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力解除,白影凌空翻轉,穩穩落地,雙腳一蹬追殺出去。
砰!
雪之下父親頗為凝重地看著白影離開。
白影突然笑道:「勇者很樸素地想著家人理解,和睦相處,感情融洽的事情——嘖嘖嘖,她連審題都錯了,下意識想著出現矛盾,解決矛盾,圓滿結局的公式……憧憬的、愛的、厭惡的、煩惱的、憤怒的、還要加上彼此錯位后又修正的認知,時間將繁多的情感凝固成心的一部分,乃至塑造出人本身的性格與思考方式。這根本不是什麼矛盾與否,誰對誰錯,要不要和解的事情……」
「出於警惕和確保女兒的利益,你讓她的男朋友入贅,還簽下具有法律效益合同,這讓你的女兒極為憤怒,或許還發生了更強烈的爭吵?也許你的女兒甚至提出凈身出戶,自己分家的荒謬提議?這令你更是覺得女兒戀愛腦上頭,完全不理解人心險惡!」
雪之下大爺怔了好一會兒,像是被汲取了靈魂般萎靡不振,難得顯露出幾分符合年齡的老態:「我沒想到她居然是憧憬我……」
「因為不需要啊。」白影聳聳肩說道,「正因為對大哥的愛,才讓阿姨擺脫對義父的情感依賴,阿姨想要確認自己的心情,當然用不著告訴大哥。」
他連忙抹著臉後退幾步,這才看清水花是從何而來。
好好好!不愧是你這孽障,平等地攻擊岳丈!
「但她說不讓你一起來……」
雪之下大爺一愣,想起自己以前說讓女兒生個男孩的事情……因為覺得自己看見倆孫女不會開心,所以就不帶過來了?
雪之下大爺來回琢磨了一會兒,開始煩了,虎目一睜:「三個大老爺們討論這些拖拖拉拉的事情,你們兩個臭小子乾脆點直接說結論,究竟是跑來幹什麼的?!」
雪之下父親說到一半忽然轉過彎了——為什麼大女神讓自己和中小女神別叫白影?
「哪裡跑!」
「咳咳……」雪之下父親打圓場道,「爸,他就是胡言亂語幾句。」
雪之下大爺眼角一抖,煩躁道:「行了!不要東拉西扯,你和她究竟在搞什麼東西?一堆亂七八糟的破事兒……」
「哼!」雪之下大爺冷哼一聲,在雪之下父親凌亂的目光中,突然又和他看起來一個陣營了,「她就是從小喜歡和我對著干,不是她的事非要插一腳,這個不聽那個不聽,最後還不是和我的想法一樣……」
雪之下大爺和白影隔空對視,中間夾著一個眼看好像要吵起來,正準備勸架調和的雪之下父親。
巨大的水花正在激烈迸射,一左一右站著兩個不動如山的身影,不斷揮掌震碎水面,爆開一朵朵濺向對方的水花,聲勢顯得格外駭人。
「義父,你清醒一點!」白影連忙關心道,「阿姨怕是和大哥成為男https://m.hetubook.com.com女朋友的時候,就已經摘掉對你的濾鏡了!現在只是更進一步擦擦眼——畢竟她一直覺得自己在模仿父親,成為一個威嚴強勢認真的人,實際上自家父親在對外和工作上,是個擅長裝模作樣和笑口常開的人。」
「這是……」
「我當然是來看望你的啊。」
「阿姨的意思很簡單吧?她把自己對你的所有情感變化與緣由全部說出口,接下來當然是義父說出曾經的所思所想。」白影嘖嘖咂舌,聽得雪之下大爺一陣煩躁,「莫非義父的所思所想,不太好宣之於口?」
等雪之下父親從溫泉里冒頭出來,一大片激射的水花噼里啪啦地砸在臉上,愣是砸出生疼的感覺。
白影快速換好衣服,奔出男湯,順著走廊快步跑動,他準備前往女湯門口蹲守,待到跑完溫泉的安潔莉娜出來,當場給她一個巨大的驚喜——桀桀桀!就讓我看看你這傢伙為什麼逃跑……
白影和頭髮還有些濕潤,正冒著熱氣的安潔莉娜撞個正著。
「或許是偶然?或許是巧合?或許是與某個人的談話?或許是莫名的一次觸動?現在的你開始覺得曾經的你做錯了一些事情,例如太重視男女繼承的差別,例如沒有重視女兒的『叛逆』,例如對兩個孫女缺乏關愛,例如女兒依舊對自己不滿——當然,那些認為有錯的,又會被認為是有理的,直到今天你才發現,女兒從來不是叛逆,對你也沒有不滿……」
