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晴空霹靂砸個正著,老闆僵硬地趔趄兩步,旋即面紅耳赤地嚷嚷道「工作學習所以太久沒見面,這很正常」「我妹妹可是年級第一的實力,學習賊棒有我之風」「反正我妹妹天下第一可愛」之類讓氣氛一下子哄堂大笑的話。
偶爾可以看到一些喝醉的社會人士勾肩搭背,搖搖晃晃地走在街道上,一些按捺不住原始野性的人縱情高歌,有的更是找了個鬆軟花壇一躺,感覺十分良好,乾脆天為被,地為床,城市做鬧鐘,一夢入他鄉,倒也舒適自在。
「給妹妹準備生日的錢已經攢夠,暫時也沒什麼需要花錢的地方,所以之後的節假日,我想多花點時間陪她。」
白影搶先一步掛斷電話,打了勝仗般愉快地哼著小曲,繼續填充能夠淹死比企谷的汪洋題海。
梓川咲太打開易拉罐,往嘴裏灌了口飲料。
「哼!那個三姓家奴的話就別提了!」
老闆嗤笑:「居然如此評價自己的妹妹,你的妹控之力也不過如此!用那前員工的話來說,你這區區妹之力三段的廢柴!」
「抽象的,才能讓人有遐想餘地,真實的,必然沒有遐想美好。」
老闆不滿:「什麼叫欣然接受?換個詞!」
哦……老闆這是被白用雞湯灌滿進度條,出現了「間歇性人生哲學感慨」的Buff?
「我還沒到喝酒的年齡,那種少吃幾顆花生米的壯舉,現在還做不來。」梓川咲太點出現實法律問題,誠實道,「非要說為什麼在這裏打工,錢多事少幹得來,這種工作很難得。」
梓川咲太說道:「人與人距離越近,越能發現彼此的缺陷與毛病所在,很多兄妹乃至於家人,都顯得像是特別一些的陌生人,但要說起父母兄弟姐妹,所想的又似乎儘是些兒女孝順、父母或慈祥或威嚴、兄弟姐妹間手足和睦和*圖*書,血濃於水的親情責任——這些東西就格外抽象,似乎不談論這些,就無法找出具體實際的東西來表達。」
「老闆說打算回家一趟,暫時結束自己的瞎折騰,找父母和妹妹聊聊天,尋找接下來的方向。」
……
門外傳來輕輕的聲音。
這個世界還有天理嗎?還有王法嗎?堂堂老闆竟在一個小時內,被員工炒了兩次魷魚!
「什麼叫癖好!那叫理念和底線!」
心臟是人的耗材,人是城市的耗材。
「這個理由我是認可的。」老闆凝神問道,「但你就沒有一點腳踏實地,準確具體的目標嗎?」
梓川咲太想想,說道:「給妹妹置辦生日禮物和日常衣食住。」
哪怕再怎麼入夜,再怎麼安靜,這座城市都有光,證明這座城市還活著。
老闆吧唧吧唧嘴,撓著頭嘆道:「非要說的話,開這家店的目標是獲得家裡認可,只要我自己干出一番事業來,自然用不著繼承家裡的財產,未來妹妹就能順理成章地繼承家產——學管理不成就轉學醫,學醫不成就學廚,人生在世無非學習二字,只要我有所成就,就一定能逃離繼承家產的命運。」
「哥哥,你回來了嗎?」
梓川咲太說道:「我妹妹……是個懂事的人,以前努力想要扮演一個父母期望的孩子,她顯得太過懂事,以至於我忍不住可憐和想要照顧好她,她很怕生,一天到晚從不出門,也不會去上學,很努力地自學各種知識,慢慢跟著自己年紀應該有的課程走,不讓我為了她的學習分擔精力和時間,每天晚上如果沒有電話提前告知,就一定會等到我回家才睡覺。」
梓川咲太隨口道:「為了妹妹的笑容。」
