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家有喜事

「沒法子呀,尚岸病了在家歇著,謝九又不知道咋回事,也不在書院,我除了你還能找誰?」
這其實和後世經商法也是一個道理。
他心裏輕輕地想,只要她開心,比什麼都好。
果不其然,謝家一台台禮盒送進來,把個院子塞得滿滿當當,連下腳的地兒都沒了。好些路人行人聽見這喜慶的聲響都來湊熱鬧。有人擠在門檻外頭,抻著脖子、掰著指頭數擔子到底有多少個;還有人爬到樹上,腦袋探得老長往院子里瞧。
「別呀,都走到金梁橋了,你就陪我去吧。」寧奕死皮賴臉地拽住他的袖子,拽不住乾脆張開雙臂把人抱住,「求你了,捨命陪君子,我請你吃,你吃了保准不後悔。」
不過隨著流水般送進來的紅綢擔子越來越多,好事的議論聲也炸開了鍋似的。有羡慕的,有讚歎的,也有嘀嘀咕咕嫉妒的。
沈渺無奈,把一半食物分了回去,小聲嘟囔:「哪能吃得下這麼多,你當我是黑面郎啊。」
謝祁一臉正經地低頭一瞧,見那藍封皮上工工整整寫著「禮記」倆字……雖說他早就讀過了,可還是乖乖巧巧地先收下了,還道了謝。
沈渺和謝祁躲在屋子裡,看得心暖暖的。
每一間宴飲廳中間的柱子或是隔牆上,都掛著他們招牌菜的畫軸和詩句:「鐵釜燎松柴,雪湯浮琥珀——山煮羊」「金齏破玉瓮,菊露染霜蟄——蟹釀橙」「春雷驚玉筍,冰碗碎瑤琴——三脆羹」。
樊樓不是一棟樓,是五棟相連的巨大樓閣群。一共有東西南北中五棟飛檐翹角的大樓,樓閣之間有飛橋闌檻相連,明暗相通,規模宏大至極,最高的東樓是整個汴京最高的建築之一,能眺望大內皇宮。
沈渺懂了,這樊樓真的很全面,奢侈品店、寵物店、KTV、小吃金街無所不包了。
噴得那人面色青紫又說不過語速飛快竹筒倒豆般的李嬸娘,只能憤怒地甩袖而去。
裡頭的鋪子也並非樊樓自己辦的,而都是「買撲」——將鋪面租賃給商戶,收取租金盈利。
孟三哦了一聲。他除了知道尚岸生病沒來,也不清楚謝祁去哪兒了,只聽人說好像有個雜役來找他,之後就再沒見人回來。他也記不太清了,那會兒他文思泉湧,忙著寫昨日留的課業呢。
寧奕頓時慌了神:「不會吧!不會又這麼倒霉吧?」
裝修得真好,有種五星級大酒店裡中餐宴會廳的感覺。
光是這麼一說,他都彷彿已經聞到那麻辣蝲蛄在茱萸紅油里翻滾的辛香味了。
後世幾百層的樓就見過了,所以她一開始去樊樓的路上十分鎮定。
「汴京最好的壽眉、旨和兩樣酒,唯有樊樓能釀出來。」郗氏挽著沈渺的胳膊,與她並肩逛樊樓,「二層與三層便有不少珍饈美食,他們會做出菜樣來,端出來給食客們看菜點菜,連器皿都使得是銀器。」
「咋又這樣……」寧奕不甘心地扒著門縫往裡瞧,空蕩蕩的鋪子里只有桌椅板凳,牆角堆滿了空竹簍,只有一隻胖麻雀從後院飛到鋪子里,在空蕩蕩的廳堂里蹦躂,啄食昨日落下的餅渣。
他立刻跑上前去看。
「就該牽去馬行街賣了!」寧奕抹了把額汗,手攥得韁繩氣得直顫。那驢倒和*圖*書神氣,昂著腦袋嚼柳條,壓根不拿正眼看人,甚至還放了一串響屁。
等沈渺回過神來,自己面前小桌案上堆滿了吃食,每個碗盤都冒了尖,滿滿當當的。
誰知道這一路波折不斷,這驢根本不讓騎,還跟人「咴兒咴兒」地跟他置氣,又吐口水又踢人。
一走上三樓,便有衣帽簇新、面貌清秀的夥計等在樓道口,客客氣氣、輕聲細語地看了預定的牌子后,就把他們領了進去。
不過,他們很快就被已轉換了娘家人身份的嬸娘們叉著腰、兇巴巴地趕走了:「走走走,都走!又不是你家的!嚼什麼舌根子!煩人的很,都給我走!」
說不定她一直不去樊樓,是因為連自己都沒察覺到,她心裏其實還藏著現代人的傲慢——她來自的那個時代,距今都發展了上千年,有什麼沒見過又有什麼沒有呢?
