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車下橋后便寸步難行,車把式努力了半天無果,只能抹汗回頭苦笑道:「平日里沈記便熱鬧,今兒冬至更是不得了。實在沒法子,兩位郎君看看是否繞道?否則起碼要在此堵上兩刻鐘……」
大廳里最大的一幅畫足有半面牆那麼大,畫了一張大桌上團團擺放的十道菜,每道菜旁邊還有小字介紹,林二郎只是瞥了幾眼,看到了「四喜拼盤」、「文昌雞」、「脆皮烤乳豬」、「紅燜羊肉」、「香燒牛肋」、「嶺南桂花魚」、「妙齡乳鴿」等幾樣。
因為沈娘子在策劃案里給他列出了預估持股后一年可以分得的銀錢……好多好多錢啊,有這些錢,他又可以給岳將軍鑄造金牌了!
那天,好熱鬧的趙伯昀也微服偷溜出來瞧了。
二樓便都是雅間了。
今年雪來得晚,汴河竟到了冬至都尚未完全封凍,是個名副其實的暖冬。津渡水門最後一批糧綱船首尾相連,鐵包船頭劈波破冰而來,泊在全是碎冰的岸口,漕丁和面帶刺青的巡岸司張弓吹號,開始卸年關前最後一船冬糧。
又在碼頭雇了兩輛騾車,囑咐小廝盯著行李捆好,這才上船請示主家:「二郎,車套好了,下船吧。」
趙伯昀一眼就知道林聞安在想什麼,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反倒激動地示意梁遷出去叫夥計們上菜:「你可真是姚博士那老古板教出來的小古板!別理會這些禮數了,沈娘子這團圓桌坐著多舒坦啊,你來看,這椅子還是沈娘子專門為我定做的呢!叫什麼……什麼來著?」
而且,他也沒辦法拒絕。
他身姿頎長清瘦,哪怕穿著無紋無飾的舊衣袍,也自有種英挺的模樣。
有一日,托梁遷遞了本「官私合營策案」入宮,野心勃勃地與趙伯昀提議,邀其入股沈記,說什麼讓沈記成為公私合營的大酒家,從此沈記便是正經的「自己人」了,可以作為承擔鴻臚寺接待外邦使團的指定宴飲之所——她竟想做個國宴級的大酒家!
二樓便顯得安靜很多,每間雅閣門口都有專門聽候使喚的藍衣夥計守著,門上還掛著木牌,有的是「四時春」;有的是「蓼花紅」;還有「山如碧」,這些雅閣的名字倒是很有南邊的味道。
雪紛揚的碼頭上搭了一溜茅草棚子,裡頭全是一整條的雙層長板桌,桌上帶洞,裡頭放炭盆,上頭嵌一個個鐵盆,裝滿了各色熱菜,無數縴夫端著盤子,在棚前排成一條長龍。
林二郎:「……」
林聞安卻從趙伯昀哼哼唧唧的抱怨中品出了一點親近,好奇問道:「官家很賞識那沈娘子?」
「叢伯別忘了先去看望姚先生。」林二郎想起王雍信中所述那些有關姚家的諸多不幸的傳聞,蹙眉道,「我從洪州買了不少生葯,放在底下杉木箱中,你先帶去姚家,正好看看先生病情。若是不好,不必顧忌我在宴上,先使人與我說,我立即進宮求官家恩賜御醫來瞧。」
「……都說今年暖和,沒成想今兒下雪還是冷。啟程時郎君便說了讓二郎多帶件大氅,二郎非說太重了不帶m•hetubook•com•com,如今可不得遭罪了?冬至時街上又擁堵,也不知要吹多久的風才能進內城,回頭又著了風寒如何是好?緊接著便要進臘月了,真病了上哪兒去尋郎中?何況,二郎回來了,官家指定要召見的,總不能打著噴嚏進大內去吧?」
久別重逢的熱淚瞬間被拍了回去。
昏暗的船艙里,有人彎腰走出來。
這樣靈動高潔的好書法寫著這些活潑俏皮的話,瞧著莫名有些怪怪的。
林二郎一直安靜地望著。
不過三年光景,內藏庫又見了底。想到此處,趙伯昀幾欲垂淚:銀子啊銀子,為何總是如此不經花?