「話不能這麼說嘛……」雪之下父親逐漸理解了一切,他目光一閃,看似笑呵呵地和稀泥,「爸也知道,她就是那個性子,有什麼問題一定要在掰直了說清楚,哪怕看起來沒事找事。」
……
「雪乃陽乃是你女兒,你就什麼都沒看出來?」
雪之下大爺露出破綻,被一片水花拍在臉上,他下意識閉眼的瞬間,白影頓時欺身而進,配合著水花抬手抓住雪之下大爺的肩膀,獰笑道:「義父看似剛烈實則也是個人精吧!阿姨的意思你明明很明白,但就是找各種理由不想那麼做,不想回答很多有違父親形象的東西,哪怕阿姨原原本本將心中的你說出來,你依舊不願意回答——回答你是怎麼看阿姨的,為什麼那麼看!」
「#!」
對方顯然欲求不滿,非常不滿。
「總之別廢話!」雪之下大爺切入正題,「總之,你小子和她既然有過討論,那說說她是什麼意思?」
「我哪兒言不由衷了?!」雪之下大爺不滿地懟了一句,「你懂什麼,我對她……」
孽障深得大女神信任(√)。
雪之下父親表情扭曲,怒視……怒視白影。
「順帶一提,義父說話的時候,可別下意識美化自己,或者給自己的行為找
m•hetubook.com.com尋正當性論據——說不定阿姨覺得既然這樣,那以後還是少來看望你,免得讓你覺得糟心。」
「原來是這樣啊的事情。」
下一秒,大抵是覺得中間的人格外礙眼,兩人不約而同地一個伸手,雪之下父親被往前一拽撲在溫泉水裡,濺起一朵大水花。
「真是婆婆媽媽!」
「你別給我扯有的沒的。」雪之下大爺複雜地嘆了口氣,姑且問道,「你覺得,我該怎麼和她說?」
雪之下大爺渾身一抖,表情多少有點猙獰,旋即又忍不住問道:「你說……她究竟是怎麼看我的?」
我?
白影眯眼道:「曾經你覺得一切都對,直到很長的空閑時間里,女兒女婿依舊時時探望,女兒好像不再叛逆了,女婿雖然各種礙眼但心裏又認可,只是女兒一直不帶兩個孫女見自己——你覺得她是有怨言的,你又已經放下外界的因素,於是開始思考以前的事情……」
「哇呀呀!白影退散!!」
白影深以為然地說道:「對——雖然我從來沒有誇獎過女兒,對她一直沒什麼好評價,她所做的一切都毫無意義,但是我們再怎麼說也是父女,俗話說人死債消,只要往事按下不談,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白影拋下一句話,便起身迅速離開溫泉池。
白影皺著眉頭想了想,他看著雪之下大爺,沉吟好一會兒后,頗有些遺憾地說道。
雪之下大爺慌了:「等會兒,我是……」
「她是我女兒。」
「你怎麼看她的?」白影反問道,「從一個叛逆煩心的女兒,變成一個討喜優秀的女兒?」
雪之下大爺冷哼一聲:「再怎麼說我們也是父女,你這外人評價什麼呢……」
「沒那麼誇張。」雪之下大爺回憶著,繼續說道,「還有非常獨立,我記得她上了大學之後不久,就讓我不用給她生活費,她能靠著獎學金和各種活動自己解決……」
這……
「你小子給我說什麼狗屁大道理!」雪之下大爺震聲道,「男人要撐起家庭,學會生存的本領……」
一個腦門在眼前急速放大。
白影後退兩步,揉揉額頭抬頭看去,頓時一驚,伸手喊道:「你……」
雪之下大爺沒說話,腦海里拼湊對比著一個個截然不同的印象。
「卧……」
「爸不也是?」
雪之下大爺頑強抵抗:「你懂個屁……」
啪!一片水丟在雪之下大爺臉上。
說實話有點大開眼界,大女神以前對岳丈很憧憬?哦,因為遇到自己,所以不憧憬了。
……
雪之下父親下意識懟著岳丈,忽覺大事不妙,等會兒!岳丈對孽障的態度不妙啊!那些話有這麼能拉好感度嗎?!
