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倉廩看看電視上的莉香，再看看秦臻，認真地回答：「是有點像呢。」
「頭好暈呀！」許晞微故意岔開話題。
許晞微別過面孔看了看在黑暗中不太清楚的陳北方的臉，那時候她那麼清楚地知道了，她喜歡他，喜歡這個帥氣、陽光、笑容乾淨的少年。這是她成長里的第一次悸動，來得很突然，卻又那麼清晰。她可以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可以感覺到自己血管里血液奔流的聲音，可以感覺空氣中朦朧而甜絲絲的氣息，還有當電影光線折射過來時那種瞬間消失的茫然……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開始的吧。就是，夢裡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而許晞微還是把關於陳北方的事告訴了秦臻。
「那如果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呢？」
周慧也不是為了把許晞微打疼才打她，見有人勸也就扔了尺片戳戳許晞微的頭：「下次再不及格，少一分打十下！」又對著秦臻說：「這次是第一名吧！要是我家晞微能像你一樣懂事就好了！」
腦海里都是陳北方。就連聽到天氣預報里說「北方」兩個字的時候，她也嚇了一跳。
秦臻和他們不同，她乖巧，聽話，成績優秀，而且她會拉小提琴，會跳舞，會畫漫畫，跟許晞微這樣中等成績的人比，那是天遠地遠。好在還有個莫倉廩墊底，他的成績更是差，所以每次周慧罵許晞微的時候，許晞微都會反駁：「莫倉廩還倒數呢！」
「我不喜歡他！」秦臻斬釘截鐵地說。
「不應該這樣簡單嗎？他喜歡我，我喜歡他，就好了。」
他一臉大驚小怪的表情：「秦臻也在。」
聽到外面嘩啦的雨聲時，許晞微想起似的問秦臻：「你真的不去？萬一他一直等呢？」
見到她的時候，莫倉廩支著腳坐在單車上，大約是因為剛才周慧的話，所以許晞微走到他面前，盯著他仔細看看，然後問：「你對我好些，還是對秦臻好些？」
許晞微看他還沒明白她的意思，乾脆直接說：「你回去玩吧，秦臻都走了。」
三個人休息了一會兒，決定繼續出發。只是許晞微覺得頭越來越昏昏沉沉，而面前的景象也變得歪歪扭扭起來，剛想要說什麼，突然一陣噁心，不得不趕緊停下來，蹲在路邊狂吐起來。
「我也是……陳北方……」許晞微還想要再說什麼，秦臻已經打斷了她：「暑假過得真快呀，真不希望這麼早開校。」
「我連他長什麼樣都不知道。」秦臻停頓一下，已經想到了別的話題：「真希望高中我們還能在一個班。」
「我是秦臻……我沒有生病呀！你搞錯了，生病的是許晞微，對，是發燒到三十九度，是她……你怎麼回事呀，我什麼時候發燒到三十九度，你到底誰呀！喂……」
「煩死人了！你幹嘛管我！」她壞脾氣地回答，不再理他，衝到自己的卧室里，「咚」一聲地把門關上。從小到大她都是這樣，在莫倉廩的面前任意妄為，橫行霸道。莫倉廩總是一副「懶得理你」的表情，偶爾被惹得真生了氣，也只是冷下臉甩手走人。
「名字這麼好聽，字也這麼好看，人肯定不會太差！」
周慧去外面的時候，剛才還哭得稀里嘩啦的許晞微一下就收了聲，擤了擤鼻子，吹吹有些泛紅的手說：「怎麼這麼晚才出現，都被打了五下了！」
那天晚上回去的時候，許晞微失眠了，她手裡握著從陳北方那裡討要來的票根。她只是說她喜歡收集電影票。不，她以前從來不會收集，以後就會了。她會收集和陳北方看過的每一場電影的票根，會收集他們去過每一處風景，還會有什麼呢？
「哦，是他。那天你淋雨感冒了。」
「我還要睡會兒。」許晞微伸個懶腰，對莫倉廩說。他眼都沒有抬下，說：「哦。」
見到許晞微要下床，秦臻趕緊說：「別起來，我去接！」還沒等到許晞微阻止，她已經出去了。許晞微的心慌亂了一下，有種很不祥的預感在心頭涌了上來。
「一聽你嚎，就趕緊過來了！」莫倉廩皺了皺眉，拉過許晞微的手看了看：「就是紅了點，沒啥事。」
許晞微知道，秦臻當然不會赴約了。她有著自己的矜持和驕傲。
「可是他……喜歡你！」說出「喜歡」兩字的時候，許晞微的心微微地疼了一下。她垂下眼去，手輕輕地蜷了起來。而秦臻並沒有注意到許晞微失落的表情。
「才怪！」他的語氣緩和下來，又撲哧一聲笑著說：「既然是道歉的站那麼遠幹嘛？怕我打你！」
長到十五歲的時候，秦臻已經有了一米六五的個子，喜歡穿牛仔褲修出小馬駒一樣的腿，她有很漂亮的雙眼皮和小小的尖下巴，有一次三個人窩在莫倉廩家的布藝沙發上看《東京愛情故事》的時候，許晞微驚訝地指著秦臻說：「我覺得你長得好像莉香呀！」又拉著莫倉廩問：「是不是？是不是呀？」
