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曈心裏被自己放置了一個定時炸彈,隨時可能爆炸。她大笑起來,髮絲飛揚,臉上被淚水交錯著濕透,狼狽的直讓人心疼,她對著他吼,幾乎用盡了力氣。
入了秋的冷風讓溫曈渾身一個瑟縮,臉上火辣辣的燙,她看著顧臣堯,只是笑。自從和顧臣堯在一起之後,無論難過還是快樂,她似乎只知道笑。
顧臣堯皺著眉,看得出來心情並不十分好,他抓住溫曈的手腕強硬把她拖到酒吧外。
夜色下的米蘭,忽然下起淅瀝的小雨。顧臣堯站在雨里,影子被拉的生長。他閉了閉眼,告訴自己,轉身,只要在這一刻轉身不去擁抱她,不去貪戀,他就可以徹底離開她的世界,徹底把她拉離他身邊。
溫曈有些踉蹌,強迫自己清醒的面對他,儘管她真的很想很想就這樣醉死過去。從前的她有多麼鄙視那些借酒消愁的人,如今她也不過是芸芸眾生里的其中之一。
她盯著屏幕上笑意從容的男子,忽然想,他們有多久沒有見過面了?
可是現在的溫曈,分明不再快樂。而顧臣堯給她的快樂那樣吝嗇,再也無法填滿她所有的思想和空間。
米蘭的醫院,這是溫曈第二次光顧這裏。她醒了的時候身邊只有一個顧臣堯陪伴。他的大手包裹著她的手,十指緊緊相扣。
後來才發現無論她怎麼做,都永遠不及夏妍為他做的多做的好。
因為無論做什麼,連溫曈自己都覺得多餘。
覺得怎麼樣?還有哪裡不舒服的?說出來不要自己強撐。他像孩子一樣把她仔細看了一遍。
你這不是在侮辱我溫曈,你是在侮辱你自己。顧臣堯加重了語氣,眼裡隱隱的失望,你在侮辱我們的感情。
溫曈越來越多的在電視上雜誌上見到他,這個她愛著的男子,如此意氣風發,他終於如願站到了他期望的位置,面對鏡頭的他可以毫不猶豫的偽裝快樂偽裝想法。這是陌生的顧臣堯。
她朝吉米微笑,翻了個身卻對著沙發背默默的流淚。很多事情他們都無力改變,並不能說是誰的錯,她也終於意識到,她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樣脆弱。
溫曈想假如真是冷戰,至少說明她在顧臣堯心裏尚有一絲位置。可他們如今這樣算是冷戰嗎?那次她發泄似的說了那麼多,最後https://m•hetubook.com•com
只換來顧臣堯不咸不淡的一句話。
就這樣吧吉米,我累了。溫曈輕輕的說,閉上眼睡了過去。
顧臣堯在米蘭的工作漸漸走到了頂峰,分頭超過了絕大多數同個年齡段的設計師,時裝界給了他一個中國魔術師的稱號,對他獨特的設計理念給予了高度的肯定與讚揚。
顧臣堯每走一步,就覺得自己身上有某樣東西正被一片片的凌遲刀割,痛的他鮮血淋漓。溫曈的笑,溫曈的哭,溫曈的撒嬌發脾氣鬧彆扭,還有溫曈的愛,多年來的思念隱忍衝破到了極點,形成一個爆發的火山當口。
她哭的那樣狼狽,還妄圖小心翼翼的掩飾自己的不勇敢。
溫曈一向不覺得自己有演戲的天分,但無論如何她始終是低估了自己潛在化的潛力。甚至在不久之前的上海,她仍在不斷問自己該如何面對顧臣堯。然而當他真正站到她面前之後,她才發現所有的顧慮和害怕都是可以隨著他目光里的溫柔而煙消雲散的。
這樣突然而來的親密讓顧臣堯疑惑,但他沒有太多時間去探究,工作的繁忙已經讓他失去了太多用來思考的時間,當然也包括溫曈主動的投懷送抱。
顧臣堯神色猛地一冷,驀地抬起手,卻狠狠的僵硬在空氣里,最終沒有落下。
溫曈嗤笑一聲,拍拍吉米的肩膀,醉意熏熏的說,吉米,你是對的,與其這樣痛苦糾纏,不如與多愛自己一些的男人在一起。至少,不會心痛。
她那麼卑微,她哭著求他,當初她求他在一起,現在她求他不愛她就不要招惹她。為什麼從始至終,她一直都在那麼低的位置仰視著他,即便時間過了兩年,他們依舊沒有站在平行的位置上。
是夏妍先注意到了傻站在門口的溫曈。她對顧臣堯使了個眼色,顧臣堯才發現呆愣的她。
顧臣堯支走了夏妍,屋裡只剩下兩個人。他開了口,聲音卻是極冷極冷,你在抱怨什麼溫曈?一開始你就知道我的工作,知道我以後的生活必定如此,現在這樣又是在耍什麼脾氣?
