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羊肉刀削

昨兒她跟著門子出去時,謝祁便站在石亭里,默默地目送她遠去。等出了謝家的門,她那削瘦的肩頭便要挑起扁擔,身後還跟著她兩個弟妹,他們便要這般全憑藉雙腿,一路走回金梁橋。
之後父親遣人來,說讓他到前廳見客,謝祁便無奈地起身去了。
結果事與願違,沈渺做好了今兒的一百五十個紅豆排包,這雨非但沒停,還颳起了風,這下風大雨斜,外頭便也顯得萬木飄搖、枝葉瑟瑟。她忙擎著傘出門看了看,街巷皆成澤國,連人影都沒了,都不知上哪兒雇車。
他的夢裡終於又有了聲色,有了稚嫩的雞鳴、有了野花清淡的顏色、有了湘姐兒的笑聲,也有了阿姊清晨起來揉面做菜的背影。
「你什麼時候起來的?我竟沒聽見。」
但她家狗兒也不差,李嬸娘在心裏重重點頭。
況且不知是不是吃了羊肉,她一晚上都覺得肚子里暖和,手腳也熱熱的,睡得格外舒服。
母親不管他,撥著算盤頭也不抬,只說:「讓他喝,喝死了了當。」
父親什麼都好,唯獨有些愛慕虛榮。
雖說因他自小霉運纏身,極容易將好好的旅途變成亡命天涯的生死歷險,每一回出遠門都為謝家幾個叔父平添了許多意料不到的考驗與坎坷。但謝祁身上也有母親郗氏的豁達樂觀,尋常人家的母親若是知曉小兒屢經艱險,只怕早已拘著不許出門了。
謝祁則迴轉屋內與自個下了會兒棋,不一會兒,硯書又回來了,他將傘放在門邊,手裡還捏著把從周大那兒順來的炒豆子吃著:「九哥兒,都安頓好了。」
顧叔是釀酒的老師傅,鼻子很靈。哪怕隔著兩道院牆他都已經聞出來了。這一鍋羊湯如此鮮美,關鍵便在於這肉好,因此滿滿的肉香沒有被其他香料掩蓋,更顯得醇厚。
雖說謝家祖父去了,但太婆還在,宋朝有父母在不分家的規矩,因此謝家也一直是堂兄弟三房人聚居,小輩也都從示字輩,因此謝祁雖被人喚作「九哥兒」,其實僅有一個不正經的同胞哥哥——在家族中行三的謝祒。
還是加緊做好吧,她懷著一絲希望,說不定一會兒雨便停了。
跑到一半又想起了什麼,轉到自個住的廊房裡,取了自個的蓑衣,又與同住的秋毫借了大一些的蓑衣來,一併拿著交給了在馬廄給馬兒梳毛的周大,還細細囑咐了好一番。
「郎君……郎君都嚇得跳到桌案上去了!」硯書止不住想笑。那日謝父為了見客特意穿了件剛裁好的雲紗圓領大袖衫,那衣裳上翩然的雲鶴是請了兩個綉娘綉了大半個月才得的,他見兒子忽然嘔了一地,頭一個反應竟然不是去解救來客,竟是護著衣裳,下意識便躥上了桌。
正好顧屠蘇的爹在家,他原本揮汗如雨地在院子里擦拭每一口酒缸,聞到這樣濃郁鮮香的羊肉味兒,也不禁仰起頭來,狠狠hetubook.com.com地嗅了一口:「真香啊,沒聞見其他香料味兒,這定是上好的羊肉。」
他點點頭,便也沒再放心上。
這肉這樣好,不趁新鮮吃了,豈不浪費?沈渺是最不喜歡浪費食物的。
沈渺好似撫摸著美人的長腿一般搓洗羊腿,一邊咽口水。
如今他偶爾做夢,夢裡沒有了父母那兩具黑沉沉的棺材以及靈堂里不斷旋轉飄飛的紙灰,也沒有了在大伯家日日天不亮便起來做活的、幽深漆黑的天。
謝祁動了動唇,聯想到那場景,似乎都能浮現出父親那鬍子炸起、驚惶無比的臉來。