「無所謂。」秦臻笑著說：「反正也只是個陌生人。」
「那個……」許晞微指了指宣傳海報上一部日本愛情電影——《戀空》。陳北方點了點頭，就跑去買票了。這家電影院規模不大，又是以前的國營電影院，現在生意大不如從前，都是木質地板和厚重的垂簾，當電影結束拉開垂簾，陽光會倏然地照射進來，空氣中都是浮沉，若是放下垂簾電影院就黑黢黢的了，莫倉廩說在那裡看鬼片很適合，有種陰森恐怖的氣息。不過許晞微倒是喜歡這家電影院，覺得安靜。
「我不是故意的！」她停下來看著他。
「我好了，不用你照顧！」她直嚷嚷，有些心煩意亂。她是想要去找陳北方解釋一下，但解釋什麼呢？告訴他，秦臻只是讓她先去看看他是怎樣的人，她為了不讓他失望撒了個善意的謊言？
「應該會。差一點磕到眼睛，要是我瞎了我就把你的眼睛拿來換！」
「要給，要給！」周慧急急說：「倉廩真是討人喜歡，人長得帥，對我們家晞微又這麼好……阿姨真是好喜歡！」
「那我就立刻走掉！」許晞微頓了一下說，繼續說：「他不喜歡我，我也不會去喜歡他！我又不是白痴，幹嘛浪費表情？天下帥哥一大把，何必單戀一枝花！」
「快去拿可樂！」許晞微有些兇巴巴地推了他一把。莫倉廩老大不情願地轉身出門。
「沒事，我只是想睡會兒。」她虛弱地說出這話，真的就ｈｔtps://wwｗ.ｈｅｔuｂｏｏk.ｃoｍ•cｏm
合上眼睡了過去。
「我喜歡，喜歡我的人！」許晞微略微想了一下，回答道。
「說在電影院門口等你的那個人。」
在開校之前他們去了一次木蘭湖，完成上次沒有完成的行程。
她還是坐著莫倉廩的單車回去。見到她和莫倉廩還有秦臻一起回來，周慧熱情地招呼：「還沒吃晚飯吧，就在阿姨家吃吧！」
秦臻笑起來，眼睛眯成彎彎地月牙狀：「那你呢，你喜歡怎樣的男生？」
她想她不應該隱瞞秦臻的，就算秦臻也喜歡上陳北方那也沒有關係。她是她最好的朋友，他們從幼年的時候就在一起，一起玩，一起瘋，一起鬧，一起吵，她每次挨打聽到她哭，秦臻總是會跑過來擋在面前。她逃課的時候，好學生秦臻也會替她撒謊，她闖禍的時候，乖巧的秦臻也會替她擔當，她要問題目的時候，不管多忙秦臻也會先幫她解答……她們那麼要好，她卻有了私心，想要獨佔陳北方。即使明知道陳北方喜歡的是秦臻。
「這麼嚴重？」
因為才參加完中考，沒有暑假作業也沒有家長老師的約束，三個人可以放心大胆地玩，用許晞微她媽的話說，是「野」。以前秦臻和莫倉廩也住這大院北面的筒子樓里，那時候三個人就樓上樓下地竄，你的玩具也是我的玩具，你的書本也是我的書本，你家的冰箱也是我家的冰箱，碰到吃飯了就直接坐到椅子上去吃，有時候晚上玩累了就睡在別人家裡。後來二鐵醫院修了新房，秦臻家和莫倉廩家就都搬到新樓里去了，不遠，在大院的東面，一棟水泥鋼筋的新樓和橘色的筒子樓立在一起，筒子樓就矮了下去。
陳北方給秦臻寫了封信。他沒有直接交給她，而是讓大院里的一個叫兜兜的男孩遞給她。許晞微正好和她在一起。
「你後來接到過他的電話。」
許晞微抹了抹汗，咧嘴笑了笑，急忙把電風扇還給秦臻：「沒有，大約是昨天晚上沒睡好！」
「我喜歡的人應該有有吳尊的帥氣，梁朝偉的眼神，周杰倫的嗓音，還要……」秦臻無限嚮往地說。
陳北方，是在那一眼，就喜歡上的。
「媽，你那意思，你是想讓他當你女婿呀？」看著把自己丟一邊只顧招呼莫倉廩的媽，許晞微沒好氣地說。
許晞微把關於陳北方的話題給生生地咽了下去。對於秦臻來說，陳北方真的只是一個陌生人，她連他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她也並不關心他長什麼樣，就算之前有過一些好奇，但這一點的好奇也隨著時間的過去而淡忘了。是的，這麼美這麼傲氣的秦臻，又怎麼會去在意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呢。
「活該！」莫倉廩瞪她一眼，從包里拿出塊金帝巧克力撕開來塞到她嘴裏：「誰叫你下雨天還跑出去！」
「宋希！竟然是宋希寫的！」有次，許晞微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地說，宋希被他們初中班的同學封為數學王子，因為數學成績超級好，每次奧數比賽都的第一名，而且長得也好看。許晞微覺得他跟秦臻還是挺般配的。
「在我家，他問你是不是發燒到三十九度。」許晞微提醒了她一下，有些心虛。
「吃了葯一會兒就好了。」果然，莫倉廩也忘記剛才的問題，關切地說。又義正言辭說：「笨得跟豬似的，自己病了也不知道，還跟我們在太陽底下騎半天！」