繞過拐角。
白影悠悠道:「曾經純粹強烈,漂浮在心頭上的感情,最終會冷卻沉澱下來和*圖*書,深深地沉進心裏——世俗宣揚的崇高神聖被真實的經歷瓦解,利益取捨的功利判斷被真實的情感否定,時光終究會為一切畫上休止符……」
三個人的對話突然安靜下來。
安潔莉娜:o(≧口≦)o!
「你是出於好心,愛護並付諸行動!」白影更加強勢地迫近,逼得對方再度退步,「例如想要有個兒子繼承雪之下家?例如監督女婿的行為並挑刺?伴隨著時間流逝,你老了,精力不勝從前,對於本來不滿的女婿也漸漸多了幾分認同,漸漸讓對方掌握公司的權力……你逐步接受一切,直到第二個孫女的誕生——對,你下意識為自己的遺憾感慨了一句,卻沒想到女兒又生氣了。」
白影饒有興趣地說道:「所以,義父眼裡的阿姨,一直都是個叛逆的孩子吧。」
雪之下大爺冷笑道:「你這種幼稚……」
「我已經為家裡做到了自己需要做的事情,不想動腦子想太多,女兒就是女兒,妻子就是妻子——我做好應該做的事情,她們做好應該做的事情,這樣就沒什麼問題。」
「我又不在現場,哪知道阿姨當時的意思?」
腳下突然升騰一股籠罩自身的場域,白影瞬間如宇航員似的騰空飛起,他連忙抬手抵住天花板,宛如壁虎般貼在天花板上,低頭間安潔莉娜已經從下面飛奔而去。
「你——!」
「義父,你不會還覺得阿姨總和你對著干吧?」白影幽幽道,「因為怠慢,因為衝動,因為權威被挑戰的憤怒——你從過去的回憶里,挖出了自己的錯誤,挖出了自己並不正確的種種缺陷,現在又要用自我安慰埋回去嗎?或者用對待外人的方式,做個慈祥的好爺爺,或許還可以不經意地道個歉,這樣能從那些行為上獲得寬慰,讓自己免於自責嗎?」
「你甚至不知道她已經交了一個好多年的男朋友,當她帶著男朋友見你,甚至懷孕的時候,你只覺得女兒叛逆已經達到最嚴重的狀況,做出這種錯事還敢和自己對著干——你煩惱,你無奈,你又不得不捏著鼻子承認,或許她和你說過關於繼承家業的事情,但你依舊不覺得那是她該考慮的,也不覺得這算什麼夢想,只不過是女兒叛逆的妄想罷了。」
然後對上另一個男人的視線。
孽障失去大女神信任(×)。
雪之下大爺抓住立足點,猛地說道:「沒有不滿,她怎麼不帶孫女一起來看望我?!」
白影舒服地靠著竹排牆,散發出懶散的氣息:「再說了,阿姨又不會斷掉義父養老金,一斧頭弒父于夢中,ICU前親手拔管。阿姨只是不想對著義父的骨灰盒說心裡話,所以才要提起往事——義父不妨按捺下去,就這麼算了唄,傷了面子和自尊,被人指指點點,那臉上多掛不住啊。」
雪m•hetubook•com.com之下父親下意識看向盟友,白影配合地訓斥道:「大哥你這叫什麼話?阿姨這叫恩怨分明,剛正不阿,堅守自我,發現問題就去查明和改正,而不是拖個一二三四五,可謂行動上的超級戰士,你怎麼能說這叫沒事找事?」
雪之下大爺找到一個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的模糊選項。
「冷靜,我們好好談談……」
「女兒和自己對著干,當然是不懂事!既然是小孩那也正常,懶得搭理直接拒絕,根本沒把對方的態度放心上!」白影盯著雪之下大爺的眼睛,連珠炮般說道,「義父什麼時候發現阿姨是認真的我不知道,但退休空閑下來,才發現自己僅僅是出於懶得多說的理由否定阿姨——因為家裡是放鬆和休息的避風港,對事業與外人格外有耐心、願意觀察思考的你,在家裡從來都是威嚴話少又不容反對的模樣。你沒有想到女兒會格外叛逆和冷淡,上了大學就開始獨立,漸漸與家裡來往變少,努力追求學業和事業上的成功,你開始為叛逆女兒的未來擔憂,也可以試圖讓她組建家庭,成熟穩重起來……」
雪之下大爺眯起眼睛:「嗯?你有什麼不滿?」
「你現在當然是愛她的——哎呀,這麼一想的話,自己以前確實做了些不太對的事情,女兒也不是那麼叛逆不懂事。用現在的愛和想法去美化發生過的事情,當然不算言不由衷。」
結果卻離家自己出門工作,拒絕了自己「是不是該相個親,結個婚,生個娃,當個媽」的提議,依舊是對著干。
我……我是文化人,不動武,沒錯,就是這樣!