一樓大廳擺滿大小圓桌,已無一處空位。每張桌子皆刻桌號,傳菜夥計推著窄小推車飛快來回,車板上小而圓的青竹蒸籠碼得齊整,皆貼了簽子。
但他也只幫了她這一點,往後能將這麼多客人留住,便全靠了沈娘子經營鋪子的種種巧思與她與她那些徒弟們做菜品那種獨特的味道了。
趙伯昀只要提到炙鴨便兩眼發亮,但說到後面竟又憤憤不平起來:「沈娘子開了這酒家后,老店那邊便專賣炙鴨了,生意仍舊好極了。朕前陣子好心給她御書題了個「天下第一鴨店」的牌匾過去,她竟然還跟朕說,能不能重新寫一個,不要那個『店』字,真是!她竟還對朕挑三揀四起來了,那個『店』字朕還自認寫得最好呢。好生沒眼光!」
雪沫子被風纏著亂飛,林家的內知管事叢伯上了甲板,從一眾爭先恐後跳上舢板爭搶生意的包夫里挑了三個最是身強體壯的,讓他們將林家一箱箱行李都挑下船。
想到文昌雞,趙伯昀又忙道:「對了,朕已讓人去橋對面的沈記老店取炙鴨了,這沈記的鴨你也一定要嘗嘗,如今這炙鴨是沈娘子自家養的鴨子烤制,那烤鴨師傅手藝也精進了不少,比之前更加好吃了。」
這倒是離開前沒有的景象。想起往年碼頭上總會有許多倒斃在地上的縴夫,廂軍每逢寒冬都要推車平板車沿路收屍,今年卻似乎沒見著,那些縴夫身上還穿了棉衣……
「走吧。」那人撣了撣身上半舊的棉布長袍,抬起頭來,叫外頭明亮的雪光一照,才叫人看清他的面容——濃黑的發,一絲不苟地束在竹冠里,露出乾淨的容長臉,眼細長微挑,高而直的鼻樑上還架著一副細銀絲鑲邊的水晶叆叇,細銀鏈子從耳後松垮地繞過。
笑意在眼角洇開,他轉眸望向窗外。
她親身下場將沈記的名聲狠狠打了出去。不過這一路走來並非一帆風順,她也整整花費了三年才將沈記酒家做到今日客來如雲的地步,
林二郎明白了過來,這沈記與城外農場的沈記,想必是同一個。
頭一日,那差點門檻都叫人踏平了。
正因如此,沈記酒家才成了如今這般模樣。趙伯昀看待沈記的態度也變了——這可是他投了銀子的!是沈娘子的沈記,也是他的沈記啊!
官家四年前將士族一網打盡的事迹,他雖遠在洪州守孝,亦有所耳聞。王雍hetubook.com.com曾在書信中言辭激昂地斷言官家此舉必將削平百姓頭頂的一座大山,不出三年,大宋之民生也必有改觀。
一開始沈記酒家也沒有這麼大,直到去年,沈娘子當機立斷,將毗鄰的四家鋪子一併購下,重新精心裝飾,打通相連,這沈記酒家才算煥然一新。
好不容易掙脫出來,他立刻便要撩袍子下跪:「林聞安拜見官家……」
「你不知,沈娘子不僅做得一手好菜,人也博大正直,是個難得的好女子。」趙伯昀倒是不吝嗇讚美,他想到他三年前,他派梁遷送去樂江侯的部分家財,以示對她父母在縱馬案中無辜喪生的撫慰。但沈娘子卻將財帛退還給了梁遷,道,她想用這些財帛換他御筆親題的牌匾。
看來好吃是真好吃,胖也是真胖。
那王家僕引著他穿過擁擠的散座大廳,往樓上去。
熱鬧嘈雜中,撲面而來食物熱乎乎的香氣,樓里很暖和,林二郎收了傘,又有些新鮮地望向牆上掛著的各色菜肴字畫。
他比官家還小兩歲,若非宮變時被晉王搜捕入獄幾近身死,身子骨一落千丈,后又逢母喪,如今開封府尹的位置上或許坐的便不是王雍了。
如今看來,倒叫他料准了。
林二郎只好開了傘移到頭頂,叢伯才心滿意足地讓車把式掉頭繞去國子監後門夾巷。