李嬸娘剛從娘家顯擺完回來,就撞上這大喜事,渾身的勁兒正沒處使呢,聽到有人議論沈渺是被休二嫁攀高枝,當即跟點著的炮仗似的,冷笑著步步緊逼,一頓數落:
古家嫂子也是抄起笤帚就趕人,氣得頭上釵環晃來晃去,都打到臉上了,也顧不上。
***
進去后,跟沈渺之前在外頭猜的一樣,樊樓就是個大商場。
此時,他們兩個扒著窗檯往外偷看的腦袋旁邊,還有雷霆和麒麟一大一小兩個毛腦袋。
樊樓是汴京乃至大宋唯一的「萬達」。
後來酒過三巡,謝父都醉得大舌頭了,伏到郗氏的膝上,摟著她死活不肯放手。
可樊樓這一瞧,真讓她開了眼。
真的?沈渺狐疑地打量他,謝祁已經扭過頭去了。
「到了,我們定的雅閣在這兒。」
限於禮法,納徵時成親的男女反倒不能在場,哪怕他們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還是得裝裝樣子。所以,打從開始曬聘禮,他倆就和雷霆、麒麟一起被趕到屋子裡關起來了,只能眼巴巴地透過窗戶縫看自己的熱鬧。
他紅了臉,明明挨了一下,卻眉眼彎彎,笑得比誰都更溫柔。
郗氏見她看得目不轉睛,心裏瞭然,還對沈渺講解道,樊樓不僅是飲酒用餐的酒樓,裡頭還有瓦舍、各色鋪子,什麼都能買得著。
等聘禮全送進來,顧嬸娘便來回數了三趟,曾阿奶蹲在那對鎏金銅雁雕前面也看了半天,還用指尖戳了戳,才跟旁邊的曾阿爺肯定道:「你看這對雁,實心的,起碼也有兩斤重!」
營銷這種事她也還算擅長。
「阿渺……好像也是屬黑面郎的?」誰能想到,謝祁竟一臉認真地接了這話茬。
最後可算是定下來了。
進了包間,按長幼有序、男女有別相互謙讓坐定后,便是舉杯慶賀,謝父吟詩,又請了兩個唱曲的進來,她與謝家人大多熟稔,說起話來倒不會拘束。
巷子里的嬸娘們她們今日一早便換上了家裡最好的新衣新鞋,還把值錢的首飾全戴頭上手上了。曾阿奶最誇張,把全家的金簪子都戴頭上了,走起路來非得扶著腦袋不可,沈渺都害怕她扭傷脖子。
郗氏眼皮子直跳,連忙站起來去更衣了。
沈渺心裏不禁生出些羞愧。
北宋婚聘大多「十二禮」,金器玉器要成雙成對,茶酒必須配www.hetubook.com.com套,這都三十二擔了,翻了快三倍。
沈渺看得目不暇接。看得多了,心裏也慢慢有了一些對自家茶樓如何經營的靈感。
是古人的綜合商場!
他心裏滿意地點點頭:這回他做了萬全的準備,應該沒人比他來得更早了吧?
「你又是從哪個旮旯里冒出來的母夜叉,瞎咧咧之前先瞅瞅自個兒那副德行吧!有本事你日後再嫁的時候也找個這麼水靈、有錢的俊後生,沒本事就別酸,攀高枝咋了?你攀不上,還不許人家攀啦?站在沈家的地盤上,編排沈家的姑娘,你德行又如何?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這比她想象中還多呢,沈渺也獃獃地扭頭看向謝祁,小聲問道:「怎麼會這麼多啊?」
寧奕滿肚子委屈。前幾日他瞧見謝祁在畫蝦,就猜到沈記肯定新上了菜,他當天夜裡就想翻牆出去,誰知道剛走到一半就碰上馮先生,被抓去幫忙謄抄他編撰的書,沒想到一抄就是五日,眼睛一睜開就趴在桌上奮筆疾書,他這命苦啊!
