那麼做。或許很多事都沒有原因,只是心性所至,自己覺得合適就好。
「為什麼?」
「倒也談不上,只是我們都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那樣做,雖然我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苦衷。」
這便是關於愛,我們能夠想到的最浪漫的時刻和方式。
鹿安還說,這些都是後遺症,就像大病一場,不可能一下子全好,再等等,再忍忍,遲早都會過去。
因為鹿安已經開始動了起來,只是這次他不是避讓,而是迎著余阮的刀,向前。
很快,計程車停在了城中村附近,下車后我微笑著往裡面奔跑,遠遠便看到那處廢棄的院落門口,站著一個長發飄飄的女孩,女孩皮膚白皙,很瘦很高,身材極好。女孩對我微笑,張開懷抱,我情不自禁遲疑了零點零幾秒,然後同樣張開雙臂,衝上前去,和女孩緊緊相擁。
「有嗎?我忘了。」
余阮的嘴角依然是那種萬年不變的邪笑,他鼓完掌后先是將鼻子上的阿瑪尼墨鏡推到額頭,然後抖了抖手腕上的勞力士水鬼,眯著眼睛邊看邊說:「七個人,不到十三秒,厲害哦。」
「可是……」
5
那個淫雨霏霏的黃昏,將無法缺席
其他幾個人嚇傻了,還是「綠頭髮」反應最快,拔腿就跑——結果他成了第二個被余阮踢飛的人。
「你怎麼來了?」盧一荻站了起來,驚愕的表情不像是偽裝,我相信她是被利用了。
「拉倒吧,夢茹才不會這樣想呢,你以為個個都和你一樣早熟啊,你那個時候都談過好幾次了吧。」
「小心!」我急得站了起來。
6
「好極了,咱倆不愧是好朋友。」
我懶得再聽他們說相聲,心一橫:「是不是你踢完我一腳就會 走?」
Game Over!勝負已分,高下立判。
是的,盧一荻,這個曾經世上除了父母至親外我最在乎的人,在我認為我們已經將彼此遺忘的時刻,竟然主動聯繫我了。
鹿安壞壞地笑了笑:「我累了,我想把包袱丟給他唄。大家不都這麼說嗎?」
我看到余阮瞬間變換了好幾種表情,似乎這句話的威力比前面的拳腳還要讓他吃不消,我甚至以為他會立即翻臉,可是最後他只是發出無比尷尬的笑聲,皮笑肉不笑的那種笑。毫無疑問,這樣的回答是余阮最無法接受的,他竭盡全力折騰或許就是希望鹿安能夠高看自己一眼,因為他內心深處的自卑。而鹿安就像這世上的另一個自己,他渴望成為的自己,然而鹿安所有的言行都表明了在他的心中,余阮根本一文不值。
鹿安當然拒絕了。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有多少人愛你,就有多少人恨你。這個江湖太過現實和冷漠。你牛你有理,你弱你白痴,說再多也沒用。
「鹿安,你……你要做什麼?有話好好說。」「綠頭髮」的聲音都變了。
熱情得好像他才是這裏的主人。
我一邊後退,一邊悄悄在手機上輸入110,試圖報警。可還沒來得及撥打,手機就被他搶了過去。
手機恢復沉默,心中悵然若失,看,果然是誤撥,不過她的手機里竟然還保留著我的號碼,還算不錯。
我急得四下張望,想給赤手空拳的鹿安找個武器,可是來不及了。
那天從見面后,我們的手就再也沒分開過,彷彿連體兒,我們坐在小時候經常坐的台階上,一人一支棒棒糖,也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好吧,七七,你真的變了,」她鬆開胳膊,眼神真摯且堅毅地看了我好一會兒才緩緩問,「你能不能和鹿安分手?」
鹿安這時卻開口了:「你不要說了,我已經知道你找我想幹嗎了。」
鹿安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牆角突然發出一聲爆笑,原來是「紅頭髮」醒了。
「先踢了再說。」「紅頭髮」對著我說話,眼睛卻看向鹿安,「今兒個算是見識了,原來鹿安不光是個貨,還是個靠女人出頭的窩囊廢,真是笑死人了。」
「就是,賺不到錢可別賴我們,」「綠頭髮」陰陽怪氣地補充,「這個鍋我們可不背。」
小女孩兒回答說:「火柴已經用光了。可是,火柴點燃的火,還在這個燈里亮著。」
我和盧一荻、陶夢茹的專屬老地方就在城北地帶一處城中村的廢棄院落,那是陶夢茹和她媽媽剛來到這個城市時發現的。說來也奇怪,那地兒其實離市中心並不遠,但特別靜謐,用人跡罕至形容也毫不為過,院子的外牆上寫了很多「拆」字,但十多年了一直都沒被拆掉,就彷彿被世人遺忘了一樣。又有傳聞說那裡鬧鬼,房主的女兒在出嫁前夜莫名上吊自殺了,從此成了凶宅。對於這些傳聞我一度信以為真,所以剛開始特別害怕去那裡,可盧一荻和陶夢茹都不怕,非但不怕,還覺得那裡無人問津特別好,這樣就沒有人會打擾到我們。記得小時候每次去「探險」時,我都嚇得瑟瑟發抖,緊緊拉著她倆的衣服跟在身後,生怕女鬼從哪裡冒出來,可她倆卻能夠談笑風生,還大聲說:「女鬼女鬼在哪裡,我想和你做朋友。」
