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還用這蘆葦管吸著喝,也有趣。
金梁橋上也有煙火驟起,似流星劃過,很快又綻于天際,光影流轉,恍若天河傾落,鋪子里不少人端著碗筷便出去瞧,熒熒璀璨的光將所有駐足觀看之人的臉都映紅了。
顧屠蘇在人群中看了又看,確信自己沒看錯。
咱好好的社會主義接班人,怎能染上那資本家的邪惡本性呢?其實,即便是談利潤,她上輩子在她那餐飲小公司也實踐過,不設置考勤,只要能把工作按質按量完成,幾點回家都成,結果工作效率還挺高呢!這正好說明了讓員工們能豐衣足食、快樂工作,其實能比壓榨他們創造出更多的價值。
沈渺也不知鋪子里來了大人物,客流高峰期過了,好多人吃飽喝足又去河邊放燈或遊船了,鋪子里還剩四五桌客人還沒吃完,時而要些酒水,但沈渺后廚已經閑下來了。
沈渺也暗中觀察了他們好幾日,阿桃和唐二適應得極快。福興原本被沈渺買走,還有些沮喪悲戚,那副懷才不遇的模樣,好似大廠程序員跳槽卻莫名被電商小公司錄用了似的。
說著,那郎君目光又落在那炙鴨圖上,還背著手站起來欣賞了片刻,扭頭對沈渺稱讚道:「這炙鴨圖畫得傳神,神韻畢肖,很有當年范立老先生的風範嘛。可惜老先生故去幾年了,沒想到……」竟然在這樣一間鋪子瞧見了。
顧嬸娘算借調,有餘、阿桃、福興、唐二都算正式員工。她手底下滿打滿算都有五個人了,誇張點都能成立支部了,那人事檔案、績效管理還有薪酬辦法可不得跟上么?
這鴨子是現烤的,還熱乎,不僅有鴨肉的香,還有果木的香,鴨皮脆得咬下去會發出聲響,皮下的油脂被牙齒擠出來,淌進了鮮嫩的鴨肉里。
幸好車上已沒有了酒,他擦了把汗,把車子扶正了。
原來是謝家人,怨不得了。聽聞當年范立老先生收的最後一個弟子聽聞便是謝家公子,只是聽說那孩子志不在書畫一道,多年來幾乎沒有畫作流出。
但福興的刀功不如唐二,揉面做麵食也一般,還有得教。
賞完圖,他在角落瞥見了落款。
顧嬸娘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日後也當如此。」
做烤鴨繁瑣不易。首先便得選好鴨子,不能太大,鴨子長得太大要不肉老、要不太肥。差不多一隻在五六斤左右的小白鴨,是最好的。
沈渺到後院看了會兒,有了新員工,陳汌和湘姐兒便不用當小工了。他們倆此時正在陳汌屋裡認字,一張張字卡鋪了滿床。沈渺先前將濟哥兒以前練的大字挨個剪了下來,這樣他們便能一張張照著認,比一大張的方便些。
新砌好的棗泥爐擱在後院,福興穿敞懷的短褂子,熱得滿頭大汗,正繼續往裡掛鴨子,但今兒最後掛五六隻也就沒有了。
倆孩子趴在床榻上,頭碰頭地你問我一個字我問你一個字,乖得令人心軟軟的。
偏偏雷霆性子溫順,真就安分地蹲坐在那兒隨便湘姐兒怎麼折騰都成,第二天它轉過頭來,差點給沈渺嚇得摔了個大屁蹲。
誰也料想不到,這開封府尹竟會在街邊的小食肆里悶頭大嚼鴨架子。
她如今有了好幾個員工,也準備把她這小公司管起來了。
還有這裝茶湯的竹筒也頗具巧思,竹筒外頭還罩了麻繩網兜,能讓人喝不完提著走,竹筒上還貼了不同形狀的紅紙,寫了吉祥話,她杯上寫的「喜樂」,她見還有其他人的杯上有「萬福」、「嘉節」;或是「千齡」、「無恙」;更有hetubook•com•com「發財」、「暴富」。