「西樓大多是歌曲彈唱的伶人,聽聞先帝都曾來這裏與當紅樂伎相會過,還有詞曲傳唱出來呢。」郗氏又壓低嗓子道,「北樓專賣綢緞珠寶香料等昂貴的舶來品,三哥兒先前甚至來這兒買了只鷹鴞,還有賣獵犬的。南樓則設立了『門床馬道』,有好些零散座次,賣得東西也便宜實惠些……」
沈渺心裏不知怎麼形容這種滋味,她不是虛榮的女孩兒,便是謝家不給這麼多聘禮,她心裏也不會覺著被怠慢了,更不會覺得九哥兒不尊重她。
「怎麼每次我來都歇業啊!」寧奕眼眶一紅,轉過頭來時眼裡都含著淚了。他委屈巴巴地看著孟三,扯過孟三的長袖子捂著臉,竟然真的哭出了聲,「孟三啊,我這命怎的這麼苦啊!嗚嗚——」
她忽然想起之前謝祁寫信回陳州知會婚事時那厚得都封不上的信……依著九哥兒這做事周全的性子,估摸早在那會兒就在謀划今日了吧!
除此之外,他們還看到了整塊玉雕的碧玉如意、籮筐里堆得冒尖蓋子都頂起來的錦緞,從南邊波斯商人手裡買來的圓潤大珍珠……
到處都是酒香。
謝祁則被嬸娘們拉過去,七嘴八舌地交代了一大堆要待她好的話,古大郎還趁亂往他手裡塞了一本書,擠眉弄眼地叫他夜裡得空多瞅瞅。
寧奕舔了舔嘴唇說:「我帶了棋盤,咱們可以在沈記下兩盤棋,時間不難打發的,很快就過去了。」
不過,來得好啊!能在汴京城裡開這麼大的商場,還開得這麼紅火,這裏頭的經營門道肯定值得她好好學!
寧奕無力地擺擺手:「罷了罷了,快到了。往後可再也不找你這驢當腳力了,還不如自個兒走路呢。」
也是實在是等不及了,心心念念的蝲蛄還沒吃上呢。
不過這樣看來,她做個早茶茶樓說不定真的可行,沈渺摸了摸下巴。茶樓的獨特性有了,定位也有了,裝修和宣傳嘛……裝修有後世那麼多有名的早茶茶樓可以借鑒,至於宣傳。
這畜生是孟三家的,油亮的皮毛下裹著副倔骨頭,不讓騎,爬一次驢背甩一次,兩個少年衣衫都汗透了。
就在她準備動工hetubook.com.com裝修茶樓那天,矮子牙保駕著一輛遮得嚴嚴實實的青蓬驢車,停在了沈記湯餅鋪門前。沈渺正好在鋪子里算賬,一抬頭,就見矮子牙保從車轅上跳下來,笑著對她說:
於是都挺胸昂首,硬裝出一副見多識廣、波瀾不驚的模樣,心裏卻跟揣了只兔子似的,怦怦直跳。
「出來作甚?當然是來沈記佔座啊!你不知道,我打聽過了,最近夜市的時候,來沈記吃蝲蛄的人能排到街角去,咱們不早點兒來,根本就吃不上。」
金梁橋上,寧奕正跟頭犟驢較勁。
「誰願意你來似的,腦門叫驢踢了。」李嬸娘叉著胳膊像個門神似的站在院門外四顧,甚至想看看還有沒有不長眼的撞上來。
六月初,汴京城便已悶熱了起來。汴河上常有堆滿蔬菜瓜果的小船沿河叫賣,船上竹筐堆滿了正熟的金杏、甜瓜,撐船的船夫吆喝聲悠長:「金杏兒甜瓜嘞,水鵝梨小瑤李,通通個大又甜——」
直到她見到了真正的樊樓,遠遠掀開馬車車簾望過去,一下就被震住了。
確實沒人,確實歇業了。
謝祁看著沈渺眼睛亮晶晶的模樣,也低下頭笑了。他一眼就瞧出來,阿渺的心思又跑到經商上去了,至於今天是不是定親接聘禮的大日子,好像也沒那麼要緊了。
說起來她來了汴京這麼許久,竟然一次都沒有去過樊樓,只是大致知曉在什麼地方,又日日聽聞旁人傳頌它的大名而已。
到了之後,又還耽擱了一會兒。
上午熱鬧完,交割完禮單,把聘禮都清點好鎖進廂房裡,沈渺和謝祁兩人一狗一貓總算解禁,能大大方方地出來了。
寧奕一臉認真,他抬頭望了望天色,天空湛藍得像剛洗過一樣,越來越烈的陽光斜斜地灑在沿路青灰色的屋瓦上,這會兒還沒過午時呢!