秦臻把信紙放回信封里，準備當成垃圾扔掉：「嗤，都是爛桃花！」
許晞微對著秦臻目光的時候，突然有些心虛，她在想要不要告訴秦臻，陳北方很帥，很好呢？或是等她自己問呢？但秦臻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了這回事，只是很專註地騎著單車。
「去哪裡了？」莫倉廩緊追著問。
「不認識。」兜兜手裡拿著一個蘋果，咬了一口：「蘋果真甜。」
「你不懂！傻丫頭！」周慧走到窗口那裡看了看莫倉廩，又問：「他對你好些，還是對秦臻好些？」
莫倉廩終於看了她一眼，又說：「恩。」
「媽，我病了！」許晞微有氣無力地對她媽說，有些抱怨她怎麼就沒看出來她的狀態不好。
後來，後來的很多次，許晞微都問自己，是不是後悔替秦臻去了這一趟呢？如果沒有遇到他，是不是她就不會心疼，不會難過，不會憂傷了呢？
那天許晞微在電影院門口遇到了陳北方。她不知道陳北方到底等了多久，也不知道如果她不來的話，他還會不會再等下去，她只知道，他是真的喜歡秦臻。
許晞微湊過去看了下，白色的信封上沒有收信人。秦臻打開來，信紙上也沒有抬頭，只有一行剛勁的草書：我想認識你，在巷口那家電影院門口等你。署名：陳北方。
「就這樣簡單？」
莫倉廩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NBA，一點也沒有走的意思。
第二天是約定好去木蘭湖的日子。大清早莫倉廩就在樓下按鈴鐺了，一聲一聲地喊：「許晞微！」大約沒有睡好的緣故，許晞微覺得頭重腳輕，跑到窗戶那裡應了一聲：「馬上！」連人都沒看清楚就跑去洗臉刷牙。鏡子里的自己拖著兩個眼袋，面色蠟黃，穿著一件白色的有小熊圖案的T恤，一條寬鬆的七分褲，像個男孩的模樣。
許晞微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醒來的時候身上已經換上睡衣了，她昨晚睡得太沉，根本就不知道她媽什麼時候進來給她換的衣服。
「莫倉廩，那你去死好了！」她朝他身上捶過去一拳。那幾天許晞微開始嚴格禁止莫倉廩吃醬油，她每天吃飯的時間就跑到他家去，也一再地跟他媽說不要放醬油。因為莫倉廩額頭的傷口不能碰水，所以洗頭的時候許晞微還主動幫忙，給他倒水和搓洗。秦臻取笑她像個賢惠的小媳婦，許晞微說不過是擔心他真的留下疤痕。因為莫倉廩的夢想是當飛行員，而對飛行員的有條奇怪的要求就是不能有疤痕。
她要怎麼去跟陳北方解釋她撒的是個善意的謊言呢？又要怎麼跟秦臻解釋，陳北方為什麼會有她家的電話……她掙扎著想要從秦臻手裡接過電話的時候，秦臻無奈地朝她聳了聳肩膀：「不知道是誰。」
吃過午飯後，秦臻說要去姥姥家一趟，晚點回來再來看許晞微。
莫倉廩白她一眼，懶懶地說：「我答應你媽，今天照顧你的。」
許晞微點點頭。
醫生過來做了下檢查，又和-圖-書
量了下體溫，囑咐幾句就讓她出院了。
「不知道。」兜兜搖了搖頭：「他剛還在呢。」
許晞微穿著睡衣就從床上爬起來，她已經習慣了在家裡穿睡衣，何況睡衣也是短袖的淺藍色棉裙，帶可愛的蕾絲花邊，右下方有銹個小熊的荷包。她也不顧及莫倉廩在，反正穿睡衣的樣子他早就見過，而且以前小時候三個人還常常睡一張床，這樣的親昵就像是家人一樣，長大了也經常打打鬧鬧，她根本就像個男孩的樣子。
只是莫倉廩的額頭到底還是留下了疤痕。他自己並沒有覺得什麼，倒是許晞微一想到莫倉廩因為她的緣故不能做飛行員了，就心生內疚。
「誰那麼傻呀，等一會兒自然會走。」秦臻頭也不回地應著。
「陳北方？誰？」秦臻已經完全忘記這個人。
「你還沒道歉呢！」莫倉廩把筆記本挪開一點，不讓她看。
莫倉廩已經走到外面，周慧追了上去。
「這樣？」陳北方悻悻然地說：「那給我，你的電話號碼，可以嗎？」
「你不舒服？」莫倉廩也跟著問。
「誰呀！」正玩得不亦樂乎的莫倉廩轉過頭來問了句。但她們倆都沒回答。
「我不是許晞微。」
即使大東傷得更重，他的臉被抓破了，眼睛淤青紅腫，但他爸還是拎著他去莫倉廩家裡道歉去了。因為莫倉廩他爸就是二鐵醫院的院長。
許晞微做個嘔吐狀，白他一眼：「那要不要我對你負責呀！」
「不是讓你別帶東西了嗎？」莫倉廩看了看秦臻說：「你才學會，只要注意安全就好了！你包給我拿！」
許晞微追上去的時候還不忘對兜兜囑咐一句：「以後不能隨便吃陌生人的東西，萬一是壞人呢！」兜兜已經咬著蘋果跑開了，根本沒有聽她在說什麼。
「不會留下疤痕吧？」她岔開話題。
周慧知道他們要出去玩，倒是很支持，提前準備了一些水果熟食飲料，說：「不許一個人吃完了，記得要給莫倉廩，就說是我特意準備……」