梓川咲太平淡道:「所以老闆的想法就是賺錢吧?金錢縱然是行數字,卻又是成功的hetubook.com.com證明,但作為成功標準又很含糊,數字達到多少算是成功?如果老闆是要得到家裡認可,那得到家裡認可的數字又是多少?需要超越家族財產嗎?聽起來又並非單純努力就可以達到的範疇……抽象的東西或是朦朧難測,或是遙不可及。」
老闆不屑:「我也有個很可愛的妹妹。」
梓川咲太淡然:「對,我在發春——如果不是打工偶然和你重逢,我真以為那時做了一場奇怪的夢,從虛幻的人身上得到勇氣。」
老闆銳評道:「徒有外表之輩。」
「白曾經和我說,抽象既是留白,留白成為遐想,遐想換來滿足。」
白影打開筆記本,摁下電源鍵。
梓川咲太思索間,想起初中時的往事,問道:「白,翔子小姐真的是蜂原高中學生嗎?」
……
「為什麼?!」
老闆豎眉低喝:「你想壞我道心?!」
「愛兄弟姐妹,愛父母,愛民族,愛國家,愛世界,愛生活,抽象的愛足以包羅一切,但要說到愛一個具體的人,就會無從談起,人會摳鼻屎,人上廁所很臭,人生活作風很隨意,人對未來毫無展望與規劃,人沒什麼朋友,人卡里沒錢,人不能時刻說你喜歡的話,人並不成功,人狼狽不已……這樣子的人,似乎一下子就愛不起來,反而會嫌棄、挑剔乃至於鄙夷。」
「老闆還說下次一定先炒你魷魚。」
梓川咲太:「我有個很可愛的妹妹。」
「鍵盤聲?你又在寫東西了?」
「那也不錯,好事。」
梓川咲太簡短回復後續。
莫非那位也捲入什麼奇奇怪怪的事件?
「我先掛——」
赤兔拖著壞掉的呂布,搖搖擺擺走入街道盡頭,乍看之下彷彿無拘無束的行為藝術,實際上只是一個自行車壞掉,不得不拖車回家的健康男子高中生。
倔強的逞強卻被一語道破。
老闆瞪眼道:「你在說我抽象?!」
「類型呢?」
年輕的老闆鎖上門,深吸一口薄荷煙,看著城市在吐出的煙霧中逐漸朦朧,心有感傷地問道:「梓川,你來我這裏打工是為了什麼?」
「正是因為我能如此評價妹妹,所以我才能說愛她。」梓川咲太不以為然道,「單純靠著抽象的兄長責任和血濃於水為理由,只會不斷給自己累積負擔和壓力,直到大廈崩塌無法挽回……白曾經對我說過,愛一個具體的人,遠比想象得困難無數倍。愛不是道德,也並非律法,更不是任何抽象的事物,它切切實實存在那裡,真實得令人望而生畏。我很高興自己做到了。」
「庸俗。」老闆叼著煙,皺眉以示不滿,雙手比劃了一下,「你難道沒有更加崇高、深邃和遙遠的目標嗎?」
「青春戀愛言情……吧?」
梓川咲太雙手插兜里,慢悠悠走著路,說道:「人喜歡抽象的東西。可以模糊到是幸福、理想和未來,這些只能用來概括卻無法明確和得知的東西,可以廣泛到是國家、世界和星空,甚至於一個簡單的美字,這些似乎存在但談論起來又縹緲的事物。」
梓川咲太繼續說道:「在外人、我甚至她自己看來,她的缺點可以說很多很嚴重。待在家裡從不出門的孤寂生活,很容易讓人偏激、鑽牛角尖和頹廢。不進行正常的學業,對於未來進入社會找工作有負面影響。我這個哥哥為了照顧她,需要放棄社團活動,在學校里成為邊緣人,需要分擔精力打工,可能讓她養成過於依賴我的問題等等。」
「影響說不上吧,這確實是我最近考慮著的問題,以後該怎麼辦才好……只是被他看出來了吧……」
梓川咲太的理由無懈可擊。
「m•hetubook.com•com當然是分手斬情絲,撕開懵懂年幼的自己,拷問那顆熾熱的心靈啦!不過那只是想法,我現在寫的是數學試卷——」