她這樣的老廚子,只要聞一聞就知道這羊腿新不新鮮了,何況這肉色不必打燈,都呈現出一種鮮艷的粉紅色,給人一種這羊生前也十分活潑好動、充滿活力的感覺。切開之後,裡頭白色脂肪均勻分佈,又增添了幾分豐腴之感。
謝祁攏了攏衣襟,忽而想起了沈娘子。
顧屠蘇卻看出她有些煩難,徑直走了出來,黑漆漆的臉上透著認真,望著她說:「若要我幫襯,你儘管開口。這幾日你出攤兒,怎麼也不來尋我搭把手?」
把沈渺逗得直笑。
她刀工好,能片到羊腿肉薄得透光,吃進嘴裏,嫩得好似不用咀嚼便化開了。
這沈家竟然還熬起了羊湯?這麼大手筆?羊肉可不便宜呢……李嬸娘咽了咽唾沫,心裏又想,才擺了沒幾日的小攤兒便這樣鋪張浪費,都買起羊肉來了,這樣大吃大嚼,掙多少銀子也不夠使啊!沈大姐還是年輕,不知柴米油鹽難掙,不會過日子。
「一會兒進了外院,可不許再吃了,別叫隔房的瞧見了,回頭又去與母親告狀訓斥你。」兩人說著說著便要邁過內苑二門了,謝祁不由囑咐道。
而且沈渺削的面中厚邊薄、棱鋒分明、每一片都是完美的柳葉狀。入鍋煮后,爽滑勁道,口感絕佳。只用加一點蔥花與姜便十分美味,連大料都不需要,沒有一絲腥膻。
「說起來又有兩日未見阿兄了。」謝祁想了想,謝祒先前說要去什麼珠簾巷,估計又去哪個相好的花魁屋子裡睡了。不由輕輕嘆了口氣,這兩年他總是這樣醉了睡,醒了又起來喝,恨不得將自己淹死在酒缸里,有時好幾日都不會回家。
他披上一件白綾衫子信步走到廊下,舉目望去。
連院子里的小雞也被他抓了進來,用不知哪兒翻出來的舊竹篾罩子罩在淋不到雨的角落裡,現在三隻小雞正擠在裡頭,一邊吱吱亂叫,一邊低頭梳理絨毛。
因此沈渺煮麵的時候,便選擇將羊腿肉片下來,在羊骨湯里一燙便熟了,這樣不僅能吃到羊肉那醇香的原汁原味,口感也是又嫩又滑。
於是他出聲將玩得一身雨水的硯書叫來,細細囑咐:「你去尋管車馬的周大,不必理會三嬸母人手不足的話,只管讓他們將我的車勻m.hetubook•com•com出一輛來,再命周大算著時辰駕車去接沈娘子。咱們家雖花費銀錢請她來烤制素點,卻也不要叫人家挑著重擔還一路冒雨而來。為祖父辦法事本是祈願積福之事,只願人人都能沾了這緣法而平安才是,怎好為此反倒讓旁人添了煩難。」
也好為大房爭一口氣。
硯書忙把手裡的炒豆子全倒進嘴裏。
沈渺來到這世道,也從沒有處理過這樣好的羊肉。
父母驟亡,緊接著便是三年寄人籬下的生活,這一切突如其來的變故都將沈濟變成了一個不怎麼愛笑、戒心重的孩子。但此刻,他自個都沒發覺,他望著阿姊與妹妹,使勁刷著碗,連眼底都是笑。
真是……太好了。
其他房的兩個堂兄年歲較大,有的還出館去外地做了官,當然也都是些芝麻綠豆的小官。但好歹也是官,外頭便有些不好聽的話,便說怎麼看都比大房兩個孩子出息,因此三房的嬸母才會總想奪母親管家的權,也是因此父親總想以他揚名、鋪墊些官場人脈,只等他日後科舉高中,名利雙收。
吃過那一頓薺菜春卷,謝祁腹中飽暖妥帖,竟連夜裡都睡得好,一夜黑甜無夢。
他低下頭,掩飾漸漸發熱的眼角。
