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轉向溫曈,說,你看到了,你和夢想之間,他永遠只選擇另一個,你永遠比不上夢想在他生命里的地位。
是她這個做母親的太古板太勢利眼太刻薄了嗎?
溫曈聽了急了,嚷嚷道,媽你怎麼可以這樣,你不知道他得到現在的一切有多不容易。
顧臣堯點點她的額頭,才這麼些日子,他就已經想她想的快要發瘋了,從前哪些日夜,他究竟是怎麼度過的?原來人不怕失去,最怕的是失去后得到,然後再失去。
溫曈瞬間孤疑起來,她母親向來對顧臣堯不懷好意,恨不得顧臣堯這個人立即從這個世界消失,怎麼會忽然改變苗頭把他請到家裡來?難道準備說些更難聽的話好讓顧臣堯知難而退嗎?她抓著他胳膊的手指骨漸漸蒼白。
溫曈這才急急挽住顧臣堯的胳膊問,你怎麼來了?也不跟我說一聲?
溫曈見母親沉默下來,暗暗在心裏罵自己剛才的口不擇言。顧臣堯是對的,他太了解她,怕她會傷害到自己母親,才選擇在這段時間不出現,他對家有著深深的渴望與眷戀,所以執意不贊同溫曈大不了魚死網破的想法。
又是這樣一個問題,溫曈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問母親了,問的早已經絕望。
溫母用近乎冷到極致的聲音,沒有感情的,一字一頓得說,那麼,請你放棄在國外的工作,回到上海來,我的女兒,必須留在身邊!
能夠說出這種話來,證明溫曈已經被逼急了。但凡有一線希望她都不會用這種方式來回擊自己的母親。
顧臣堯,你從前把我保護的太好了呢。
溫父聞言慈愛的搖搖頭,說,我和你媽做了幾十年的夫妻,她的心思脾氣我比你這丫頭要了解幾十倍,你媽呀是刀子嘴豆腐心,遲早會被你們打敗的。何況,我也挺喜歡小顧這孩子,人不錯,講情義,懂擔當。
溫母有一刻的大腦空白,她想不通一直以來自己教養極好的寶貝女兒怎麼變成如今這副剛烈性子的,她覺得自己女兒那樣陌生,陌生到彷彿從來不認識。
溫父為給兩個小的一點私人空間,洗了手跟著老婆去了。
她感謝顧臣堯,滿足了她作為女孩子全部的美好。
不會有人比溫曈更了解顧臣堯擁有現在這樣的成績付出了多少代價,又失去了多少東西。一個中國人,要在歐洲那樣的大環境下成長為一名出色的設計師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開始時候的譏笑嘲諷,後來的眼紅暗算,要挺過多少困苦才能到達現在的頂峰。
顧臣堯被那道門隔絕了她的視線,也似乎把他們隔開在了兩個世界。從前溫曈以為,顧臣堯的世界光鮮亮麗,原是她理解錯了。再沒有比顧臣堯的世界更加晦暗的地方了,他缺失了愛的童年光陰,活在諷刺鄙夷中的少年時光,獨自打拚艱辛困苦的異國生活。這麼多的苦
和*圖*書難,早已將顧臣堯磨礪成強大隱忍的男子。
溫母在醫院住了整整半個月之久,顧臣堯走後,溫曈才被允許進病房照顧溫母。然而母女倆卻誰也不肯退讓一步,就像溫父說的,她們母女的性格驚人的相像,正因如此,才會鬧的如今這樣僵硬的地步。
為什麼不可以接受顧臣堯呢,他明明就已經足夠好了。她那麼喜歡他,為什麼她的家人卻一點也不諒解?
可母親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就要讓他放棄多年努力打拚得來的一切,太殘酷。
溫母跌坐在沙發上閉了眼睛。她畢竟是個母親,有哪個母親會希望自己與兒女的關係落得這樣一步田地。她想起幾天前在時尚雜誌上看到的一篇有關於顧臣堯的專訪報道。對於顧臣堯這個人,居然開始有了新的認識。
顧臣堯漆黑的目光一緊,隨即又慢慢亮了起來,忽然低頭在溫曈唇上輕啄一口,語帶戲謔道,你很怕你媽媽讓我難堪讓我為難?
顧臣堯抬手捂住溫曈紅了的眼眶,語氣輕柔堅定,說,怎麼又哭了呢,似乎跟我在一起,你總是忍不住流眼淚,對不起,又一次讓你難過了。
溫曈第一個不答應。
溫母一出飯店,就對溫曈迎面甩去一巴掌,氣得臉色鐵青,吼道,好啊,你為了個顧臣堯連自己的名聲都不要了。墮胎,不會下蛋!我怎麼不知道我生了這麼個出息的女兒?溫曈我告訴你,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她忍不住嘲笑自己,呵,溫曈,你口口聲聲的想要為他好,原來私心也是這樣自私,在他猶豫的時候你還是難過了。你還是忍不住懷疑他的心了。這太諷刺不是嗎?
