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祁也泡了一碗，與旁人的不同，他的速食湯餅是沈娘子用打磨成粉的山藥混入麥粉中手拉出的山藥湯餅，再下鍋現炸的。
說著說著，門外又進來幾個談論著昨日考題的學子，他們抬頭看了看沈渺貼在牆上的食單，一人忽然「咦」了一聲。
「什麼？這城郊的十畝地連那大水塘都贈我？」
麒麟昨晚在地台下躲了一晚，今日早晨便被沈渺一碗自製雞肉濕貓糧引誘出來了，在沈渺懷裡吃得呼嚕呼嚕的，也忘了怕生了。
梁遷趕忙糾正:「不是贈，官家說這是抄沒來的田，都是上好的，因賞識沈娘子一手炙鴨的好手藝，願折價典賣予沈娘子蓄養白鴨。」
不知家中現在如何了，爹去辭官了嗎？家裡的田地與莊子清出來了嗎……他有些擔憂，家中此時一定很忙亂，又想起硯書，他這幾日不知是否還在沈娘子家，還是已回家去幫襯了？
辣白菜豆腐湯做起來更簡單快速。和炒麵的菜料幾乎是一樣的，沈渺便同時備好，一起起鍋。
連哄帶騙的，顧嬸娘便把麒麟抱到灶房裡去巡邏了。
沈渺也笑。的確，養得分外有成就感。
這倆學子都是國子監的，一個姓盛，一個姓高。兩人常偷偷來沈記開小灶，很知道沈渺手藝。
湘姐兒頭上戴著阿桃給她新縫的帶棉護耳兔子帽，穿著阿桃給她做的緋紅色碎花棉短褙子，下頭是一條百褶燈籠棉褲裙,裙邊還捏出了精細的花瓣褶子，腳上也是一雙新鞋，鞋底納得很厚，鞋裡子填了棉，鞋面還縫了兩個圓滾滾的線球，走起路來一晃一晃，把湘姐兒美得冒泡，迫不及待穿到巷子里，饞劉豆花去了。
這樣熱乎乎來一碗，手腳立即便能暖和起來，透過青篷布不斷湧進逼仄考號房的寒風，都好似被這滿腹暖意阻隔了。
顧嬸娘誇完再一想，好像不止是孩子，連沈家的狗和雞也是肉嘟嘟的。
回去時天已晚了，阿桃正在合門板,打著哈欠對沈渺說了說他們走後鋪子里又賣了什麼，明兒要多補些什麼菜,大伙兒便直接洗漱熄燈歇下了。
「誰罵我呢？」
沈渺噯了聲，忙出去。
沈渺給院子里的大人孩子每人都裝了一兜子，讓他們當零嘴吃。
這些話讓沈渺的腳步一頓，不由想起了九哥兒，也有些擔心。不知九哥兒考著可順利？
再加上辣白菜豆腐湯，那就更好了！
沈娘子正忙著囤糧備冬，又要操持鋪子，只盼望她不要太辛勞了。
沈渺正轉身進灶房，身後這兩個學子又談起科考的事兒。說頭一日有幾個在考號里暈倒被抬出來的學子，都不約而同說今年院試的題極難，他們都因無從下手，不知如何解題，緊張得手腳發涼、頭暈目眩。
沈渺想到這些生活里小小的快樂便更快樂了，也忘了那摳門的官家了。
湘姐兒沖陳汌皺了皺鼻子，自己玩。
這連著幾夜不太平，叫沈渺都跟著有些神經緊繃。她白日里也聽聞不少食客在小聲談論，說是抄家，一下抄了汴京好幾家有名的大豪族。
如今卻已是科考第二日了，這棚子竟還結實著。