有個商賈正好拿到了「發財」,頓時笑得合不攏嘴,還說借沈娘子吉言了!喝完了也不捨得丟棄這有好兆頭的竹筒,提溜著便回家去了。
觀蓮節要持續三日呢,沈渺準備明日開久些,後日濟哥兒便休沐回來了,她便也準備關門歇一晚,給阿桃他們發點過節費,讓大伙兒都能放假出去逛逛去。
阿桃倚在櫃檯邊小聲跟顧嬸娘嘀咕:「幸好吃魚的大多是存取的,點烤鴨的也早先收了銀錢,否則就此趁亂跑了都追不上。」
晾乾了才能進掛爐,烤鴨子的柴也有要求,講究些的,只用棗木和梨木,這兩種柴燒起來香,這種香氣還能慢慢地滲透進鴨肉里,用這兩種果木烤出來的鴨子也就特別香。沈渺選了棗木的,烤好后都不由陶醉地聞了又聞。
牙保接過沈渺送他的一杯桃子冰茶,暢快喝了,又嘆了口氣,「我怕她是逃妓,還悄悄著人打聽了。阿桃娘沒騙人,她回去以後被老鴇打得下不來床呢,險些命都沒了,也沒把阿桃的去處吐出來一點兒。旁人或許不在乎,但我重信,不少窮苦人家願意將兒女託付給我,便是因我答應了便會踐諾。
大姐兒被休孤身回京,在他們家受了三年鳥氣不說,還得睡這沒人倫的東西和他那老咬蟲親娘中間!這欺辱人也得有個限度!顧屠蘇嘴上雖從沒有提過,但早在夢裡將他子孫根踩斷好幾回了!
鴨子進了烤爐,也不是就能放著不管了。後世的電爐會自個轉,但沈渺這兒只能靠人工了,烤制時,必須得有人盯著,一邊要盯著火,一邊得慢慢地轉動掛鴨子的轉桿,每隔一段時間就得將轉桿轉動一定的角度,這才能確保鴨身受熱均勻。烤一爐就得全神貫注站半個多時辰。
今兒只覺全城的人都湧出來玩了,沈渺鋪子里也是客滿盈門,沒有一張桌子能空上半刻鐘。後院剛烤出來的十幾隻鴨子,一眨眼便賣光了,幾乎是來一桌客,瞧見了新鮮,便能賣出去一隻半隻的。
阿桃有眼力見,立馬送上熱帕子,那眉目憨厚的中年男子擦了擦臉,還把鬍子也一綹綹擦洗梳好,才從懷裡掏了十文賞錢給阿桃,出聲道:「這炙鴨子還剩幾隻?一會兒全都包給某,某要帶走。」
這幾天鋪子剛重新裝修好,又恰逢觀蓮節,客流量極大,沈渺主打的還是烤魚和店裡本就有的各類面,新菜便只上烤鴨,這東西一人半隻能賣四十份,比一日可能僅有一兩份出售的蝲蛄能滿足需求。
一早,沈渺領著福興、唐二兩個人,從早忙到晚,也只來得及做了二十來只。
「好舒坦啊!」王娘子驚喜地又喝了一口,喜歡得不得了。
陳汌身上堆了山一般的小衣裳,幫著遞——那都是湘姐兒一會兒要給雷霆換裝的。
「好鴨,好鴨!」王雍捋了捋自己沾了油的鬍子,又開始小心地從邊緣掀起麵餅——這麵餅太薄,又軟,若不小心,便會一舉掀出兩張來。
不過烤鴨本來一日也做不來多少只,這東西不好做,沈渺原本便知道,起初便打算做成限量的,烤幾隻賣幾隻,目前以福興處理鴨子的速度,每天頂多固定二十份,賣完拉倒,也加不上量。
姓謝之人不少,但是排行九,又字關山,還師從范老先生的卻只有一家了。
王娘子正好還剩一些沒喝完,一會兒正好拎著帶走,去橋上看煙火,渴了還能吸著喝呢,多好呀。這十二文錢花得值,又好喝又吉祥又便利和*圖*書。
燙好的鴨子擦乾,再用粗些的蘆葦管往鴨肚子里吹氣,要把鴨子吹得氣鼓鼓的,這樣鴨皮與皮下脂肪分離,也是為了能烤出好的脆鴨皮。之後還要在鴨身上均勻地塗抹飴糖、料酒等秘制調料,將鴨子掛在通風處晾乾,晾得兩個時辰呢。
