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破的寂靜,回歸到另一種層面的寂靜。
「我沒有被創飛。」比企谷八幡糾正道,「真被創飛,那就不是進醫院一個月的事情了吧?」
自問,自答,自我剖析。
同時面對窺破人心的怪物與殘忍冷漠的風雪,人生真是艱難。
偶爾、嗯,真的只是偶爾抬頭迅速瞥一眼白影的方向。
他話里話外,多次打斷,意有所指,分明從自己的態度、語氣或者其他地方,推測出一些東西,說不定已經猜到了真相。
白影雙手交叉,疊著下巴說道:「表面上是個乖乖女的豪門大小姐,實際上有私自開車兜風,釋放壓力的惡習。在入學典禮那天,雪之下某駕駛著家裡的私車上路,于道中創飛比企谷某,之後雪之下某頗有地位的家庭連忙處理這件事情,將始作俑者的信息封閉,丟出一個司機背鍋攬責。」
最終不會是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呆在這間活動教室,肯定不會。
雪之下雪乃注視著參考書上的知識點,心緒漂浮不定。
「啊?那個、啊哈哈,我明天有事……」
不幸中的幸運,那場車禍沒有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
「真是糟糕的歌詞,這難道就是白君的人生態度嗎?」雪之下雪乃冷淡道。
現在呢?我為什麼又無法坦然?
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由比濱需要比企谷的諒解。
白影應該是不在乎的。
白影看了眼雪之下雪乃,哼哼道:「有些話不說出來,別人是無法理解的,有些話即便說出來,別人也有不理解的可能。那便選擇沉默?那便選擇任由揣測——懦弱的勇者,不要期待冷血的魔王。」
「你這是威脅吧。」雪之下雪乃目光幽幽。
那種場景略微一想,就莫名不寒而慄。
「正道的話,當然是及時剎車,向警察報備並召喚一輛救護車。」
就如部長所說——人會本能推卸責任,那沒有任何責任,對由比濱來說是一件好事吧?
雪之下雪乃想到剛才某人那個離大譜之設定,正欲發作——
雪之下雪乃甚至覺得,對方在這個瞬間和姐姐的形象有所重合。
部長和雪之下也有些奇怪,總感覺部長很多話意有所指,雪之下被打斷的幾次話也有些莫名意味……
比企谷八幡:「那我真感謝作者沒有把我創個半身不遂……」
白影搶先一步掛斷電話,朝兩人聳肩道:「事情解
www•hetubook.com.com決,多簡單啊。」
比企谷八幡沉默不語。
雪之下雪乃強作鎮定的表情綳不住,冷冷說道:「我還是個學生,怎麼可能開車?白菌的邏輯思維能力進化得實在是有些欠缺,建議立刻重新開始生物演化——姑且一問,在你猜想中,我是幹了什麼?」
抑揚頓挫,咬詞清晰,嗓音帶著滄桑,唱功很不錯。
砰砰砰!
白影摸出手機,撥打由比濱結衣的電話並外放,響鈴幾聲後接通。
我沒說出來,這傢伙不也看出個七七八八了嗎……
白影興緻缺缺地說道:「順便看受害者的狀況和表現如何,最好第一時間理清責任,證明整個事情經過的主要責任方不是自己,同時主動承擔事故費用。車禍事件中,行人作為弱者有一定優待——也就是負責你的治療費用,不差那點錢可以自覺點省去麻煩和後患,當然也要做好找律師打官司的準備,並注意有沒有攝像頭拍下物證。」
比企谷八幡如思考者般靜靜地沉默。
是朋友,是人際關係,是自己缺失乃至並未體會過的友誼。
「唉唉?!」
「這種事情一般叫不可抗力,叫意外。」雪之下雪乃都懶得銳評這傢伙,「與其將時間精力投入到對意外的無限追責之中,解決發生的問題才最重要,事實上主要問題已經解決……只是遺留下來的東西,依舊存在。」
「總之,給你一天時間擔驚受怕,胡思亂想,明天準時來活動教室。」
覺得這傢伙像姐姐,果然是個錯覺。雪之下雪乃暗嘆,等等——在被白影打斷前,我是要說什麼來著……
白影確通道:「應該將比企谷處以死刑。」
雪之下雪乃抱著雙手,眼帘微垂道:「同為被捲入的雙方,你們沒理由弄成現在這樣,哪怕有所不滿,也應該……」
後者正全神貫注地與難題廝殺,將一份份試卷斬于馬下,根本沒有朝她這邊看一眼。
「撞你的車是我家私車,那天我就坐在車後座上。」
比企谷八幡聞言,有些詫異地看著兩人……部長雖說不是在抽,就是在抽的路上,事後回過頭來仔細思考,將過去拆成一條條線,才會隱約感覺那並非單純的抽風。
比企谷八幡:「?」
於是重新回到孤身一人……不、還有白影,他會怎麼看?m.hetubook.com.com
比企谷不想要或者已經原諒由比濱,但想要保持距離,也說得上正常——或許是因為車禍的陰影,或許是因為無法平常心看待,對這段起點就比較特別的人際關係有所排斥。
我還真是懦弱,這時候竟然有些小埋怨和害怕,希望白影能代替自己說出真相。
「哦,那就明天吧,你不來我就和三浦說比企谷與你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那就後天。」
雪之下雪乃下意識說道:「請進。」
救狗被車撞,僅此而已,是犯蠢,是犯傻,是腦子缺根弦,是我自己的責任和愚蠢。
自己最初再面對他們,心情是很坦然的,因為事情已經解決了,所以不需要再提,那種意外對誰來說都不是什麼好回憶,故意重提幹什麼?自己又不是缺心眼。
如果我將事實表達出來,將自己置於加害者的立場——他們都是受害者,應該能解決問題吧?
