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紅燒豬蹄

它太高了,比她的個頭都高一頭。這是沈渺來了汴京見過最漂亮的馬了,不論是別家的馬,還是平日里謝家用來拉車的馬也沒有這麼高,那些馬只怕還沒它脖子高呢。
怎麼這麼肥!
這小嘴毒得給劉豆花氣得倒氣,跺腳跑走了。李狗兒見狀趁機趕上來,從袖子里掏出把炒豆,偷摸塞給湘姐兒、濟哥兒和陳汌,還小聲道:「我娘沒炒多少,咱們幾個吃。」
做紅燒豬蹄,焯水后要再和香料一塊兒炒,還要一直翻炒到豬蹄微微發黃,這樣吃起來那皮才香。這時候淋點酒、醬油、接著擱一勺白糖,繼續翻炒。等豬蹄都裹上色了,添上能沒過豬蹄的熱水,大火燒開,轉小火慢燉半個多時辰,直到豬蹄軟爛,湯汁濃稠,撒點鹽再調一次味,就成了。
謝父穿著自己那青綠色的九品官服,手裡捧著個厚厚的奏疏,腰上革帶里別著竹笏板,緊張得滿頭大汗,問陪他來壯膽的郗氏:「娘子,這真的有用嗎?為夫腿肚子轉筋,怕得有些站不起來了。」
沈渺也很高興,看來考前吃豬蹄吃對了啊!旁人都要放榜考中才算厲害,到了九哥兒身上,只要順利過了一日,就算這非酋轉運了!
因是科考的日子,沈渺今日鋪子里也格外熱鬧,湯餅賣得流水一般,羊肉湯才半日便售罄了,之後大白天便有人點烤魚吃了。
沈渺眼睛亮亮地望著那漂亮的大馬。謝祁一定很喜歡它,這馬養得鬃毛都油亮柔順,睫毛也長長的,蹄子也修剪得乾乾淨淨的。
院試的日子是初七,不就是明日了嗎?
這時,冬日一場感冒要人命還挺常見的。
幸好,或許還來得及。
沈渺不知謝祁心思已經轉到別處去了,又揚聲喊硯書和有餘也來吃桂花糕。
忍無可忍的郗氏抬腳踹了出去:「快去!等會天晚了你還想挨十板子再叩宮門不成?」
沈渺哪能做這樣剋扣員工的事兒?買了棉花裁了布,一人冬天兩件厚實的老粗布棉襖,她和阿桃準備花上半個多月時間做好。沈渺還想把雷鋒帽的款式也提前做出來,冬日里戴上耐穿又暖和。
這下可算知道羽絨服為何這麼貴了,哪怕後世有機器,可鴨毛里能挑出來的鴨絨真不多。她算了算,一斤白鴨毛,最多能挑出六兩白絨來,麻鴨的毛更不爭氣,挑出來的灰絨,才四兩!
泡好澡,讓搓澡大娘搓得左右翻面、面面俱到,搓完還給抹豬油膏,沈渺拉著湘姐兒和阿桃,每次都被搓得眼神迷離渾身冒熱氣,滿臉油亮亮的,走起路來也輕飄飄的,洗一回能舒服好長時間呢。
裡頭的肉也烀得嫩得很,嚼兩下便要化了,紅燒的濃濃滋味瞬間在嘴裏瀰漫開。沈娘子做菜,香料味從不會太重,反而能把豬蹄那股子肉香襯得更濃郁。吃完了一個,謝祁忍不住再夾一個。
這時,外頭賣兒賣女換糧食的也多起來了。
不過這些天九哥兒都不知道在忙什麼,一直沒露面,沈渺有些遺憾,她特意做了桂花糕,取折桂之意,又買了幾對大豬蹄,已經上灶燉了,還準備給九哥兒做紅燒豬蹄、豬蹄凍吃——金榜「蹄」名嘛。
這不是新鮮東西,往日方廚子也做過,外頭糕餅鋪子也賣,但以往不知為何沒覺出好來。
他激動萬分,一溜煙跑回沈家報了喜,又一溜煙跑回謝家,套了車去春庄報喜。
那搓澡的大娘還特喜歡搓湘姐兒,說是埋汰小娃娃搓起來得勁兒,能下一地灰。
謝祁原是不太愛吃甜食的,但這桂花米糕,桂花味兒極濃,吃到嘴裏,軟乎乎、甜絲絲,又沒有什麼雜味兒,口和-圖-書感細膩,意外很合他口味。