「你們在幹嘛呢！」秦臻笑著看他們的樣子。
許晞微去開了單車鎖，把包丟到鐵絲框里，正好看到莫倉廩細心地接過秦臻的包，取過擱在前框里的包背在背上，再把她的包放進去，又說：「秦臻，你騎最裡面！」
他在給秦臻的信里寫，我想認識你，在巷口那家電影院門口等你。
「我走了……不理就不理，有什麼了不起？」許晞微見他冷著一張臉，嘟囔著說。轉過身的時候聽到莫倉廩的聲音：「你是來道歉的還是來吵架的？」
私下裡許晞微跟秦臻抱怨：「我媽要是有你媽一半好，就好了。」其實周慧對許晞微當然也是好的，只是管得太嚴了，考試沒及格要打掌心，檢查作業有錯別字要打掌心，家長會上被老師說她上課交頭接耳要打掌心……許晞微疼得直跳腳，一邊叫一邊哭，很聲嘶力竭的樣子，她知道她一哭就會「引」來秦臻和莫倉廩，他們就會拉著周慧的手求情。
莫倉廩是二鐵醫院家屬區的孩子王，從小調皮搗蛋，跟許晞微算是「臭味相投」，他們上樹掏鳥蛋，下河摸魚蝦，翻牆逃課去看電影逛街或者打電玩，惹事生非，甚至有次家長會莫倉廩出錢請了兩個人去幫他和許晞微開家長會，後來老師家訪一問就露了餡，莫倉廩沒有挨打，挨打的是許晞微。不過漸漸長大，上中學后他們也都不再胡鬧了，莫倉廩已經有了一個少年的模樣，個子挺拔，修長，帶那種從良好家境里出來的玩世不恭的慵懶氣息，穿著運動衫球鞋在足球場上踢球的時候，也成為女生的關注對象。
「秦臻……」許晞微艱澀地咽了咽口水。
只是那個時候的許晞微對於感情過於簡單了，她總覺得喜歡就像是一個玻璃瓶，封起來就可以統統地收回，但是她第一次喜歡的人卻真的不喜歡她，不管她怎樣的想要走開，怎樣的想要忘記，怎樣的想把自己的感情收回來，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越陷越深，她真的讓自己變成了白痴，變成了傻瓜。
「病了？」周慧終於注意到許晞微，上前看了看她：「中暑了？」
「你自己不知道去！」莫倉廩走到許晞微的身邊，翻了翻她手上的書，是《白夜行》：「怎麼看這麼慢，這本書我一下午就看完了！」
門嘎然地打開來，莫倉廩推門進來。許晞微怔了一下：「你怎麼在我家？」
過了一會兒，許晞微又問：「萬一他就是那麼傻呢？」
秦臻的父母都是二鐵醫院的醫生，父親是外科主治醫生，母親是婦產科醫生。許晞微喜歡去秦臻家玩是因為秦臻的母親葉婉清從來不像周慧那樣大聲地嚷嚷，她從來都是面帶微笑，聲音很婉轉，和許晞微說話的時候總是會用商量的語氣：「晞微你想喝可樂還是雪碧？」
「啊？」莫倉廩的臉突然漲紅了，露出從來沒有的驚慌失措，結結巴巴地說：「當然，是她好些，你，你脾氣那麼壞！」
「好好地你昨天跑出去淋什麼雨？」莫倉廩沒好氣地說：「都問你去哪裡也不說，我還當你回家呢，結果還跑出去玩！」
「男孩子摔摔碰碰也正常，以後踢球的時候注意些就好了。」 閔筱凡笑著看著許晞微。許晞微怔了下，心裏就明白過來，莫倉廩並沒有把他摔倒的真正原因告訴他父母。她的心裏暖了一下。
「換你挨打試試！」許晞微瞪他一眼，撿起她媽剛扔的尺子作勢要朝莫倉廩的身上拍了一下，尺子落下去的時候莫倉廩並沒有躲閃，打在他的肩膀上。莫倉廩也不惱，他都習慣了她們這些女孩的小脾氣。再說，他們是太熟悉了，三個人好得像一個人似的，秦臻上小提琴課和舞蹈課的時候，他們會陪著，許晞微留下來值日的時候，他們會陪著，莫倉廩參加校隊藍球訓練的時候，她們也會陪著。
許晞微問他還記得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嗎？他說不是在電影院門口嗎？
很快，陳北方就舉著電影票朝她走了過來，和煦的笑容像是四月里最暖的陽光。
「最近別吃醬油。」
「病了？嚴重嗎？」他急切地問，眉毛蹙起來，手下意識地扶住了許晞微的肩膀低下身來。許晞微的心顫了一下，想著，他可真高呀，這樣伏下身的時候，正對著他黑鋯石一樣的瞳孔。她的呼吸就好像被誰捏住了，不自禁地屏息起來。
「對了，你先別睡，休息半個https://www.hetubook.com.com小時把葯吃了再睡。」莫倉廩完全不在意她的不耐煩語氣，自顧自地說。
彼時，是十五歲，初中畢業的那個六月夏天。
「是呀，阿姨，許晞微還是多努力的，今天語文課上，趙老師還念了她的作文。」莫倉廩趕緊附和著。
「誰呀？」許晞微把背包背上的時候，皺了皺眉，嘟囔著：「怎麼這麼沉呀？」說著就把背包取下來，要從裏面拿東西出來。
「我好像有點中暑！」許晞微搖了搖沉得像鉛一樣的頭說。
「你昨天沒打傘呀！」秦臻恍然大悟地說：「都怪我，不該讓你去的！」
秦臻敲敲她的頭：「就因為名字好聽，字好看，人才肯定不咋樣！」
