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基礎的問題都不會回答，我真不知道你來學校幹什麼！」
他永遠是這樣，在我心情不好或者一換籤名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會過來詢問。往常我肯定對他知無不言，但是現在，我猶豫了。
「我們？」媽媽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張可，頓了下，笑著說，「經過你們學校的時候，我和張可差點撞上，就認識了。」
她們那個樣子，就像一對真正的母女。
我就像局外人般看著媽媽和張可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話，自己卻完全插不上嘴。今天的張可和以往的她有點不一樣，我印象中的張可一直是有點怯弱的。她從來不曾這麼笑語連連地和身邊的人說話，甚至眼睛里還有我弄不懂的光芒。我握緊了手，睜開眼，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
「媽，我要回去上課了。」我站起來沖她淡漠地說。
「你跟我媽媽……」我還想問，卻被她不耐煩的聲音打斷。
我承認在那一刻我是有些嫉妒的，她從來沒這樣對我笑過。那笑容里有著微微的寵溺。
「你真的沒事？伊沫，如果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好嗎？」韓翊的信息回得很急，好像一直在等著我的回信一樣。我的心輕輕觸動了一下，接著回道——
「為什麼……說我只是同學？」望著媽媽走遠的身影，我轉身掙脫了張可的手問她，語氣是我也想不到的悲傷。
我沒辦法在韓翊面前做到毫無保留，他是我喜歡的人，我不能像對待岑楊一樣對待他。甚至有時候和他說話我都要想好久才會開口，我不知道是不是上次那個玩笑他的反應讓我覺得有點受傷。不過現在，心情好多了。
我承認在更新簽名的那一刻，我還想著張可看到後會原諒我，我們會一如既往地要好。
兩個人很開心地在交談著。我不知道她們是怎麼認識的，但是我可以確定的是，媽媽很喜歡張可，因為我從來沒有在她臉上看到過這樣可以稱之為慈愛的目光。張可似乎也很喜歡媽媽，清秀的臉上滿是興奮的紅暈。
「這叫不撞不相識！」張可突然調皮地沖媽媽說道。
「你們和*圖*書怎麼認識的？」為了打破這種有點壓抑的氣氛，我主動開口問。我甚至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在問媽媽還是在問張可。
那種感覺就像是被扔在人群中的小丑一樣，往前走也不對往後退也不對。我看著那張臉旁邊張可的臉，瞬間掉入了冰窟。
「沒什麼好說的了吧？我知道日記是你在我們倆交往之前寫的。至於照片，真假我都懶得管了。我只是討厭你！」張可打斷了我，語氣從剛剛的柔美變成現在的森冷，她冷漠地看著我，緩緩說著，「我討厭你自以為是的關心。你以為你教訓我的時候我很好受嗎？就算只有我們兩個人，我也是有自尊的。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好朋友像對一個小孩子一樣罵自己，更沒有人願意接受來自好朋友的大吼大叫！我受夠了你的惺惺作態和故作驕傲，更加受夠了你那所謂的個性、張揚、特立獨行！你以為你很厲害？你以為你有多了不起？在我眼裡，你就是個小丑！一個不知所謂，還整天裝著一副清高樣子的小丑！」
所以在失去了這種安然之後，我坐在天台上，感受到的是無邊無際的寂寞與凄清。因為溫暖過，所以更寂寞。
我實在沒心情再回教室，就站在天台上朝學校大門附近的街道望去，才把視線放在那裡我就收不回來了。我看到了媽媽的車，白色豐田，就算車牌號只看過一次我也能完整無誤地背下來。媽媽來幹什麼？我狐疑地想著，忙往樓下跑去。
我站起來不知所措地看向講台上的老師，她也盯著我，聲音又抬高了一點：「伊沫，這道題你來解答。」
張可還是無法原諒我，在我看到她有點冰冷的眼神時就知道了。她坐在座位上盯著手裡的書本，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可是我知道她此刻心情不大好。
「嗯，好。」
「嗯！我一定會打電話的，阿姨開車小心哦！」張可接過名片認真地看了看，再沖媽媽甜甜一笑。而作為女兒的我，跟我媽媽連一聲再見都沒來得及說，就被無視了。
「張……」另一個字硬生生地堵在了我的嗓子眼，再也說不出ｍ•ｈeｔｕｂｏｏｋ.cｏm.ｃom來一個字。因為張可在看到我的時候，立馬起身朝外面走去。