「沈娘子，你腌的辣白菘賣不賣？腌得真好吃，脆生生的，辣而微甜，我都不知如何形容了，用來炒這索麵真乃絕配，天生一對！吃得我筷子都沒敢停。」高賀意猶未盡地回味著方才的滋味。
「還小的時候便開始熬油點燈地做針線活兒了，鴇母算盤珠子打得響亮，怎會白白養我？」
還好還好，筆也沒斷呢。
他又心懷慶幸地繼續寫，約莫寫了半個多時辰，他總算將題解完，於是將這草稿放到一邊，預備吃個午食再來謄抄。
端出面與湯，沈渺便笑著讓那兩位學子慢用。
家裡兩條狗都知曉湘姐兒不好惹，不想被她抓來ｗww.hｅｔｕbｏｏk.ｃｏm.cｏｍ扎辮子、塗胭脂，就得聽她話，乖乖坐好。
「當然能行，我記下了，到時你們過來便是，一定與你們留好。」沈渺當然同意了，還問了人數，幫他們留靠窗的兩張大桌子。
高賀聞著味兒便已經抬起筷子了，沈渺將湯與面擱在桌上時，他眼睛幾乎都不離開她的動作，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放下。
唐二也從外城回來了。他知道沈渺今兒準備拾掇栗子，還專門繞道去賀待詔家裡討了一袋沙來，結果推著車從後院門一進來，便見滿院子洗凈的衣裳，在秋風中揚起又落下，三個孩子在一片片衣裳里鑽來鑽去玩「老鷹叼小雞」，陳汌打頭當母雞，湘姐兒拉著他，劉豆花拉著湘姐兒，三人串成一串。
麒麟先意思意思哈了顧嬸娘兩下，沈渺讓顧嬸娘餵了它一塊雞肉，它便又沒出息地任由顧嬸娘抱去了，撓撓下巴還呼嚕。
幸好當時他一聽見上頭咯吱響，便知曉不對勁，身子比頭腦反應更快，等他憑藉豐富的經驗撐起桌案躍了出去，身後棚子便稀里嘩啦塌成了廢墟。
直到梁遷又微服私訪，笑眯眯來買烤鴨，沈渺才知曉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炒得好，不放糖栗子一樣很甜，還乾淨又好剝，用兩隻手往裡一擠，炒得發脆的殼便會從裂口中碎開，再用指甲剝開，便能得到完整的栗仁了。
湘姐兒她們撿回來的栗子都是熟透了從樹上掉下來的，不需要額外加糖漿，隨便炒一炒便滿院子都是糯糯的甜香。
麒麟也不知是不是能聽懂，被誇得昂首挺胸，還把那挺胖一條尾巴也翹起來了。
他發現後頭新寫了兩道墨跡都還未完全乾的菜：「辣白菘炒索麵」、「辣白菘豆腐醬羹」，原本是來吃炙鴨的他們，便立刻坐下來點了這兩道新菜。
甚至還有人因頭一日交了白卷，后兩日沒戲了，便灰溜溜地棄考出來了。
回來時她還沒空手，懷裡被街坊們塞得滿滿當當：兩把顧嬸娘種的大蔥、李嬸娘的鹹鴨蛋、曾家阿奶做的腌菜心、古家阿寶送的一把這時節難得的野花……沈渺走著走著就笑了。
沈渺心想，誰家貓連尾巴都快胖成海參了，這還只是毛厚？麒麟一摸就是實心的，早上用雞肉引誘它時，它一激動想躥出來，結果肚子太胖卡著了！
自己倒是忽略了，湘姐兒也會愛美了呢，才會如此珍視這套衣裳鞋帽。
陳汌每日會自覺讀書學字，雷打不動。這會兒趁著鋪子閑。便靠在柱子上，把被他翻得都有些破破爛的《宋刑統》拿出來背了。