當時第一日到東宮時,趙伯昀手捧著油津津的荷葉包,對初入禁庭有些緊張的他,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新御廚烤的荷葉鴨子還不錯,你吃嗎?」
大宋江南西道常出神童,數十年前,撫州臨川曾出過一個十四歲進士;而林二郎是繼其後,大宋年紀第二小的少年進士——十二歲秀才,十五歲舉人,次年進士及第。當年,他小小年紀殿試時便對答如流,大受先帝讚賞,當場授秘書省秘書郎,命為東宮侍讀,伴太子趙伯昀讀書。
張目望去,沈記酒家門前空地果然水泄不通,停滿車馬,卻仍有源源不斷之車馬匯來。數名馬僮在路頭奮力揮臂,聲嘶力竭:「前門真沒位置停馬了!實在塞不下了,勞煩貴人們繞後門!後門還能停,這位朱字牌車請不要插隊,哎哎,別打了,以和為貴啊——」
林二郎搖頭道:「我如今已是白身,萬不可如此稱呼。」
梁遷連忙幫著補充:「宜體椅。」
冬至日滿街都張燈結綵,到了內城裡更是擁堵非常,擠擠挨挨的商鋪門前都雇了夥計高聲吆喝,各色幡子在雪中展揚,蒙蒙的。
成親后,她非但沒有困守內宅,膽子還越來越大了。
叢伯見這陣仗也咂舌,只好應下了,但仍強硬將傘塞給林二郎:「二郎也疼疼老奴,雪大,好好打傘。」
因此林二郎今日才會一下船就往金梁橋趕,全是因王雍接到他的信后,今日已置辦好席面,提前候在那沈記。
沒法子,他的內藏庫已經又又又空了!
林二郎疑惑地視線落在那兩道寬闊大門上,只見懸著大紅燈籠的屋檐下,右側牆上釘了個長條形豎匾,上頭筆鋒飄逸地寫著:「沈記滿豐農場」。和圖書旁邊還沿著圍牆貼了一條巨大橫幅,顯然同出一人之手,寫道:「有鴨有雞有牛羊,有山有水有麥浪,這裡是沈記滿豐農場,也是你世外桃源的入口——餵雞鴨牛羊叄文/次,採摘蔬菜貳拾文/斤……」
桌上鋪著綉了沈記酒家四個字的素雅流雲紋桌布。他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身子,這樣不是跟官家同桌而食了么?這怎麼合乎禮儀呢?
趙伯昀看完后也不禁對沈娘子刮目相看,心悅誠服。
窗沿上插瓶的紅臘梅探出半枝,窗欞外大雪不緩不急地靜靜落著。
厚實巨大如熊掌的手在他後背砰砰地拍著,拍得他一把破破爛爛的骨頭都要散了。
倒是前頭趕車的車把式知曉,他笑道:「兩位郎君久未回京了吧?如今金梁橋也如景明坊一般,是汴京城裡頂頂熱鬧之處;景明坊因樊樓繁華,金梁橋卻是因沈記聞名。」
唯有一處田地,以磚石圍牆環繞,裡頭傍著一片水塘蓋了連綿的屋舍,牲畜的叫聲混雜從裡頭飄出牆來,似乎還有犬吠。
當時,前來圍觀者多得都堵住了大街,他蹭王雍開封府尹的馬車都過不去,最後愣是憑藉體型優勢和王雍、梁遷三人氣喘吁吁地擠進去的。
沈記?林二郎與叢伯對視了一眼,都想起了王雍在信中所說的:「到了蔡州,一定使人告知抵京的時日、漕船銅牌號,愚兄方便在金梁橋的沈記提前備好宴席,為你接風洗塵。」
地上通鋪了薄薄的地磚,竟不知是如何燒成的,踩上去平整光潔。每一間雅間都以風雅的木竹相隔,恰到好處地擺放了一些瓶花、木雕屏風。
王家僕領他走到最後一間最為僻靜的雅閣門口,林二郎還抬頭看了眼,木牌上寫的是「三百荔」,他會意地一笑。僕從輕輕敲了敲門扉,聽見裡頭一聲:「想來是聞安到了,快請進。」
沈娘子那場婚宴,真是轟動一時。