「這樣啊！」媽媽看著我們點點頭，慈愛的目光仍舊停留在張可身上，「這是我的名片，保持聯繫。」
她好像很困擾，我看著手中的紙團猶豫著要不要遞給她。就在我發愣的瞬間聽到了老師在喊我的名字：「伊沫，這道題你來解答。」
雖然知道有那樣的想法簡直是做夢，但心底仍舊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喊——
「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我還在努力著，希望張可說的這些都只是氣話，我伸出手去拉張可的手，卻被她狠狠甩開！
終於那張熟悉的臉離我越來越近了，她臉上的笑容和此刻狼狽的我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終於承認，我一直希望媽媽來看我。媽媽的到來，讓我的心裏到處都落滿了陽光。
我笑了笑，再打開岑楊給我的回信，他發了個敲打的表情，跟在後面有一大串字：「笨死了！有時間在這裏裝文藝，不會去找張可說清楚嗎？事情說開就好了，又不是什麼大事兒！」
「你想吃點什麼，自己去點吧！」張可似乎有一種魔力，讓冷漠的媽媽瞬間變得溫柔起來。
「你……」我的喉嚨很乾很澀，發出來的聲音不像是自己的，我看著張可，努力找尋著殘存在腦海里的思維，「就那麼討厭我嗎？」
這樣的認知一直到中午我才清楚地意識到。午休時間我再次來到了天台，這裏空蕩蕩的，有風吹起落在地上的塑料袋發出「沙沙」的聲音。
媽媽是為了來看你才到學校來的！伊沫，媽媽來看你了！
張可來學校后，沒有向我這邊望一眼。我也沒有主動過去找她說話，只是坐在座位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我手心裏是早已被我揉成一團的紙條，那上面寫著「對不起」。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問我怎麼了，我只是稍微猶豫了下，還是跟禪心和岑楊說了實話。
「少在這裏自作多情了！苦衷？我能有什麼苦衷？你以為你伊沫值得我因為什麼苦衷而儘力去保護嗎？你憑什麼這麼想？真是好笑！」張可嗤笑一聲和圖書
轉過頭去，指著外面向甜品店走近的人說，「那才是我的朋友，至少，人家沒你那麼做作。」
我獃獃地看著眼前的張可，齊眉的劉海仍舊把她乖巧的一面展示在外面，清秀的臉龐讓人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覺得這是個非常溫柔善良的姑娘。我在這張臉上看到過喜悅、傷心、難過、委屈和微笑。但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看到的是憤恨和輕蔑。
我突然覺得嘴裏發苦。短短的45分鐘對我來說竟然如此難熬，我所有的心思都在對我充滿譏誚的張可身上。好不容易等到下課，我決定找張可談一談。
「媽媽。」我輕輕喊了一聲媽媽。媽媽似乎沒有料到會遇見我，臉上露出一絲尷尬，但那尷尬一閃就不見了。
我順著張可的手看過去，莫莉漂亮卻陰鷙的臉落入了我的視線。我的心一下子難過到極點，我握緊了拳頭，卻不知道這心中的怒火要怎麼發泄。
講台上，老師的嘴一張一合，可是我卻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我的世界一片寂靜，我望向身邊的同學，有的人在偷笑，有的人在幸災樂禍，有的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張可……」我想安慰她，但是湧現到我腦子裡的卻是解釋。岑楊說得對，一定要把事情好好說清楚，這麼想著，我馬上拉著張可說道，「你誤會我了，那張照片和日記……」
她這是在安慰我嗎？我迅速抬頭去看張可的眼睛，她卻轉移了視線，反而望向媽媽離開的方向，輕輕嘆息了一聲——
「對了！」媽媽好像看了我一眼，眼裡有我看不懂的情緒，「你跟伊沫是同學嗎？」
我並沒有在意老師的話，因為回蕩在我腦子裡的就只有昨天剛從昏迷中醒來的張可對我說的那句——
「同學！只是同學而已，並不是很熟呢！不過往後我會多跟伊沫交流的，畢竟是阿姨的女兒嘛！」張可說著就過來拉我的胳膊，而我則僵硬地站在原地，內心一片荒涼。
「很討厭！」張可毫不留情地接下去，「非常討厭。」
我不是笨蛋，我知道她在躲著我。但是我受不了剛才張可看我的眼神，那是戒備，對自hｅｔｕｂoｏk.ｃｏｍ.cｏｍ己討厭的人的戒備。我沒有追上去，而是獃獃地坐回自己的位子。
「我剛剛做了個噩夢，夢到我沒有把你推開，你受了傷。嚇死我了！還好，你沒事。」