車禍啊……
「你悟了,你學會了拋開個人感情和濾鏡,洞悉事物的本質,這是一種很難得的態度。」白影轉瞬露出和善的笑容,若春風度過溪流,掀起的點點漣漪,吹向八竿子打不到的地方,「讓你妹妹和我學做菜吧,你妹妹很有天賦。」
比企谷八幡沉吟道:「石頭依舊是石頭,只是經由創作者的手,他人的眼和話語,得到對人而言不同的意義……」
比企谷八幡冷靜道:「恕我拒絕。」
明明只是前後關係有所不同,從陌生到熟稔,同一件事情卻已經無法以相同的方式處理,無法開口,實在是奇怪。
搞不懂啊,完全搞不懂由比濱在想什麼,話不是說得已經很清楚嗎?
「咳咳——」
那我呢?
「喂喂!停一停!」比企谷八幡強調道,「為什麼都覺得由比濱是因為我沒來活動教室啊?這隻是部長的猜測而已!」
白影搖頭,老氣橫秋道:「你們三個還真是曠世奇才,偏偏還湊到同一間活動教室,真是堪比小說劇情的巧合與奇遇……可惜這小說劇情起伏不夠,矛盾衝突不強烈,充滿年輕人的莽撞和瞎幾把思考,別說血肉橫飛,連點抱憾終身都沒有,真是浪費感情,一點也不傷痕青春,一點也不讓世界感受痛楚。」
「后、後天也有!」
「哼,嫌疑犯難看的掙扎呢。」
這套流程就是家裡處理車禍事件的流程,主動擔責www.hetubook.com.com,全款負責比企谷八幡的治療費用,安排主要責任人的司機進行看望,以及將她從整場事件中摘出去,絕對不能出現在事件里被有心之人利用。
無法得悉他人會產生的反應和態度,因此生出煩惱和畏懼。
白影就唱了起來。
明明是個傻樂的傢伙,卻搞不懂她在想什麼。
只要讓由比濱和比企谷同歸於好,修復他們的關係,哪怕失去兩個日漸熟稔的友人,應該也沒關係吧?
怕開口之後,由比濱就會默默疏遠,自己也無法坦然地說想和她繼續當朋友,比企谷也會像現在與由比濱鬧僵那般,同自己的人際關係鬧僵,斷裂。
將不知兵,如何行軍?人不知己,如何自明?
雪之下雪乃將筆放下,目光從完全看不進去的參考書上挪開,將雙手放到膝蓋上,用會客桌遮住,緊緊握成拳頭。
「就這?!」
「不能把自己立於或者被推到加害者的立場上,縱然有承擔責任的態度,也要做好避免被人強加乃至虛構更多責任的準備。」
「哈哈哈哈!」比企谷八幡發出爽朗的笑聲,「我朋友很多,雪之下同學羡慕嗎?」
按照姐姐的說法,「平民救狗」「名門豪車」「車禍」這些充分挑動人心的詞彙組合在一起,不謹慎仔細地處理,說不定會變成天大的麻煩……理由便是這樣嗎?
「……部長,那應該只是簡單的,用以讓由比濱答應來活動教室的脅迫性謊言吧?」
雪之下雪乃不由後仰,睜大明眸,嘴唇微張說不出話,短短的幾句話里,自己和自家竟風評被害至此?!
白影沉迷於征戰試卷——他只想殺題升級。
「哦……」比企谷八幡下意識應了聲,旋即茫然抬頭,回過神來,「哈?」
「等白君和三浦說了關於由比濱的事情,你的朋友大概又會多一個吧。」
「真實就是真實,再怎麼歪曲和塗抹,依舊有著它原本的模樣。」雪之下雪乃揉揉眉心,努力將歪到人性探討的話題扯回正軌,「那這麼說起來……由比濱呢?她遛著狗,狗的項圈斷裂,於是衝上道路……造成直接傷害的還是車……」
白影發出幽邃的低語道:「一塊真實的石頭,也會被無數人以無數理由進行揣測、歪曲、衍生、削減,只為將其雕琢成自己想要的模樣,這就是意識世界的陰暗面哦。」
我從什麼時候開和-圖-書始,變得會害怕孤身一人?