「我工作屢次犯錯,長時間摸魚偷薪,對於公司發展從不上心,沒有對自我能力的清晰認知與發展規劃,忘記公司的栽培鞭撻之恩,實屬罪無可赦,對於老闆的辭退,鄙人欣然接受……」
「卡夫卡的變形記聽說過嗎?」
白影沉吟:「你想追她,你在發春。」
「可惡,真是無法反駁的樸實無華。」老闆不禁踱步思索,說道,「我是說那種關於人生,關於未來的哲思回答,作為一個年輕人,你應該對人生充滿抱負和理想,有著開天闢地的朝氣,相信自己會有一番成就的自信乃至於把握命運的傲慢,所以哪怕只是一份簡單的打工,你也應該從中感悟出一些生活哲理,家國憂思,社會問題,國際格局,思想鬥爭。格局放大一點,哪怕考慮地外文明接觸也是合情合理的。」
老闆臭著臉哼了一聲,指指點點道:「突發奇想,莫名其妙,說話就喜歡往人心窩子里捅,除了那張臉簡直一無是處!堂堂員工竟然還敢炒老闆的魷魚,簡直是膽大妄為!」
「名字……算了,說說結局吧。」
「你要以老闆為原型?再加上你古怪的癖好……」
梓川咲太正想追問——
大城市是要有光的,一如人還沒從娘胎里出來,心臟就得一直跳到死去的那天。
「好的,鄙人對此萬分愧疚,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悔不當初……」
「錢。」
試卷……哦,那個比企谷君嗎?
所以翔子小姐並沒有騙自己?她真是蜂原高中的學生?莫非是我升學上來的時候,她已經升入大學?但找遍往屆學生名單,裏面根本沒有牧之原翔子這個名字……
「哼哼哼……」白影躍進式地笑了幾聲,「那便和圖書
心懷希望地等待重逢吧。」
「前老闆關店跑路了?」
我努力吸鼻子不想打個噴嚏出醜,你卻直接撒一把花椒面?!
老闆震驚,今日竟被二度炒魷魚?!
「回來了。」
梓川咲太問道:「所以老闆,你的妹妹呢?」
世上有被辭退率百分之百的員工,安有被辭退率百分之百的老闆?
老闆都破防成這樣,為什麼還不順從他呢?
梓川咲太黏合著老闆那絲絲破碎的尊嚴。
老闆取下燒了一半的煙,苦笑道:「說起來,好久沒見過我妹妹了。」
「這是白說的,不是我。」
梓川咲太說道:「總之,我也這時候口頭遞交辭呈吧,以後就不來了。」
梓川咲太一愣,瞭然道:「哦,老闆是要主動辭退我嗎?也可以。」
老闆氣落丹田,鎮定肅然,彷彿依舊手持生殺大權,沉醉於無上的威能,沉聲道:「你這員工!現在你是前員工了!知道你錯在哪兒了嗎?!」
梓川咲太回了一聲,旋即捂著手機迅速低聲說道。
老闆冷哼一聲,當即說道:「我妹妹……也、也很可愛!」
關門熄燈的陽光屋前,街道上依舊零星點綴著一些夜店燈光,那些店亮著招牌打著燈光,優秀的隔音措施下沒有漏出半點聲音,在安靜的城市中默默狂歡。
老闆悲憤咬牙道:「可惡!我不准你辭職!你先把辭呈收回嘴裏!」
回到出租屋,將再起不能的傳說級坐騎·呂布·戰破版塞進儲物室,白影接到了梓川咲太打來的電話。
「想必有各種各樣的緣由吧。」梓川咲太喝光飲料,將易拉罐丟進垃圾桶,「白那番話,倒是對老闆產生了很大的影響,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嘴炮?」
「呵!雞湯之術堪堪入門,鬼才經營卻已大成,以丹藥堆積而成的老闆境罷了。根基不穩,徒有其表,就憑他也想炒我魷魚?豈不聞吾方天畫戟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