他好懸沒被埋在裡頭。
最後硬是被沈渺拔蘿蔔似的拔|出|來的。
浮影落在他眼皮上，謝祁仰頭望去，只覺那些縫隙里漏下的樹葉殘影都有幾分微不足道的美好。
謝祁默默出神。
汴京城裡大多腌白菘都是酸的，還沒吃過辣的是什麼滋味。
看完后，他又提筆繼續往下寫，寫完半頁，他又開始端詳自己手中的紫竹毛筆。
於是便興沖沖跟沈渺借貓，說是糧米袋子都被該死的耗子咬穿了，今日必須得是那死耗子的忌日。
之後沈渺出去給院門口的野花澆水，麒麟也不願下來，反而得寸進尺爬上沈渺肩頭，那沉重的貓屁股好懸沒把她壓成高低肩。
這湯餅獨獨他有，泡起來帶著山藥的清香，條形也更粗壯，更勁道爽口，久泡不爛，能吃得更飽。
兩個學子吃得滿意而歸，一人兜里還裝了一把還溫熱的栗子，結伴走出去了。
怎麼到了她這兒就不靈了？
隔天，沈渺與阿桃緊趕慢趕,將濟哥兒的棉襖、棉褻衣棉袴（秋衣褲）、厚棉被都趕齊了，連同辣白菜、速食湯餅、烤鴨等等捆了一大車，由唐二推車送濟哥兒去入學。
https://www.hetubook.com.com阿桃又繼續挑鴨毛了。新的一隻棗泥爐送來了,福興愛惜地用新買的巾帕，將爐子裡外的窯灰仔細擦了幾遍，又通了火先預熱,擼起袖子,準備一口氣烤兩爐。
湘姐兒先衝進去單腳跳又換雙腳跳，兔子帽上兩隻垂落的長耳隨著她忽上忽下的晃悠，後來劉豆花看見了，也進來玩，兩個女孩兒一邊挑一邊笑著喊：「太平鼓，聲咚咚，拌了腳換下一個……」
沈渺真心疼她。
沈渺懷著一點對九哥兒的憂慮，在灶房裡篤篤地切辣白菜，拍碎蒜，切蔥花，又將五花肉切作薄片，另一邊同時起鍋燒沸水，下兩把拉好的面下去，煮到七八成熟便撈起來，過一遍冷水，瀝干水盛在碗里。
幸好如今她已釋懷了，心裏不做他想，只想攢夠錢把娘贖回來也過過舒坦日子。
這些殘缺不全的秋葉之影，還莫名讓他想起了沈娘子家中的老桂樹，以及用那桂樹開出的花做的桂花糕，他眼裡望著這殘葉，卻彷彿聞見了馥郁的桂香，心裏頓時也泛起一片寧靜的沙沙聲。
沈渺自打家裡日子寬裕后，便都給濟哥兒湘姐兒去成衣鋪子里買衣裳，很少動針線了，更別提這樣需要複雜繡花裁剪的。
裁下的紙投入火盆中，很快便燃燼了，謝祁重新執筆，這回抄寫得對了，只是心裏還在想：
「……。」
吃起來也甜，當然與飴糖的甜味無關，而是栗子肉本身具有的甜。栗子本身便是高熱量、高糖的食物。它的甜味已足夠征服愛吃栗子之人的味蕾。
他頭一回能如此平凡地度過這考場三日。
「辣白菘賣不了，才做了一缸，買了鋪子里便短了。你們下回再來吃便是了。」沈渺笑道，「至於這栗子，是我弟弟妹妹上山拾回來的野栗子，在地里藏了些時日了，前陣子又下霜了，這便將栗糖都漚出來了，自然好吃。」
那湯餅剛端上來時便炒得金絲一般，油亮油亮的，切碎的辣白菘和蔥段點綴其中，光看賣相便令人食慾大增了。