就在硯書急哄哄往春庄去時,御街上也有一輛掛著謝字燈籠的樸素馬車正慢慢地接近東華門。
沈渺抬眼,目光落在她髮髻上,便放心地笑了。
他們家也不是懶或是臟,聽聞曾家爺爺便是冬日里洗澡,之後染上風寒,挺了一個來月,一命嗚呼了。從此他家冬日大人孩子都不敢洗了。
差不多十天半月再到香水行搓一回,大宋的澡堂子也是分男女的幾個坦蕩蕩無隔斷的大池子,大伙兒不論老幼此刻都坦誠相見了。
他手裡還握著韁繩,他身後還探出個大馬頭,是一匹高高的棗紅大馬,也眨著濕漉漉的大眼睛望著沈渺。
人果然禁不起念叨,傍晚,沈渺剛把辣白菜裝陶瓮里封起來,硯書已經興奮地跑進來了。他手裡拎著倆籃子滿滿當當的紅柿子:「沈娘子,我給你帶了春莊上的柿子,我和麒麟一起摘的!」
沈渺吃驚道:「這是麒麟?」
這天色一晚,便一陣陣冷了起來。外頭街市也跟著零零落落,不如夏日時熱鬧了。沈渺正要回去抽空縫棉襖,誰知那梁老丈又來了。
否則只怕也沒法過得這樣從容充裕。
她即將頭一回在古代過冬,也有些緊張兮兮的。時常她會在心裏慶幸,慶幸自己剛到汴京時便起早貪黑地擺攤掙錢,那時雖累,卻讓她很快攢下了初始資金,又多虧結識了謝家,談成幾次大單和合作,才能慢慢滾雪球似的越來越好。
阿桃娘愧疚地說旁人家的小娘子到了十五歲,家人都會宴請賓客,辦熱鬧的及笄禮。
沈渺聽得一愣,忍不住伸手在阿桃臉上揉了揉:「你這個阿姊,當得比我稱職。」
在大宋,最好的遼馬相當於勞斯萊馬,韃靼馬演算法拉馬,大宋各類本土馬算寶馬一檔,大青牛算奧迪,驢子估摸只能算大眾了。
沈渺才想起來忙得忘了記日子,起身去翻了家裡牆上掛的「灶王碼」。這時民間的日曆都是粗糙的草紙畫,幾乎沒幾個字,有畫灶王、春牛圖等,還會印上天干地支、二十四節氣的圖,方便不識字的人知道重要的農耕時令。她看了眼,不僅濟哥兒要開學了,九哥兒也要入場考院試了呀!
他剛從外地買人回來,隨帶悄悄給阿桃帶了她娘口信,他這回又去了一趟大名府,買回來一批人,幾乎都是孩子,連他都瞧不過眼了,直搖頭:「哎,外頭苦,人市最旺時,便是冬日了。」
除了囤柴炭,沈渺也開始囤糧米、麥粉、豬肉雞肉和一些白菘、蘿蔔、山藥、芋頭之類容易儲存的蔬菜,雖說花錢如流水,但等下了大雪,運河凍上了,很多東西都買不著了,必須得囤。
阿桃捧著她娘給她攢的一根小銀簪子躲後院里哭去了,牙保說阿桃娘一直提心記掛著阿桃,得知她在汴京城謀了個好東家,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又忙取了個用紅布一層層包著藏在箱籠底部的簪子,托牙保給阿桃一併帶來。
沈渺家因開鋪子做烤魚、烤鴨,夏日里便囤了一屋子的柴木和炭塊,估摸了過冬應當沒問題,但她要做生意消耗大,為了保險起見,前陣子又忙買入了兩大車,但那會兒柴炭的價已經漲上來了,兩車柴就買了兩貫錢。
九哥兒竟挨過頭一日了!他還抽空看了看日頭,沒錯啊,太陽還是東邊升起呀?於是更激動了。
今日趁著還沒下雪,便要將床移開收起,用土坯和石頭搭起炕洞的框架,再在上面鋪設土坯作為炕面,土炕縫隙用泥土仔仔細細地糊實,這樣房子里的火炕便好了。
郗氏習慣了,安撫和圖書得拍了拍他的手背:「郎君莫怕,九哥兒說得對,不破不立,聞風而觀形勢,這是最好的法子了。你上書自己彈劾自己管家不嚴,再跪下稱有罪,求官家嚴懲,再摘下官帽掛冠而去,官家想必也會念你的好,也會念謝家的好。」