這樣笑著的,卻看上去比哭還要難看的溫曈。
只是這麼一個動作,已經足以讓溫曈心灰如死。
沒錯,那是顧臣堯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到現在,和-圖-書將近快一個月的時間,他不找她,她亦不理會他。兩個人維持著表面的驕傲,固執的朝相反的方向越走越遠。
溫曈不必抬頭,顧臣堯熟悉的感覺已經盤踞在自己周身。她拖著下巴,沖他傻傻的笑。
溫曈蹲下來抱住自己,哭的不能自已。
她只對他說了一句話,她說,顧臣堯,我多想從未愛過你,多想。
你是在怪顧臣堯冷落了你還是在彆扭他把你放置在他的世界之外?吉米問她,凡事總有因果,她從來不相信會有無緣無故的難過或者快樂。
溫曈到門口時才發現門虛掩著,她進門,顧臣堯正從浴室出來,只穿了一件浴衣,伸手從夏妍手裡接過毛巾。
溫曈睜著模糊的眼睛,平靜的看著顧臣堯。乾裂的嘴唇動了動。宿醉后的頭痛。
顧臣堯,只有一個轉身而已。你可以做得到。
吉米清楚的記得那夜溫曈是如何回來的。她滿身酒氣,身上發上夾雜著煙草的刺鼻味道,整個人踉踉蹌蹌的從門口跌撞著進來,一頭栽倒在沙發上。
很久都沒有聲音。吉米早已被驚詫的無從反應,以為她醉過去了,卻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聽到從沙發處傳來的極其壓抑的低泣聲。
顧臣堯忽然瘋了一般轉身沖向溫曈,雙膝重重著地的那一刻他死死的抱住哭到抽噎的溫曈。他一遍遍撫摸她的髮絲,吻她哭的紅腫的眼睛,像哄孩子一樣的哄她,不哭了,乖,不哭了,我們回家,好不好?
吉米在沙發邊的地毯上靜靜坐著,黑暗中只有溫曈壓抑著的啜泣聲。吉米回憶起第一次邀溫曈去酒吧時的情形。那時的溫曈剛來米蘭,還未認識顧臣堯,她像一個乾淨純白的孩子,總讓人面對她時產生點點的自卑。
溫曈一口氣喝下一瓶冰啤,搖晃著手裡的大玻璃杯,燈紅酒綠間,透明的玻璃杯似乎倒影出她心裏男孩子的容顏。她痴痴的盯著玻璃杯,薄唇吻住杯身,又自嘲的傻笑。
是誰說過,愛可以戰勝一切。
夏妍為他安排所有的日常工作,井井有條。為他與媒體打好交道,以便日後更好的發展。為他搜集全球最新的流行時尚元素,讓他有更多可供參考的意見。她做的那樣好,好到已經不需要一個溫曈再為他多做什麼。
她無法忍受他的隨意淡和-圖-書然,更無法忍受他可以如此輕描淡寫的將她的不安惶恐看成是無知任性。愛情里,誰先說愛誰便輸在了起跑線上。
苦澀瞬間湧上心頭,她還是沒有忍住,眼前被淚水濕的模糊了一片,她咬牙說,我們的感情?顧臣堯,我們之間真的有感情嗎?如果有的話為什麼我一點都感覺不到呢?我也總是跟自己說,你只是不懂表達而已,你只是太深沉太內斂而已。可我又為什麼要承受這些傷心難過?就因為是我先說的開始,就因為我喜歡你比你喜歡我多,我就活該被冷落被忽略被遺忘,活該被覬覦你的女人挑釁教訓還一聲不吭無言以對?顧臣堯,你也會說我們的感情,可我們的感情在哪裡?有多少?你怎麼藏的這樣好,我怎麼就一點也看不見呢?
後來還是吉米看出了她的變化。因為從來都潔身自愛標榜自己是好好學生的溫曈,忽然便一個人泡起了夜店,甚至喝的酩酊大醉夜不能寐。
吉米喜歡溫曈,就像她渴望著一切美好事物那樣渴望溫曈能夠快樂。
顧臣堯猛地睜開眼,腳步停止。回頭,看溫曈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每一聲哭聲都似在他心口上劃了一刀,痛不欲生。
這樣的成長固然是件好事,可那樣,顧臣堯也就不再是顧臣堯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原本想要給她的快樂變成了眼淚?變成了所有無休止的難過和傷害?回憶那麼殤,兩個人的寂寞,卻全由他一個人來承受。
溫曈,在這樣捏下去你的手天亮后就得去醫院包紮了。吉米低嘆,固執的將溫曈緊握住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扳開來,不知道她維持這個動作已經多久,白皙的掌心已經有道道被指甲刮傷的血痕,指縫處猶帶著絲絲血跡。
她哭著吼,顧臣堯,不愛我,就不要再來招惹我。哪怕我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又和你有什麼關係?哪怕我自暴自棄醉死在米蘭街頭又和你有什麼關係?我受夠了這樣的等待這樣的愛,我求求你顧臣堯,我求你,不愛我,就不要再管我,不要出現在我面前。我們好好的生活,我們從此各自好好的生活,再也不給對方找麻煩了,好不好?