這有奶便是娘的小渣貓啊！但沈渺還是先給顧嬸娘提前說了：「嬸娘，您瞧這貓這體型，它都不知能不能跑得過耗子，您且試試，不成還是買鼠藥吧。」
沈渺這個精力旺盛的都覺著累了，睡下連夢都沒做，一夜黑甜。
阿桃笑道：「千萬別留，你長得快，過了年指定得拆了做新的，到時我給你做更喜慶的醒獅帽。」
頓了頓，他再強調:「是折價典賣。」
今日沒客人時，她也會回到院子里偷懶——偷懶的同時，順便把夏天的那些換季衣裳全洗了，惹得有餘又緊張兮兮地趴在水缸邊看，最後還是沒忍住，抄起扁擔便去挑水了。
顧嬸娘正巧過來借麒麟去捕鼠，見陳汌和湘姐兒穿了新衣裳，都稀罕得拉過來看。
那頭，湘姐兒因為衣裳的新鮮勁還沒安分半個時辰，又開始想著玩「跳百索」——也就是後世的「跳花繩」，此時這遊戲是用竹竿綁繩子，多人圍跳，但沈渺洗衣服晾衣服，把家裡大大小小的竹竿全徵用當晾衣竿了，再沒有空閑的竹竿了。
沈娘子說要去那御街梁家操持宴席，也不知是否順利，但是御街何時有個姓梁的大家了？或許是新搬來的商賈吧。
「還有這個炒栗子，也炒得好香，外頭吃的火煨栗子真沒有這樣香，沒加飴糖都滿嘴香呢！」
嫩豆腐就是要這樣捏碎了加進去，到時候會融進濃郁的湯水裡，塊狀大小不一，特別好吃。
兩人一邊等一邊閑聊。
炒到劃開的裂口像張大嘴似的裂開，露出已炒成琥珀色的栗仁，糯甜香氣從砂石里溢出，那栗子便熟了。趁熱用篩子去沙取栗，裝進小竹筐里，吹一吹上頭的沙，便能剝開直接吃了。
m.hetubook.com.com至於那「老鷹」，是興奮搖著尾巴的雷霆。追風倒是解放了，湘姐兒不玩跳百索了，它撒丫子便溜出家門去了。
野栗子沒花錢，炒栗子的沙也是白繞的，沈渺還把炒好的栗子送給了顧嬸娘、李嬸娘等人，滿巷子里分了一遍。
沈渺也沒想到阿桃手這麼巧，她低頭把挑出來的鴨毛杆子攏到一塊兒，笑著說起曾經在大名府的瓦子里日夜幫樂伎拆改衣裳的日子。
原來那常來吃湯餅的嚴肅方臉博士竟是每位國子監學子的噩夢么？
湘姐兒還新鮮著呢，結果追風吃完那口熱乎的，忽然過來舔了一口她鞋上的毛球，可把她氣壞了。一把將追風薅過來栓柱子上，便給它狠狠梳了一地浮毛，梳得它搖頭晃腦嗷嗷叫。
「要我說這辣白菘配豆腐湯更上一層樓，喝起來咸辣鮮爽，那碎豆腐嫩如凝脂，吸飽那滋味濃濃的辣湯，剛抿抿便入口化了。」
「沈娘子，會賬！」鋪子里傳來喊聲。
秋冬怎能沒有又糯又香的糖炒栗子呢！戴上手套，先尋到殼子上的縫隙，用剪刀一撬，外頭帶刺的殼裂開后，洗乾淨再用刀在棕色的外皮上劃出淺的十字開口，就能用熱砂來炒了。
不過栗子也不能一下吃太多，容易脹氣，偶爾來幾顆，解解饞正好。
之後又賣出了好幾份辣白菜炒麵，還有好久不見的廂軍們湧進來吃速食湯餅，那個與她相熟的廂軍吃完匆匆泡麵，上來會賬時還悄聲給她透露:「沈娘子，這幾日早些關店，外頭只怕會亂幾日。」
今日硯書也沒來，希望九哥兒真能順順噹噹。
炒著炒著，鼻子不知為何突然發癢，趕忙扭過身子去，低頭打了個噴嚏。