我幾乎能想象到他說這話時氣急敗壞的樣子，我捂著嘴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停了停，我看著仍在跳動的韓翊的頭像，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打開了它——
媽媽站起來從包里拿出名片遞給張可。
……
我慌亂地坐下，隨意點了一個甜品。
那個就連在睡夢中都擔憂我的安危的笨丫頭，那個在我離家出走以後站在升旗台下因為我的難堪而眼眶發紅的笨丫頭，到哪裡去了呢？
我突然有點恨自己的自作多情，媽媽只是路過學校而已，就算停留也只是為了別人停留，根本不是我。還有張可……
我和張可完了。
「阿姨，您可真漂亮，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白領女性！」張可臉紅紅地看著媽媽，說著一點都不讓人覺得突兀的誇讚。
「伊沫，怎麼了？」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我怕我會在這裏無法控制地哭出來。我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低頭翻開手機看了下，離上課時間只有十分鐘了。
我打開手機，登錄QQ，稍微猶豫了下，還是把簽名改成了：「已經失去了……」
「哎唷，漂亮什麼呀！」媽媽聽到讚美自然非常開心，她看了張可一眼，笑盈盈地說，「阿姨今天真是高興，遇到了你這麼個乖巧可愛的小姑娘。」
下了樓之後，我朝媽媽的車停的方向走去。走近了才發現是我和張可經常來的一家甜品店。就在我轉身的瞬間，我看到了甜品店裡坐著的媽媽和張可。
「嗯！」張可沖她點點頭，笑容甜甜地說。
在我坐下之後，媽媽又把目光投到了張可身上，她們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卻說不出口，我們就這樣僵持著。
「是……」
「滴滴滴滴……」手機QQ的聲音傳入我耳中時，我愣了下，隨即滿懷期待地打開。禪心、靜看流年、韓翊，我看著一個個跳出來的名字，心裏更難受了。那個原本這個時候會第一時間站出來的人卻不在，是不是我們真的從此就絕hetubook.com.com交了呢？
禪心安慰我：「我想她也不是故意的吧，可能她也有什麼苦衷呢？多給對方一點時間，自然會好的，不要灰心。」
「伊沫，坐。」媽媽看著我，她臉上的笑容沒有消退。看著媽媽臉上出現的久違的笑容，我不由得有些恍惚。有多長時間，媽媽沒有這麼對我笑了？
經過一天的休息，張可的氣色好了一點，但頭上還包著紗布，我知道她的傷還沒有完全好。但是張可好像很累，不知道為什麼，我甚至還能感受到她周身籠罩的一層憂傷。
「本來就是同學啊！」張可嘴角泛著冷笑地看著我，聲音尖利地說，「我是個膽小鬼，廢物。沒資格跟你伊沫這樣的大人物做好朋友。」
那是對我的輕蔑，對我這個一直以來自以為是她最好的朋友的輕蔑。
我低下頭看著一片空白的書本不知道該怎麼辦，以前每當遇到這種狀況張可都會把寫好答案的紙條遞給我。長久以來，我早已習慣了張可的這種貼心，所以在站了一會兒還沒有收到紙條的時候，我朝張可那邊望去，可是我看到的是依舊低著頭看著書本的張可。
「都說了，不撞不相識，你別想多了。」
媽媽說完還衝著張可笑了笑。
這個世界，還有什麼陽光可言？
「有媽媽真好。」
「哦。」媽媽的語氣在面對我的時候冷了很多，接著她就笑著對張可說，「你也要上課了吧？快回去吧，遲到了不好。」
就像一根針猛地扎進心裏一樣，那一刻我是想哭的，但我沒有。我在店外面站了一會兒，推門進去。
「一點小事，沒什麼的，不用擔心。」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口吻，這個我平時最討厭的語氣，沒想到竟然在今天，對我最喜歡的人說了。
以前也是這樣，午休的時候，我一個人跑到天台上，望著遠方發獃。那個時候並沒有現在的孤單，因為那個時候的我，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寂寞也好，孤單也罷，我的所有情緒都自己消化，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事。但是跟張可成為朋友之後，我的開心和難過漸漸有了人分享，心也慢慢打開，那種與人同喜同悲的感覺，竟然令人那麼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