救狗只是自己主動的行為,主動犯下的蠢事,同由比濱沒有任何關係,既不是為了得到她的感謝,也不是為了得到她的友誼,所以自己不需要任何精神或是物質上的補償,換言之她沒有任何責任可言。
「咳咳咳——!才、才沒有……」由比濱結衣瞬間破防,狼狽不堪。
一個雙馬尾少女拉開教室門,橙紅的眸子靈動謹慎地打量室內三人。
既不需要愧疚,也不需要補償,自己的狗也沒有出車禍被撞死,一身輕鬆完全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不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嗎?
「哎?小白、那個有什麼事情嗎?我有點事情,今天就不來活動教室,但學習還是會注意的……」
雪之下雪乃寫著字,補刀道:「你說到做到的態度我還是很欣賞的。」
「把一個人的負擔,轉移到另一個的肩膀。讓上次受的罪、盛開出慾望。每個人都是這樣,經歷過熱暖溫涼,才拒絕做正確代罪的羔羊——」
「那如果是正道呢?」
由比濱真是因為自己,所以不來活動教室?
居然不是自我意識過剩的想法嗎?
白影忽然清清嗓子,另外兩人不由看向他。
比企谷八幡不由嘀咕道:「但石頭就是石頭吧?」
明明是需要將事情說清楚的重要時候,卻偏偏怎麼也無法開口。
「那個……聽說這裡有幫人解決困難的社團?」
活動教室的安靜,在雪之下雪乃突如其來的發言中被打破。
比企谷八幡擦擦額頭汗水,希望得到一點寬慰,雖然以部長的風格,感覺也寬慰不到哪兒去。
完全不用擔心忽然對上視線……反而讓心緒更煩躁。
旁人也沒資格非要他和由比濱當朋友,說到底他還是由比濱的救狗恩人,沒有任何錯。
白影補充道:「對了,我知道你家在哪兒。」
勇者……懦弱……
「你在說什麼傻話?」白影奇怪道,「她要是明天真不來,說明問題相當嚴重,我肯定得帶你這個當事人去找三浦聊聊。」
不,還是無法確定……
雪之下雪乃低著頭,看起來彷彿沉迷於學習,劉海垂下遮掩著的纖細眉毛,卻不由擰在一起。
「項圈斷裂的責任歸於商家,商家可以將責任歸於製作工廠,工廠可以將責任轉移給工人和機器,工人可以將責任歸於原材料產出方,原材料產出方可以將責任歸於天氣和土hetubook.com.com壤問題。」白影打了個響指,言辭鑿鑿,「真相只有一個——都是世界的錯!」
比企谷八幡沉默——明天,乾脆請假吧。
「大胆!」白影驟然指責,「竟敢將大衛人體這種藝術品稱為石頭!那是人文璀璨的輝煌寫照!是藝術家窮盡心血從無數靈感里淬鍊的星辰,是時間與思想碰撞的火焰,是奇迹的寫照,是生命的臨摹——你這三流俗人在這裏發表什麼四流評價!」
白影親切道:「腹稿想了很久吧?」
如白影所解析的那樣,事情已經解決,這是一場意外,所幸沒有無法挽回的後果。
比企谷八幡嘆氣,繼續低頭做著特供理科試卷。
自己當時坐在那輛車上,撞了比企谷的車是自家私車,這種事實為什麼現在無法坦然開口?
妄想依賴他,肯定會被嘲笑一頓,說不定還會被說一通「勇者何故前倨而後恭」「我還是喜歡你桀驁不馴的同行模樣」之類的話。
白影猛地抬頭,震驚道:「我看你支支吾吾,左顧右而言它,話語之間有心懷愧疚,揭開真相的意味,還以為是你開車創飛比企谷!」
雪之下雪乃微妙道:「……白君還真是夠熟練的。」
還沒等比企谷八幡細想,雪之下雪乃重新拿起筆,淡淡道:「別叫我勇者,這些話總讓我想起比企谷菌的朋友們。」
敲門聲響起。
「讓事情按照自己所希望的方向發展,這就是定義上的事情解決。」白影忽然正經地說道,「有些方法只能解決表象,有些方法更是事與願違,是否可以冷靜地剖析一件事和每個人的看法,而非下意識憑藉性格和衝動去判斷、行動,是一條很重要的分界線。」
「你要相信人體的強大啊,比企谷。」
然而遺留下來的東西,依舊影響著很多,比企谷救狗,那狗是由比濱的狗,由比濱會愧疚想要補償比企谷,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吧?那麼作為受害者呢?
那傢伙依舊會在這間活動教室里,嘩眾取寵般下達挑戰書,想要把自己這個「同行」給一腳踹飛,自己依舊會吐槽他時不時的抽風……
她用不著由於自己加入一個奇怪社團,也用不著學烤曲奇送給自己,完全不需要特意為自己做點什麼。
至少我還有一個、半個?或者說一個敵人。
答案其實很明顯。
「嘿咻——」
那傢伙可不是勇者的同伴,他已經說得很清楚,他是冷血的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