但她還是把這話記在心裏，從今夜開始便緊閉門戶了，果然夜深了，隔著圍牆還能聽見許多嘈雜的馬蹄聲、車輪聲，偶爾還能聽到哭聲和喊叫聲，一連持續了約莫有七八日才消停。
沈渺難以置信地將那荷包翻來覆去,還舉起來倒了倒，真只有一塊銀餅。
再整個往嘴裏一塞，軟糯綿密，滿嘴都是熱熱的、粉糯的栗子香味。
謝祁這才大大鬆了口氣。
炒栗子不能著急，要用小火先把沙子炒熱，才能下栗子，之後也沒什麼技巧，就是翻來覆去地炒。
沈渺看他換上新衣，沒忍住伸手捏了捏他軟綿綿的肉臉頰。平常日日見沒什麼，現下才忽然發覺當初那個瘦得皮包骨的小孩兒早已不再頭重腳輕、走路打晃，如今臉上也養出兩坨好捏的臉蛋肉了。
連九哥兒出了考場也銷聲匿跡了一般，沈渺好幾日沒有了他的音信，心裏莫名有些不安。
高賀搓了搓手，摩拳擦掌地等候著，炙鴨先前吃過幾回了，這辣白菘炒索麵還沒吃過呢！
陸續忙到午後，才將栗子都剝好了。
沈渺抱著托盤迴去了，走回去路上，順帶抬眼望了眼窗外。院子里那棵老桂樹原本張牙舞爪的枝丫被九哥兒幫著修剪了一回，如今長成了個圓圓的樹冠形狀，像個青蘋果味的大棒棒糖。
他默默點亮油燈，鋪了新紙準備謄抄文章，誰知落筆的第一個字便寫成了沈，只好又失笑地拿出書刀，將那一條裁去。
果然，沒一會兒，劉豆花氣哭的聲音便隔牆傳來，湘姐兒笑嘻嘻地趕忙溜回來，又回屋將從頭到腳的行頭換了下來，還是穿上舊棉衣，阿桃收拾著鴨毛，瞥見了驚訝道：「怎麼不|穿了？」
接著鍋中倒油，油熱下蔥姜蒜爆香，一樣先煸炒五花肉，再加辣白菜段與辣白菜擠出的汁水，和五花肉一起炒出香氣。
同樣是五花肉切塊，冷水入鍋，水沸之後撇沫撈出。姜、蒜切末，大蔥切段，再將辣白菜切段，擠出汁水單獨放一碗備用。取老豆腐半磚、嫩豆腐一塊。老豆腐切小塊，嫩豆腐則直接捏和圖書碎。
「今年院試的學子真是太慘了，竟遇上了聞風喪膽的姚博士，我雖已考過院試，聽見他的名號還是瑟瑟發抖。」
若是熬了糖水再炒，雖然甜，但剝栗子的手感不太好，總覺得手臟髒的，太黏了。
湘姐兒也被阿桃說服，想了想，便又美滋滋回去穿新衣了。她換了以後不敢到處爬樹了，乖乖坐在地台上，幫阿桃填棉花。手上填一把棉，還時不時要扯扯自己的衣角，生怕皺了髒了。
它揣著兩隻前爪賴在沈渺身上不走了。
兩人幾乎是立刻便舉起筷子舀湯挾面，吹了吹便埋頭呼嚕呼嚕吃了起來，嘴裏含糊不清地發出些:「嗯！」、「唔！」的驚嘆。
這時，考棚外的狹窄過道里來了幾個挑著火盆熱炭的廂軍，謝祁默默將自己的卷子從桌上扯下來，盯著他們為每個考號分發炭盆，直到他們走到如臨大敵的他面前，順利用火鉗送了一個進來，穩穩放在了他腳邊。
顧嬸娘不信這世上有不會捕鼠的貓，還誇麒麟：「它不胖，它只是毛厚，你瞧，它這大臉盤子大眼睛，鬍鬚又長又翹，生得多威風哪，一看就是跑得飛快又會捕鼠的好貓，是不是？」
這麼大一輛貓在身上，便被路過的顧嬸娘瞅見了。