因為是家人,所以在相互傷害之後,其實也都深深的刺痛了自己。
他說,他們是父母,是家人,不是敵人,只有面對敵人才能用魚死網破這樣的詞語。
溫曈說,爸,我不後悔,我們相愛,從前,現在,以後,我們會更相愛。
溫曈不假思索得點頭說,那是當然。
在場除去溫曈之外的三個人臉色立刻刷的一下慘白,溫母猶是,她是多要面子的人,卻被女兒在大庭廣眾之下駁了臉,嘴角抽搐的連笑都笑不出來了。
溫曈想母親一定把那次相親時她說的話轉述給了顧臣堯,臉不禁發紅,從他胸口抬起頭來悶悶得說,有什麼關係,你不介意就行了。
顧臣堯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放空,縱然做好了溫母百般刁難的準備,千想萬想,卻怎麼都沒想到溫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見他不語,溫母冷笑道,口口聲聲說的愛,原來也不過如此,十年的深情,原來還抵不過你一個夢想。
她始終都記得,顧臣堯初到米蘭時不過一個孑然一身的窮小子。他沒有錢,沒有家人,只有自己。
溫曈剛剛才放鬆下來的神經立刻緊繃,一溜煙和圖書
跑到顧臣堯身前像老鷹護小雞那樣護著顧臣堯,生怕溫母又說出什麼傷害人的難聽話來。
溫曈哽咽著搖頭,只知道抱著他的胳膊斷斷續續得說,不可以顧臣堯……那是你付出全部得來的東西……你不可以放棄的……
只因為妻子不喜歡,這個男人就可以在妻子身邊忍受極大的煙癮,不讓妻子聞到不喜歡的味道。
夜色下的兩個人,多像很多年前的少年少女,依偎著坐在青石台階上彼此依靠,偶爾說一些屬於自己的小故事小秘密,生活也可以過的那般多姿多彩。
那是一種面對命運無望的絕望。他深刻感受到。
這個世界,別人怎麼看她都不重要,只要她在意的人了解她懂她,便比什麼都更重要。她有多慶幸缺失了那段記憶,自己終究沒有錯愛上別人。自己的初戀是最後愛上的一個男子,是未來很長的時間里要相伴一生的男人,對女孩子而言,這是多大的幸福。
溫母心軟了下來,說話仍是嘴硬,你眼裡心裏還有我這個媽?你現在只想著一個顧臣堯了。
冷風吹在溫曈被打腫的臉上,她感覺不到疼痛,心裏想著,要是有顧臣堯在身邊就好了。她別過頭,開口說,你要我給你臉,卻不給我幸福,媽,他究竟有什麼不好,讓你這樣拆散我們?
溫母嘴角哆嗦一下,轉身揚長而去。獨留下一臉紅腫的溫曈站在夜幕之中茫然失措。
如同他不願她受任何委屈一樣,她也不願他受到任何傷害,哪怕那傷害對他來說也許微不足道,她也絕不允許。在她心底,正是因為將他和家人劃成了等號,才更不容許自己的親人傷害他,傷害他就等同於傷害她。
顧臣堯用突如而來的動作取代了回答。他拿出電話迅速有力的撥下一串號碼,在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對電話那頭的人說:「我是顧臣堯,請你取消我未來所有的計劃和採訪通告,工作室以後全權交由你負責,我退出,並且不會再回來馬德里。有時間再詳細跟你解釋,就這樣,再見。」
而現在長大了的他們,為何要多出這麼多的無可奈何來?