好一會兒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正說著，突然莫倉廩一把捂住她的嘴巴，胳膊環過去勒她到身邊，她想要驚呼卻發不出聲音來，憋得難受，手腳並用的掙扎，才看到秦臻推著單車也過來了。
莫倉廩並沒有把她直接送回家，而是剛一進城的時候就了個醫院讓她去做檢查。她並不是中暑，而是發燒了。三十九度。
「沒然後，我告訴他你生病了才不能去，結果謊話被拆穿了，他一定很生氣，也不理我……們了。」
「嗤，我才不內疚呢！」許晞微嘴硬地說。其實她真的有些內疚，因為這個疤痕跟她有關。
「差不多啦，也不見得多好。就那樣！」許晞微穿上鞋子，也不等她再說什麼，就朝樓下跑了去，背包特別的沉，她有些後悔沒有堅持拿些出來。
「這恐怕不行。」許晞微無奈地只能繼續撒謊下去：「她媽管得很嚴，有男生打電話找她都會通通說不在。」她在心裏想，管得嚴的是她媽好了，只要有男生打來電話都會三查五審，就算是把電話交給她了，也會站在旁邊聽，這讓許晞微很沒有面子。她知道她媽怕她談戀愛，但難道莫倉廩不是男生呀？她就允許她跟莫倉廩在一塊兒玩，為什麼不允許其他男生呢？
「我這麼帥一張臉就被你糟蹋了！」
她在心裏，暗暗地想，等到今天回家，一定私下裡把陳北方的事通通地告訴秦臻。
周慧用很尖的嗓門罵：「你個苕，跟他比，他是太子爺，你是什麼？」
「你放心好了，燒已經退了……」
「看來你媽真想讓他當她女婿！」秦臻忍俊不禁地說。
傍晚的時候，雨勢還沒有小。秦臻和莫倉廩已經又打通一關，決定中場休息會兒。秦臻還沉浸在剛在的魔法世界里，興緻勃勃地說著：「剛才好險，有個怪物差點就從背後襲擊我了！」她指了指莫倉廩：「口渴了，去給我拿可樂來！」
「是中暑了！」秦臻拍著她的背，莫倉廩拿了紙巾遞過去。再抬起頭來，許晞微已經淚眼汪汪：「難受死了！」
秦臻趕緊把小電風扇遞給許晞微：「你快吹吹，沒事吧？要是不舒服我們就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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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許晞微立即回答。
「你就別說她了，她又不是第一次這麼迷糊了！你忘記有次你們兩個翻圍牆，她都走了老遠了才知道自己的腳崴了，那時候都腫得老高了，最後還是你把她背回去的。」秦臻笑著說。
「你臉色怎麼這麼蒼白！」秦臻扣上電話，扶住許晞微，她真的覺得渾身發軟，邁不動力氣，她在等陳北方給她打電話，但卻沒有接到這個電話，心裏長嘆一聲，倒在床上。秦臻見她很難受，也著急起來：「不會又燒起來了吧？」
那天陳北方在電影院門口一直等著秦臻，而秦臻已經壓根都忘記了這回事。他們三個人窩在莫倉廩的房間里，許晞微趴在他的床上看書，秦臻和莫倉廩就坐在地板上打黑暗破壞神的連機遊戲，時不是時聽到秦臻發出哇哇的聲音來。
那一刻，許晞微感覺到比發燒更加不適的癥狀，天昏地暗。
那天回去的時候，他們都很狼狽，商量的結果是由莫倉廩騎車載著許晞微，她的單車暫時找戶人家寄存起來，過兩天再來取。也許知道自己真的病了，許晞微也不撐了，就那樣軟軟地趴在莫倉廩的背上，任憑他在前面狂騎。他的T恤被汗濕貼在身上，靠上去的時候她的頭髮也被打濕了，她攬住他的腰，聽到他說：「馬上就到家了！」
許晞微看到秦臻，心裏的愧疚又涌了上來，聶諾地想說什麼，見到莫倉廩在也不好開口。秦臻倒是完全沒有察覺她的異樣，又摸摸她的額頭：「恩，完全不燒了呢！」
許晞微遲疑了一下，說：「她……她病了，讓我來跟你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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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遇到陳北方以後，許晞微知道，有些事是真的無能為力的。
「她生病了。」
許晞微輕輕地推開門，看到莫倉廩半躺在床上，抱著筆記本玩著遊戲。
「秦臻……她？」
莫倉廩騎在最外面，許晞微在中間，最邊上是秦臻。秦臻今天穿的是牛仔褲，KAPPA的桃紅色T恤，頭髮束得高高地紮成馬尾，在腦後一甩一甩，很青春逼人。
莫倉廩問：「這麼熱，別出去了。」
「阿姨，你就饒她這次吧，其實題目都會做，她就是粗心了！」秦臻說。