唐二這人,當初算是沈渺看走眼了。他在牙保那兒不大說話,她還以為他生性靦腆呢,結果來了家,他也就安靜了兩日,沈渺怕他不適應,覺著他長那麼大了竟然還能叫後娘賣了,估摸著就是性子太老實叫人欺負的,怪可憐的,還勸他:「沒事,你以後都當自己家啊。」
直到遇上沈渺,他才將阿桃脫手。
汴水旁生了些鬱郁青青的汀蘭,河面上已快要放滿了河燈,燈大多是蓮瓣綻露狀,糊以彩紙,內燃燭火,微光熠熠,飄飄蕩蕩,順汴水蜿蜒而下,遠遠望去恰似繁星綴地。
他說得好聽,但沈渺略略試了他兩天就試出來了,他其實不大會燒飯做菜,所有功夫都在刀上。
好生闊綽啊!阿桃笑得見牙不見眼,將銅板揣進懷裡,忙進後院去問福興,福興正專心轉杆子呢,抽空看了眼火,回道:「還得等一刻鐘才能出爐呢。」
沈渺崗位也已經定好了,她自個主廚、福興是副廚,他要熬湯烤鴨還要兼管冷盤。唐二是切配和打荷,轉幫忙切菜切肉之類的活。有餘還是她燒火洗碗砍柴挑水的原崗位。前頭,阿桃負責迎賓點菜倒茶水,顧嬸娘幫著傳菜換碗筷收拾桌子。
鴨肉沾上那特製的甜麵醬,肉嫩味醇,汁水豐足,大多炙鴨肉柴得很,這沈記的鴨子吃起來卻一點兒也沒有這份擔憂了。王雍忍不住與王娘子一般,好吃得眼睛都眯起來了,咽下去了,嘴裏都還留著咸香清甜、肉腴皮香。
「十文潤筆費收下了,望沈娘子下次再惠顧。」
沈渺跑了好幾家魚鋪子,有養青蝦、河蝦的,單單沒人養蝲蛄,都說難養得很,有魚販子試過,蝦苗下下去,只要下一場雨,水渾了,就能死一大片。
顧嬸娘和阿桃剛把幾張桌子收拾好,沈渺便自己拿了笤帚來掃地,恰好身邊一對夫婦吃完了鴨子,滿足地打了個飽嗝,看著要走了的樣子。
湘姐兒氣得噘嘴,阿桃抓起桃核便往他頭上丟,翻白眼:「女兒家的事兒你少管!」
一旁還蓋上了麒麟油汪汪的貓爪印,看來那烤鴨,它也沒少吃呢。
除此之外,他還很會包薺菜餛飩,汴京城裡吃薺菜餛飩的少,這是南邊的做法,聽聞是他侍奉的前主家,那家老太太是兩浙路華亭縣人(上海),講究開春吃薺菜:「三月三,薺菜賽牡丹」。
他捏著追風的嘴筒子架著狗要去給它洗嘴,扭頭看見湘姐兒剛吃完飯,還吃了倆麻糖,現在竟還能坐在廊子下興沖沖跟阿桃分桃子吃,他又欠欠地來一句:「妹啊,你也少吃點兒吧,你瞅瞅,你這臉快趕上餅子了。」
隔天,他就跟接到了聖旨似的,全然變了一個人,嘮嘮叨叨,跟家裡所有的生物都有話說,一張嘴全是大碴子味。
「哎呦娘哎,你這狗干蛤呢?俺說呢,這幾隻雞屁股咋都掉毛,原來是被你舔的,快憋吃這玩意兒了!咱學點兒好的吧!」
大伙兒也累了一天了,沈家院子的燈火很快熄滅了。但外頭還是很熱鬧的,時不時便有放煙火的砰砰聲,路上橋上皆是人擠人。顧屠蘇大老遠去外城給東樓送了一批酒,這往內城走時都格外費勁,來往人太多,險些沒把他的車擠倒了。
但鋪子里也有沉醉https://www•hetubook•com.com美食、壓根不好這熱鬧的人。王娘子夫婦倆身著樸素的細布衣裳,很不起眼地坐在角落的桌上。倆人因早年流浪逃荒過,穿上這樣平民老百姓的衣裳竟比穿錦繡華服還要合身,渾身上下都透著敦厚質樸之感,半點也沒引起人額外注意。
既然他自個送上門來,非狠打他一回不可!