顧臣堯揉揉她的發,目光漸漸柔軟。多麼傻的女孩子,他有何德何能,能得到一個女孩子這麼多年的傾心相待,她母親說得對,溫曈是個傻女孩兒,認定了就勇往直前,不頭破血流絕不回頭,這股子倔強勁兒,才最讓他心疼。他永遠忘不掉那年冬天,溫曈好不容易為他爭取來見母親一面的機會,她在外面等他,凍的牙齒打架,臉頰通紅,明明很冷,還強顏給他最溫暖的笑容。他的溫曈,再也沒有女人能及得上她對他的好了。
飯局最終以對方男子落荒而逃告終,介紹人看溫母的眼神多了幾分責怨和輕蔑,嘴上雖沒說什麼,但明眼人一看便知。
她甚至在不久前還見到多年m•hetubook•com.com
的老友對著時尚雜誌上的顧臣堯讚許有加,稱若是能有顧臣堯這樣一個女婿,便是傾家蕩產也值了——而好友,分明是知道顧臣堯的身世的,卻全然不在乎。
溫曈揚著臉說,顧臣堯說你們是父母,是家人,家人應該相親相愛,不應該相互傷害。
父親很愛母親,愛到可以包容她所有的壞脾氣。溫曈在少年時期曾經羡慕母親能夠擁有這樣的丈夫,後來遇到顧臣堯,才發現這世上最好的男子並不只有她父親一人而已。
愛他,就該相信他。
顧臣堯沒有半點猶豫,飛快的點頭,說,伯母,我愛溫曈十年了,請您讓我們在一起。
溫曈三兩下蹭到父親身邊,她有沒有聽錯?父親竟然在誇顧臣堯?他不該是極力摸黑顧臣堯在她心裏的形象的嗎?就像母親所說所做的那樣。
她這才放鬆的噓了口氣,生怕母親給了他什麼氣受,緊張的挽住他問,我媽怎麼你了?讓你這麼急匆匆的從我家逃竄出來?
顧臣堯攬住她的肩,一把把她拖到自己身側,這時溫母恰好從房間走出來,瞥了他們一眼,什麼都沒說,兀自進了廚房打點晚餐。
顧臣堯深吸一口氣,笑笑說,你媽媽下午打電話給我,叫我晚上過來一趟,一起吃飯。
溫曈問父親,爸,為什麼你不反對我們?從前你總是和媽站在一條戰線的。
溫曈下意識得緊拽住顧臣堯的手,顧臣堯沖她安撫笑笑,說,沒事的,乖,在這裏等我。你忘了我們要一起勇敢走下去的?嗯?
是誰把她的顧臣堯變成了這個樣子?她曾想,她最不願看到的便是他低下自己驕傲的頭顱,而這唯一的一次,卻是因為自己。
但是無論怎樣,只要和你一起手牽手勇敢的走下去,相互依偎依靠,我就什麼都不害怕了。縱然面對黑暗,也能微笑說不怕。
溫母並不理會自己氣急敗壞的女兒,目光直直鎖定顧臣堯,她只要顧臣堯一個答案,至於女兒是什麼反應,從一開始就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很久以後顧臣堯才獨自一人出來,溫曈沒有見到母親,那扇房門緊閉著,讓她猝然不安。她見顧臣堯只是對自己淡然一笑,然後匆匆向溫父告別,離開。走的這樣突然,不及溫曈挽留。溫曈想也不想便追了出去,她霸道的攔住顧臣堯,說,不許走,把話說清楚。
顧臣堯把溫曈完全的擁進懷裡,她的耳朵貼在他跳動的心臟上,彼此緊貼,只剩彼此。他吻著她的發說,溫曈,你媽是個好母親,不要再惹她生氣不高興,也不要再猜疑,她並沒有說出讓我難堪的話來,她說她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如果無法確定女兒可以真的幸福,絕不會輕易把女兒交出去。傻姑娘,你何必為了跟你媽慪氣說出那樣毀自己名聲的話來,女孩子的名聲有多重要。
溫父拍了拍和*圖*書女兒的肩膀。女兒長大了,父母已經再也阻止不了她想飛的心了。
溫父走到窗口為自己燃了一支煙,淡淡的煙草味很快就蔓延到了整個屋子。溫曈望著父親抽煙的樣子,忽然的失了神。
溫曈氣急敗壞的模樣逗樂了顧臣堯,顧臣堯這才放下緊繃的神色微微輕笑說,你這是什麼動作?強搶良男?
顧臣堯看出她的顧慮,把她按進自己懷裡安慰道,她是你媽媽,不管她說出什麼,我都不會放到心上去。溫曈,因為是你媽媽,所以我也早把她看成是我媽媽。我不介意,真的一點也不。
他做事一向果斷,從不拖泥帶水。剛才溫母的問話,讓他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等到反應過來才明白那是溫母對他的試探。但無論是試探還是真的,顧臣堯都願意接受。因為馬德里的事業,他本來就無心再去打點。
從米蘭到馬德里,那一路的顛簸苦難,所有的辛酸無奈,面對傷害誹謗冤枉一系列惡意中傷,他始終沉默,始終保有風度,始終不忘記努力不忘記人要往前走往前看,能有今天的成就,他有多不容易!
她也一直問自己,是不是一開始就先入為主的否定顧臣堯,認為顧臣堯的身世背景會給溫曈帶來鄙夷嘲笑,才會不願看清現在的顧臣堯有多成功多成熟。
那不是他喜歡的城市。如同米蘭,他也可以說走就走,何況是馬德里。對他而言有愛的城市才是家,米蘭或者馬德里,從來不是他最後的歸宿。
溫母問顧臣堯,你是不是已經決意要和溫曈在一起?一輩子?