她又要了一杯啤酒,手沒觸到杯子就被另一隻大手截住。高大的陰影遮住她,遮住她眼前的這https://www.hetubook.com.com個紙醉金迷的花花世界。
她笑著親吻顧臣堯的嘴唇,像個渴望蜜糖已久的孩子般貪戀的允吸著他唇中的甘露。只有這樣她才能真真實實的感覺到他們在一起,並未分開。
可這樣又有什麼不好呢?如果這些改變可以換來名譽,換來金錢,換來功成名就,有幾個人會覺得遺憾?
無疑,溫曈就是那個從一開始就輸光了所有的人。
他表情輕鬆自在,笑著把她從門口拽進屋裡,怎麼來了也不吱聲?
溫曈終於把臉從沙發里轉了出來,她紅腫著眼睛,滿臉淚痕,眼眶裡淚水盈盈,驀地疼了吉米的心。
她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笑的連眼淚都流下來,你問我怎麼辦?如果我知道該怎麼辦,我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了顧臣堯。
你們那次吵架之後難道沒有再聯繫過嗎?一直冷戰到現在?吉米顯得有點不可置信,溫曈那樣喜歡顧臣堯,怎麼會放任自己與顧臣堯冷戰這麼長的時間?更何況,在吉米的印象里,顧臣堯不像是會冷戰的男子,他無論何時都溫和優雅,內斂淡漠。
溫曈看著他,很仔細的看著他,想要好好看看,眼前的顧臣堯是不是真是當初自己認識的顧臣堯。她不想用那些詞彙,但她無法不去承認,現在的顧臣堯變得世故,變得圓滑,變得更像是世人所期待的那樣的他。
不管如何,生活還是要繼續,愛情不是全部。溫曈慶幸自己的理智。
心上被萬般啃噬,劃破了一道口子,難以痊癒。她咧開嘴快樂的笑,她問顧臣堯,我怎麼不知道現在的助理已經全面化到了這種程度,連日常家用開銷也都由助理全包,還包什麼?包吃包住,還是包睡?
然而現在的他,漸漸脫離曾經他希望成為的那個樣子。他學會迎合奉承,學會怎樣可以過得更好可以讓自己走向另一個成功。
氣氛瞬間僵硬,顧臣堯神色如常,沒有一點變化。但溫曈還是從他轉冷的眼裡看到流露出來的慍怒,這樣好修養的人,如何也不會隨意發脾氣。
分明已經結束了不是嗎?哪裡有一兩個月都不聯繫的戀人呢?
……
顧臣堯握住拳頭,他問她,溫曈,我要拿你怎麼辦?你告訴我,我該把你怎麼辦?
他說溫曈,我想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
他果真做到了,緩緩轉身和*圖*書,像過去很多次他們在夜色下的道別,總是他先轉身,她遠遠的看著他的背影最終消失不見才落寞的回去。那麼多次他都做到了,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他怎麼會來這裏呢?一定是你太傻了,傻到如今仍然覺得你們不會就那樣結束。
溫曈毫不退讓,沒有那個女人可以容忍自己的男朋友身邊總是跟著一個隨時想爬上他床的女人。
假如……假如他做得到,又何必在兩年前不受控制的答應與她在一起呢?
那天下午,她親眼看著夏妍提了大包小包日常所需用品去找顧臣堯,她拿出鑰匙熟練的開門,彷彿已經是這間公寓的女主人。
他們之間,怎麼會變成了這樣呢?變得這樣心隔著心,一眼望不到彼此的心裏去。她那樣喜歡的他,此刻在她面前,她卻無端端的覺得諷刺。
她從前不信,如今不得不信。
回家,我們回家。多年來,這是顧臣堯一直想對溫曈說卻始終沒有勇氣說出口的話。是他對她說過的最動人最好聽的話。
溫曈沒有控制自己情緒的天分,她一直都活得太簡單,以至在這樣的時候再也抑制不住心裏的害怕和委屈。
她甚至想,如果當初仍是以朋友的身份在他身邊,會不會比現在好一點呢?可那樣,無論如何她都不會甘心。
溫曈耳邊響起那日母親對她的低吼:那樣環境下成長的他又能好到哪裡去!
最勇敢的人,往往都擁有著最強大的一顆心。
有什麼不一樣嗎?反正我也從來沒有走進過他的世界不是嗎?溫曈竟然笑了,在她的心已經疼到如此麻木的時候,反而可以笑的沒心沒肺。
溫曈和以前不大一樣了,但沒有人說的出來究竟哪裡不同,似乎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回了一趟國之後的溫曈,與從前的她有著細微的變化。
究竟是對他的不公平,還是對她的?
她記得曾經的顧臣堯,驕傲,自大,執拗,但又真誠,從來學不會討巧,他知道人們喜歡聽什麼話,可他偏不說,他執意做別人眼中的孤僻驕傲男子。
自從回到米蘭,她壓抑著自己所有的情緒,她假裝不知道,假裝忘記,她很快樂很快樂的和顧臣堯在一起,努力的做每一件有關於他的事,她以為她對他來說就像他對她,無須任何語言,一個點滴便能記下所有感動熟悉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