這樣人手正好,如今三人剛來,再相互配合一段時日,便能運轉得更加順暢了,和她原本預估的差不多。
擴店之後,沈渺原本一共想上兩道菜,本應先上市的麻辣小龍蝦,卻因暫無人養殖蝲蛄而中道崩阻,只能偶爾上新。
唐二那手,片鴨子都快片抽筋了,倔強地不肯服輸。
「我是常來大名府買人的,勾欄瓦舍都相熟,卻沒見過這樣的。人家賣女兒是為了得銀錢,她賣女兒倒貼錢,還塞給我二兩銀,求我一定要把阿桃遠遠帶走,尋個正經的好去處。」
那郎君捻須一笑,也沒多說,只是又踱步去看那泡麵圖示了。
金烏一墜下州橋,溽暑初消,汴京城四處便熱鬧了起來。
原本鋪子里這樣一杯茶要賣十二文,她還覺著有些貴了,但如今喝了卻又覺著這麼好喝的香飲子竟然才才賣十二文?再次小嘬一口,咂巴咂巴嘴回味,又想,原來果子與清香的茶底同煮,竟然這樣好?
買來鮮活的鴨,由唐二幫著沈渺一起宰殺,殺的時候得小心,在鴨脖子靠近氣管的地方放血開口,掏內臟也小心地從那口子里掏,褪了毛,洗乾淨,還得「燙胚」——用開水澆燙鴨身,能使鴨皮緊繃,這樣烤出來的皮更脆。
油頭粉面,頭上還簪花,穿個大袖衫子,還搖著扇子。
「成成成,俺不說,餅兒臉好,餅兒臉有福氣。」他挨了罵又嘿嘿傻笑起來,彎腰撿起核,揣進兜里,還說:「憋丟啊,裡頭還有桃仁呢,回頭俺敲開了,給你倆熬桃仁粥喝。」
此時的煙火造價不菲,能這般大肆燃放的都是大富戶了,也不知是哪家豪富的手筆。
幸好上烤鴨之前,沈渺的三位新員工也都到崗了。福興做過多年庖廚,把握火候很有經驗,他這人除了嘴上愛吹牛,做事兒還算踏實。
顧屠蘇眯了眯眼,轉了轉手腕子,一把拿起土車子上用來墊酒缸的破麻袋,悄然跟了上去。
順手將燈芯撥亮些,便又回鋪子里。
然後像游蛇般極敏捷地從人堆里穿行。
阿桃倒是個一目了然的小姑娘,潑辣,嘴皮子利索。
沈渺當初鋪子弄好,瞥見空蕩蕩的牆,其實也想得簡單,反正鋪子里都是九哥兒的墨寶,便乾脆統一風格唄?正好裝修好正式開門之前,試著烤了一爐烤鴨,她便讓唐二包了十文錢、兩隻鴨,跑腿送去了書院,跟九哥兒求畫。
後來牙保去衙門辦好了身契送過來,沈渺才曉得,阿桃是在勾欄瓦子里長大的,嘴厲害著呢!她娘是大名府的歌伎,偷摸著生下她,養到三歲,結果叫老鴇發現了。那老鴇瞧阿桃生得還成,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她娘把她養到十五。但阿桃娘知道老鴇的打算,她自個掉泥里了,不能叫閨女也一輩子落在這兒。於是趁老鴇有一日不在,她搶先一步將女兒賣給了知底細的牙保。
阿桃單獨住三間房裡最小最邊上的那間,沈渺特地給她換了把好的鎖,剩下那桌櫃床便是給她的,還給她掛了綉著小桃子的窗帘和床簾。
之後,我便將阿桃一路帶到汴京來了,沈娘子聽了可別笑話,這一路上輾轉經洛陽、鄭州,真有好幾處勾欄的m.hetubook.com•com大買主要高價買她,我咬牙沒賣,生生白養了她仨月呢!」
阿桃正幫著顧嬸娘收碗筷,送進去給有餘刷碗。