唯獨母親郗氏坐在燭火下縫製衣物,低頭笑道:「九哥兒別怕,你雖然回回都逢凶,但不也回回都化吉了?這些奇險旁人一輩子也不會有,獨獨你有呢。何況,人生哪有十全人吶?憾事八-九才是尋常。人生在世,自然人人都期望事事順意,但若是不如意,難不成便不活了么?千萬不要因此而頹唐,阿娘始終相信,福禍相依。你只要但行好事、問心無愧,總有一日也會交上好運,順順遂遂的。」
這雨下到午後還沒停,四下皆是濕漉漉,風也涼了起來。謝祁讀了半日的書,又練了數十張大字,順手將博士們留下的詩文、策論皆做完了,望著這無休無止的雨,竟十分無所事事起來了。
遠處,母親已命僕人將蘆棚四周圍上雨布,又燒了好大一鍋薑絲蜜茶,供那坐在蘆棚里念經的和尚吃用,經聲隔著雨聲,檀香沾了凡塵,竟顯般縹緲而有仙氣了起來。
風中羊肉的香味又好似更濃郁了幾分,李嬸娘再看了眼沈家的門,撇撇嘴,縮回身子關了門。
豆大的雨點兒接連落下,過了午時這雨不僅沒有停歇,還愈發大了。沈渺坐在灶房裡做今兒要送去謝家的紅豆排包,看著檐下好似掛上了水簾似的,便開始發愁。
這樣肥瘦相間的羊腿便剛剛好。
她倒是不打緊,做好的麵包生胚可不能淋雨。
於是鬆了心神,慢悠悠地洗漱穿衣,打著哈欠進了灶房裡做早食。昨個謝家那九哥兒硬是塞了不少吃食給她帶回去。有一根羊腿、兩袋細面、一籃子雞蛋、好幾樣蔬菜瓜果,還讓方掌勺特意給她拿了一團已經揉好、醒發好www.hetubook.com.com的麵糰,極體貼地道:「天晚了,你們回去再做晚食不免辛勞,不如拿一些下鍋便能吃用的回去最是便宜。」
轉開視線一望,牆根下那還沒完全晒乾的土窯已經被油布蓋得嚴嚴實實,上頭還壓了不少歲瓦片,防著被風吹開。
沈渺笑了笑,她原本也想到了顧家有車,但土車子在這樣大的雨里,也不比挑扁擔有用,容易陷進泥里,若是陷了車翻了更糟了,且人穿上蓑衣推著車走也能淋得濕透。因此她其實已經下定決心要冒雨去車馬行租一輛篷車。雖說貴了一些,但至少不會那麼狼狽,帶著濟哥兒和湘姐兒也安全些。
謝氏幾乎歷代都出大儒,是文風極為鼎盛的家族,甚至還留有魏晉遺風,喜好清談與佛事。謝祁十歲上下便跟著謝家幾個學痴叔父外出,去遊歷天下風光;去學天下的學問;去悟世上的道理。因此他年紀不大,卻見過不少人世間的疾苦,既沒有那些士族子弟高高在上、不辨五穀的毛病。也更比別旁人能體諒那種為一餐一飯而奔波的辛勞。
而且方廚子塞給她的那羊腿顯然是羊前腿,羊這種動物,前腿比後腿活動更少一些,肉質較肥,筋膜卻比較少,吃起來口感柔嫩多汁,最適合涮鍋,快進快出,最鮮嫩。若是羊後腿,瘦肉多、筋膜也多,便比較適合用來燉煮、紅燒或是滷製了。
沈渺吃了一驚,抬眼望去。
硯書又去取了大傘來,出門時還嘀咕道:「定是那些人客套誇獎,又把郎君哄得找不著北了。」
沈渺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外頭竟響起踢踢踏踏的馬蹄聲,車輪轆轆濺起雨水,一輛簇新的桐油馬車劈開滂沱的雨幕,棗紅馬兒噴著鼻氣,頃刻間便停在了她面前。
羊腿就是要這樣,脂肪若是發黃了,有可能是吃的飼料不好,也有可能是放置時間太長氧化了,這樣的羊肉一般都比較腥膻。尤其脂肪層太厚太多的,也會格外油膩。而脂肪太少,吃起來又柴了。