秦臻收到情書也不是一兩封的了，隔三差五的都會在書桌里發現一封，她和許晞微也討論寫信給她的那些男孩。
「都已經裝好了，你們一吃完不就不沉了！」周慧阻止著，說：「莫倉廩呀！」
後來陳北方告訴許晞微，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秦臻的樣子，穿著一件水藍色的背帶褲，長發撩起耳鬢的兩縷用碎鑽的小卡別在腦後，眼神雀躍閃亮，動作微微顫顫，騎著單車朝前的時候，陽光撲面而來，那就像一幅油畫，色彩分明。
其實也不算是被欺負，因為她有慢性鼻炎的毛病，常常要擤鼻子，二鐵醫院里其他的孩子就會刮著臉蛋的取笑她是鼻涕蟲。她跟別人打不過，就拉著莫倉廩去打架，把其中帶頭嘲笑她的大東給狠狠湊了一頓。
這種單位是論資排輩的，許晞微的母親周慧只是二鐵醫院負責照B超的醫生，排上號了輪到分的時候已經沒有房子可分了。為這事，周慧沮喪了很長一段時間，在家的時候火氣變得很大，不是摔碗就是絮絮叨叨地數落許晞微她爸。許晞微她爸許東年是乘警，常年在外，小時候許晞微被人欺負的時候和_圖_書總是倔強地昂著腦袋說：「我爸是警察！會抓你的哦！」
「想看什麼？」
「不是……是我讓她去的……」秦臻趕緊說。
許晞微只能說：「那你看電視，我出去走走。」
「現在雨還沒有停……不如我們去看電影吧……你還有其他事嗎？」他提議。
「他？馬馬虎虎啦！」許晞微走到門楣處穿鞋，背包壓得重，她蹲下去的時候老是垮向另一邊，不得不幹脆坐到地上穿鞋。
「進去看看他吧。」 閔筱凡又揚聲朝房間里喊：「倉廩，晞微來了。」房間里沒有回應，閔筱凡也不再管他們，自己去忙了。
這個時候秦臻也醒來了，揉了揉眼睛，抬手摸了摸許晞微的額頭：「好像沒那麼燙了，我去找醫生過來看看。」她朝門外走的時候，莫倉廩走到許晞微的面前，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額頭：「好像是退燒了!」又問：「頭還暈嗎？」
秦臻已經把信撕碎，揉成一團塞進手裡。這個時候看到皮鞋子上沾了些灰，蹲下去順手用剛撕碎的信紙擦了擦，一邊說：「讓我去我就去，那不是太沒面子？！」
「閔阿姨，他沒什麼事吧？」許晞微輕聲地問。
再醒來的時候，液體已經輸完了，天蒙蒙地黑了。秦臻坐在板凳上趴在床沿睡著了，莫倉廩開著病房裡的電視，調了靜音。只有無聲無息的足球賽，頭頂上徐徐地轉著電風扇，看到這一幕的許晞微心裏湧起了愧疚。
「去看看就知道了！」許晞微慫恿她。
「笨死了！」莫倉廩白她一眼，許晞微也沒力氣跟他吵，剛吃過葯的緣故有些想睡覺。迷糊的時候還聽到秦臻說：「還有次……」
許晞微又說：「你該幹嘛幹嘛去。」
正說著秦臻也走了進來，笑著說：「你可真能睡，都到中午了，快起來吃午飯，你媽讓我們熱熱就可以吃了！」
「是熱傷風，發燒到三十九度！」莫倉廩說。
許晞微就晃悠悠地由著周慧扶到房間里去，還不忘說：「我輸液了，等下你把錢還給莫倉廩。」
許晞微沒好氣打斷她：「你說的這號人物應該還沒有投胎吧！」
秦臻和許晞微下意識地抬起頭來，看了看四周，並沒有看到誰。
「不去！又不是約我的！」
「醒了？」莫倉廩回過頭來望著她說。
「噯。」許晞微脆脆地回答。接過陳北方遞來的小本子和筆，一筆一劃地寫上自己的名字，然後是一串電話號碼。其實她知道她不應該和陳北方聯繫，但又忍不住想要接到他的電話。很想。
「還是沒力氣！」她可憐兮兮地點點頭。
「那個……」他開口問她：「你也等人？」
而九月，就來了。
「你真是沒長眼睛，明明看到我的腳在那，還要絆……」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其實是還不肯服軟，只能找著牽強的理由。只是看著莫倉廩額頭上湧出血的時候她也愣住了，根本不知道怎麼辦只是傻站在那裡，還是秦臻反應過來，趕緊用手捂住他額頭的傷口送他去了醫務室。她在後面追了幾步，又不自禁地停了下來。
果然。
站起來的時候，她走到路邊的垃圾桶前，丟了下去。回過頭來沖許晞微揮手：「快走啦！」
「沒事沒事！」莫倉廩鬆開許晞微，她喘著氣跳開，又不忘朝莫倉廩的車軲轆上猛踹兩腳：「去死！」