沈渺悄悄把手從桌案底下伸過去,帶著點嗔怪拍了他胳膊一下。
沈渺明白了。
幸好吉時很快就到了,謝家一族中長輩今日充當禮官,煞有介事地抖開灑金禮書,聲如洪鐘:「謹奉雁侶之盟,敢告鸞書之典。赤金十二錠、『金釧、金鋜、金帔』三金齊全;錦六箱、緞六箱、三牲海珍八抬、田契地契……」足足念了一炷香。
快把他給氣死了!
她扭過頭,就見謝祁溫聲說道:「快吃吧,再不吃可就涼啦。」
人實在太多了,門前專門用來停放馬車的車棚都堵得水泄不通,還有不少運酒的腳墊酒戶駕車來樊樓取酒——樊樓是汴京七十二家正店之首,每日都有將近三千戶零散酒戶從樊樓取酒沽賣。
所以規模大一些的鋪子要辦的好,就得有清晰的定位、符合定位的裝修風格、獨特有競爭力的菜品、宣傳出圈的品牌效應。
寧奕回來一見大伙兒都不在,他逃學逃得更理所當然了!還想起孟三有頭驢子,騎驢進城想必能快不少,便也把他拽了出來。
沈渺一瞧裡頭的布置,便暗自點頭。
沈渺連忙低下頭,假裝正專註地細細品嘗菜肴的樣子——不過樊樓的東西果然很「宋風」、很精緻,那種量小精緻的擺盤都令她幻視米其林的神韻了。
屋子裡還熱,雖說才剛入夏,但巷子口那大柳樹都被曬得蔫頭耷腦了,唯獨沈家的熱鬧喜慶hetubook.com•com倒與這天氣相得益彰了。
沈渺今兒的確有事,一大早謝家便把聘禮從陳州吹吹打打抬過來了!
好不容易抄完了,他揉著抄書抄得酸痛的手腕回學舍一看,除了孟三在搖頭晃腦背書,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結果過了橋,孟三眼尖,一眼就瞧見沈記屋檐下好像門板緊閉,就嘟囔了一句:「沒開門啊。」
「那天我爹喝醉了,被賣驢的給忽悠著買了。」孟三撓撓頭說道。
郗氏分外覺著丟臉,顧忌著身為父母的形象輕輕推了兩下,沒推動,最後忍無可忍,使勁把謝父推了一把。他一骨碌滾到波斯地毯上,嘴裏還念叨著:「純鈞啊,別踹我了,我今兒不想睡書房。」
但很符合它的調性。
就這麼著,送了鄰居們,沈渺把鋪子一關,和謝家眾人坐著馬車往樊樓去了。她前腳走,寧奕後腳來,就是這般錯過的。
這回來樊樓算是值了。
沈渺聽得若有所思。樊樓的經驗模式不僅獨特,走高端路線,還有不少自己的看家招牌,怪不得能有這麼大名氣。
「沈娘子,幸不辱命。」
孟三無奈地苦笑道:「我爹說了,這驢脾性太壞,賣也賣不上價錢,算是砸手裡了。」
孟三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你莫不是瘋了,提早半日過來就為了吃夜市才有的蝲蛄?」
「罵也罵不過,打也打不過,它不是驢它是我祖宗!」寧奕氣呼呼地瞪了那昂首挺胸、神氣活現的驢一眼,「這麼多驢,你爹咋就偏偏挑中它了?」
孟三說:「……我回去了。」說著就要牽著驢轉身。
「九哥兒這孩子和他爹是一樣的性子,可又比他爹強一些,至少不愛做那等矯情詩。但這孩子命數多舛,原以為他沒福分,所以從來沒有對他寄予厚望,只希望他健康平安,沒想到他自個很爭氣,又遇上了你,我們才知曉原來他的福分全應在這裏了。」
孟三也好奇地問:「你才剛被馮先生放出來,這麼著急又翻牆跑出來幹啥?還非得拉上我……」
看了一圈,古家嫂子和李嬸娘都看得心肝膽顫,想把院門關上了——這樣多好東西,回頭丟了一兩樣可怎麼得了!