於是昨晚沈渺三人吃了極豐盛溫暖的一頓晚食,她將羊腿肉片成了紙片薄,羊骨便用來熬煮湯底,揉好的面直接用刀削入沸水中……一碗湯濃味美的羊肉刀削麵,把沈渺一整日的疲憊都洗凈了。
「寅時便起了。」
「這哪裡困得住三哥兒,隔日便翻牆出去了。」硯書聳聳肩,想起那天的餅,懷念得又吃了一大口炒豆子,「不然怎會湊巧買了沈娘子的餅送來?」
還有……他也嘗過了麵疙瘩羹的暖、黑米山藥饅頭的飽、菠菜角子的嫩、「全家福」烙餅的香、酥皮蜜豆饅頭的甜、羊肉刀削湯餅的鮮……從此衣食溫飽自茲始。
鑲以絹紗的六角玻璃風燈在風雨中搖晃,上頭繪了個「謝」字。
這雨不停,她只能先出門花錢雇輛帶篷子的驢車了,不然走過去必然全濕透了。
今兒又下了雨,來路泥濘,只怕更難走了m•hetubook.com.com
最緊要的是,那字端端正正,筆鋒渾厚有力,讓李嬸娘面色更加不好——沈家唯有濟哥兒會寫字,可她不知道被趕出私塾的濟哥兒這字竟然寫得這樣好,比她引以為傲的李狗兒好多了。
這個家,似乎在阿姊回來的那一日,便真的成了家。
這一大家子,人多了,自然也有些小磕絆。
姐弟三人吃得肚圓,後來還在椅子上攤了好一會兒,回味悠長。
謝祁想到此,也不免一笑。
轉過一條長廊,便到了前廳,已隱隱能聽見人抑揚頓挫地談論詩詞歌賦,謝祁又又暗嘆了一口氣,頓了頓腳步,等硯書收了傘跟上,便認命地走進去當父親對外炫耀的吉祥物。
這沈家大姐兒倒是個閑不住的,前些日不知道又從哪裡拖來兩張被火熏得黑漆漆的瘸腿條凳,用石塊墊在瘸腿上,便擱在門口做了個地台。用破陶碗、陶罐種了些不知名的野花,還在陶盆邊上擺了個木板,貼了紅紙,在上頭寫了兩行字,李嬸娘是讓李狗兒去看了回來念給她聽才知道,上頭寫的是:「春祺夏安,秋綏冬禧」,連門邊的牆上也釘了塊小小的方形木板,在上頭寫了個「沈」字。
「沒事兒,我看看雨。」
沈渺便帶著湘姐兒在院子里繞圈消食。
沈濟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回過頭來,見是沈渺,她外衣都沒來得及穿,長發披散著,也笑了:「阿姊,你快回去披件衣裳吧,今兒下雨了,這天冷多了。」
李嬸娘也開了門,東瞅瞅西聞聞,最終目光定在了沈家那新打好的木門上。
他有些饞了,伸長脖子一看,灶房裡的條案上,是他婆娘包的、歪歪扭扭、奇形怪狀的素餡包子,又失望地縮回脖子。
今兒一大早。沈渺聽見雨聲便也嚇得連忙起來了,掀開被子便衝去灶房,誰知找油布沒找著,慌張地到院子里一看——才發現濟哥兒早起來了,他正站在漏雨的廊子下輕聲背書。
這下怎麼辦才好?她嘆了口氣轉身回去,剛要關上門,就見顧家後門開著,顧屠蘇穿著蓑衣,正冒雨推了車將酒缸都搬進屋子裡去。他瞥見沈渺,便扶起斗笠,露出一張曬得脖子都有些分層的黑臉,停下來問:「大姐兒?怎麼了?」
沈渺他們關起門來吃得香,卻不知香味四溢,巷子里又狹小,肉香早飄得到處都是了,顧嬸娘昨個還在學做沈渺上回送來的白菘雞蛋餃子,正笨手笨腳地忙活兒,就被猛地香了一個跟頭。