馬車轆轆往汴京城趕去。從碼頭出來到外城還有一段路要趕,城郊的麥田都叫雪蓋得茫茫一片白,叫人看了莫名有種獨立遼闊雪原的孤獨之感。
「不過你來得不巧,沈娘子與她那小郎君出門遊歷度假去了,如今沈記酒家裡都是她的徒弟掌勺,不過她那幾個徒弟手藝也很不錯,也可一嘗。」
「今兒路上車馬太多……」林二郎還有些不適應地坐在了圓桌旁,這沈記酒家的雅閣里只有一張雕花大圓桌,並非傳統的分案宴飲。
僕從忙推門躬身請他入內。
騾車愈往金梁橋去便愈發走不動了,連叢伯都奇怪道:「以往總是樊樓所在的景明坊內擁堵非常,怎麼今年才到金梁橋便已開始堵塞了?今日也不是大相國寺辦萬姓交易的日子啊。」
雖又至深冬,但歲寒無恙。
這算是狠狠為她壯了一番聲勢,接著此等優勢,沈娘子四處宣揚沈記是「連官家都愛吃的早茶」,賣足了噱頭才開業。
這畫兒畫得極好,幾乎栩栩如生。
「外頭下雪了,二郎還是撐把傘的好,否則不到金梁橋,渾身都要叫雪浸透了。」叢伯上前接過他手中拎著的小書匣子,抱在懷裡,https://www.hetubook.com.com換做一把油紙傘塞進他懷裡,踩著咯吱咯吱響的船梯上去,邊在前引路邊瑣碎地嘮叨道,
他這幾年當然沒閑著,不僅向那湯郎君買了湯餅方子,在燕雲十六州建了許多作坊,還在邊關修了馳道,派使團出使西域。
比大內禁庭還高的樊樓!
再往前走,便驗明公驗進城了。
只是他當初離京時還沒聽過什麼沈記酒家,故而不知其竟有這樣大的名聲,甚至能與樊樓相提並論——那可是樊樓!
這幅巨畫還有揮毫提拔:「南北融合,食不厭精」——看來,這十道菜便是沈記酒家的招牌菜。
沈娘子不要錢啊,高潔,他就喜歡這樣高潔之人。趙伯昀當即便高興了,不僅為她提了「沈記酒家」四個大字,還送佛送到西,幫她製成了最好的大漆牌匾,令梁遷身著內官服飾,吹吹打打、招搖過市地從東華門一路送到金梁橋對岸她那新鋪子,再著人替她掛上。
林聞安支頤聽著,趙伯昀眉飛色舞、滔滔不絕地講述著滿是沈記的食經,他像又見到了多年前那東宮的小胖太子一般。
人家這頭腦壓根不用他操心!
出於「沈娘子多賺他也能多分」的私心,趙伯昀原本還想偷偷給沈記批個「正店」牌子。誰知沈娘子嘿嘿一笑,道自己早已與顧家合夥,借了他家那祖傳的正店牌子,還叫陳汌查了官府律法,發現有空子可鑽,早就釀酒來賣了……
林二郎疏離冷峻的臉上露出一點無奈,卻沒說什麼,由著老家僕從船上嘮叨到了船下,他心不在焉地聽,轉眸去打量這闊別了數年的汴京城。
膝蓋都還沒彎下去,就被趙伯昀一把勾住了膀子,拽起來往位子上一摁:「哎呀免禮免禮,今兒這裏沒有官家和臣子,只有昔年幾個東宮摯友罷了。對了你信中不是說一早便能到么?我和王雍都吃了一茬早茶了,你怎如今才到。」
站在原地見叢伯走了,林二郎才擎傘行至沈記檐下。剛走到門口,便遇上了王雍的親隨,多年不曾相見,那僕從竟還是一眼便認出了他,喜悅地迎上來,叉手行禮,深深一揖到底:「小人拜見林大人,我家郎君已在樓上,勞您跟小人來。」
那僕從趕忙躬身改口:「是,林郎君。」
他不由睜大了眼——那匾額是大漆泥金瀝粉匾額,上書四個金漆大字:「沈記酒家」。而在「記」和「酒」中間上方,還蓋了一方大印,這字體端莊平正、典雅修潤,稱不上多好,但……即便不看那「寶元御筆」的朱泥印,他也一眼能認出來這是官家御筆親書。