沈渺越看越感興趣,以前天天聽食客們吹樊樓,聽街坊拿她的手藝和樊樓的庖廚比,她都沒當回事兒,沈大姐兒心裏想的樊樓先把她帶偏了,她又忙得腳不沾地,便沒有實地去看過。
沈渺眼神震動,郗氏卻只是望著她溫柔地笑。
但謝家的家僕、族人以及生得十分俊俏的謝郎君、謝家大娘子都只是笑盈盈地看著,他們都不怕,李嬸娘也給古家嫂子使了個眼色:「咱也別小家子氣,挺直腰桿兒,就當早見識過這些大場面了,可別讓人瞧扁大姐兒了。」
沈大姐兒的記憶里也從來沒有真實的樊樓,在她的想象里,樊樓是一棟高聳入雲的大酒樓,像仙山一樣。因此沈渺便也先入為主,以為樊樓就是一棟五層高的大酒樓而已。
謝祁耳尖紅紅,眼神飄忽:「不多的,我…我家裡娶妻都是這個禮數,真的。」
沈渺瞧得眼睛都直放光。
一進正中間的大門,樓里一樓大廳、二樓、三樓包間,都租給了不同的商戶,各式各樣的招牌、招子晃得人眼睛都花了。裡頭賣酒的鋪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最多。
「這都不算什麼!」古大郎晃悠過來,湊到曾阿爺耳邊悄聲說,「您還沒瞧見呢,第三擔里有個老大的螺鈿漆盒,裡頭裝了二十來塊印著內造官印的龍鳳團茶,那是有錢都難買的稀罕玩意兒。」
這樣也好,沈渺有預感謝家預備的聘禮不少,畢竟謝家出身不同,預備的禮數只怕也不同。
是啊,其實後世好多經營的法子,老祖宗們早就在琢磨了,她才沒見識呢。
沈渺被誇得都不好意思了,有些扭捏地垂下了腦袋。
沈記湯餅鋪屋檐下兩隻紅紗燈籠被風吹得歪歪斜斜,合得嚴嚴實實的門板上貼著一張紅紙:「家有喜事,歇業兩日。」
曾阿爺點頭:「我瞧也是,好闊綽的手筆。前陣子那聲傳極富裕的周大官人娶妻,有人去看了,他家出的聘雁,不過裹了一層銅皮罷了,裡頭居然是木頭的。叫人女家說嘴,瞧不起。」
孟三走上前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歇業了,咱們就回去吧,我課業還沒寫完呢。」
這是六禮中的「納徵」之禮,納徵要選在農曆雙數的好日子,謝祁的父母、族中長輩協同媒人都來了。沈渺這邊沒什麼親族,沈大伯一家沈渺又不想去相請,謝家來人提前知會後,沈渺便乾脆把顧嬸娘、曾阿奶、李嬸娘等比親人更親的街坊長輩都叫來充場面。
謝祁坐在沈渺旁邊的小矮几,在她出神時,已默默替她剝了一碗河蝦,又仔細地將羊肉拆骨卸肉堆了一碗,放在了她的桌案上,還將席面上最後一道甜品蜜釀櫻桃也一併放了過去。
「你來,今兒是大好日子,你也歇歇,我已使喚人去樊樓定了席面了,我們一塊兒去慶賀慶賀。」郗氏含笑地摟過沈渺,說完又單獨對她耳語。
三十二擔油亮朱漆的黃花梨禮盒,上頭貼滿金箔、喜字,送禮的人排著長隊,一擔擔抬進沈家院子,抬送聘禮那這個青衣青帽的小廝,把三丈寬的巷子擠得像被箍緊做肉腸的腸子似的,水泄不通。
這一切樊樓都做的很好。
可此時此刻,她還是真切感受到了謝家格外的看重,心裏就慢慢像被太陽曬過似的,亮堂。
郗氏和謝父都一臉慈愛地看著她,那眼神竟然差點給她看得臉紅了。
「你與九哥兒和和美美一輩子,兩人都能過得歡喜,我們便足夠開懷了。」
聲音被水波盪遠,又被溽熱的風送回來,只是打橋上路過,聽著都叫人口中生津。
孟三被他纏得沒辦法,只好跟著去了。
大廳裝點得十分清雅敞亮,兩邊隔成了一間間宴飲廳,門上掛著牌子,地上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
郗氏笑著拍了拍她手背,又親昵道:「九哥兒的太婆身體不好所以今兒沒來,但她托我將她陪嫁的玉鐲子帶來送給你,她這是喜愛你的意思。不僅僅是太婆,我與阿蟲也都很喜歡你。日後你們也不必一定回陳州住,想住哪裡都行。我一向以為,女子嫁了人,也仍舊還是原來那個人。所以,你也只管做你的沈記大掌柜,不必擔憂其他。」
在樊樓吃過那頓大餐后,沈渺跟打了雞血似的,回去連著兩三天,白天都在緊鑼密鼓籌備自家茶樓的事兒,策劃案寫了厚厚一沓,裡頭勾勾畫畫,塗塗改改,推翻了又重寫,來來回回折騰好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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