可憐的九哥兒,倒霉得家人都絕望了啊。
沈渺:「……」
天一冷,夜裡已經要蓋兩床厚棉被才頂用,壓得人喘不過氣,沈渺便想把棉被拆下來,拆一部分棉花出來,再絮一些鴨毛進去,鴨毛容易跑,還愛鑽棉,要將毛裹進棉花中間,整張被子都用針線橫豎縫好。
沈渺和馬對視了一會兒,她稀罕地問道:「九哥兒,這是什麼馬?那麼高,可是相馬人常說的遼馬?」
冬日里什麼都貴了起來,成本隨之飛漲,各家食肆酒肆也都開始漲價,沈渺也琢磨略漲些,起碼把柴火錢彌補回來就好了。就拿最費柴火的香水行來說,一入秋便漲了十文錢,沈渺與家裡這麼多人都快洗不起澡了。
他身後還跟著一輛無紋飾的寬闊高車,車旁還有四個藍衣小內侍提燈跟著。
她瞥了眼躲過硯書的眼線偷偷對著雞屁-股正大大張開嘴的追風,再瞅了瞅啃大骨棒子吃剩菜拌麵條的雷霆,最後重新將目光落在謝祁懷裡油光水滑的大臉肥貓上。
硯書扒拉著熱乎黏稠的小米粥,配上透亮得跟水晶一般,顫巍巍的豬蹄凍,夾一筷子放嘴裏,「滋溜」一下便融化在嘴裏了,他咽下去才無奈地道:「大娘子和郎君都說照往年的慣例,九哥兒指不定今日就能回來了,便不來送了。」
「噯!知道了!」
沈渺接著調好茱萸辣醬,搗碎蒜泥、姜,再倒上糖、糯米糊、蝦醬,攪勻后腌辣白菘的料就備好了。看了眼盆里鹽水泡的白菘,還得泡些時候,便也忙過來幫著挑鴨絨,挑了半日也才攢了兩個袋子,已經挑得頭昏眼花、肩膀酸痛了。
完了,假千金被送回貧家了!
用完晚食,謝祁便與硯書先告辭回去了。夜裡,沈渺又凍上了豬蹄凍,準備明日一早起來,調個蒜汁兒配粥喝,一定好吃。
謝祁從春庄騎馬過來,趕了一路,吃了一肚子涼風,被沈渺塞過來一塊切成三角的桂花米糕,那暖意比香味更早傳遞到他心裏。
阿桃卻比她想象中更堅強,沈渺剛進去,她已擦乾眼淚,若無其事地出來招呼客人了。
「它爹是遼馬,娘是韃靼馬。」
謝祁撓撓貓頭,一邊往裡走,一邊細數:「是啊,麒麟如今還愛喝羊奶呢。每天吃三頓,有時吃魚糜混雞絲,有時吃鵪鶉拌兔肝,鴨胸肉也吃,偶爾逮著田鼠,方廚子會做成肉乾給它磨牙當零嘴。」
至於胖瘦……別說瘦了,應該還胖了些,這臉上肉跑起來都蕩漾了。
「九哥兒先進屋,外頭冷。對了,我給你做了一些桂花米糕,祝你蟾宮折桂呀!明日一早你不是要進考場了?我記得是辰時開考?那咱們今晚燉大豬蹄吃,給你討個好寓意。」
隨著天氣寒冷,愈發乾燥,沈渺也慢慢降低了洗澡的頻率,但她平日里還是要打水單獨擦身,也要求湘姐兒和阿桃不許偷懶,女孩兒不比男孩兒,一定要特別注意保持身體部位的乾淨。畢竟全汴京城僅有一家「張小娘子家」是專門瞧婦人病的,還幾乎日日都受邀去達官貴人家瞧病,平常小老百姓壓根尋不見她。
結果又被眼尖的曾家小子發現了,臉上拖著一行清鼻涕就衝上來搶,孩子堆頓時像一群飛起的小鳥。
「湘姐兒去山上拾松果了,一會兒就回來。硯書,你去裡頭和https://m.hetubook.com.com追風雷霆玩吧。」沈渺擺擺手,「看著追風,別讓它舔雞屁-股!」
她頭上戴著那桃銀簪子,一瞧便是好銀子打的,在她烏黑的髮髻間,閃著盈潤的亮光。
他頭戴黑羅紗硬腳幞頭,邊緣鑲以金線。身著深綠色公袍,袍身綉雲紋,袍袖寬大,銀線熠熠,渾身氣度已與前兩次截然不同。
說好的御街旁住的富裕人家呢?怎麼變成玉津園了,這個玉津園…不是…不是皇家園林嗎?