除了這倆好處,他還會做幾樣南菜「白斬雞」、「蔥油雞」,總之拿手的全部是雞菜。沈渺算看出來了,他前主家怕不是哪個狐狸變的,愛吃雞。
只見他匆匆下了橋,似乎丟了什麼東西,一頭鑽進河邊茂密的篙叢里去了。
等那對夫婦取了鴨子走了,沈渺又等了等,客人終於漸漸走光了,暫時還沒客人上門,她便提前關了鋪子的門,準備休憩。
屋子裡的小桌上還洗了切好的甜瓜、去了核的腌桃子,還細心地插上了竹籤子,湘姐兒說是唐二抽空瞧見了,便給他們倆切了送來的,讓他們倆讀書讀累了吃。
因此,阿桃才不肯簽終身契,她冷靜地對沈渺道:「我娘頂多再唱十年,老了,嗓子不成了,定然也要被鴇母轉賣,我要攢錢將娘贖出來。」
後來,當天晚上,秋毫便捧著這幅炙鴨圖來了,還捎來了九哥兒的回信,上頭寫了短短兩行字看得沈渺直笑:
她關了門,把人都轟去睡覺去。如今沈家六間房滿滿當當,唐二和福興住一間,沈渺找楊老漢打了三套大學宿舍那種帶柜子的桌床,用得堅硬的好木料,價格雖不便宜,但結實舒服,給他倆中間拉了帘子,一人一半,互不打攪。
於是遺憾地出來答覆了:「郎君,鴨子還得烤一會兒呢,約莫一刻鐘,您看您是出門逛逛再回來取呢,還是在店裡坐坐?」
她雖然自己卷,但卻不卷員工。
話音沒落便哄堂大笑了,還有不嫌熱鬧的食客給阿桃起鬨叫好。
他竟還有臉到汴京來?
這烤鴨做起來麻煩,因此沈渺也賣得不便宜,包黃瓜、蔥、醬和荷葉餅,半隻八十文,一隻一百五十九文。如今已經超過烤魚,成了她店裡最貴的單品。
鋪子里合二為一,進深沒變,但變寬了一倍,從豎著的長方形,變成了橫著的。阿桃戴著沈渺給她縫製的厚實棉手套,兩隻手都高高端著菜,脆生生地喊著:「讓一讓!讓一讓!」
這倆潑皮是欺軟怕硬的,見阿桃不好惹,唐二、福興也舉著擀麵杖追出來了,趕忙合上腿跑了。他們還以為耍葷招能鎮住阿桃這樣的小姑娘,沒想到阿桃一點兒也不害怕,直接用魔法打敗了魔法。
他便被沈渺安排專門烤鴨,做這個必須得要體力和耐心,非他莫屬了。
就在這混亂之中,他猛地在人堆里瞧見了個自己一輩子都難以忘記的臉。
沈渺將這些都記在心裏,微笑著嗯了聲,又叮囑他們一會兒先睡,不許再熬夜了。他們倆貪玩不肯睡覺,有一回湘姐兒還把雷霆牽進屋子裡來玩換裝遊戲,給它穿她的鞋子、她小時候的裙子,又拿了沈渺的胭脂和螺子黛,把雷霆一張威武的狗臉塗得粉粉白白,粗眉紅腮,狗嘴也塗得鮮紅。
雖說別的菜不會,但有這樣的長處,沈渺也已足夠滿意了,好的刀功師傅即便是後世都難求啊。
他幾乎不用眼瞧,能刀刀精準劈進骨縫關節,切肉切得好,算是給沈渺幫大忙了。尤其他自小練出來的,很清楚動物的骨骼結構,能把肉骨剝離得乾乾淨淨,一整日下來,刀都不傷一點,磨不用磨。
但他見了沈渺布置得很獨特的大灶房,便有些肅然起敬了。之後沈渺手把手教他怎麼處理鴨子、怎麼烤制后,福興態度便立即轉變了,對沈渺也畢恭畢敬了起來。那副神情,又好似突然在開某寶店鋪的電商小公司里遇見個隱世掃地僧似的。和*圖*書
殺雞宰鴨、屠豬解羊,切肉剁骨,非常利索。
畢竟後世大多烤鴨店都改用電爐了,已很難再聞見果木香的烤鴨了。
沈渺樂得很,隨他去了。