面、肉、湯三者融合,姐弟三人圍坐在灶房的小方桌上,爐火溫暖昏黃,一人面前都隔著一大碗,羊肉鋪滿了碗面,吃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夜裡,燈籠投下昏黃燈火,照在那小小花瓣與墨跡上,倒也有些溫馨又古樸的意味。
怕沈渺不收,又說:「這也是九哥兒的意思。」
最後是沈濟先起來,把碗筷都收起來,打了水來洗。
近處,他院子里專司洒掃的粗和_圖_書使僕從們,也披上了蓑衣斗笠,換了木屐,正手持長長的竹鉤,一下一下,努力清掃那被落葉堵塞而滿溢出來的廊下雨渠。
沈濟很久沒有吃得那麼撐了,扭頭看了眼湘姐兒,這孩子吃得額頭都冒了汗,兩個臉蛋都紅撲撲的。她還低下頭,用小胖手拍了拍自個鼓起來的肚子,驚訝地說:「阿姊,你看我變成像個呱呱肚子了!」
沈渺這才發現,原來已是辰時了。
她在圍裙上擦著手,走出來,還使勁聞了聞。
沈渺一下靠在門邊,鬆了口氣。
是啊,但行好事,莫問前程,不論結果,只求無愧便是了。
這下雨了天色昏暗,李嬸娘的大公雞也沒叫,害得她一覺睡過了頭。不過這雨下得這樣大,出門趕早市也成了泡影,炭火只怕都點不著,正好歇一日吧。
但也只是閉上了一小會兒,剛走進雨里沒兩步,雨聲擊打在傘面上噼啪作響,硯書又忍不住與謝祁說聽來的笑話:「九哥兒,聽聞前些時候,咱們還未從陳州歸來,又有客提出要見郎君膝下『麒麟兒』,郎君無法,只好將三哥兒叫了來。誰知三哥兒前一夜在青樓妓館喝了一夜酒,被僕從急哄哄拽起來,歪歪斜斜剛到客人面前,正要開口見禮,一張嘴便淋淋漓漓嘔了人家一身……」
湘姐兒與濟哥兒自打爹娘去世后,也好久沒吃這樣多的羊肉了。
謝祁淡淡瞥他一眼,硯書便嘿笑著舉手在自己嘴上一捏,閉上了。
養的那三隻小雞已經養熟了,見到人非但不跑,還會以為有吃的而跟上來,因此沈濟在灶房裡刷著碗,轉頭往院子里看去,便能看見阿姊在前、湘姐兒在後,兩人屁股後面還跟著一串撲騰著翅膀的小雞,兩人三雞,一塊兒遛彎。
三人後來把湯都喝光了,齊齊撂下碗,又齊齊打了個嗝。
隔日一早,他竟是被外頭下得愈發緊的雨聲才吵醒的。他支起窗子一瞧,雨勢頗大,檐聲淅瀝不絕,他的兩個書童:硯書與秋毫,及其他僮僕一塊兒坐在廊下看雨,相互伸出手去接雨水,你潑我,我潑你,玩鬧不休。
謝祁哭笑不得地搖頭:「怨不得回來時,便聽說阿兄被關在院里不許出去呢,原是為了這個受罰。」
這或許也是今兒睡過頭的原因吧。
他便這樣隔著半開的耕讀鏤雕支摘窗,靜靜看了會兒嬉笑的僮僕與雨。
硯書點頭稱諾,取了傘撒腿就跑。
尤其熬煮出來的羊骨清湯,滿屋飄香,聞一聞都令人垂涎欲滴。
再嘆了口氣,謝祁心想,阿兄這樣放浪形骸下去,等他回來只怕又要挨父親打了。
雨勢越發厲害,檐下滴落的雨水已經連成了簾幕,不僅謝家沉浸在水濛濛的大雨中,整個汴京都因大雨而寂寥,路上不少人慌忙收攤,金梁橋下的汴水也漲了不少,楊柳東巷窄小的巷子里已經泥濘不堪,積起了不少水窪。
沈渺不知曉小巷裡的議論,即便知曉也不耽擱她吃肉。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