沈娘子……此時此刻，不知在做什麼呢？
辣白菜炒麵炒出來的味道是沈渺覺著特別好吃的，做的時候面一定要過一遍冷水，那樣炒出來的麵條就特別柔韌勁道，裹著辣白菜那獨特的酸辣爽脆，又帶著猛火炒出來的柴火氣。
或許等他出考場，家中已大變樣了吧。
她做好時，栗子香已經透過櫃檯上方的出菜口瀰漫到前頭鋪子里去了，那兩個正埋頭大口吃炒麵的學子被香得聳著鼻頭抬起了頭四下張望，沈渺便直接給他們倆抓了一大把，送給他們吃一些。
這炒麵大冷天吃得便特別暖和，挑起一口下肚，就有熱意蒸騰又滿口火焰似的舒服。
秋風蕭瑟，有幾片殘葉沙沙地落在棚頂，投下細微的碎影。
「是嘞，這樣孩子養得壯實。」
沈渺正在炒栗子。
沈渺再給它梳梳毛、擦擦眼屎與鼻子，拍了一刻鐘的貓屁，它便成了夾子，與沈渺天下第一好了。
「今年考題聽聞是姚博士出的，沒見姚博士上月便不見了么？想來是被押去出題了。」
他們交了十文錢定銀，這才揉著吃撐的肚子喟嘆著「好飽好飽」走了。
再續煮半刻，最後再下捏得稀碎的嫩豆腐，等那湯水煮得濃稠，就可以灑蔥絲出鍋。
沈渺便坐在前廊的地台上，手裡一邊剝栗子一邊含著笑意看她們玩。
個頭更是躥了一截，再看不出當初那虛弱凄慘得幾乎快死去的模樣了。
不會是九哥兒又倒大霉了吧！沈渺心裏螞蟻爬似的，可謝家如今每個角門大多時候都關著，又有廂軍四處巡視趕人，沈渺連靠近都夠嗆。
他們都還是年紀不大的少年郎，說起來話來眼眸閃亮:「有個同窗要出門遊學，我們要為他餞行。但這回我們都商議好了，再不去酒肆名樓浪費錢財了，不如來沈娘子這兒吃些實惠好吃的呢！點上幾盆烤魚、幾隻烤鴨，圍著爐子暢快地喝麥酒，一定更為有趣。」
於是湘姐兒便將麻繩栓兩條狗身上了，還招呼陳汌一起跳，被他搖頭拒絕了。
前頭吃湯餅的客人都聽見了，笑著對沈渺道：「沈娘子家的孩子真快活。」
湘姐兒忸怩道：「想留著過新年再穿。」她怕弄髒弄破了。
重新起鍋，挖一勺豬油，油熱，便下五花肉片煸炒，炒得五花肉收縮出油，微呈金黃，再下切碎的辣白菜。大火把辣白菜炒至出香氣和紅油，才下麵條一起翻炒。就這般猛火炒得每一根麵條裹滿辣白菜的醬汁，最後，加青蔥，炒到蔥斷生，撒上一把鹽，便可出鍋了。
可不https://m.hetubook.com.com，還有個二十歲的也願意胡鬧呢，真是返老還童了。沈渺笑著在圍裙上擦了擦手：「鬧騰得很，不過孩子鬧些好。」
陳汌的新棉衣阿桃做得是藍地素棉布底子，袖口領口縫了幾條鯉魚，衣擺用綵線綉了一整圈水波紋，帽子鞋子左右都帶著兩隻綵線魚鰭。也不知是他生得白還是藍色顯白，一裝扮上襯得他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唇紅齒白，這張總是面癱沉默的臉竟變得比往常可愛三分。
添一瓢方才燙麵的面水，用大火煮沸，之後再調風箱、抽柴火，用小火慢燉一刻多種就能放老豆腐塊了，放了豆腐便下青鹽、糖、大醬等調味，這樣豆腐吃起來也會很入味。