鹿安,我深愛的男人,除了有著帥氣的容顏、健碩的體格,更有著悲憫的情懷、正確的三觀,面對挫折時他不氣餒,面對勝利時他不驕傲,面對誘惑時他更是不貪婪。他知是非,知冷暖,知善惡,知道自己要什麼,更知道自己不要什麼,知道應該堅持什麼,更知道應該拒絕什麼。
原來他前面所有的攻擊都是障眼法,都是為了最後這出其不意的致命一擊。
因此,當那既熟悉又陌生的鈴聲突然響起,手機屏幕上出現我和她的那張親密合照時,我竟然一時間恍惚起來,感覺像在夢境中。
「兄弟們,和他拼啦!」「綠頭髮」突然尖叫一聲,「我們一起上,乾死鹿安,替哥報仇!」
我常想,如果有一天,我親自為鹿安撰寫墓志銘,那個淫雨霏霏的黃昏,將無法缺席。
就像那隻鳥兒,哪怕你已經粉身碎骨,我也要為你夜夜歌唱,因為,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別喊啦,他根本不在這裏,否則我能出來嗎?」余阮笑得開心極了,「他去了一個更重要的地方,要去保護一個更重要的人。就算他有三頭六臂,現在也趕不回來咯。」
余阮一擊不中,左手在地上一拍,人便翻坐了起來,然後右手往身後一探,手中便多了把蝴蝶刀,他手指抖動,蝴蝶刀立即在指尖遊走了起來,彷彿有了生命一般。
「放心,那個女人死不了,再說了,她本來就和死了差不多,唉,真不知道鹿安為什麼還要那麼稀罕。」
春天又來了。原野上、森林里的雪都融化了。鳥兒回到這裏,找她的好朋友樹來了。
在老地方,當然要懷舊。
十米,八米,五米,三米……大門近在咫尺,可就在我行將邁出之際,我的後腦突然遭受重擊,眼前頓時一黑。
「不,和他無關,我是真的討厭你。」我分明很清楚地聽到盧一荻又重複了一遍。這一次,我沒法再給自己找台階,只能怔怔看著她,聽她說著讓我最無法面對的那些話。
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尖叫,一直叫到氣兒不夠用了對方的腿都沒踢到身上,反而很快聽到「紅頭髮」發出慘烈的叫聲:「救命啊!」
「鹿安,我可以再給你一次反悔的機會。」說這話的時候余阮已經開始全身急劇顫抖,事到如今,他還在妥協,我突然有點兒同情余阮。
「你們聽好了,你們隨時都可以來找我的麻煩,但絕對不可以碰我的女人,」鹿安冷冷地說,「你們想打我,我不會還手,但如果你們傷害到她一絲一毫,我一定會讓你們生不如死!」
鳥兒落在工廠的大門上。她問大門:「門先生,我的好朋友樹在哪兒,您知道嗎?」
如果有一天,我親自為鹿安撰寫墓志銘,那個淫雨霏霏的黃昏,將無法缺席。
我看著滿嘴謊言的他,剛尋思如何回應,結果他又喋喋不休了起來:「不對,我應該讓她來看你才是,你對她真心真意,她對你卻從來都是虛情假意,依我看哪,這種腹黑的女人壓根就不配當你的閨密,你這輩子都不應該再搭理她。哈哈,我怎麼什麼真話都說,我太壞了!」
2
「七七,別怕!」鹿安輕輕攬住我的腰。
「對對對,確實有這回事,警察肯定特納悶:奇了怪了,一屁孩兒沒吃沒喝過了好幾天,啥事兒沒有怎麼還胖了呢?他們怎麼也想不到我不是單獨行動,我這兒有同謀呢——對了,說到這兒,我一直都懷疑是你告密的哦,否則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就找到我。」
「我對燈發誓,我絕對沒有說,警察叔叔應該是調監控了——哎呀,這裏好像沒有燈,那我就對牆發誓吧。」
余阮說到這裏賣關子停了下來,故意四下張望,然後壓低了聲音:「鹿安,我的好哥哥,別說弟弟沒提醒你,現在最賺錢的事除了搶銀行和販毒,就是房地產了。搶銀行販毒咱也不是不敢,而是沒這能力,做了也白扯,想來想去就剩房地產還能搞搞了。說起來咱雖然沒做過這行,但我覺得一點兒都不難,房地產開發最關鍵的因素就是地段,只要有了好地段的地,銀行會送上門求你貸款,只要有了好地段的地,你一磚一瓦都不用蓋就能賣樓花,最多是投點兒廣告費,就能快速回款,可以說是一本萬利。試問天下哪還有比這賺錢更快的合法行當?真沒了,僅此一家,別無分店。」
好不真實啊,盧一荻竟然說她想我了。盧一荻從來就沒有這樣對我說過,十年的相依相偎,主動的永遠都是我,她從來只是不拒絕而已,可現在,我們已經這麼長時間不聯繫,變得比陌生人還要疏離,她卻告訴我,她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