又一年冬至,大雪漫天。
趙伯昀:「……」
林家家宅不過兩進,還是林二郎祖父做國子監講學博士時買的,一家三代人,不論得了多高的官職,都仍質樸地擠在那小宅子里。
林二郎看得有趣,忽覺那字跡眼熟,這字……和郊外那農場外張貼的字看著一模一樣,這樣絕好的字筋骨自成一派,一旦看過就讓人忘不掉了。
趙伯昀又惋惜地咂巴咂巴嘴,沈記酒家的招牌菜文昌雞,旁人吃不出來,但他總覺得沈娘m.hetubook.com.com子親手做得更好吃些。
林二郎邁步進去,沒想到裡頭卻不僅有王雍一人,他先看到了微微佝僂著背脊站在角落的梁遷梁大璫,眼眶剛一熱,立馬便被一壯碩高大的身影堵住了視線,隨即他整個人都被一雙黑胖的手臂緊緊擁住了:「二郎啊,你可算回來了!」
隨後,她增設茶市,兼營婚宴,更別出心裁,將自己與謝家郎君的婚宴辦在這店裡,還廣邀賓客來觀禮。整個宴廳布置得如夢如幻、鮮花簇擁,從門口到宴會廳擺滿了她與謝家郎君的巨幅畫像。
林聞安眨眨眼,多年不見,梁遷已經從精瘦的乾巴駝背老頭變成一個圓潤胖老頭,他又看向下巴堆了三層的趙伯昀,再轉頭看向肚子胖得頂了出來的王雍,忽然就相信了官家的話絲毫沒有誇張了。
叢伯認真應下,這才行了禮,坐車迴轉。
林聞安探頭一看,那椅子果然形制特殊,坐上縫了一層軟彈的皮革軟墊,椅背竟是弧曲狀的,正好契合了官家那龐大厚實的背脊。兩邊還有兩個可收放的扶手,高度顯然也是根據官家的身體而量制的,憑在上頭正正好。椅足寬而穩固,整個椅子的高矮正合官家的體型。
後來趙伯昀看他寫得文章的確有些見地,書畫更是出類拔萃,終於還是將其擢入學士院,任侍詔之職,專司起草制誥、赦敕、國書等文翰之事。
林二郎跟著王家僕進了門,邁過門檻時還新奇地抬頭看了看——鮮有鋪子門面如此寬敞,沈記酒家的大門有普通門臉三倍寬,看著甚是舒闊。
趙伯昀舒坦地靠在椅背上,熱情推介:「這間雅閣也是沈娘子特意留給朕的,朕每次溜……每次從大內出來都在這兒用膳,不會有別人來,所以你放心吃便是。你當初又是養傷又回鄉守孝,都有五六年沒回來了吧?真是錯過了沈記的諸多好菜!等會兒,上菜后一定要多嘗嘗,朕與你說,沈娘子的手藝,你吃上一年也不會膩,只會胖。」
沈娘子生意卻越做越大,不僅首開酒肆辦婚宴的新風,還在汴京城裡開闢出一條「早茶、正餐、宴飲」三合一的經營新路。
沈記每逢佳節,皆有不同「主題」,而這些全都是謝九構思畫就,沈渺看過點頭后,再請人一點點做出來的。
挺好的。
主要是她生得美,那謝家郎君也俊俏得很。
這裏原不是馮家的田地么?
沒錯,她三年來買了好幾個半大孩子,男女都有,帶在身邊手把手教,如今已算出師,各有擅長,在沈記酒家裡也小有名氣。
林二郎便乾脆下車來,對叢伯道:「叢伯先歸家安置行李,我走過去便是了。」
當時謝九已登進士第,但趙伯昀忌諱他的出身未予授官,他似乎也不在乎,整日與沈娘子同進同出,兩眼一睜便是幫沈記酒家畫畫、題字——沈娘子說了,她這新鋪子四季輪迴,每一季都要掛新的畫,遇上節慶,還要將鋪子裡外上下都精心布置一番。
費了不少時辰,騾車終於擠過了金梁橋,才下橋,他便看到沈記酒家極為顯眼的紅布招子了,高高挑出來的招子旁,便是一方大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