牙保把話帶到,吃乾淨湯餅菜肉,便走了。
謝祁面上頓時流露出老父般的擔心,沈渺有養貓經驗,讓他先過來坐下吃塊香甜的桂花糕:「沒事,它躲著別硬拽,讓它熟悉一會兒,它覺著放心了,就會出來了。」
阿桃則抱著大笸籮挑鴨毛,先把那大鴨毛-片挑出來,再瞅那些小鴨毛和鴨絨,用手指頭捏著桿兒,輕輕拽出來,再將絨毛小心翼翼地放進縫了兩層的厚實布袋裡,省得風一吹就跑了。
謝祁便也溫和道:「紅驥是母馬,很溫順,沈娘子可以摸,它從不踢人的。」
沈渺眼珠子也快驚得掉下來了。
湘姐兒幾個猴孩子出去玩了一日也回來了,背回來一大袋松針松果,還撿了一堆帶刺的毛栗子。
家裡積攢了十幾袋鴨毛了,之前時不時拿出來晾曬去味,這下能派上用場了。
唐二原便是遼東人,盤起炕來又快又好,炕面又抹得很平整,一上午他便與福興盤了兩間房的炕了,吃過午飯又接著幹了起來,家裡六間房,得分兩三日才能全都盤好。
沈渺:「……」
懷裡突然被一隻爪子撓了一下。謝祁又忽然想起一件事,變戲法似的,從披風裡一個暗袋裡掏出來一輛肥嘟嘟的實心三花貓:「沈娘子,我家中有些事,亂糟糟的,我又要入場科考,所以今日過來,其實是為了將麒麟託付給你。」
硯書滿地抓柿子,還不忘伸頭找湘姐兒。
他們來得巧,一回家就趕上吃豬蹄。
「奴這幾日在春庄都吃不慣方廚子的手藝了,沈娘子你瞧,我是不是瘦了!」硯書想沈家飯想得眼淚汪汪。
哪怕如今已吃多了沈娘子的手藝,卻還是會想吃了再吃。
她在泡白菘的時候,唐二和福興便趴在屋子裡通煙道、盤火炕。在汴京城,家家戶戶的房子建起時不用特別說,木匠泥瓦匠都會留煙道,還會與灶房相連,春夏時節就堵著,省得滿屋子煙氣。
阿桃仰起頭來笑,下意識摸了摸頭上新亮的銀簪子:「原本我沒有兄弟姊妹,只有阿娘一人待我好。如今在娘子這裏,人人都待我好,我沒什麼能報答的,只能也盡心待娘子一家人好。」
謝祁似乎騎馬來的,還披著月白色帶風帽的披風,風帽邊緣飾以一寸長的白色狐毛,絨毛柔軟蓬鬆,襯得他面容更加柔和而舒朗。
他這回沒穿細布素衣。
沈渺一邊撿一邊回頭打量,硯書圓胖圓胖的臉,大眼睛塌鼻樑,一笑起來還缺了倆上門牙,嗯,幾日不見他還換牙了。
劉豆花一手挎著竹籃子,一手拉著腰別小鐮刀、手拖麻袋的湘姐兒,一個勁給她炫耀頭上新買的絹花,湘姐兒斜眼看她嘚瑟,煞風景來一句:「等會上山讓樹枝掛壞你別哭。」
沈家小院今日也是如此,初霜一下,家裡的人便全動起來了。
蒸上兩刻,時間一到,掀開蒸屜的蓋子,那股桂花的香味便會「噗」地就冒出來。
沈渺便踮起腳抬起手摸了摸馬頭,它還微微低頭給她摸呢,果然溫順。
沈渺見他一個人,還奇怪:「硯書,怎麼就你一個人送九哥兒去考試?這也…https://www.hetubook•com.com…」太不重視了吧?