「怎麼不進來？」她問許晞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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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一說話，秦臻撲一下笑出聲來。莫倉廩尷尬地趕緊說：「阿姨，我回家吃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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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不？」許晞微很八卦地問。秦臻白她一眼，她嘻嘻地笑起來。
許晞微慌忙擺手，連聲說：「不用，不用，她好了……好很多了！就是怕你等太久，讓我來告訴你一聲……」
莫倉廩等她吹了幾分鐘，又拿回來遞給秦臻：「你也吹吹！別中暑了！」
「你是她的朋友？」陳北方問。
「少來了，我哪有她那麼漂亮！」秦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低垂的臉微微地泛紅，長睫毛撲扇撲扇的，煞是好看。許晞微跳起來，跑到洗漱間去照鏡子，鏡子的里的自己像個小豆芽似的，頂一頭亂糟糟的短髮，鼻翼上有些雀斑，穿著寬大的帆布外套，跟從小就學跳舞體態很好秦臻站在一起，很有段差距。
秦臻想了一下，不明白地看著許晞微。
是個傍晚，下很大的雨。許晞微跑到電影院門口避雨，嘩啦嘩啦的聲音，以及浸在雨水裡不真切的景象。她轉過身的時候，看見了站在身旁穿白色襯衣的男孩，清風秀骨，俊秀挺拔，淺淺地對著她微笑了一下。她的心，就從那一刻開始，動蕩了起來。原來愛情是這樣的，帶著宿命一樣的遇見，洶湧地席捲而來。
她說不出話來，只是覺得昏沉得難受。
那個暑假，三個人商量著要騎車去附近的木蘭湖玩。但首要的問題是教會秦臻騎自行車，秦臻什麼都能幹，就是運動細胞不好，體育結業成績也是勉強合格，還是許晞微架著她跑了下來，教會她騎單車，這是一個艱巨的任務。
「幹嘛對他那麼好！」許晞微不以為然地打斷。
「然後呢？」秦臻問。
「就是他？」
「她的名字是秦臻？」他笑著念出她的名字，唇齒碰撞間是很美妙的聲音。許晞微心尖上一處微微地泛起很莫名的情緒。
秦臻倒是說不出話來了，這畢竟是她和許晞微的小秘密，她不好意思告訴莫倉廩。
莫倉廩沒有理她。
「要你負責還不如要我去死！」他溫言地笑。
許晞微有些接不住，她更加沮喪，不該讓秦臻還想起這件事來，只能藉著吃藥的由頭「忽略」她的話。
「什麼叫馬馬虎虎！到底對誰好些！」周慧不死心地追問。
陳北方抬起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說話，她到底怎麼了？」
在許晞微的記憶里，那一年舊樓牆面上長滿了大片大片的蔓菁藤，層層疊疊的綠葉繁盛得像一片海洋，偶爾風過會顯一些斑駁的泥色莖藤出來，陽光從樹葉中落下來，會有鴿子撲扇著翅膀低空飛行，很現世安好的感覺。
只是剛一醒來，就想起昨天陳北方打來的電話，她想她要立即跟秦臻解釋一下，也要去跟陳北方解釋一下。但到哪裡去找陳北方呢？他只是問了她的電話並沒有把電話留給許晞微。她揚聲喊了幾句：「媽！媽！」
今天其實和其他和*圖*書每一天都沒有什麼不同，走廊、聲控燈、樓梯轉角處的雜物，被雨水濕過的大院……卻又好像每一樣都變得不同。是生機勃勃，是歡喜雀躍，是滿腹心事，又是輾轉反側。
「你怎麼沒有問我上次去見陳北方的事。」許晞微盡量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
「你去替我看看帥不帥？」秦臻挨著許晞微說，她到底還是有著小女生的好奇心。
「恩。」
許晞微也習慣了她媽的嗓門，不管對她怎樣凶，只要莫倉廩和秦臻出現，她就會露出很和藹的笑容招呼他們。許晞微暗地裡說她是虛偽。
周慧朝許晞微的頭上打下去，力道不重，但夠疼：「胡說什麼呢，你才才多大呀，也不會害臊……別走呀，倉廩，就在阿姨家吃飯呀！」
「你不會喜歡她吧！」許晞微故意大聲地說，本來也只是順口說說，但他怔住的表情卻有些出乎意料。
「哼，我才不怕你呢！」許晞微見他笑了，知道他沒生氣了，也就走到他面前，湊過去看他正玩的遊戲。
許晞微才從驀然的震驚中醒悟過來，低聲說：「就是感冒，發燒，咳嗽……到三十九度！」
他看著她怔怔的眼神，竟然也有些不好意思，遲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以為自己的臉沒有擦乾淨。
暑假就那樣過去了。
「去啦！拜託你啦！大不了以後寫不出作文的時候我幫你想！」秦臻誘惑她。以前也是這樣，每每收到不知名的情書，秦臻就會讓許晞微出面去幫她「探一下」。但沒有誰會像陳北方這樣，宛若王子，帶著絕塵一樣的氣息。