不過栗子收拾起來並不快，尤其客人進門，沈渺還要時不時出去擀麵。
沈渺掏出手絹來擦了擦鼻子，心裏嘀咕了句，繼續用力翻炒鍋里裹著栗子的沙子。
沈渺連阻止都來不及。
那兩個學子已經吃飽了，正在剝栗子，見沈渺進來收拾碗筷，不住地對她誇好吃。
「原是姚博士，那便不奇怪了，他去年在國子監里出的歲考題，我們學舍幾乎半數都被判了『狗屁不通』、『離題千里』，大多隻拿了『戊』等，回家險些被我爹打得屁股開花。」高賀嘆氣。
唯一的難度在火候上，火大栗子就焦了，火小胳膊累斷也炒不熟，得微妙地維持著中小火，才能讓沙子里的栗子能受熱均勻。
但他們也不敢多說，就著小酒多說了幾句便好似做賊一般閉了嘴。
滿院子都是清涼微苦的皂角味和高高低低的笑聲，看得唐二也笑了。他忙把沙子扛進灶房，興沖沖鑽到最末尾，拉住劉豆花的衣擺，彎著腰當那隻大巨雞，隨著孩子的笑聲，一起嘿嘿笑。
之後還誇沈渺養孩子養得好，每個娃娃都養得白胖白胖的。連謝家那小書童，因常來常往，都被她喂胖了不少。
沈渺聞言吃了一驚，那廂軍已肅著臉微微搖頭，轉身大步離開了。
不是，人家劇里的皇帝叫賞,都是抬一盤子金元寶、銀元寶,以百千萬不等的單位來計數。
之前幾個小孩兒去山上拾秋，撿回來一堆毛栗子，今日正好拿來炒糖炒栗子。
他捧著陶碗，仰頭去看外頭霧蒙蒙的日頭，手心裏正源源不斷傳來湯餅的熱度。
自打沈娘子做出了速食湯餅，如今科考的學子們再也不帶干餅了，考場里全瀰漫著各色速食湯餅的味道。被風引著，濃濃地彌散至各處，耳邊此起彼伏儘是嗦湯餅的聲音。
沈渺和阿桃一起收拾碗筷時，他們又跑回來了，問沈渺十日後的酉時能否包兩張桌，拼在一起當做一方可六七人圍坐的大桌。
沈娘子還說回頭等他從考場出來，再做一次砂鍋米索給他與硯書嘗嘗。
被沈渺念叨的謝祁，正第五次抬頭望向自己那考棚頂子，上頭用幾根竹竿橫豎綳起青篷布——去年便是這棚子的竹竿斷了。
她看了正面還讓轉過身來看背面，兩面均勻轉了幾圈看完，才滿足地直呼倆娃娃可真好，新衣裳一穿，活似年畫童子。
等馬車搖搖晃晃將她送回沈記湯餅鋪，沈渺也已接受了：最富裕的朝代生出最摳門的皇帝，能量守恆了。而且，她之前跟人家約好的便是這個數呢，打賞是額外的情分,這麼想想好似也沒錯兒。
謝家不會有事吧？但她有一回去尋糧鋪的掌柜，還繞到鐘鼓西街遠遠望了一眼，街上雖也有幾個廂軍，但門庭還是清靜的，甚至緊閉的角門裡偶爾打開運送恭桶車、水車，還能見到有門子在裡頭，怎麼看也不大像抄家。
沈娘子還在他的陶碗里還加了些她剛腌好的辣白菘、豕肉片，讓湯底都變得更濃郁好吃了。
把花用水養起來，擺在窗檯；鹹鴨蛋蒸上，晚些時候，和那脆甜的腌菜心一起，就雞絲小米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