沈渺試了試,果然,那日來吃陽春湯餅的姚博士竟也嘗出來了,捧著湯碗道沈娘子可是換湯底了?怎麼喝起來味兒更香了。讚不絕口的。
王娘子豪氣地點了一整隻烤鴨,又加了三文錢,讓沈渺將那片下來的鴨架用鹽裹了在熱油鍋里炸了,還額外還點了兩杯桃子冰茶配著喝。
所以今日沈渺還特意交代:「不許折騰雷霆和追風了,好好睡覺。」
沈渺隨著他目光看去,九哥兒這鴨子確實畫得光看便覺撲鼻香,真得神形兼具,好似鴨子要從紙上跳出來落進盤子里似的,笑道:「是啊,這位畫師畫得好,您瞧,我們鋪子里都是他的畫。」
如今只能靠撈,沈渺便與日常給她送魚的貓貓嚴選魚鋪子店家說好了,每日幫她去外城撈一撈,撈到多少她都要。所以,她的夏日小龍蝦啤酒大排檔便無奈成隱藏款菜品了,得運氣好才能吃上。
沈渺摸摸她的腦袋,笑道:「好,有志氣,那你定要好好乾。你放心,我家不是那等干三五年不漲月錢的人家。咱家有『底薪跟提成』,回頭忙完觀蓮節,我好好與你們說。」
而且他對沈渺單獨傳授他烤鴨秘技感激涕零,深覺受到器重,莫名誕生了極強的榮譽感。自打學會了怎麼烤鴨子,福興轉轉桿轉得手都抖也毫無怨言,恨不得能抱著掛爐睡,警惕地瞪著每一個接近爐子的人,腦門上就差系個帶子,寫上:「我福興誓死守護烤鴨兒。」
那夫婦倒也不急,又坐下:「那我們便再等等。」
她來的那天,剛把圍裙圍上,這鋪子里便有倆潑皮無賴找茬,非要坐其他食客提前跟沈渺預定好的座,阿桃跟他好說歹說,他們竟然還耍下三路,當著阿桃的面將兩條腿大大地劈叉開,故意露出褲--襠來,霸著板凳不起來,硬是欺負阿桃一個年輕小娘子對付不了他們。
王雍一邊學著牆上的炙鴨圖,一邊小心地掀開一張溫熱的、比紙還薄的荷葉餅放在手心裏,再用筷子夾一塊帶皮烤鴨沾上那熬得濃郁的醬,擱上黃瓜條、蔥絲,捲起來,再往嘴裏這麼一塞。
落款只寫了謝九兩個字,但蓋的壓角章卻是小篆體「關山」二字,他便恍然了。
榮大郎?他怎會在此?
沈渺在灶房裡發覺了,立馬便招呼唐二和福興,讓他們倆把人攆出去,結果阿桃一點兒都不怕,袖子一擼,丹鳳眼一瞪,叉了腰,張嘴便開噴:「呦,您二位劈這麼開,是腿中間那針扎人,還是後頭痔瘡犯了?要不要給您請個郎中瞧瞧,說不準不僅下頭有毛病,您脖上架的那腦袋也能晃出二升水來!」
他以前是九品小官家裡的庖廚,會做幾樣拿手菜,煲高湯很有自己的味道。等沈渺裝修完畢,他背著兩件破衣裳來了沈家,便迫不及待表現自己,進了沈渺的灶房,驚訝地左摸摸右看看,瞧見高湯陶桶,聞了聞味兒,搶先對沈渺投誠道:「沈娘子可試試豕骨湯里多加半副雞架子一起熬,更鮮。」
王雍雖然穿著常服,卻還有些開封府尹的包袱,吃得斯文而慢,王娘子可不同,她甩開膀子悶頭吃,一不留神便吃了快半隻鴨了。這廂才稍稍喘口氣歇歇,她取過手邊的竹筒杯子,就著拿蘆葦管子吸了一大口茶湯,冰涼清爽的桃子茶順著喉嚨直滾進了肚子里,鴨肉吃多了的油膩與夏日的熱氣頓時從上到下、從裡到外沖刷得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