次日,因是院試的日子,街上天不亮便吵鬧了起來,都是送考的,硯書一個人把謝祁送進去了,之後也不回謝家,又蹦蹦跳來沈家蹭飯吃。
謝父總算萌生出一點兒勇氣,握起拳頭來,義正詞嚴點頭:「好,娘子所言極是,只要為了家中平安,這官位舍了也就舍了!反正不過九品官,我混了半輩子,也混夠了!」
怪不得方才他說話有些漏風。
沈渺見他吃得香,也笑:「其實沒什麼,我不過少放了一勺糖,想著這樣米香不會被甜味蓋過。糕餅鋪子里愛擱多些糖,為了蒸出來甜香更濃。但我認為做菜其實並無定勢,取捨也是一門做菜的學問呢,有時舍比得好。」
如今湘姐兒和硯書兩個傢伙,啃豬蹄啃成了花臉貓,吃完連手指頭都吮乾淨了!
沈渺舉刀將白菘一劈兩半,再把每一半都劈成四瓣兒,劈的時候要在根部切得稍微斜點兒,好讓白菜入味。之後將劈好的白菘都放在大盆里,撒上鹽,倒上清水,讓水沒過白菘,要泡兩個時辰以上,直到白菘都泡得軟蔫。
那可是科舉啊!
沈渺又摸了摸它,讓唐二舀些泡軟的黑豆喂馬,這些黑豆原本準備明兒磨些黑豆花生豆漿喝的,如今只好先讓給這漂亮的勞斯萊馬吃了。
在古代,平頭百姓過冬並不算一件易事,哪怕是頂頂富裕的汴京城。內城還好,凍餓而倒斃路上的人難得見,但外城裡在水門邊搭棚子住的貧困人家,一冬過去,便幾乎沒有老人了。
挑得眼酸手酸,她趕忙叫停,讓阿桃也起來走走,歇息一會兒,別把眼睛熬壞了。
沈渺挑了個大的帶蹄筋的,先夾給需要金榜題名的謝祁。謝祁看著碗里巨大的豬蹄,原本有些不知從何處下口,但那香味實在香極了。
唯獨阿桃可憐,及笄之年被她親手賣了。
再挑下去,都快挑成鬥雞眼了!
「真好吃。」謝祁彎起眼眸,被涼風吹了一路的手腳也跟著暖和了起來,他吃下了一整塊,嘴裏也不膩,有些好奇地問道,「比外頭賣的桂花糕清爽,沈娘子怎麼做的?」
回頭買了地,養鴨場開起來了,沈渺也準備花錢買兩匹「德州驢大眾」來運送鴨子,方便些。
謝祁怔怔地點點頭,是啊,做菜要取捨,他們家族又何嘗不是呢?以往便是太貪心了,底下的人才會釀出些欺上瞞下、魚肉百姓的事。
紅燒豬蹄還在灶上小火慢燉。
是啊,日子過得真快,濟哥兒轉眼又要開學了。
福興和唐二已經嚇得從凳子上摔下來了。
幸好冷了也不常洗澡,抬一盆熱水擦一擦身子就算愛乾淨「窮講究」的了。巷子里那曾家是一冬天都不洗頭洗澡的,會熬到開春過新年前再去香水行徹底搓一遍。
跑進來,柿子滾了一路,又慌忙彎腰去撿。沈渺也忙出來幫他撿:「別跑,你急什麼,等會摔了!」
梁遷這身代表宮中高等內侍的衣裳一出現,寒冷風中途徑的行人見了,都連忙舉步避開了。
可馬車到了宮門外,謝父撩開車帘子,望向近在咫尺的東華門,深吸了一口氣,又深吸了一口氣,還回頭望了望郗氏,愣是沒下車。
麒麟進了沈家,謝祁給它剛放下,它扭頭鑽進地台下頭去躲著了,追風好奇探了狗頭去看,還被炸毛的麒麟像響尾蛇似的怒哈了出來。
秋日總是忙的,大多人家都忙著囤冬了。
顧屠蘇與其他街坊的男人、孩子這幾日都是天剛亮便來敲門,把沈渺家裡三個大小孩子都帶去外城山上「拾秋」去了——撿松針、松果、野栗子。
梁遷邁過門檻,溫和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禮地拱手道:「沈娘子,事出有變,客人已先到了,勞你速速隨奴婢前往玉津園,籌備晚宴。」
阿桃歇了會兒又坐下趕著挑,沈渺讓她別太急了,她卻把裝滿鴨絨的袋子紮緊,另拿一個,繼續埋頭一根兒一根兒找毛:「我記得濟哥兒的秋假也只放到明日,書院便要開帷了,我念著給他先填一床被一件襖帶去,他在書院里不比在家裡方便。」