世間多的是薄情寡義的男子,也多的是一往情深的男子。專情和濫情,有時候只在一線之間。
溫母一恢復,立刻發動自己所有的親朋好友為溫曈物色相親人選,單單被騙去見面吃飯的,幾天下來就已經不下三個。溫母對溫曈的反對置若罔聞,一意孤行,溫曈終於在又一次相親飯局中爆發,冷著臉對對方說,我有男朋友了,而且我墮過胎,你也不希望自己以後的老婆是只不會下蛋的母雞|吧?
溫曈緊緊握住顧臣堯的手,他漆黑的瞳孔中全是真誠和期望。那麼清傲的一個男子,有一天也會因為兩個人無法在一起而甘願低頭哀求。
父親極少在家裡抽煙,因為母親不喜歡。但溫曈知道其實父親有極大的煙癮,她時常見到父親獨自一人在小區外的花壇邊抽很多很多的煙,卻很少會在家裡見到煙蒂之類的東西。她曾問父親為什麼連抽煙都要偷偷摸摸。父親說,因為母親不喜歡聞煙味。
這一刻,看著母親白了的幾縷髮絲,溫曈才漸漸懂得顧臣堯話里的深意。
溫曈和母親的戰爭,終於在半個月後的某一天爆發到了極點。在溫母又一次試圖拖溫曈去相親時,溫曈終於忍無可忍,朝溫母大聲吼道,相親可以,結婚也可以,你如果不答和*圖*書
應我和顧臣堯在一起,那麼和誰結婚我都無所謂,結婚後我照樣和顧臣堯在一起,照樣愛他也只會愛他,到時候名聲敗壞的不只是我一個人而已!
溫母靜默下來,起身回了房,一整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沒有出來。溫曈就那樣守在客廳里一整個下午,直到傍晚,下了班的溫父回來,跟在溫父身後的,是幾天不見的顧臣堯。
你怎麼可以為了我放棄自己那麼看重的東西呢,若以後的有一天你忽然厭倦了我,會開始恨我曾經讓你失去了夢想啊。我怎麼能讓你拋棄自己奮鬥那麼多年的理想呢。
溫曈張嘴想維護顧臣堯,然而不知不覺中,原本握著顧臣堯的手卻在輕微的顫抖著。為什麼要顫抖呢?也許潛意識裡,她多希望顧臣堯能夠毫不猶豫得對她母親說上一聲好,哪怕只是謊言,只是為了哄她母親高興。
溫曈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還能堅持多久。沒有顧臣堯在身邊的日子,她似乎變得沒有以前堅強勇敢了。
媽,對不起。溫曈小聲的道歉,臉上充滿愧疚。
溫曈漸漸的泣不成聲,她被顧臣堯攬在懷裡,直到溫母終於起身,說,顧臣堯,我想跟你談談。
溫曈心裏像被什麼東西重重碾過,痛的說不出話來。她覺得自己的心早已經被刺的支離破碎千瘡百孔了。也許父親說得對,她真的曾有一點任性自私,滿腦子的顧臣堯,而忽略了母親真正的用意。
溫曈一陣愧疚,低聲說,可是媽那樣逼我們,我無路可走。
溫父吸完最後一口煙,將煙頭摁滅在窗檯,語重心長得說,溫曈,凡事要用心去看,不管你媽這段時間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首先她的出發點就是為了你好。你可以說她做的不是你想要的,但你不能否認一個母親為自己女兒操勞的心血。以後你做了母親就能體會你媽現在的感受,任何父母在面對如今的局面時都會選擇這樣做,你媽只是做了很多人會做的事而已。爸媽年紀大了,會老會死會離開你,以後的生活是你們自己過的,只要你能坦坦蕩蕩的說一聲選擇小顧你不會後悔,也值了你媽操勞的這份心。
溫曈閉了眼安心靠在他肩上,在心裏輕輕的說:可是我介意。
溫父似是看出了女兒的心思,戳了戳溫曈的額頭,白養了這麼多年的女兒,竟真的把我們當成敵人了,在你眼裡你爸你媽就那麼不通情達理那麼不在乎女兒的想法感受?
她為她愛著的男孩子感到驕傲。那是她的男孩子,世界第一無二的男孩子。
不管她有多在乎顧臣堯的夢想和事業,這一刻她也和那麼多陷在愛情里的女人一樣,希望自己在對方心裏是第一。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餐飯下來,雖然寥寥無語,但總算平靜度過。溫母沒有睜眼看顧臣堯一眼,但誰都感覺得到對於顧臣堯,她忽然不再如之前那麼排斥了。