「好好地怎麼會生病呢！」莫倉廩去護士那裡倒了杯熱水，拿了藥片遞到她面前。
「那……好吧。」陳北方這才注意到扶住她肩的手，臉微微地紅了一下，鬆開手來，笑著說：「你能給我她家的電話嗎？我打個電話給她……」
電影里有一段，女主人公美嘉說，給我第一次戀愛感覺的，竟然是河一樣的弘樹，弘樹說自己喜歡河，用很強的勢頭把周圍卷進去，不停的被他不知帶向何處，我被名為弘樹的激流捲走了……
她都不記得那次他們為什麼吵架了。總之就是吵過架后兩個人互不理睬，許晞微也拉不下臉面求和，原本三個人一起上學放學的，但莫倉廩只要看到她在就跟秦臻打個招呼說先走了。所以當莫倉廩經過她的座位時她惡作劇地伸腳去絆了下，其實只是想著開玩笑找個由頭跟他說話，結果莫倉廩摔下去的時候額頭撞在桌角，磕出一道傷口，當時流了好多血，把許晞微也嚇壞了。那次莫倉廩的額頭縫了三針，她在他家門口徘徊了許久都不好意思進去，還是莫倉廩的母親閔筱凡看到了。
4
「呸呸呸，跟他呆十多年都夠煩死了，呆一輩子那我寧願當尼姑！」許晞微反駁道。兩個人正閑聊著，客廳里的電話響了。
後來，她總是想要忘記陳北方。但人的記憶有時候是這樣的，越想要抹掉的影像，卻越是無法抽離，那些過往總是象個任性的孩子，以倔強凌厲的姿勢冷冷地與她對望。倔強如許晞微，頑劣如許晞微，卻那樣輕易地落淚了。她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眼淚可以這麼多，好像身體里所有的水分，一點一點地流失，卻又源源不斷地憑空生成了出來。如果那是一條用眼淚流成的河，而，陳北方，可不可以通往你？
「是誰？」秦臻狐疑地問。
「那你喜歡誰？」
「管他的呢……德魯依，快來救我！」秦臻嚷起來。「德魯依」是莫倉廩在暗黑破壞神遊戲里的名字。
「我媽說吃醬油就會留疤。」
有時候是秦臻，有時候是莫倉廩，有時候是他們兩個人一起出現，在樓下微微揚高聲音喊，許晞微！許晞微！她就會踢踢踏踏地去換鞋，再跑到冰箱里拿出兩支或者三支冰淇淋咚咚咚地跑下樓去。
許晞微病好以後，她一直沒有再見過陳北方。他也再也沒有打來過電話，他的出現就像是天空中的一道彩虹，只是那麼美的瞬間。偶爾，許晞微會去巷口的那家電影院，她是在這裏遇到他，這是她十五歲里的一場奇迹，讓她忽然覺察到了成長。
下樓的時候見到他們會把手裡的冰淇淋遞給他們，一人咬一支坐在石階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院子中間幾株粗大的梧桐樹，知了的聲音從四面八方一唱一和，草石竺一簇簇地生長在大院一些潮濕的地方，騎著單車的人，打著遮陽傘的路人，幾個玩著跳繩的小孩，這是百花里巷47號二鐵醫院家屬區，也是他們三個從小一直生活的地方。
「幾點了，得回家了！」她說。
「不用了，也不多！」莫倉廩趕緊說。
「為什麼？」
莫倉廩抬眼看了下她，就自覺自愿地進到廚房。他是當然不會炒菜的，只是把那些做好的熟菜放到微波爐里熱幾分鐘，端出來就好了。
騎到一半的時候，許晞微已經覺得疲憊。他們三個人找了個樹蔭的地方，把水拿出來喝。汗水那麼晶瑩地掛在三個人的額頭上，衣服有些潮潤地粘在身上，都直抱怨太熱了。莫倉廩從包里拿出一個小小的玩具風扇，摁開電源開關的時候，許晞微大叫一聲歡喜地一把搶了過來：「太好了，真是熱死了，今天估計有四十度！」
是的，那是許晞微第一次注意到陳北方，但是陳北方卻沒有注意到，在秦臻騎著單車朝前的時候，旁邊扶著車尾的人，是她。從第一面起，陳北方的眼裡就只有秦臻，秦臻的嬌俏，秦臻的美好，秦臻的一顰一笑，都被種在了他的眼睛里，而許晞微，只是旁邊的風景，路人甲乙丙丁，是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當陳北方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翻著一本書的時候，他一抬頭就看見了耀眼的秦臻。他對她，一見傾心。
「又是你的暗戀者！看來你命犯桃花呀！」許晞微壞笑著說。
躺在病床，等著醫生打點滴的許晞微懊惱地想，都是自己撒謊所以報應了吧，說秦臻發燒到三十九度，結果自己發燒到三十九。
莫倉廩的額頭上至今都還有一道疤，偶爾許晞微會把他的頭髮撩起來看看：「怎麼還不褪呀？」莫倉廩拍她的手，說：「你就內疚一輩子吧！」
秦臻連聲說：「這次題目太難了，我也錯了好幾道……」許晞微感激地望著秦臻，知道她是為了她才撒謊。
「我想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