她方才一晃而過險些沒認出來。
婦人看病一直挺難的,有些小毛病也難以根治,所以得保護好自個。
火炕煙道與廚房的爐灶相連,大半日便能將土坯烘乾,冬日取暖也可以省下大量柴火。
地窖里這時已成天然大冰箱了,也快堆滿了。
「多謝你記掛著,實在不必忙的。」今年還不知有沒有意外發生呢,謝祁心裏不抱希望,卻還是聽得眼睛不自覺柔和下來。
囤冬除了糧食柴火,沈渺還帶全家人去棉花鋪子買了幾十斤新棉花,回來自己填棉襖、縫被子。
他們倆像門神似的守在灶房的門口,一直在盯灶上散發著濃濃肉香的大豬蹄。聽見沈渺叫他們,才依依不捨地過來吃糕。
唐二和福興還直擺手說不必給他們倆買新棉,買些便宜的舊棉就成了。
但她還是攢錢給阿桃打了一根銀簪子,簪子頂部便是兩顆胖乎圓潤的小桃子。隨著簪子帶來的口信,是阿桃娘含淚躊躇猶豫許久說的:「你便與她說,讓她好好過,別挂念我,千萬別回來了。」
沈渺直起身來,仰起頭。
於是便放開了包袱,夾起來放嘴裏一咬,那豬蹄皮軟糯彈牙,咬得「咕嘰」一下,膠感十足。
難不成…是謝家祖墳叫人點著了么?
拾秋隊伍就這樣吵吵鬧鬧著,大的帶小的,烏烏泱泱往外城進發了。
不是,不是,您這老丈怎麼還有兩副面孔!
沈渺看他玩去了,又發現還有一顆柿子滾到門檻處,她忙追過去,剛要伸手,面前也落下一截水藍色竹紋帛緞衣袖,一隻修長白皙的手已先幫她拾了起來,衣袖盪起一陣清涼涼的雪松香,還有九哥兒一如既往溫和的聲音:「我來。」
謝祁把柿子遞給沈渺,才轉身去拴馬。
謝父帶著張苦瓜臉,一步一蹭地挪到宮門外,期期艾艾地遞上竹笏板求見面聖了。
總之大到囤積糧食柴火,小到日常洗澡的小事兒,為了能平安過冬,家家都鉚足了勁兒。
桂花米糕是用糯米和大米按照三比一的比例,泡開再碾碎,再用磨子磨成細膩的米漿,擱點白糖攪合均勻,加入面肥,醒發到兩倍大,等裏面全是蜂窩孔以後,再撒上初秋自家院子里收的桂花干,就可以上鍋蒸了。
就連硯書吃完朝食,突然靠譜了起來,背了一兜子傷葯,就趕去考場門口候著,生怕九哥兒出了什麼倒霉事兒就出來了。沒想到他可憐兮兮在考場外吹了一日風,九哥兒竟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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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渺送了他,正想回身進後院寬慰阿桃,雖說心裏想得酸,但至少有了阿娘的消息,回頭問問牙保何時再去大名府,托他也遞個話,兩邊便不會斷了聯絡,也是好事。
矮子牙保吸索索地坐在鋪子里大口吃炸醬麵,配了碗熱騰騰的羊肉湯,還點了一份豬頭肉拌黃瓜,吃得頭都不抬。
等天黑透,一盆紅燒豬蹄總算出鍋了。
天氣冷了,外頭鋪子里炭柴的價格立馬上漲一倍,日後估計還要漲。巷子里的男人們為了給家裡省些錢,幾乎日日去外城山上背柴,連同顧屠蘇在內,個個都熬得又黑又瘦。
沈渺店裡所有人連軸忙到天快黑了,秋陽落下山去,客人全送完了,才癱在鋪子里的條凳上歇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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