白影一針見血地笑道:「這就是義父讓自己安心的理由嗎?發現自己以前好像一直在否定阿姨,從沒有誇獎過她的時候,為了撫平愧疚找到的理由?畢竟心中的天平,平衡最重要,至於砝碼想多少有多少。」
雪之下大爺後退了:「這……」
有點觸景生情了,雖然殺手皇后並沒有什麼異常反應,但剛才自己可能有一瞬間心頭的鬆懈?
白影皺眉道:「大胆!父母賜,豈敢辭?給你錢都不要,莫非是對家裡有意見?」
「我可不是什麼胡言亂語!」白影理直氣壯道,「分明是義父言不由衷!」
「義父,我知道你很慌,但是你先別慌。」白影語重心長地說道,「以阿姨的作風,她真討厭你直接收拾東西回家去了,才不會和你說那麼多話。」
「這次,你覺得自己應該有錯,又覺得自己沒什麼錯,只是感慨了一句而已。這個女兒終究是叛逆的,再加上已經認可了女婿,自己無事一身輕,是時候退休養老,從這個家裡離開了……」
雪之下大爺莫名覺得格外貼切。
雪之下父親連忙說道:「至於她在想什麼事情……主要是這小子的問題——等會兒!你和*圖*書小子知道爸住在這兒,是她給你說的?!」
「有什麼不好宣之於口的?」雪之下大爺搖頭道,「她挺誠實的,從小有什麼話就說什麼話,非常有主見……」
雪之下大爺在溫泉里的雙手時而成爪,時而握拳,將水面震起片片漣漪。
「呵。」雪之下大爺淡淡道,「她沒和你提過這事兒?」
「不然呢?」白影攤手道,「這種事情應該很明顯吧,我可是阿姨的人。」
雪之下父親不動聲色,忽然間有種坐山觀虎鬥的樂趣,難怪從古至今人們都喜歡類似斗蛐蛐的事情。
白影點頭道:「原來如此,不該說的話也要說,還是個不聽話的死心眼子,就喜歡和自己對著干。」
問題不大,現在應該是將逃跑下屬逮捕的時候呀!
雪之下大爺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原來是這樣啊……
「你和我女兒結婚這麼多年,就什麼都沒看出來……唉。」
「從邏輯上來講,應該是雪乃陽乃的事情之後,她才開始思考以前的事情……」
「有啥說啥唄。」白影聳聳肩,「我的歷史使命是背刺義父,又不是給義父辯經。阿姨都把她的憧憬、失落、憤怒和感嘆說得一清二楚,還說她不需要原諒你,不覺得你需要為已經過去的事情做些什麼,難道義父還要一邊覺得自己有錯,一邊試圖表現一下好原諒自己?」
真是可怕的誅心療法,不留情面地把人創個半死又伸手救火,竟顯得多出幾分功德……
「阿姨也把義父當父親。」
「哈?」白影瞪大眼睛,「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種種形象在拼湊一個不同時期的人,又把不同時期的人物的一角努力拚出來,然而這些形象都是過時的東西,那呔些事情已經是過去的事情。
因為她告知岳丈養老地,讓白影提前出發了。
白影探頭懟了回去,諷刺道:「為了達到某種目的,大家都會對自己進行一定程度的修辭,以利於得到理想的成果……義父以前應該是那種在外一種模樣,回家另一種模樣的人吧?」
叛逆的,荒唐的,冷漠的,記仇的,甚至距離不良少女僅差一步的女兒。
男人的佔有慾滿足了。
憧憬過,努力過,釋然過,憤怒過,是對所有疑問都要找到答案的女兒。
雪之下大爺和白影四目相對,雪之下大爺瞪眼怒目,白影凜然不懼地瞪回去,雙方僵持兩秒后,白影抬手忽然一揮,將一捧溫泉水揮到雪之下大爺的臉上。
雪之下大爺不禁琢磨起來……要說自己的女兒,那確實是從小就和自己對著干,讓她別琢磨繼承家業的事情,女孩子不合適,她偏偏不幹,甚至隔三岔五重申繼承家業的想法,後來倒是不見她經常提了,本以為她是漸漸放棄不可能的念頭……
再然後,直接帶著准丈夫回家,已經不是對著幹了,簡直就是明牌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